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玉真公主!”几个宫女簇拥在御花园那棵正在开花的树下,满脸惊慌担忧的神色。
“哎呀,你们都让开!”说话的人站在树上,鹅黄色的宫裙被她拎到小腿处,满树盛放的金合欢,一时竟看不清她的容貌。
“您小心一些,可千万别摔下来——”树下的宫女伸出手,生怕她掉下来一样。
“我叫你们都让开。”那声音说不出的婉转动听,又带着些许少女的骄纵与天真。
“玉真公主——”
这时不远处的花枝旁,正好走过来一个人,那人侧着头看不清面貌,和身旁的宫女在说话的模样。
扶着树干站立的玉真公主一眼就认出了来的是谁,向树下的一众宫女挥手,“你们都给我躲起来,不然我——我就跳下来了!”
树下的宫女都是贴身伺候玉真公主的,听她这么一说,摆手道‘玉真公主不要啊’。玉真公主又催促两声,她们这才躲了起来。
那和宫女说话的人走近了,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年人,因为侧着头在和旁人说话,所以看不清长相,只能瞧见他挺拔利落的身形。他身旁那个宫女捧着一只金盏,金盏里盛了些东西,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不敢走快了,生怕里面的东西洒出来。
“明天来早一些,今天只有这么些。”
汝烟说,“小皇子,明天奴婢自己过来就行了,你还要去尚书房呢。”
树上的玉真公主瞧见那人影走到树下来,说了声,“接着我”就一跃跳了下来。
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叫捧着金盏的汝烟吓的后退好几步,走在她前面的人却已经避无可避,被那从树上跳下来的人压的直接倒在地上。藏在一旁的宫女连忙拥了出来,一个喊“玉真公主”,一个喊“六皇子。”
玉真公主趴在那人胸前,仰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来,她已长成这副十足明艳的二八少女模样。被她压在身下的人,也被这突然袭击弄的有些懵,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玉真公主瞧见他这个模样,笑了两声,也不起来,反而弯下腰去捏那人玉白的面颊,“六皇弟。”
被她叫做六皇弟的人将视线转过来,束着头发的玉冠都因为这一摔裂开了,散开的青丝铺在那落在地上的花瓣上。玉真公主已经是极其美丽的相貌了,他那一眼望过来,竟让人横生出惊艳之感。“你这突然的一下,是要压死我不成?”
玉真公主哼了一声,“我方才都说了,让你接住我。”
几个宫女过来,玉真公主顺势扶着她们的手臂站了起来。倒在地上的六皇子也被汝烟伏了起来,汝烟仔细看了他身上,见他像是没事也还是一副忧虑模样。
六皇子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花瓣儿,方才被玉真公主掐过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绯红的颜色,“我哪里接得住你。”
玉真公主笑嘻嘻的凑到他面前,“六皇弟,我听人说,你这几天总喜欢来御花园,所以我今天在这里等你。”
拍干净身上那些花瓣儿,六皇子抬眼睨了她一眼。
两人自幼一起在尚书房读书,又坐在一起,关系自然比寻常的公主皇子更要亲密一些。
玉真公主绕到汝烟身旁,看了一眼金盏中盛的东西,见只是半盏无甚特别的清水,“这是稀奇东西,还用金盏装着?”说着伸出手,想要去将金盏端过来。
六皇子连忙抬手拦住她。
这下子,玉真公主就更好奇了,“什么嘛,连看也不许?”
“看当然可以,伸手就不许了。”六皇子虽然年纪尚小,但看起来已经和那玉真公主一样高了。
他越这么说,玉真公主就越要看不可了。
“这是露水,看着看着就没了。”他向被玉真公主缠着的汝烟使了一个眼色,汝烟就捧着金盏离开了。
玉真公主看了汝烟离去的背影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六皇子身上,“你真是古古怪怪的,还收起露水来了。”她就这么当着百里安说了好几回了,从前在一起时没觉得,但随着年纪的长大,才发觉出百里安的不寻常来。百里安比别的皇子都多灾多病一些,读书的时候也少,但也不见太傅因为功课责罚他。虽然他比起其他的皇子来都要平庸一些。
百里安也是习惯了玉真公主的闹腾,毕竟这样一个大美人,脾气骄纵些,也不会令人生厌,“你今日来找我,不光只是为了看我在做什么吧?”
