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扶住周琅的手,另一只手覆住周琅的手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中午吃了吗?”
“这才什么时候?”周琅说。他出府的时候,才刚用过早膳,这过来,也没用上半个时辰吧。
男子已经扯着他往屋子里走,“来来来,先吃饭——看我幺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周琅跟着男子进了前厅,数十个女子跟在后面,一齐进来了。
前厅的桌子上摆着几十道菜,男子引着周琅坐下,然后吩咐伺候的奴才,“再去添一副碗筷。”
周琅坐下来,看了一眼男子碗里堆的满满的肉,拧眉,“爹,我不是让你少吃这些油腻的吗。”
周雍,也就是周琅的生父憨憨一笑,“哎呀,这有什么打紧——平日里,幺儿不在的时候,我都是吃菜叶子的。”
周琅哪里会信这些鬼话,抬手将男子碗里的肉倒出来,“周福,再添一副碗筷。”
看着周琅将碗里的东西倒掉,周雍眯着眼直摇头,“哎,可惜了可惜了。”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周琅哼了一声,将端上来的赶紧碗筷放到周雍面前,又替他夹了些少荤腥的菜,“爹,我不是害你——我们周家这么大,顿顿让你吃头牛都吃得起,但是你能吃吗?你现在都这么胖了,再吃下去,坏了身子怎么办。”
周雍就是个商贾,有钱,确实有钱,人大富大贵了,日子也过的大富大贵的,院子里的姨娘娶回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挨着了这周家富贵的家风,个个身材就跟气球似的吹了起来。就这么个连仆人都胖的周府,出了周琅这么个年少清俊的人物,可不是件稀罕事吗?
周雍对周琅疼爱的很,商贾之家,不注重什么门风,周琅在外面拈花惹草,周雍也只睁只眼闭只眼,用他的话说,他周家又不是养不起那么些个女人?但坏就坏在,有些女人就钻了这个空子,勾搭不上这周家的公子,勾搭上他老子也是可以的,于是这几年里,周琅院子里没娶几个,周雍却一下子纳了十几个妾室。这些个妾室心里有什么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再加上周雍疼爱周琅,怕以后有人跟自己独子争家产,索性一个孩子都不要了,就留了周琅这么一个独种。只是这独种,还没来得及给周家开枝散叶,就入了将军府里。
周琅虽然浪荡了些,薄情了些,但待他老子也是掏了真心的,在府里的时候,叫他爹为人处世,经商营销之道,所以周家生意才做到如今富贾一方的程度。但他老子口舌之欲甚重,周琅只能遏着他。但他在府中的时候,都遏不住,何况他入赘了将军府呢?看他老子比从前更胖了许多就知道了。
周雍食不知味的扒了两口碗里的饭菜,眼睛却又不住的往桌子的肉食上瞟。
“爹!”
周雍将碗丢下来,“诶。”
周琅自然看到他老爹发直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将碗筷放下来。
周雍连忙问,“幺儿怎么不吃,是饭菜不合胃口?”
周琅又叹了一口气。
周雍站起来,“我让厨房重新做一桌去。”
“爹。”周琅一听周雍所说,阻止道,“你吃完了,我同你说些事。”
周雍实在吃不进去那些个不沾荤腥的东西,“幺儿有什么事,直管和爹说。”
周琅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十数个女子,“还请各位姨娘先退下,我同我爹还有些话说。”
周雍也附和,摆手道,“都退下!”
十数个女子扭扭捏捏的应了一声,“是,老爷。”这才不甘不愿的下去了。
“幺儿,你有什么事要同爹说?”
