际饭店上面有个包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上去洗个脸。”
听见是饭店的包房,林嫮生迟疑着没接口,顾墨笙知道她有顾虑,就讲:“我不上去。”林嫮生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有点难为情,两边脸颊也透出胭脂色来,倒是更好看了。可顾墨笙就象没看见一样:“那我们这就过去,你洗完脸也好早点回家,不要让伯父伯母担心。”讲完敲了敲车窗。
司机正在车外徘徊,听见顾墨笙敲窗,连忙开门上车,端端正正地坐好,听着顾墨笙同他讲去国际饭店,头也不敢回一下地讲:“好的,先生。”
雪佛兰开到国际饭店门前停下,顾墨笙就把将钥匙放在林嫮生手上,又说了房间号,还叮嘱:“浴室柜子第二层的毛巾没人用过,是干净的。”林嫮生面孔上还没褪干净的红晕又深了点,正要下车,又叫顾墨笙叫住了:“用冷水敷一敷眼睛,会好一点。”林嫮生停顿了下,点了点头。
因为顾墨笙在国际饭店常年包房,所以守门人认得他的车子,一看见雪佛兰停下,立刻走过来。他们也是善观风云气色的,看见顾墨笙正和个小姐说话就不敢上来打扰,这时看见小姐要下车,连忙帮着拉开车门,用手在门框上挡了挡,好像没看见林嫮生哭得眼睛通红一样,还笑嘻嘻地讲:“小姐小心碰头。”看见顾墨笙没下车的意思,就将车门关上,又殷勤地将林嫮生送进大堂里的电梯。
电梯缓缓升上去,在十二楼停下,开电梯的服务生讲:“小姐走好。”林嫮生吸了口气,踏出电影,按着顾墨笙讲的房间号找到包房,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顾墨笙的包房是个套间,外头是个客厅,沙发茶几齐备,甚至还有只小型冰箱。浴室就在客厅和卧室中间,林嫮生按照顾墨笙的交代在柜子里拿了条干净毛巾,走到立式盥洗盆前照了照镜子,两只眼睛果然有点肿,就先用冷水浸透毛巾在眼睛上敷了一阵,仔细照了照镜子,看起来已经不太明显,到底是别人的房间,不好逗留太久,林嫮生揩了面孔匆匆锁门下楼,来到顾墨笙车边。,想了想弯腰敲了敲车门。
顾墨笙还在车里等着,看见林嫮生敲车窗,就摇下玻璃。林嫮生把钥匙递了过去:“顾大哥,谢谢。”
这是不上车了?顾墨笙停了一停,接过钥匙一面问:“要帮你叫车子吗?”林嫮生摇头,笑着讲:“不好意思再麻烦顾大哥,我自己叫车子好了。”顾墨笙听了也不强求:“好的,自己小心。”林嫮生答应又对司机点头致谢,转身向外走。
离国际饭店不远的地方常年有黄包车停着等生意,一看林嫮生走过来,就有几辆黄包车拉了过来:“小姐要车吗?”林嫮生挑了辆看起来干净点的坐了上去,讲了地址,车夫哟呵一声拉了黄包车就开始跑。
因为林嫮生到底还是没有给顾墨笙讲明白她为什么哭,所以顾墨笙不放心,看着黄包车跑出一段了就叫司机远远的跟在后面,一直到林嫮生家的弄堂口才停下来,等到黄包车空车回出来这才叫司机将他送回国际饭店。
林嫮生耽搁的这一段时间,林家几乎翻了天,一看见她回来,章丽娟已扑了上来抱了她哭。
原来林嫮生离开光华公司不到十分钟,陆凌桓就回来了,听见秘书讲林嫮生找过他,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就一只电话打到了林家要找林嫮生。
起先章丽娟也没当件大事,林嫮生没找到陆凌桓么,自家在外面兜一圈也是可能的,哪里晓得过了一个小时还不见林嫮生回来,自然着急,这个时候陆凌桓也到了林家,看见林嫮生不在,立刻开车去找,他第一站就去了明星电影公司。
虽然明星电影公司的大多数人都下了班,可林嫮生和石野村闹的那一出公司的门房看得清清爽爽,正愁没人讲新闻。一听陆凌桓打听林嫮生,就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他,还讲:“那个先生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可是板下面孔也吓人得来。林小姐是走得快,慢一点讲不好就要被他打了。”
陆凌桓听见石野村来找过林嫮生,林嫮生又不见了,哪能不着急,先开车把他和林嫮生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了一遍。偏偏那时候林嫮生已去了国际饭店,陆凌桓哪里找得到人,更加不安,就怀疑到了石野村身上。他和石野村都是生意场的人,自然晓得石野村的商行在哪里,就找上了门。
石野村听见林嫮生不见了也是一脸着急,和陆凌桓讲:“虽然林小姐不接受我的好意,可是我也断乎做不出伤害林小姐的事。而且如果林小姐和我在一起,我还能在这里等你们找上来和我算账吗?”
