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在前,其他人的表现倒是不显眼了。
王妃咬着牙僵笑,丞相的嫡女,给王爷做正妃也绰绰有余了。
自谢、陈两家覆灭以来,世家渐渐没落,寒门子弟开始冒头,此消彼长之下,世家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王妃的娘家就是这么一个中等世家,因为跟皇室联姻,堪堪保住面上的荣光。她以前看不上柳氏的寒门出生,是因为齐元帝明令“武将不得干政”,可丞相却是文官之首,是帝王之下第一人,他的女儿进了王府,王妃只觉得睡觉都要不踏实了。
不仅王妃难过,柳侧妃心里也苦。
她知道王妃一直鄙视自己娘家暴发户、没底蕴,不过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自家事自家人知道,人么,过得痛快就好,要是真像王妃他们那样——都到了卖女吃饭的地步了,还舍不得脸上那张皮,才真的可怜。
所以,柳氏从不觉得她比王妃差了什么,顶多是没能先遇到王爷,才屈居侧妃之位。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后台比她大的,年龄比她小的,连位分都压了她一头的女人,她怎么能不气苦。
好在还有个更倒霉的,柳侧妃瞥了眼瘫在地上的胡氏,心里总算好受些。
在这一点上,柳氏和王妃总算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虽然胡氏上位对她们更有利,可一想到要和一个下贱的奴婢(王妃)/粗鄙的农妇(柳氏)平起平坐,二人心里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如今算不算因祸得福。
在场最淡定的女人应该是李氏了,反正无论侧妃是谁,都不会是她。李氏静静地接旨,静静地退出大殿,跟在抬着胡氏的小轿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进了扶云院。
“胡姐姐也怪可怜的。”李氏拢紧披风,双手插在袖筒里,轻柔的声线里带着一点怜悯。
倒是李氏旁边的丫鬟撇着嘴,幸灾乐祸的说道,“她那是活该,让她昨天嘚瑟,现在该她唤您一声姐姐了。”
王府后宅里,品级不同的,品级高的当然为尊;同一品级的,有封号的为尊;没有封号的,先入府的为尊。
胡氏要是成了侧妃,自然比李氏贵重的多。现在嘛,她还没给王妃敬茶,连侍妾都不算,李氏自然当的起她一声姐姐。
“那夫人我们今天还去‘拜访’她吗?”小丫鬟刻意咬重了拜访二字。
“去,既然约好了,当然要去。”李氏点头,扶着小丫鬟的手臂迈过拱门的门槛。
“到时候,奴婢要好好看看那女人的脸色。”小丫鬟不怀好意地笑道,“只希望她别又晕了,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装哪门子身娇体弱。”
“你这个促狭鬼。”李氏摇头失笑,没有计较丫鬟的口无遮拦。
“……”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伪更哦,傻落昨天太困了,把写了一半的存稿点成了发表,现在补了后半段。
有花花和建议的小天使们请冒个泡哦,一个人玩耍的傻落哭唧唧:(
最后,祝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第7章 七只小傻瓜(修)
且说胡氏昏倒后,很快就醒来了,只是觉得丢了脸面,才一直装晕。好不容易回到扶云院,正要出一口郁气,王妃便派人来传话。
王妃的意思是:既然胡氏封不了侧妃,扶云院再给她住就不合适了,秋风院和洛水院,让他们母子随便选。此外,王妃还裁了柳氏身边大半的下人,毕竟一个侍妾,最多配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并两个太监,刚好是侧妃的一半。
在外人看来,王妃的安排合情合理,再妥当不过。胡氏却觉得她们是落井下石,一口腥甜涌上来,又昏了过去。
传话的人还等着给王妃回话,只好把目光看向荀宇。
荀宇也不为难他们,直接选了较为宽敞僻静的洛水院,下人们愿意留下的就站在一边,不愿意的就跟着他们走。
站出来的人不多,胡氏那边只留下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太监,荀宇这里四个走了仨,只剩下一个圆脸的小太监,正是苏禾。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荀宇也不拖拉,他们昨天才住进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直接带着几个下人去了洛水院。
洛水院果然够宽敞,整座院落分为东西两个院子,都是前后两进,中间用一堵墙隔开。东边的院子比较大,应该是主院,留给胡氏住。西边的院子虽然小一点,却长了许多上年份的老树,而且后院里还有一个小湖,如今湖水结了冰,许多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看起来颇有几分野趣。
荀宇转了一圈后,先让人燃起碳火去潮,再把要住人的地方洒扫一遍,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去扶云院将胡氏接过来。
