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一个借口脱身,出了广和宫里,玉真公主才说,“今日的惠妃,真是奇怪的很。”
百里安对惠妃印象实在不好,“她方才看你时,脸上还带着笑,看我时,脸色都沉下来了。”
玉真公主没有注意到,“有吗?”
百里安对人情世故最是敏感,他知道玉真公主对那惠妃好感颇深,也不便于说太多。
只是那惠妃,回来的这么快,好像怕他们看到什么一样……
……
方才玉真公主久推不动的门,惠妃抬手轻轻叩了两下,就有人前来开门。
“惠妃娘娘。”
伶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恭恭敬敬的行礼。
惠妃摆了摆手,“出去吧。”
十几人鱼贯着退出去了。
惠妃走到长榻旁,见榻上躺着的人已经摘下了面具,露出的脸和玉真有七分相似,若说有三分的不同,那也只是这人比玉真公主更多几分柔弱。
惠妃将金色面具从他手中抽出来,而后按在他的脸上。
躺在榻上的人才睡着了一会儿,忽然又被那厚重的面具遮着脸,一时挣扎起来。
惠妃将面具重新替他戴好,脸上的神色才稍稍平和一些。
榻上的人似乎不能起身,而长榻上又没有他可以倚靠的东西,只能平躺在床上。
“皇儿,以后不许再把面具摘下来了。”惠妃说。
四皇子似乎真的十分病弱,刚才一番挣扎露出他纤细的腕骨来。
惠妃捏住他的手腕,将薄被盖在他的肩膀上。
四皇子从金色面具里透出来的眼睛缺乏生气,唇瓣却红的妖异。
惠妃弯下身,抚摸着他脸上的面具,“不许叫别人看你的脸。听到了吗?”指甲从面具上的花纹中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四皇子睁开的眼又阖上了。
……
又过了几天,百里安出宫的心思蠢动,但玉真公主被烦事缠身,每次百里安找她,都能看她沉着一张脸。
一问,原来是她早到了出嫁的年纪,只因皇上舍不得她,将她留到现在。但玉真公主天姿国色名满京都,一些在适婚年纪的公子王孙,个顶个儿的凑上来献殷勤。再加上玉真生母也有意想让她自己挑个驸马,一下那狂蜂浪蝶的势头就更拦不住了。
其中一位最叫玉真公主厌烦的,就是太傅的孙子,性子和太傅如出一辙,长的尚且算俊朗,但那古板的性子,实在不讨玉真公主喜欢。但这人很得皇上心意,在几次有意撮合下,总是出现在玉真公主身边,还不像其他的人那样有眼力劲儿,无论玉真公主心情好是不好,都喜欢往玉真公主身边凑,还怎么赶也赶不走。
张口闭口说的,也都是玉真公主最不喜欢听的东西。几次三番,几个不学好的皇子给玉真公主出主意,让她喂那古板的太傅孙子吃宫中秘药,然后将贴身的婢女林锦儿塞过去,在将成好事的时候,将那人捉住,说他非礼宫女,驱他出宫。前面都按照意料,但叫玉真公主没想到的是,那人顺势就向皇上将林锦儿讨去了,最后不仅没有如愿赶他出宫,还成了他与锦儿的好事。
林锦儿自小陪伴玉真公主身侧,年岁渐长,再过两年就要放出宫成婚去了,没想到提前了一些。玉真公主虽然舍不得,但听林锦儿说是自愿,也只得随她去了。
玉真公主心头郁郁,又扯着百里安出宫。
因为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百里安和玉真公主出去,就刻意避过了市集,去了一处备受文人推崇的画舫里。
那画舫,自然就是正儿八经的画舫,百里安可没有那个胆子,带着玉真公主去青楼妓馆里。
文人喜欢的画舫,那自然也有些不一样的玩意儿,就比如那画舫里磨墨的人,往常都是让些书童,但这里讲求红袖添香,选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玉真公主是女子,即便女扮男装,也还是察觉不到这里面的好处。百里安伸手执笔,抬手与那磨墨的女子递个眼波,乐在其中。
玉真公主在画舫里坐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往外走去。正‘不小心’碰到磨墨女子手心的百里安心里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那隐秘的小动作叫玉真公主看见了,追出去一看,见玉真公主站在画舫船头,目光盯着另一艘画舫里的一位黄衣公子。
那一位,正巧百里安也眼熟的很,是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如今那位公子坐在正儿八经的花楼里的画舫,做着百里安想做但却不敢的左拥右抱。
玉真公主看见他将手伸进女子怀中,惹得女子一声娇嗔,玉真公主看的真切,扭过头问百里安,“他们在做什么?”
