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揪过来,把那一片叶子扯去,“我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走。”
罗闻佩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却还是执意问道,“那以后呢。”
百里安是真的困了,声音都有些含糊,“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完,他头一歪就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看到坐在床边的罗闻佩已经不见了,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半掩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如水的月光,他撑着胳膊坐起来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端着瓷碗的罗闻佩走了进来,“我煮好了粥,正要叫你。”
“你是出去煮粥?”百里安还以为他走了。
“嗯,你睡了一天都没吃东西,我想着你也差不多该醒了。”罗闻佩点亮了桌子上的烛台,将手上的瓷碗递给了百里安。
百里安确实饿了,接过来吃了两口,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你不吃吗?”
“我吃了。”
“那,玉青檀呢?”
“师兄好像又出去了。”罗闻佩道。
“出去?”
“嗯,我与师兄虽然一直住在这里,但是他隔几天就会出去一趟,这次接你回来,倒是他在这里留的最久的时候了。”罗闻佩看他鬓间垂了一缕头发下来,就抬手帮他挽到了耳后。
百里安没有再问,默不作声的把一碗白粥吃完。他本来打算今天就离开的,但看着罗闻佩,决定再在这里留几天。
……
村子里生活清苦的很,百里安过个一两天这样的生活还好,过久了就有点受不了了,他拿了银票去市集里换了钱,买了些吃的,又买了几只牛羊带回来养,充作私塾的破庙,因为年久失修漏风漏雨的,百里安也拿了银钱让人去修了修,一时村子里都知道教学童读书的夫子家里,来了一个有钱的俊俏公子。罗闻佩一开始没说什么,但是等村子里年轻的女子都喜欢往他这里跑,镇子里的媒人也跑来说亲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儿起来。
百里安也只是出了次门,他是珠玉一样的长相,又不像罗闻佩那样低调,出去一次,见着偷望他的女子就冲人家笑,一笑就勾的人家春心动荡。罗闻佩虽然是君子,但一次两次,被媒人追上门来,问他家那位公子身世婚配,问的多了,他就君子不起来了。
百里安知道他不高兴,他想,罗闻佩是个读书人,清高自傲,当初喜欢百里安,也可能就是喜欢百里安那副性子,他现在露出本性让罗闻佩看清他,也好早些让他死了心。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行事就愈发张扬起来,找不到他找到罗闻佩那里去的媒人也越来越多,在一次私塾授课的时候,一个妙龄女子找了过来,问罗闻佩,他家是不是住着位公子,是不是姓赵。罗闻佩问她何事,妙龄的女子就羞羞答答递过来一方绣帕,说是那位公子接了她的绣球,却没有留下名姓就离开了,现转交一方绣帕给他,希望那位公子能早日来迎娶她,展开绣帕一看,见上面绣着两行情诗,罗闻佩看完连课也不上了,直接就回去了。
百里安此刻正在院子里,坐在椅子上,捏着一把草喂他养的羊。他看到罗闻佩回来,只是抬了抬眼皮,“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私塾里上课吗。”
罗闻佩见他羊尾巴上确实挂着个红艳艳的绣球,就将手中捏着的绣帕递给了百里安,“你接了别人的绣球?”
百里安看了一眼,承认,“嗯。”
“你知道接了女子抛的绣球是什么意思么?”这几天都有找不到百里安的人,跑去找罗闻佩,但罗闻佩都忍着,没有和百里安抱怨过一句。
“知道啊。”百里安悬空的脚晃荡了两下。
“知道你还去接?”
“我见那个女孩长得挺漂亮的。”不再是百里安那张矜贵清傲的脸,现如今这张脸,眉尾只一挑,就有数不尽的风流颜色。
罗闻佩站在他面前。
“我和你说了,百里安已经死了,现在我不光换了一张脸,内里也都变了。”百里安从椅子上坐起来,故意气罗闻佩似的,“在回来找你之前,我都住在青楼里,你知道什么是青楼吗。”
百里安每说一句话,罗闻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日日都泡在温柔乡里,哦,对了,我还娶了亲。”百里安用的是那风流冠绝临安的周琅的身子,周琅的脸,前几天端着姿态还叫人看不出什么来,现在完全露出本性,就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啧啧,那女人的滋味,真是……”
百里安话没说完,罗闻佩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来,遮蔽了阳光,将百里安整个包裹在阴影里。
“我已经不是百里安了。”百里安仰着头,看着面沉如水的罗闻佩,弯唇笑了,“你现在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你喜欢百里安,不过因为他困在深宫里,单纯不谙世事,偶又清高自傲……”罗闻佩弯下腰来,他的脸一下子在百里安眼中放大。
“我只问了一句,你就迫不及待说那么多。”
百里安撑着胳膊,往后退了一些,“我不就是想让你早点看清现在的我吗。”
“你就在我身边,我看得清。”罗闻佩嘴唇紧抿。
百里安被他盯的有些发毛,错开了视线。
“下次再有女人找上门来,我就这么亲你。”罗闻佩抬手抵住他的下颌,然后覆上了他的唇。
百里安瞪大眼睛,“你敢!”