胡氏一直到晚上才转醒,看见陌生的住处还有伶仃的几个下人,捂着胸口直喘气儿。
*
荀宇等胡氏开始夹菜,才拿起筷子,洛水院没有厨房,大厨房送来的菜已经凉透了,胡氏来回扒拉几下,突然摔了碗,紧接着掀起桌布,短促的“哗啦”声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人全都吓蒙了。
荀宇坐在她对面,一时避闪不及,被飞起的羹汤饭菜、碗碟盘筷砸了个正着,左眼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瞬间红了起来,汤水顺着鬓角流下,油渍浸透了衣服,整个人狼狈不堪。
“殿下——”
苏禾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惊呼一声,跑到荀宇身边,小心地替他擦着身上的脏污。
“夫人息怒。”
其他两人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跪下收拾。
胡氏只是盯着荀宇,不说话。
“都下去吧。”见他们弄得差不多了,荀宇接过苏禾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
跪着的两人看了眼胡氏,见她没有发话,就悄悄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荀宇对一旁的苏禾说道。
“可是——”苏禾一脸担忧,最后在荀宇不容拒绝的目光下,不情愿的出去了。
*
“娘。”荀宇唤了胡氏一声。
“不要叫我娘,奴婢一个小小的妾氏可当不起大殿下的娘。”胡氏话中带刺,嘲讽地说道。
“……”
荀宇跪下,刻板道,“您永远是儿子的亲娘。”
胡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那你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宇略过荀康的那段不提,直接讲到陛下不准,魏王请封不成,父子两人在御书房外长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这样?”
胡氏听到魏王为了她长跪不起时,心跳了跳,正要听后文,荀宇就闭上了嘴,有些失望地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兴奋地站起身,“既然王爷肯为我求情,就说明他也不愿意娶那个丞相的女儿,你去求王爷让陛下收回圣旨。”
荀宇的肩膀抖了一下,抬起头时脸上又是那一副呆愣样儿。
“陛下的圣旨已下,是不可能更改的。”
胡氏大概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斜了又低下头的荀宇一眼,“唔”了一声坐下,没再说什么。
今天跪得太多,荀宇觉得不仅膝盖疼,胃疼,连头都昏沉沉的钝痛起来,正想着要不要告退,胡氏便又开口了,“既然不能阻止王爷娶她,那就想办法让她嫁不进来,宇儿,你说有没有道理?”
“……”
过了好一会儿,荀宇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微微瞪大眼睛。
“娘跟你说话呢。”胡氏正陷在不可遏制的狂想里,见荀宇不答话,抱怨一句,道,“皇家肯定不会要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我们可以……”
她的眼睛因为兴奋充血变红,疯狂、狰狞的光芒来回变换,看得荀宇心惊肉跳。
他缓缓摇头,“不行。”
“——”胡氏畅想着整个王府的人都跪在她面前喊侧妃娘娘,而魏王就站在她身边。
美梦正酣,却忽然被荀宇打断,她的目光像利箭一般,狠狠射向荀宇,“为什么不行,你这个废物,难道要我一辈子做个捧人臭脚的贱婢吗?你不要忘了,我做不了侧妃,你就是婢生子,到时候有谁会看得起你——”
荀宇捂住胸口,手缓缓收紧,额头上的冷汗流下来,好像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丞相府,我们惹不起,连父王,都惹不起。”
荀宇说完,人就倒了下去,好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胡氏却没有注意到,她一边知道荀宇说的是对的,一边又觉得不甘心,两种感情像水火一样不停地在心里翻滚煎熬。
“啊——”
胡氏疯了一般的往外发泄,在破坏了一切能破坏的东西之后,扑在荀宇身上捶打着。
苏禾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幅画面。
*
第二天,洛水院的两个主人都对外称病了。
魏王命人给洛水院的西院辟了小厨房,银钱用度一律从他的私账上走,接下来的几天,各种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送进了西院。
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大殿下受宠了,连苏禾出门时都有人时时供着,让他好不得意。
————
“殿下——”
荀宇听到苏禾的喊声,摇了摇头,才从回忆里抽出身来。
“怎么了?”