等到那些个女人走了,周琅才同周雍说起了知心话,“爹,这段时间我不在府里,也不知你过得如何。”
“哎,我当时什么事呢。”周雍安抚他,“府里一切安好,不用幺儿挂心。”周雍望着周琅,“幺儿,你说你,要娶什么将军之女——这权贵之家,咱们高攀不起。但是凭咱们周家的家业,你要什么女人给你找不来?非要你入赘过去受苦。”
“爹,不说这个了。”周琅一提入赘这两字心坎里就疼,但是他自己上赶着要去入赘了,如今木已成舟,他又能如何,“咱们家的生意呢。”
提起生意,周雍就显出他身为商贾的精明了,“今年宫里在物色上供的茶商,我们茶叶成色一直不如城北李家的,他李家又有意抢我们的生意,若是这回能让我们通上这层关系,茶庄的生意就能好做许多。”
周琅皱眉,“爹,茶庄这事,我们就先放一放——现在咱们家的绸缎生意不是做的好好的吗,干什么和别人争。”
周雍知道周琅在经商这方面有十分独到的方法,偏偏总是顾忌着什么似的,但是周雍也觉得周琅比旁人看的都远,所以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了,“丝绸庄子里的生意是好做,今年蚕农收了不少好丝,纺的缎子都被许多达官贵人买下了。”周雍想到了什么,一下笑了,“谢小侯爷也使了不少力。”
周琅听到这里,就知道家里没出什么岔子。心里就大定下来。
他家绸缎庄子的生意,谢小侯爷确实捧了不少场子。
“爹,咱们还是不要贪多,把一门生意做得好,富富贵贵的就行了,别的咱们就别掺和。贪多嚼不烂。”周琅这边又同周雍嘱咐了一遍。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树大招风这种事还是知道的,这些年他在周家,帮着做好了生意,但是也不敢太声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富商王侯多的时候,便能好好的富贵,一旦拔尖了,成了最亮眼的那个,怕是麻烦就跟着来了。
周雍许多事都是要靠着周琅拿主意,听到周琅这么说,就应了一声,“诶。”
“爹,院子里那些个姨娘……”周琅一提到那些个姨娘,就觉得牙齿根都在发酸,他不想回府,很大原因都来自于这里,“她们若是同你说什么,好听的话你就听些,别的要拿主意的,你就问问我——我在将军府里,也能帮些忙。”
周雍的眼睛因为胖,睁开和不睁开的时候都是一条缝,看着憨厚的很,但精明的时候,那眯着的眼里却又清明的很,“这些爹都知道。只是她们陪我久了,该给的,我一样不给她们少,不该给的,她们也别想碰就是。”
周琅点点头。
“幺儿这次回来住几天?”周雍问。
周琅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迟迟不回答。
“哎。”周雍也看出他的为难,“也不知幺儿在将军府过的好不好。”
一提将军府,周琅只觉得心里疼的厉害。他现在这样,是何苦呢?但是已然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想脱身,怕真的难如登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蠢作者:(捂着肾)再也不说,100留言加一更这样的话了
周琅:(捂着屁股)再也不说,100留言被啪一次这种话了
摊手。这都是何苦呢
第15章 周郎顾(15)
周琅在周府里住了一天就走了,他自己在外面买了一处宅子,从前为躲家里那些个姨娘,就住在外面的宅子里。现在他从周府里出来,也不想回将军府,就去那宅子里住下了。
宅子里有几个常住的奴才,都是周琅周府里带过来的,月俸都是周府那边在给,平常倒是不妨事。
周琅出府的时候,周雍还给他了许多名贵的人参鹿茸一类,都用大红的锦缎盒子包裹着,说是让他抽空给谢小侯爷送过去。毕竟他们周家这么些年的生意,谢小侯爷也出了不少力。历年都是周琅送过去的,今年也不例外。
周琅倒是不管什么俗气不俗气的,每年都是这些东西,不就是图个心意吗,于是他看也不看,叫了轿夫,自己带上这些个礼盒,往侯府里去了。
谢小侯爷过的日子可比他这区区一介商贾过的滋润多了,府邸圈地而建,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别处的宅子贵气富丽,兽头衔着的门环都是鎏金的,匾额更是御赐的,黑底金字,说不出的气派。
这些周琅却是见多了,他带着捧着礼盒的小厮过去,侯府门口站着的奴才可不一下认出他了吗,笑嘻嘻的凑过来,“周公子来啦。”
周琅和侯府的小厮关系都不错,见那小厮凑过来,也不谄媚,“谢小侯爷呢?”