百里安被她问的一懵。
玉真公主因为还没定下驸马,所以还没有嬷嬷来教她房中事。百里安和她境遇相同,即便他知道那人在做什么,他现在也不好说。百里安踌躇两下,而后装作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第147章 金雀翎(147)
那黄衣公子也是当朝权贵之子,同那太傅的孙子一样,都在预选的驸马之列。玉真公主见到他,会有这样的异动,也不是因为多中意他,而是恰巧几天前,这位黄衣公子和她说,要去往燕城,亲自替玉真公主去寻一匹千里良驹回来。
玉真公主贵为公主,自然看不起那些金银玉石一类的凡物,那骏马就是她为数不多几个喜欢的东西中的一个。那人说要替她去寻,她心中自然把他与别人划在了不同的地方。
但这么一个说去燕城的人,现在却出现在自己眼前。
玉真公主一路尾随,跟着那画舫进了一个渡口。那渡口两旁的楼上,挂着红色的灯笼,只是因为还没到天黑,那灯笼还没有点。
那黄衣公子和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各揽了一个女子,进了楼里。
玉真公主从画舫上下来,正欲跟进去,百里安心知那里面是什么地方,在玉真公主下船时,还拉了她一下,“皇姐,要不我先进去看看?”
玉真公主将他从画舫上拉下来,“你和我一起去。”
百里安又不好将话说的太明白,解释不清楚,就在半推半就下和玉真公主一起进去了。
因为刚才那黄衣公子是这里贵客的缘故,还没到开张的时候,那花娘就站在门口,才将那三位贵客送进去,见又来了两个穿着不凡的小公子,迎了上来,“两位公子……”
她才刚一走近,玉真公主就捏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留下花娘尴尬的站在原地。
百里安生怕玉真公主在这里说出什么不妥的话,于是上前一步,道,“我们是刚才那三位公子好友。”
花娘一听,更殷勤了几分,“林公子好友啊。”
百里安点头,他回头望了一眼,见玉真公主还捂着鼻子,离那花娘远远的,像是生怕她靠近一样。
“还请您帮我们安排一下,就在他们隔壁就好了。”百里安捏了捏玉真公主的手心,从怀里摸出一颗金珠子,递给花娘。
花娘接了金珠子,马上就帮他们安排好了。
等进了房里,玉真公主四下环顾一遍才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难闻。”
玉真公主说的难闻,自然就是这里的脂粉香气。久经欢场的人,脸色和身上的气味难免和寻常人不同,需要用厚厚的脂粉来掩盖。
百里安将她拉到墙边,这青楼里的墙,隔音实在好不到哪里去。玉真公主刚一凑过去,就听到女子娇嗔的一声,“林公子,不要。”
这一声酥软无力,听的百里安都差点软下来。
玉真公主却紧锁眉头。
两人正听着墙角,门忽然被推开了,原来是那花娘领了两位女子过来,花娘进门时,见到两人站在墙边,还愣了一瞬,还好她见惯了大场面,知道有些客人,有偷窥的癖好,就走过来,将那摆在墙角的一盏烛台推开一些,隔壁的光就从那缝隙里映照了出来。
玉真公主正要矮下身子去看,就见身后攀附来一具柔弱无骨的躯体,她吓的连忙将人推开,瞪着眼睛望着那被她推出去几步的女子,“你做什么!”
