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怀刚才见周琅打了令狐胤一巴掌,现在见他出来,上前问了声,“怎么了?”
周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令狐胤气的出来了,但他若是走了,再想见令狐胤就不是易事了,“里面血腥味太重,我闻了不舒服。”
谢萦怀看到周琅手上沾着的血,“下回别用手,疼了自己,这地牢里边,什么刑具没有,随便捡两样,都够他受得了。”
周琅只得含糊的应了两声。
谢萦怀有些想看令狐胤现在的模样,“你在外面休息会,我进去和他说说话。”
周琅心里一抖,但见谢萦怀空手进去,又松了一口气。
谢萦怀是知道周琅怕那种血肉模糊的场面,而他又自诩是个雅士,怎么会叫周琅看见自己粗鲁的一面,虽然他是很想捡根盐水鞭子狠狠的在令狐胤身上抽几鞭泄泄愤的,但看令狐胤已经惨成这样,就已经足够身心舒畅了。
令狐胤见到谢萦怀,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
谢萦怀啧啧两声,“神武盖世的令狐将军也有今天。”
令狐胤也没了在周琅面前嬉笑的心思,目光冷凝如冰。
“还记得在边陲,你怎么说的?”谢萦怀背着手,绕着令狐胤走了一圈,“怎么现在,我好好的站在你面前,而你就被你那个愚忠的老子给卖了?还沦为了死囚——”
谢萦怀口上从来不积德,他知道令狐胤的痛处,就踩着令狐胤的痛处说。
谢萦怀如今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实在是刺眼的很。
“瞧瞧你,拥兵百万,却连自己都救不了。”谢萦怀道。
令狐胤本来不欲开口的,听了谢萦怀这一句,却也忽然想刺一刺他,“那谢小侯爷贵为侯爷,不也是被那几个皇子公主骑在背上欺负吗。”
谢萦怀脸色一变。
那是他的过往——他当初得皇上赏识,名动天下,却在最心高气傲的时候,被皇上那一句‘立储’的戏言,害的一群后宫的疯婆子都来欺辱他。那时他少不更事,又在深宫中,姑母因嫉恨将他撇在一旁,那些被他一直压一头的凤子龙孙,都要骑着他的背,把他当做马一样的伏地爬行。
那是谢萦怀心中的隐痛。
他从前最不堪的时候,被当时随父入宫的令狐胤都看在眼里。
“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令狐胤声音明明冷淡没有起伏,在谢萦怀听来,却带着一股子嘲弄的味道。
“那又如何,我已经成年,已经离开深宫——那些欺负我的,有哪一个现在是有好下场的?”那是谢萦怀和南凤辞的交易,“我现在依然尽享荣华富贵,那些人则都变成了一捧黄土——而你,令狐胤,你也要死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周琅,“你拿什么和我争?”
这就是他最想说的话。
从前的事情都已过去,无论是那些不堪还是屈辱的过往,都已经过去。他现在抓着他最想要的东西,就已经够了。
“你有没有抱过他?”
谢萦怀拧眉。
令狐胤抬起眼,眼中黑色的情绪蔓延出来,“我问你有没有抱过他?当着他的面,在他清醒的时候,抱他。”
谢萦怀一下知道令狐胤再说什么。虽然知道在边陲那几月,周琅和令狐胤肯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被令狐胤反过来嘲笑,这实在叫他恼火……
“你不敢。谢萦怀。”令狐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而我敢。”
谢萦怀咬牙。
“他靠在我怀里,用腿环着我的腰,求着我慢一些。他知道抱他的是我,还要红着眼,哭的全身发抖的向我求饶。”令狐胤笑出声,他真的是在嘲笑谢萦怀,“他一边叫我哥哥,我一边更用力的抱他,占有他,让他身上全都是我的痕迹,永远逃不出我的怀抱。”
谢萦怀伸手扼住令狐胤的脖颈,一直藏在眼中,不敢叫周琅看见的冷酷之色浮现出来。
令狐胤裂开嘴唇,露出一个挑衅味十足的笑容,“我死了,他也会记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请一句话形容自己的XX
谢萦怀:象拔蚌
令狐胤:擀面杖
南凤辞:【微笑】我一般都缠在腰上
渣作者:桥豆麻袋,我只是在问你们的人品你们都在描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喂!!!