“不巧,小侯爷去京城办点事,已经有段日子不在府里了。”奴才这么说。
周琅皱眉。谢萦怀不在侯府?
但是礼盒都抱过来了,自然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抱着礼盒的小厮就过来,将礼盒递过去,“这些东西,等小侯爷回来了,就替我转给他,说是我的些许心意。”
那奴才将礼盒接下来,笑眯眯的,一点生分感都没有,“周公子真是客气了。”
周琅将盒子递过去之后,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来,悄悄的塞到奴才手里。
那奴才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前些日子周公子大婚,小的没有赶上,还请周公子勿怪则个,现在贺喜一声,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周琅一听旁人提这个,只觉得心里又绞痛起来,但是他面上却不能露出来,含糊过去之后就走了。
周琅走了一会儿,那奴才还在门口捏自己手里的那锭金子,门口突然传来马嘶,抬头一看,见正是离府几日的小侯爷回来了。
小侯爷也确实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披着的披风上都沾着灰,靴子底还有泥,这些东西在金贵的小侯爷身上,从前都是看不到的。小侯爷骑的马眼睛都是红的,也不知是赶了多少的路。
“侯爷。”小厮过来牵马。
谢萦怀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递到过来的奴才手里,他抿着嘴唇,脸色有几分冷。
牵马的小厮将马匹牵到后院的马棚里去吃草,另外一个更得侯爷喜欢的小厮跟着侯爷一起往府里走,方才收了周琅金子的小厮知道周琅与小侯爷的关系,于是在跟着谢萦怀进门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侯爷,怎么周公子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回来了。”
谢萦怀听到周公子三个字,脚步都是一顿,转过头看着那说话的小厮,“周公子来过?”
“是啊,侯爷。”小厮回答,“周公子还送了些礼品过来,奴才让人搬到库房里去了。”
谢萦怀倒是不在意那些礼品不礼品的,他堂堂侯府,什么东西没有。但是他却还记着周琅。
那一日之后他本来是打算隔日再去将军府里探望周琅的,没想到京中出了事,他替他老子赶去京城,不想一耽搁就是许久,今日才赶回来。
谢萦怀往里面走,就有奴才过来解他身上的披风,又递了浸湿的丝巾给他擦手,谢萦怀一路往前走,到大堂里坐下歇息,奴才过来奉茶的时候,谢萦怀端着茶杯抬眼问了一句,“周公子近况如何?”
被问的奴才愣了一下,他哪里知道这些?但是他还得回答,“周公子——看着瘦了些。”
谢萦怀听了这一声,叹了口气。
奴才觑了自家的小侯爷一眼,小侯爷与周公子交情颇好,但不知怎么,就娶了要嫁给小侯爷的令狐小姐,如今这两人是何关系,他是看不懂了,“侯爷,您先歇息会吧。”
谢萦怀也实在累的很了,如今太子被废,朝局动荡,二皇子和三皇子明争暗斗,他侯府现在举棋难定,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繁冗的事情太多,谢萦怀想着就是现在见到周琅,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便听从奴才的话,先去房间里歇息了。
周琅从侯府回来,心里也着实有些茫然,宅子里空空荡荡,他也不想回去,但是他又没有去处,从前最爱去的烟花柳巷现在给他胆子他也不敢过去,踌躇再三,还是回了宅子里。
但是到宅子门口的时候,他瞧见有个抱着琵琶的女人站在门口,身上也披件披风,站在门口也是踌躇。
周琅下了轿,叫了声,“姑娘?”