他这番话陆凌桓是不敢相信的,如果真是他扣住了嫮生把她软禁起来,因为知道林家和自己是一定会找嫮生的,所以故意到商行来做出没和林嫮生在一起的假象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这不过是他的猜测,没凭没据的,就是报了巡捕房,巡捕房也不一定会受理,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万一他受了刺激,做出伤害嫮生的事就不好了。
所以陆凌桓一面做出一副相信石野村的样子,推说还要找林嫮生就告辞出去,本来打算叫来公司的保镖盯着石野村,没想到石野村跟了上来又表白说:“陆先生一个人怕是不能考虑周全,请让我出一点绵薄之力。”根本不等陆凌桓招呼,已吩咐几个得力的员工拿了林嫮生的照片出去找人。
石野村这一番自告奋勇,倒是叫陆凌桓对他更不放心,所以干脆将他带到林家,说是等人是同时居中调度,实际是看着石野村,好叫他没时间做小动作。哪晓得他们才坐下不久,林嫮生就坐着黄包车回来了,所以陆凌桓也没来得及把石野村去找林嫮生的事告诉林开愚章丽娟夫妇。
林嫮生回来前,章丽娟是急得几乎要昏过去,又气又恨,林开愚、陆凌桓都被她骂了一通,怪林开愚没有去接林嫮生,又怪陆凌桓不在公司叫林嫮生扑空。只有石野村,章丽娟倒是对他客客气气,还表示嫮生被她宠坏了,做事不考虑人家心情,叫石野村不要和嫮生计较,又谢谢石野村肯帮忙找人。
章丽娟这一亲疏分明的表现倒叫石野村更加怨恨,面孔上又不好露出来,还得安慰章丽娟:“林太太,也许林小姐是去同学家里了,很快就能回来。”
石野村的话讲完不久,吴妈就跑了进来欢天喜地地讲:“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在林嫮生回来前,章丽娟已想好这次一定要骂她一顿,实在不行要打记手心,叫她知道家里人有多着急。可一看见林嫮生进来,章丽娟什么也不计较了,扑上去抱了哭:“囡囡啊,侬跑到啥地方去了,侬阿哥寻不到侬,姆妈吓煞了。”
林嫮生叫章丽娟这一哭吓了跳,眨了眨眼睛,反手抱了章丽娟拍拍她后背,眼睛在屋里一扫,先看见林开愚,乖乖地叫了声爸爸,又看见陆凌桓,小脾气就上来了,撅了嘴将头一扭,头这一转,就看见了石野村,这人不仅登堂入室竟然还对了她笑,好象下午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林嫮生就是再胆大也不由挺直了背。
陆凌桓看见林嫮生好端端进来,吊了心口的一口气就吐了出来,就是林嫮生不睬他也不生气,还上来劝章丽娟讲:“师母,嫮生刚回来肯定累了,有什么话先叫她坐下来再讲好不好?”