那女子被推开,还微微有些错愕,“公子,您来这里,不就是图个快活么,何必这么粗鲁呢?”
玉真公主哪里知道快活的意思。
百里安怕她几句话说出来漏了马脚,又怕她在这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连忙贴在她耳边道,“皇姐,我们回去吧。”
玉真公主都来到这里了,怎么愿意走。
百里安看玉真公主一副要追根溯底的模样,也有些头疼。刚好另一个女子缠了上来,百里安将被玉真推开的女子一抓,一齐推到桌边,“你们先出去。”
“这怎么行,花娘让我们要好好伺候两位公子呢。”
百里安回头看了玉真公主一眼,见她还眼巴巴的往那个洞口凑。他想上前将她拉开,没想到一个女子已经攀上他的肩膀。
他这个年岁,和这些女子都还差不多高,一下被压住肩膀,一下又叫人摸到了脸。
“小公子,你长的可真好看。”
向来都是百里安轻薄女人,何时轮到女人轻薄他了。
玉真公主回过头,见那两个女人缠着百里安,一时没有闲暇来烦她,就专心的去看那洞口里。
那两个女子长的不是顶美,平心而论,列举百里安从前的红颜知己,哪个都要胜她们几畴,这句话说出来,百里安也是真的没有什么邪念。但等他一出来,一个女子就按着他坐到桌边,另外一个拿了糕点要来喂他。这样的待遇,百里安实在是太久没有享受到了。
这些年在宫里,引人垂涎的不是宫妃,就是哪个宫的宫女,他比别的皇子知事都要早,但如今那些皇子都成了家,留下他一个,可想而知他心里是何等的难耐。但这宫妃,是皇上的女人,宫女,说不准就是他哪个弟弟,哪个兄长的人,他哪个的主意都不敢打。现在眼下这两个女子,主动又撩人,要不是身旁还有个玉真公主,百里安说不定就真的扑上去了。
但身边就有个玉真公主。
这滋味,就太难受了。
女子馨香的肌肤贴着自个儿的后背,耳边是如兰的吐息,即便百里安从前风流冠临安,换了一个青涩的壳子,反应也变的青涩的不行。
眼前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过头来的玉真公主,即便他被撩拨出火来,举止也不敢逾越半分。
玉真公主伏在洞口,见那男女缠在一块,倒在床榻上,虽不知明细,但也知道那决计不是在做什么光明的事。等那淫声浪词传出来,玉真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了,回过头,见坐在桌前的百里安已经叫人扯散了胸口的衣襟,露出的脖颈上,还印着几个鲜艳的唇印。而百里安现在的模样,就更难以表述了,他知道其中滋味,所以才怕叫玉真看见自己沉沦的模样,百般推拒,万般隐忍。但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体,哪里挡得住那些久经欢场的女子,不一会儿已经是脸色绯红,喘息微微。
他本就生的俊秀,即便是初长开的少年,也已经有动人心魄的颜色。眼下被人缠着五指,骑在腿上轻薄,含着水汽的眼就像是落了桃花瓣儿泛开层层涟漪的春水。
玉真公主看见百里安这个模样,也是怔在原地。
百里安下身已经有了反应,手都差点贴在女子的大腿根儿上,瞧见玉真公主望过来的那一眼,那本来正欲抚弄的手霍地一下将身上的女子推开。
玉真公主拉着他匆匆下楼,百里安一路都顾着遮挡自己下身的反应,跑的磕磕绊绊,玉真公主也察觉到了他都一场,从那楼里跑出来,就转过头来看他。
“皇弟,你怎么了?”