玉真公主牵着他的袖子,往凉亭里走,那些想要跟来的宫女被她一瞪,都不敢靠近了,等到四周无人时,她才压低声音对百里安说,“你猜我昨天在尚书房里看见了谁?”
百里安又称病,半个月都不曾去过尚书房了,听玉真公主这么说,也不觉得多好奇,只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谁啊?”
“太子。”
百里安和太子亲近,即便皇后病逝,太子守灵三年,他们也时常有书信往来,所以并不觉得稀奇。
玉真公主是许久没有见过太子了,才这么稀奇,“哎,当初你忽然生病,皇后也跟着生病,太子要去侍奉皇后——后来又赶上皇后病逝,太子守灵三年,上一回见到太子,还是在去年的狩猎场上。”
这一年一年的,百里安都长成十四岁的少年郎了,玉真公主,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还有两个月,太子就守完灵了,你要是想他,就去东宫找他。”百里安道。
“我才不想他。”玉真公主道。
百里安见玉真公主迟迟不说来意,就故意道,“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长乐宫去了。”
玉真公主一听,果然急了,“诶,慢着。”
百里安早已摸清她的秉性,停下脚步来,等她接下来的话。
“你天天呆在长乐宫,不闷吗?”玉真公主问。
百里安心说,那也比在尚书房中呆的舒服。
玉真公主见百里安不回答,以为是问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就绕到他身前来,“六皇弟,这宫里我最喜欢你了——碰巧过些天要祭天,宫中都要忙,不如我们……”声音忽然变轻,“出宫一趟?”
百里安听到出宫两个字,心里微微一动。
虽然这些年,他在宫中吃穿不愁,但这宫里,呆久了也实在无趣。况且皇子都是要成年之后,才能离开皇宫,他已经等的太久了。
“去不去嘛?”许是少女天性,玉真公主说起话来,也不自觉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百里安转过头看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冲他一笑,他也不自觉牵唇一笑。
两人都是绝俗的人物,站在一起,也有说不出的般配之感。
“皇姐,我们出宫,若是被捉住了怎么办?”百里安虽然心里想要出宫,但总要先把承担后果的责任抛出去。毕竟柳青芜不比玉真公主的生母那样受宠。
玉真公主道,“若是被捉住,就说是我逼你出来的。”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请问一夜长大开不开心
百里安:长大能睡妹子了吗
渣作者:可以,还附送X个汉子哦!