“王爷派易管家送了东西过来,殿下要不要看一眼?”苏禾嘴上虽然这样问,眼睛里的好奇却快溢出来了。
“让人进来吧。”
易管家就是荀宇入府时为他们引路的那个人,当时荀宇以为他是普通的下人,后来才知道他曾是魏王手下的裨将,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就四处为魏王打理产业。他一年大多数时间是不在王府的,荀宇进府的时候,他才刚回京。
魏王让易管家去门口迎荀宇母子,可谓是十分看重他们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苏禾在报告完易管家的生平之后,自己总结出来的。
荀宇倒是无所谓,他只觉得这位易管家处事周到圆滑、滴水不漏,不像是当兵的。
*
“这是上好的山参,这是蜀地的锦缎,这是东海的明珠,这是蓝田白玉,这是西域的香料,都是皇家贡品,是王爷特意为殿下挑出来的。”易管家见荀宇没有说话,指着一件狐裘继续道,“这是用塞北雪狐的毛皮制成的,王爷攒了许多年,只得了这一件。”
“哦。”荀宇摸着光滑细密的毛皮,点头,的确是好东西,“替我谢谢父王。”
“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易管家的脸色好像有些一言难尽。
*
“天哪,殿下,这么多宝贝,都是我们的了。”
早在易管家打开箱子的时候,苏禾的舌头就被叼走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仍不可置信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荀宇笑着摇头。
“嗯嗯。”苏禾右手摸摸蓬松柔软的狐裘,左手蹭蹭晶莹璀璨的珍珠,怎么都看不过瘾。
按理说,苏禾这些天跟着荀宇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不该这么没出息,可是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那就是见了一切亮晶晶,毛茸茸的东西都走不动路。
“除了这件狐裘还有山参,其他的都送到东院去吧。”荀宇随意的说道。
“啊?”苏禾立马耷拉下了脑袋,指着一匣子珍珠道,“都要送过去吗?”
“你喜欢的话,就留下几颗玩。”
荀宇皱了皱眉,这些珠子穿孔的时候都打上了贡品的标记,不能毁坏、不能变卖,除了把玩送人就没什么用了,哦,也许还能做个装饰用。却没想到苏禾会喜欢。
“谢谢殿下。”苏禾高兴地扣下一半,偷偷瞄了荀宇一眼,又拿出一颗,再拿出一颗……
苏禾心虚地将少了大半珠子的匣子放回箱子里,看到锦缎又是一脸肉疼,“这个也要送过去吗,这是蜀锦啊。”连王妃也只得了一匹的蜀锦啊!
“留着做什么?”荀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会做衣服?”
“不会。”苏禾丧气地摇头,虽然这样,他还是有点不甘心,“早知道,就多留几个人了。”
他们搬到洛水院的第二天,王妃就补充了人手过来,荀宇嫌吵,只留下一个厨娘,苏禾为此还高兴了半天,现在倒是难办了。
“那这些玉件、香料,您都不喜欢吗?”
苏禾还是不死心,总觉得就这么送给东院,太亏了。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把东西院彻底的分开了,连殿下好像也在纵容。
“不喜欢。”荀宇干脆地摇头。
“那您喜欢什么啊。”这些天王爷送过来好些东西,好像没一件能让殿下动容的。
“这个——”
荀宇轻轻掂量着从箱子角落抽出的一袋金豆子,拈出一粒,在指腹间摩挲着。
“……”
————
“喜欢银子吗?”