第94章 周郎顾(94)
周琅一抬眼,看见谢萦怀捏着令狐胤的脖颈,心里一抖,“谢小侯爷。”
谢萦怀转过头来看着进来的周琅,眼底尽是深不见底的暗影。
周琅被他的目光钉在原地。
谢萦怀看见周琅脸上惶惑的神色,慢慢将扼在令狐胤脖颈上的手收了回来,“吓着你了?”
周琅不知道为什么谢萦怀为什么总是喜欢问他这个问题,“没,没有。”
谢萦怀转过身,不再看令狐胤一眼,一双眼只望着面前的周琅,周琅睁着眼看着谢萦怀走到他面前,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将他落在鬓间的碎发拨到耳后,“这里的味道真难闻,我们回去吧。”
周琅还有话没说同令狐胤说清楚,但眼前的谢萦怀虽然面色如常,但眸中深意实在是令周琅不敢深究。
谢萦怀察觉到周琅的目光从他身上滑开,落到他身后的令狐胤身上,这样的感觉实在令他不快,他直接抓起周琅的手腕,将他从地牢里拖了出来。
一直到从地牢里出来,坐上轿子,谢萦怀才终于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周琅却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托词再见令狐胤,一路上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忧色。
谢萦怀见周琅不开心,心里也有些懊丧,他平日在周琅面前维系的假相是何等完美无缺,怎么见了一回令狐胤,就险些露出本性来。他坐在轿子里,一颗心始终挂在周琅身上,怕他不开心,怕他畏惧他。
一想到这可能有的结局,谢萦怀就觉得烦闷。他在轿子上坐不下去了,落了轿子走出来,去找后面的周琅。周琅坐在轿子上,神思都还不在此处,谢萦怀拦了轿子,将帘子掀开。
“谢小侯爷——”
谢萦怀用扇子拨开轿帘,一副浪荡的姿态,“想这几日都在侯府里,实在无趣,出来一回,总得找些乐子,不能叫那令狐胤扰了兴致。”
周琅见谢萦怀一时阴鸷冷漠,一时浪荡不羁,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萦怀看周琅不动,“下来,本候带你去卿和楼里走一遭。”
卿和楼又叫才子会,从前周琅除了青楼楚馆最喜欢去的地方——倒不是周琅有多高的才学,而是他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在那样的地方,附庸风雅结识几个有身份的世族子弟,对他爹经商也是有利无害。只是那周琅是个胆子小的,从前烂熟于心的泱泱千首诗词绝句,他一首也不敢冒犯,全凭着自己肚子里那丁点儿在里面打滚,虽不算是出挑,却也无愧他秀才之名。
谢萦怀见他常去,就一直以为他是喜欢那卿和楼。
周琅见谢萦怀都提出来了,就不好拒绝,和谢萦怀一同步行去了那卿和楼里。
卿和楼的人哪个不认识谢小侯爷和周公子,看许久不来的他们过来,一个个都作揖行礼,门口的茶童忙不迭的引着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今日楼下又再斗什么诗词,周琅一点兴致也没有,坐在雅间里发怔。
谢萦怀放下身段来哄他,“你不和他们去玩玩?今日斗的是艳词——该是你最拿手的。”
周琅道,“我今日没什么兴致。”
谢萦怀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得周琅开心,就挪了椅子和周琅坐到一处,“你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从见了令狐胤开始,就成了这个样子。”
周琅心里叫苦不迭。他是好不容易让那谢小侯爷带他去见了一回令狐胤,自己却一句正经话都没来得及跟令狐胤说,明日他就要回京论罪,到时候他再怎么和令狐柔交代。
“我答应了带你找那令狐胤算账却没有做到,所以你生气了是不是?”谢萦怀也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周琅哪里敢道出其中缘由。
谢萦怀见他这副模样就愈发笃定,但他又不想让周琅再见那令狐胤,“那令狐胤已经是要死的人,等他死在宫里,我把他尸首讨回来给你。”
周琅若要的是尸首,就不会像现在这个苦闷了。
谢萦怀还欲再说些什么,楼下一众围在一起的文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叫好声,引得谢萦怀和周琅两人齐齐望过去——原来是一位李姓的才子,填了一首精妙的词,得了一颗红宝石珠子。
那珠子通体血红,躺在锦盒里,还有幽光流溢,也算得上是珍宝一件,但谢萦怀府上,这样的玩意儿不知道凡几,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周琅的目光却凝住了——这珠子,不正是令狐胤额上的那一颗吗?