第144章 金雀翎(144)
雕就成金蟾模样的香炉中白烟袅袅,四周被金钩挂起的白色纱幔覆在黑色上,百十根白色蜡烛簇拥着一块灵牌静静燃烧着,将这宫殿显得肃穆万分。
“明华。”
被叫做明华的人一身黑衣,仅额上束着一条白色的孝带,此刻正站在灵前,拢着袖子去点一根蜡烛。他听到身后人的声音,转过身来,躬身行礼,“父皇。”
“这些年,因你母后身体的缘故,耽误了不少时候。”皇上走上前来,替他将那根熄灭的蜡烛点燃,“你为你母后守灵三年,如今期限也将近了——你那几个弟弟都成了婚,你也该选一位太子妃陪伴身侧。”
百里明华比之当初年幼时,已经长成了一个十足的青年模样,清隽的少年轮廓硬朗了许多,一双凤目和皇后生前极是相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会生出一种睥睨之感。加之他年岁渐长,考虑的东西也比从前年少时更多的缘故,他本来该是极其俊朗飞扬的容貌,也意外的因为他低垂的目光而显得内敛的很。
“建威将军长女虞容,正是婚配年纪。”皇上会在此刻说出来,已经是思虑了许多回的。
“但凭父皇做主。”百里明华幽居已久,对男女之事极其淡薄,听皇上提及,既不欣喜,也不排斥。
皇上点了点头,又看一眼皇后的灵位,忽然叹出一口气来,“你母后性子和其他女子不同,她嫁与我时,就争强好胜的很。我稍稍亲近一下别人,她就要和我置气。”
百里明华静静的听着。
“从前的事了,不提也罢。”皇上也只是看了灵牌才会忽发感慨。如今斯人已逝,缅怀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她对你寄予厚望,想你以后能承继大统。”皇上一早就知道枕边人想要的是什么,“朕……辜负她良多,唯有这一件事,会顺遂她的心意。”
百里明华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打落一片阴霾。
如今百里明华比从前年少时少了许多尖锐,又听太傅夸他聪慧,假以时日,确实是明君之选。皇上拍了拍百里明华的肩膀,留下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离开了。
百里明华目送皇上离开,回头一瞥,落在灵牌上的目光冷淡的很。
他母后在临死的前夜,还心心念念父皇能来看他一眼,可直到她死了,才等来留宿惠妃宫中的父皇。但他并不觉得母后可怜——他长的越大,越知道母后为了保全他太子的地位,暗地里做了多少不能告人的事。但宫里,像她母后这样的人,何其的多。
自他懂事明理开始,就知道宫中人情淡薄,处处都是勾心斗角,即便他足不出户的守灵三年,也听闻到了许多后宫里的肮脏丑事。在这冰冷的宫里,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何其艰难。但甚幸,还是让他遇到了。
想到昨日传信来给他的六皇弟,心中那空茫的冰冷终于散去了一些。
……
皇都市集,两位穿着不凡的年轻公子格外的引人注目。
倒不是因为他们一身华服玉饰,在这皇都之中,王孙公子多不甚数,街边来往行走的,十个里面就能撞见一个远方亲戚在宫里做官的人。这两个年轻公子引人注目,是在他们的长相上——
“哎呀快来看这个!”玉真公主将手中拿的扇子别进腰带中,双手捧起一个摊贩上的红色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向身旁的人比划,“你看,好不好玩?”
被他问到的,自然就是和她一起乔装出宫的百里安,他见惯了繁华的市集,所以不像这玉真公主这样,看见什么都要觉得稀奇。
玉真公主看百里安不理他,拽着他的袖子,非要他看,“看嘛——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百里安知道这玉真公主的脾气,只能顺着她说话。
这摊贩的小贩一看面前两位小公子都气度不凡,连扇坠儿都是玉做的,哪里能放过这个时机,“这位公子,我们这是胡头面具。胡人您知道吗?”
玉真公主摇了摇头。
“就是从蛮夷的一些没有受过教化的人,听说力大无穷,还会狮吟虎啸,很得一些公子哥儿们的追捧。您看,这面具就照着那些胡人的头做的,所以叫胡头——听说连那皇城里的四皇子,宫里都养着几只呢。”小贩的说辞当然是为了夸耀自己卖的东西,“您看,要不要买个玩玩?”
玉真公主还在思索四皇子的宫中养没有养那红脸的胡人,听小贩最后一句,伸手将那面貌狰狞的面具拿过来,“我要了。”
说完,她拿着东西就要走,小贩叫了一声‘公子,您还没给钱呢’,正要拦她,跟在她身后的百里安就拿出一粒珍珠来,“这个够了吗?”