听了暗卫的话,魏王撑着下巴,喃喃道。
“既然宇儿喜欢银子,你下回就多送些银子过去。”
“是。”回话的正是易管家。
“……”
第8章 八只小傻瓜(修)
荀宇好多年没生过病了,这一病,反反复复、拖拖拉拉了十几天,直到小年前才好利索。
荀康是第一个上门的人。
腊月二十三,皇帝封笔、官员放假,他终于不用再去尚书房了。
小胖子一脸劫后重生的表情,让站在荀宇身后的苏禾忍不住偷偷地笑,二殿下实在太好玩儿了。
“今天德胜楼出了新品,小宇陪我一起去试菜吧。”
小胖子说着还吞了吞口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好吃的。
“德胜楼啊!”苏禾一听德胜楼,眼睛立马亮了,“殿下,是德胜楼哎。”
“嗯。”
这些天,魏王每天都会抽空来陪荀宇用膳,多数时候都是大厨房准备饭菜,偶尔也会让小厨房凑合一顿。只不过,不管哪里备菜,都是一水儿的清汤寡水。荀宇一向无辣不欢,这样吃上几天,舌头都快尝不出味了。
一日席间,他无意朝苏禾抱怨了一句,第二天桌上的菜就全换了。虽然还是以清淡为主,却十分鲜美,尤其是那鱼汤熬的浓而不稠,鲜而不腥,一口下去恨不得吞了舌头,后面这句万金油是苏禾扫底的时候自己加的。
荀宇一开始以为是大厨房换了师傅,后来才听易管家说,是魏王特意去德胜楼订的。
从那之后,苏禾除了高兴王爷对自家殿下的宠爱之外,最心心念念的就是德胜楼的那一口吃的了。为此,还特地跑去打听德胜楼的消息,在知道一顿饭至少要十几两的时候,还狠狠难过了几天,惹得荀宇都想请他一顿了,不过到底没舍得。
虽然,他也挺想吃的。
“谁请客?”荀宇不顾苏禾一脸激动,正经问道。
“啊?”荀宇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荀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荀宇淡然地回望着他。
“当然,当然是我了。”
荀康结结巴巴道,被荀宇这么一看,他觉得好像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嗯。”荀宇点头,“那我们走吧。”
“……”
————
“见过大殿下。”荀宇一进雅间,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向他行礼。
“这是?”荀宇疑惑地看向荀康。
“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明觉,陆明觉。”荀康介绍道。
“陆公子不必多礼。”荀宇回礼道。
“殿下叫我明觉就好。”陆明觉再还礼。
“哎呀,我说你们就不要客套来客套去了。明觉比我们大几岁,小宇,你不介意他也这样叫你吧?”小胖子荀康夹在两人中间抱怨道。
荀宇摇头。
荀康又看着陆明觉,见他皱眉,解释道,“我们是出来吃饭的,你老是殿下殿下的叫不就暴露了么?”
“好了,小二上菜吧,另外给他们在大堂也安排一桌。”因为今天出的都是新菜,荀康也就没点,直接每样都来一道。
“多谢公子。”荀康和陆明觉的小厮一看就是熟练工,一声“公子”叫的干脆利落,苏禾抖了个机灵,也没拖后腿,在荀康的赞许下,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包厢里一下子少了三人,瞬间宽敞许多,火盆烧的旺旺的,不久便驱散了浑身的寒意,荀宇躺了半个多月的骨头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不想说话。
陆明觉也不是话多的人,所以整个屋子里只有小胖子一个人说得起兴。
从德胜楼的千层糕说到栗子糕,松鼠鱼说到佛跳墙,冬瓜盅说到羊肉汤……从荤到素、从汤到菜说了半天,发现没人理,最后突然提议道,“我们吃完饭去梨园听戏吧,赵家班新来了个台柱,长得可好看了。”
“……”
这风云突变的画风,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很漂亮?”陆明觉突兀地开口。
“是啊,那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