百里安打死都不会承认,他咬着唇,也一副又慌又急的模样,“我不知道,刚刚吃了糕点就,就变成这样了。”
玉真公主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马上就带百里安回了宫里,还说要带他去看御医。
百里安脸色都变了,他一路上下身的骚动已经平息了,哪里还愿意再去御医那里出这个丑。玉真公主还是不放心,但在百里安的推诿下,还是放他先回长乐宫去了。
百里安一回长乐宫,就躲在偏殿里自己动手解决了。未经世事的身体敏感的可怕,轻轻碰了几下,就沾了一手,百里安连其中滋味都还没体会出来,就躺在床榻上只剩喘息的力气了。
以后多历练些就是了。百里安心想。
那边的玉真公主回了宫里,还是放心不下,少女的心事哪里藏得住,到晚上的时候,就悄悄的问了问身上伺候的宫婢,林锦儿刚走,她身旁伺候的,都是和她一样大的小丫头,说的也是含含糊糊。玉真公主听的似懂非懂。
宫婢听到的事,传到了玉真公主母妃的耳朵里,她不动声色的将那林姓公子从驸马名选里剔了出去,又叫了几个嬷嬷来教玉真公主男女之事。
而这边,太子守灵也将满三年之期。
“小皇子,你再喂这鱼就要撑死了。”长乐宫中,汝烟担忧的望着那一缸的争食的鱼。
站在水缸旁的百里安这才回过神来,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水面上已经被他洒了一层米粒。他刚刚在想百里明华以后做了皇帝的事,他要建个大大的王府,养花养草,再快意不过,想的出神了一些,不知不觉手中的米粒就都洒了进去。
水缸里的鱼肚子已经鼓了起来,还一个个张着嘴去含那浮在水面上的米粒。
百里安准备伸手进去将那米粒再捞出来,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专门替他和百里明华送信的太监。
那小太监是百里明华的心腹,不像别的太监那样势力,对百里安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恭恭敬敬的。
百里安见那太监空着手,还愣了一下。
“六皇子,太子请您去东宫一叙。”太监这回传的是口讯。
东宫?守灵三年……后天不才满么?
“什么时候?”百里安问。
小太监弯着腰,只抬起一张笑脸,“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渣作者:周公子,你有五秒吗
百里安:……闭嘴,这个可以慢慢磨练
百里明华:嗯。慢慢来【微笑】
第148章 金雀翎(148)
百里安对东宫印象,好像就是那个病重的皇后,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一双眉却凌厉万分。
现在东宫里只住着太子,皇后已经葬进了皇陵,整个东宫的门窗都打开着,透着从前难得一见的阳光。
小太监将他引去太子的书房,这些年太子不去尚书房,都是由皇上钦点的老师在这里授课。桌上还摆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百里安还记得太子从前在尚书房同太傅争执的模样,现在看那书上中墨笔批注的地方,百里安还有些难以想象那是出自太子之手。
他也确实有几年没有见到过太子了。
砚台里的墨迹还没有干,搁着一支白玉笔杆的狼毫笔。太子应当就是握着这支笔给他写的信。
百里安在书房转了一会儿,忽然见屋中摆着一个有些碍眼的翠玉屏风,好像要掩着什么东西似的。他走过去一看,见墙上挂着一张画,画中画的应该是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棵广玉兰树下,衣衫佩饰,乃至腰间玉佩都栩栩如生,只一张脸上,只画了一双眼睛。
他腰间玉佩上的云纹有些熟悉,百里安将自己坠在腰间的玉佩拿到眼前一看,又和画中比对,果然一模一样。
这时忽然传来开门声,百里安捉着玉佩,回头一望,就正望进一个人的眼中。
薄唇,修眼,只穿一身素净的黑色衣裳,全身上下每一样东西拆开了,都是平平无奇,但配称着他,就只有四个字。
风姿斐然。
文人都有文人的气度,武人也有武人的风范,但有一种人,放在众人之中,仍然显得出挑,那就担得起斐然二字。
还是百里安最先反应过来,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皇兄?”
那人紧抿的唇掀开,弧度竟也十分美好,“嗯。”
等百里明华走到眼前,百里安才发现,百里明华又比从前高了许多,他从前年纪尚小的时候,跟在他身边需要抬头仰望他,如今他已经长成少年,站在他面前,竟也只勉强够到他的肩膀。
他抬头去望百里明华,却不想百里明华却忽然低下头来审视他。
“六皇弟,你长高了许多。”百里明华说。
百里安在他面前还要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