小贩看那珍珠是粉色的,就知道不是凡物,又看递东西过来的小公子俊美无双,心里揣度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玩的公子小姐,连忙一把将那珍珠接下来,“够了,够了。”
百里安看着走在前面一无所觉的玉真公主,摇了摇头。
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小公主,出来玩连银子也不带,还好柳青芜这些年得了不少赏赐,他出来时,顺手就拿了一些小件儿的珍珠玉石。
玉真公主将面具戴在脸上,往前走出两步,忽然回头撞到百里安的怀里。
百里安走的好好的,被她这忽然的一下,吓的往后退了一步。玉真公主摘下面具来,露出如花的笑靥,“六弟弟,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忽然见人群中窜出一个红脸怪物,百里安哪里有预防。
玉真公主将摘下来的面具塞到百里安手里,“替我拿着。”
百里安看她又去看那低劣却做工漂亮的小玩意,只得拿着面具跟在她后面。他出宫时要是料想到是这么一个情景,他就不出来了。
“诶,公子,你还没给钱呢。”
玉真公主已经将那东西拿到百里安眼前来,是一根白玉钗子,钗子雕成凤翎的模样,煞是好看,“好看吗?”
百里安只得又掏出一颗珍珠来递给那追过来的小贩,将人打发走了之后,才认真去看玉真公主递到他眼前来的钗子。雕工一般,那白玉里还有瑕疵,实在算不得什么上品。
玉真公主眼巴巴的望着他,他就只得说,“好看。”
玉真公主嫣然一笑,想将那钗子插进云鬓里,等摸到头上那玉冠时,才想起自己是乔装成男子的。
和这样一个闲不下来的公主逛街,百里安已经有些腻了,“玉真,我们回宫吧。”
玉真公主正在兴头上,哪里会依他,“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
百里安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但这玉真公主走走停停,看看买买,一个市集逛了两个时辰有余,他还得在她身边看着她,生怕把她弄丢了。
“那再逛半个时辰。”百里安道。
玉真公主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逛逛走走,竟不自觉走到河岸边上,玉真公主觉得热了,就站在桥上,将百里安拿在手上的面具夺过来扇风,她算是开心了,百里安却不开心,站在桥上看水中波纹。
玉真公主也感觉到了百里安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就歪过头问了一声,“六弟弟,你不开心吗?”
百里安实在开心不起来。他出宫是想看看美人,赏赏春色,结果呢,净跟玉真公主在拥堵的市集里耽搁过去了。现在眼看天色将黑,他们就要回宫里去了。
“宫外比宫里好玩多了,好多有意思的小玩意。”玉真公主是凑在百里安耳边说话的,百里安一心看着水中波纹,哪里注意的到她。她说话时候呼出的气流都落在百里安的耳廓,叫他玉白的耳廓染上了春樱一样的粉色。她伸手想要去碰一碰,就见百里安忽然回过头,她伸出到一半的手又连忙收了回去。
百里安没有注意到玉真公主的小动作,他现在和玉真公主一样高,一回头就撞进了玉真公主的眼眸里。他本来想要直接跟玉真公主说自己不开心的,看见她的眼睛又说不出来了,只得委婉道,“玉真,我喜欢的,和你喜欢的不一样。”
“那你喜欢什么嘛。”玉真公主问。
百里安哪里说的出来。他之所以会跟玉真公主出宫,就是因为在宫中憋坏了——身体年幼时,尚且可以忍耐,但随着年纪的长大,身边的汝烟他不好下手,宫中的宫女又没一个能入眼的。玉真公主是国色天香,但两人一起长大,又是同父异母,他心理把她当妹妹,生理就更完蛋了。
玉真公主看百里安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声。
百里安总不好当着玉真公主说的太过直白,就道,“我几个皇兄都已经成家,我……”
不说成家,近近女色总成吧?
柳青芜丰腴貌美,汝烟娇憨懵懂,连那玉真公主,也是出落的天仙一样。但偏偏……
玉真公主连驸马都没有,自然理解不来百里安的意思。
百里安看着玉真公主这副模样,只得认命道,“回宫吧。”
再忍忍,等他到了年纪出宫了,就不用忍了。
到时他一定……
玉真公主没问出答案,哪里会放他走,牵着他的袖子追问。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听到桥下传来一阵缥缈的乐声,百里安最喜欢这种丝竹乐器,下意识的就低头望过去。见是一艘画舫,那画舫朱红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