章丽娟听见这句话,连忙拉了林嫮生坐到沙发上,一下叫阿珍帮小姐绞揩面毛巾,一下又叫吴妈帮小姐切水果,又问林嫮生饿不饿想吃什么,哪里还记得林嫮生回来前她发狠要训她的事。一通忙之后章丽娟才同林嫮生讲:“侬只小鬼啊,越来越不懂事了。心里勿开心么也不好不给家里人打招呼就乱走的呀。”
章丽娟这句话倒只是怪林嫮生的意思,哪想得到石野村自家心虚,以为章丽娟是指桑骂槐,更加自以为聪明地以为章丽娟刚才谢他的那些话是在讽刺他,面孔涨得通红。
☆、第32章
可是石野村也知道对林嫮生是断断不好发火的,她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再有争执大概面子情也保不住,所以一转眼就面色就恢复了,还能笑着和章丽娟讲:“既然林小姐平安到家,那我就先告辞了。”讲完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还是林开愚不晓得实情,看石野村为林嫮生的事上心,又这样客气谦逊,虽然不喜欢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亲自送到门口,石野村还客客气气地和林开愚讲:“先生留步。”
章丽娟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开始责问林嫮生从光华公司出来以后跑到哪里去了:“刚刚有外头人,姆妈勿好问侬,现在侬帮姆妈讲讲清爽,侬到底跑到啥地方去了?爸爸姆妈急不算数,侬看看侬阿哥急的。”
林嫮生抿了抿嘴,没有原因的有点心虚,抬头看了眼陆凌桓,就没把她遇上顾墨笙的事讲出来,只是说:“我心里不开心么到处走走呀,后来看见天不早了就回来了,没什么事的。最多我以后不乱跑了。姆妈,我饿了,吴妈夜饭烧好了伐。”一面讲一面去扯章丽娟袖子。
章丽娟叫林嫮生扯了几下袖子,就软了下来:“好了,好了,勿要扯了,袖子管也扯松了,难看伐。我去看看吴妈好了伐,侬帮侬阿哥坐忒歇,好好谢谢伊,今朝伊也急煞了。”林嫮生哦了声这才松了章丽娟袖子,转过来看了看陆凌桓。
因为林嫮生平平安安地回来,陆凌桓一颗心就放了下来,面孔上已经带了笑,可是听见林嫮生和章丽娟讲的那几句转移话题的话,心里就咯噔一跳,再看林嫮生已转过身来看他,心里叹了口气,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连章丽娟问林嫮生,她都不肯讲实话的缘故,陆凌桓自家也不敢问,只是同林嫮生好声好气地讲:“嫮生,要是下次我不在,你就在办公室等一等,或者告诉秘书你去哪里,不然先生师母和我都要着急的。”
林开愚送了石野村回来,正好听见陆凌桓这句,他倒是比章丽娟和陆凌桓都要严厉点,开口批评林嫮生不该任性叫家里人担心不说还连累石野村也跑了趟。
要讲连累陆凌桓,林嫮生没话好讲,可说连累石野村,林嫮生怎么肯接这个罪名,当时就把下午石野村和她两个人怎么起的争执,刚才石野村又是什么态度都讲了:“爸爸,这个人太吓人了。”如果没有石野村下午和她的那场纠葛,她晚回来,石野村肯出面帮着一起找,倒好说个是个热心人的。可下午石野村明明一副恼怒的样子,可刚才已经一点也看不出,这样的人难道不吓人吗?
陆凌桓为人多少有些君子,轻易不说人的是非,但是林嫮生既然开了口,陆凌桓就把他怎么找的石野村,石野村什么态度也讲了出来,又承认他当时以为林嫮生是在石野村手上,所以将石野村带来林家,想摸摸底,看石野村的态度也不象没猜到陆凌桓意思,可他竟能忍住气,这样的人只怕精神上多少有些异常。
林开愚听到这里也皱了眉头,正好章丽娟从厨房出来,将陆凌桓的话听了明白。她本来就不大喜欢石野村,所以刚才才对石野村那样客气,也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现在听说了前因后果,自然更加反感,又怕那个神经兮兮的石野村也做出过激的事来,就同林开愚商量以后就叫司机小黄专门接送林嫮生,至于林开愚用车,叫叫黄包车就可以。
林开愚当然没有异议,倒是陆凌桓在一边讲:“先生是要到别的大学上课的,没车不太方便。我时间上自由点,如果先生师母放心,就由我来接送嫮生好了。”
就陆凌桓的人品能力,林开愚和章丽娟都是信得过的,晓得嫮生交在他手上,他一定会保护好,只是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可嫮生这里还有点后知后觉,走太近了,将来万一有点变故,岂不是对不起人家凌桓。所以夫妻两个对看了一眼,章丽娟就讲:“凌桓啊,不是师母信不过侬,侬也老忙的,囡囡现在时间也讲不定,耽误侬正事就不好了。”
陆凌桓哪里在乎这个,连忙讲:“不要紧,我会安排好的。总是嫮生的安全第一。”陆凌桓都讲到了这个地步,林开愚夫妇也不好坚拒,也就退了一步,陆凌桓不忙的时候由他接送,如果陆凌桓有事再通知小黄,总之不叫林嫮生落单。
倒是林嫮生听到这里发急了:“你们怎么不问问我呀。我又不是小囡,要你们这样看着。”章丽娟难得对林嫮生板了面孔:“侬太平点。石野村这次是没懂啥坏脑筋,下趟啥银晓得伊会做点啥,到辰光侬哭也没地方哭!”