令狐胤额带上的珠子,怎么会在这里?
谢萦怀看周琅顿住的目光,也望了过去,他以为周琅是在看那盒子里的东西,“你喜欢那珠子?”
周琅这才回过神,掩饰性的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只是想起我爹有个扳指也用的这种材质,就多看了一眼。”
“那是北狄特有的一种宝石,名曰鸽血石,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谢萦怀这样的身份,对这种东西当然再熟悉不过,“我府上有个屏风上就嵌了许多块,回去敲两个下来给你也做两个扳指。”
“我又不戴扳指。”谢萦怀对周琅向来大方,所以周琅也没觉出什么异常。
谢萦怀瞧着周琅端着茶杯白净的五指,竟真的有些想看那血红的石头戴在上面,是个什么模样。
“各位,此宝珠乃一种珍稀玉石鸽血石打磨而成,虽比不上南海珍珠那样稀罕,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卿和楼能引来这么些世家子集会,自然不是只靠纸笔功夫,还有这些当做彩头的珍宝,当然这一类珍宝还引不来真正有身份的人,这卿和楼的老板就挖空了心思,将这本来不稀奇东西吹嘘的天花乱坠,“在那北狄民间有个传闻,说是宝珠赠佳人,若是佳人收下,那就是约定了三生三世都要结为佳偶,如今听闻李公子与那县城千金已定婚盟,这宝珠正好相赠,实在是天赐的姻缘。”
谢萦怀听见了那宝珠赠佳人,三生三世相守的话,心尖儿也微微一动,他看了眼面前的周琅,忽然勾唇站了起来,“慢着。”
周琅看谢萦怀忽然站起来,还愣了一下。
下面众多才子也一下愣住。
还是这卿和楼的老板反应快,向着楼上的谢萦怀作揖,“不知谢小侯爷有何见教啊——”
谢萦怀走到栏杆旁,唰的一下展开手上的扇子,睨了一眼楼下众人,“今天既然填的是艳词,那怎么能少的了本侯。”
谢萦怀虽然常来卿和楼,但却没一回参与过,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谢小侯爷也要参加?”
谢萦怀以扇遮唇,单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怎么,这卿和楼规定本侯不能参加吗?”
谁敢定这个规定?
“快去!”卿和楼的老板一拍面前奴才的肩膀,“快去给谢小侯爷拿纸笔来!”
谢萦怀就站在栏杆旁,扬声问道,“今日的词是怎么个填法?”
老板回答,“今日只图一乐,没寻常的那些章法。”
谢萦怀看着下面奴才拿了纸笔过来,收了扇子正要下楼,看见周琅了,说了声,“等着,赢了那珠子拿给你玩。”说完也不等周琅反应,就踱步下楼了。
周琅还没见过谢萦怀做过词,起身从栏杆旁往下望,正看到谢萦怀提笔的时候,就感觉肩上一沉,转过头,竟看到燕城站在他身后。
“你——”燕城身后就是肖时卿,“你们……”
燕城这几日也是见不到周琅,才会在他今天出来的时候出此下策,他看到周琅进了卿和楼,就拿着这珠子赌了一把,“周公子。”
周琅看到那珠子,就知道有问题,现在看燕城和肖时卿两个现身,脸色也有些难看,“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刚才去地牢里看了令狐胤。”
“周公子既然能见到将军,就一定有办法相救。”燕城恳切的望着周琅。
“我有什么办法!”周琅为这事已经够心烦的了,“谢小侯爷不愿相救,我也没有法子了。”
肖时卿上前一步,“周公子,我已经调了将军的一干亲信,现在就在临安城外面,若周公子有办法……”
“我说了没有办法!”周琅咬牙。他们知道他不愿答应,还让令狐柔亲自来,逼得他现在骑虎难下,真是……亏他还将两人当做好友。
肖时卿也是忧心如焚,他一开始就隐隐猜到谢萦怀不会为将军涉险,但现在谢萦怀既然能带周琅去见令狐胤,就足以说明还有一线生机。他从怀中拿出一管用蜡封着的指甲粗细的竹筒,“还有办法,只要周公子愿意一试。”
周琅看见这东西一愣,“这是什么?”