那女人回过头来,姿容清丽,淡淡的眉蹙着,眼角下的泪痣盈盈一点,动人的很。她见到周琅,脸上即刻绽放出笑靥来,“周郎——”
周琅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
等那女子扑到怀里,他才有些手足无措的叫了声,“紫苏。”
不消说,这紫苏也是她从前的相好。只是这紫苏和周琅其他相好女子又不一样,原本是大家闺秀,家道没落之后,不知怎么被辗转卖到青楼里,周琅与她也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时光,只是后来这紫苏从前定了娃娃亲的夫家找过来了,将紫苏接走了,这段往事便不了了之。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碰见了。
“紫苏,你……你不是?”周琅不着痕迹的将紫苏从怀里推出来。他现在心里总是有些忌惮,生怕那令狐柔又抓着鞭子从哪里冒出来。
紫苏眼里盈满眼泪,香肩颤抖令人怜惜万分,“周郎,我忘不了你,所以来找你了。”
周琅对女子大多有应对的法子,“可是,紫苏,我已经同将军府的令狐小姐成亲了。”
紫苏眼中的泪滚滚而下,作势又要往他怀里扑,“周郎——”
周琅自然不敢接,只得往后退开一步,“还请小姐自重。”
紫苏一听,哭的更惨一些,但是却还是痴心不改的说道,“周郎,我既来了你这里,便是打定了主意——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现在成了亲,就是让我给你做小,我也愿意。”
要是从前这么个美人在他面前哭成如此模样,周琅早就应允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令狐柔那样的性子,他实在不敢触碰虎须,“紫苏,你,你回去吧。”
“不,周郎,我没有地方回了。”紫苏抱着琵琶跪坐了下来,而后她又用一种决绝的口吻道,“你若是不要我,我就,我就只能去死了——”
周琅一听这寻死觅活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周郎,我如今只有你了。”紫苏哭的更加悲切。
周琅实在看不过去了,将这梨花带雨的美人从地上扶起来。
紫苏睁开朦胧泪眼,有几分惊喜的叫道,“周郎?”
“你若实在没地方可去,便在我这里先住下吧。”周琅这人,说是多情,又无情的很,但是你若是说他无情,怎么又会有那么多女子前赴后继呢?
紫苏咬着唇点了点头。
周琅只将她扶起来便不敢再碰,叫几个奴才将她扶进了宅子里。
但这凭空多了个紫苏,周琅说是不悬着颗心也是不可能。才因为女人被令狐柔狠狠教训过,若是他这回又和紫苏搅和上——怕说是刀山火海都不为过。
周琅这个时候,就是前所未有的君子。还特意个紫苏安排了最远的住房,又遣了几个奴才去照顾她,自己呢,还放心不下来,拿了钱将临近的宅子买下来,自己收拾了细软,搬过去了。
原本紫苏想着,搬进了周琅的宅子里,便没有别的事,却不想住进来了,连见周琅一眼,都麻烦的很。
周琅这边战战兢兢,谢萦怀已经养好了精神。不过谢萦怀不知道周琅的住处,还专程去了一趟将军府,碰上了回府的令狐胤。
令狐胤与谢萦怀关系颇远,但面上却过得去,他见到谢萦怀在自己府邸门口,还吃了一惊。
只是谢小侯爷问门口的奴才,得知了周琅并不在府中的消息,就径自上马车走了,连和令狐胤打个招呼也无。
令狐胤目送着他离开,问方才同谢萦怀说话的奴才,“方才,谢小侯爷同你说了什么?”
“回将军,谢小侯爷,问了周公子。”
令狐胤一时也响起自己妹妹的那个夫婿来,“怎么,周公子不在府上?”
“周公子昨日同您一同出去,还未回来。”奴才据实禀明。
令狐胤喃喃道,“还没回来。”
奴才一时没听清,疑惑道,“将军?”
“无事。”令狐胤摆摆手,抬脚跨进将军府里。
第16章 周郎顾(16)
“周郎——周郎——”
夜里周琅睡熟了,觉得有人在往他耳朵里吹气,胸前又好似压着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感觉眼前有一道影子。
周琅当下出了一头冷汗,以为是那令狐柔,没想到那道影子又贴着他的耳廓柔柔的这么吹了一口气,“周郎——”
夜已经深了,紫苏却才像是刚沐浴完毕一样,身上只披一件薄纱,轻薄的看得到那肚兜上绣的金合欢。她的头发也是湿的,有些凉,搭在周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