林嫮生叫章丽娟骂得扁了扁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林开愚还没开口,陆凌桓已经劝道:“师母,嫮生也是好心,的工作怕耽误我和先生,侬就不要讲她了。”章丽娟叫陆凌桓说得没了脾气,对了林嫮生叹了口气:“侬啊,算了,算了,吃饭。凌桓,一道来吃饭。”
陆凌桓笑着答应,看见林嫮生起身还拉了把,看得章丽娟直摇头,到了晚上回房之后就对林开愚讲:“照道理讲,凌桓这个小囡,脾气好,人品好,又宝贝囡囡,我真是不应该有意见的,可是他在囡囡面前把自家放太低了,一点身家也没有了,我真是有点担心。”
林开愚笑着讲:“侬担心点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凌桓和囡囡都是聪明人,会得自家处理的。”
章丽娟皱了眉讲:“不晓得为啥,我还是有点不大安心。”林开愚过来按了章丽娟的肩膀讲:“你今天累了,所以七想八想,早点休息,明天就好了。”章丽娟拍了拍林开愚按在她肩头的手,叹了口气。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实在是灵得吓人,章丽娟一直心上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第二天果然就出了事,一家叫做《新闻报》的头版图片新闻报道里放了好几张照片,第一张是个老太太晕倒在地;第二张是林嫮生和石野村在明星公司门口拉拉扯扯;第三张是一辆停在国际饭店门口的雪佛兰;第四张是对了车窗拍的,林嫮生的面孔虽然模糊,但是认识的一眼还是能分辩;最后就是林嫮生往国际饭店走的身影,只是没有拍到顾墨笙的面孔。
说起来林嫮生因为拍伍梅琴大导演的片子有了点小名气,可是到底也是新人,本来是不该上这样的头条,但是偏偏前三天夏继祖故意伤害的案子判了下来,夏继祖被判了五年徒刑。夏家老太太听到判决,当场昏了过去,送到圣玛丽医院没抢救过来竟是死了。虽然夏继祖为人鲁莽暴戾,但是夏老太太这一过世,倒叫人对夏家有了几分同情。所以有新闻报的记者就想采访下林嫮生,听听她对这事的看法,正好看见石野村纠缠林嫮生,所以一路跟了下来,把林嫮生进国际饭店的照片也拍了下来,就写了条新闻放了上去。
虽然没明指林嫮生负心,造成了夏继祖的癫狂,可是下面和石野村的纠缠,还有往国际饭店走的镜头都叫人以为林嫮生是个不安分的。
林嫮生起先还不知道,进了电影公司以后一直觉得有人对她点点戳戳,一直到碰着何双影,何双影劝她说:“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这么轻,和人交往不合适了分手也是很正常的。再说记者为了抢新闻,什么也做得出来,你不要往心里去。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林嫮生叫何双影说得莫名其妙,还问:“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何双影听林嫮生这样讲,倒还笑了笑,和林嫮生讲:“碰见记者问你,你也这样讲就对了,千万不好承认的。”林嫮生叫他说得更觉得奇怪,正要追问,许艳晴已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把手上的报纸放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