“此物名为‘梦还’,只要刺破人的皮肤,就能叫人昏睡不醒。”肖时卿道,“周公子只要再带着谢小侯爷去一回地牢,拿下他的金令,就可以……”
周琅本来脸色就不好看,一听肖时卿所说,脸色变的铁青,“你们这是逼我去死!”
“周公子……”
“令狐胤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我拿了谢萦怀的金令,帮你们救跑了令狐胤,天大的罪责就全要我担着了——不说谢萦怀事后怪不怪罪我,但说那二皇子……”周琅起先是真的答应帮他们救令狐胤,但他实在是无计可施,现在肖时卿与燕城又如此逼他……
“周公子与将军故剑情深,此番为将军涉险,将军定然不会负周公子。”肖时卿以为周琅与令狐胤是两情相悦。
“故剑情深?”周琅听到这一句,气到极点居然笑了起来。
神特么故剑情深。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燕城和谢萦怀对视一眼,“是小姐……”
周琅心里蓦地一痛,垂首看了一眼又跪下来的两人,抖着手将肖时卿手上捧着的东西拿了起来,“行,我欠他令狐家的,我还。”将东西收到袖中,“这一回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和令狐柔,和这令狐家——都没关系了。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燕城看到周琅此刻神色,想说什么,但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
周琅不愿再看两人,背过身去,“滚!”
……
谢萦怀上来时,将手上盒子放到周琅面前,打开盒子,里面那血红色的珠子耀眼非凡。
“做成扳指可惜了,我替你做个扇坠儿,挂着也挺好看的。”谢萦怀将珠子拿起来,递到周琅眼前。
周琅无心欣赏那颗珠子,心里只憋着一股子闷气,“谢小侯爷。”
“嗯?”谢萦怀还在思考这珠子挂在周琅身上那一处好看,听见周琅叫他,唇角笑意愈发动人。
“我想再去看一回令狐胤。”
谢萦怀的神色不变,周琅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谢萦怀将珠子收回到盒子里,“见他做什么?”
“我和他还有些恩怨没有了结。”周琅一颗心跳的厉害,面上却还是沉稳如水。
就在周琅以为谢萦怀要拒绝的时候,谢萦怀在他面前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好。”然而他将盒子推到周琅眼前,“收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萦怀:奇耻大辱!令狐胤这个小婊砸!居然敢三我!
渣作者:你可以解锁很多PLAY哦
谢萦怀:我要的是周琅的心【但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嘿嘿嘿】
第95章 周郎顾(95)
周琅听肖燕两个说带了令狐胤的亲信,坐在轿子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外面,那燕城和肖时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件粗布衣裳,跟在轿子后面。捏在手心里的竹筒,外面那一层蜡都化开了,周琅落下帘子,闭上眼静坐了片刻。
扪心自问,谢小侯爷这些年待他不薄,这一回也应该会念着往昔的情分,留他一命……
只是以后两人的关系,怕是要疏远了。
到了地牢门口,谢萦怀领着周琅进去,叫狱卒开了牢门,在周琅进去的时候,忽然伸手牵了一下他的袖子。
周琅回过头,见谢萦怀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快点出来,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味。”
“嗯。”
谢萦怀眼看着周琅进去,就站在外面看起那生锈的铁链来。
他确实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这总会让他回想起以前很多不堪和糟糕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