“我连欺君都敢,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罗闻佩道。
“从前你是个君子的,现在怎么……”
罗闻佩的手臂拦在他的面前,“从前的罗闻佩,是君子,现在的罗闻佩,只是个登徒子。”
百里安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他本来想借着这事与他了断的,没想到现在反被他绕了进去。眼见着罗闻佩就要来解他的腰带了,百里安慌乱的抵住了他的胸口,“你今日不去上课了吗?”
“夫人成日在外面勾三搭四,我怎么能安心的去教学生?”罗闻佩解开百里安的腰带。
“谁,谁是你夫人?!”百里安刚才还优哉游哉的在喂羊,鞋袜都脱了,现在更是方便了罗闻佩。
“等下你就知道了。”
四下都没有围墙,青天白日的,百里安被罗闻佩压着,有些羞窘,几番推脱都无用之后,认命道,“别在外面。”
罗闻佩衣服整齐,而百里安此刻则衣衫不整,肩膀都露出大半。
“谁是我夫人?”罗闻佩拿回来的那方帕子,现在已经掉在地上,被那踱来踱去的羊踩的脏兮兮的。
百里安目光四望,虽然眼下没人,但若是谁在这个时候路过,只怕他以后就没脸在村子里逛了。
罗闻佩又逼问了一声,从前他都让着百里安,事事都顺着他,但是今天百里安那番话,惹得他有些吃了醋。
百里安刚才的风流浪荡劲全没了,发冠也叫罗闻佩摘了,披在肩膀上,纤细的腰肢上,只有一条腰带松松系在上面,他哀求道,“进去吧,等下有人过了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了就看到了。”
百里安这样好面子的人,怕极了被人发现。
“你是我夫人吗?”
“是,是。”百里安现在只想进去,罗闻佩这衣衫整齐还好,他这幅样子,活像是故意脱了衣裳勾引他似的。
罗闻佩嘴唇弯了弯,笑了。
“进去吧。”百里安央求。
罗闻佩没有捡地上的衣服,直接将赤条条的百里安抱了起来,百里安惊呼一声,“衣服!衣服!”
“我抱着你,没人看的到的。”罗闻佩说。
百里安被他抱回房间里,到了能遮蔽的地方,百里安才没有那么羞窘,他坐在床上,对罗闻佩道,“你真是无赖,无耻!”
“只准许你逛青楼,就不许我变的无赖无耻?”罗闻佩站在床边,解起自己的腰带来。
自那晚之后,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再未有过肌肤之亲,罗闻佩是怜惜他,但今个儿的百里安,实在是叫他怜惜不起来了。
“你!”百里安揪着枕头要打他,但一想,若是这样,他和遭登徒子轻薄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了?他这么一个迟疑间,罗闻佩已经解了衣服,压到了榻上来。有意无意的,罗闻佩又碰到了他背后纹着的那个名字,“你方才说你娶了妻?”
“怎么,我不能娶妻吗?”
“当然不能。”
“凭什么?”
“你已经嫁给我了。”
“我什么时候……”床幔落了下来,百里安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化作一声闷哼。
“记起来了吗?”
“那是我替皇姐做的一场戏。”
“可是我当真了。”
从床幔里伸出来一只雪白的脚,脚尖绷直,而后踩着被褥又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玉青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同年同月同日腌,你却忽然舍弃我吃了肉,而是……
渣作者:而是他成了白月光,你成了爹
玉青檀:【忽然哽咽】
第476章 花间集(十一)
罗闻佩下午都要去私塾授课,天色将晚回来时,总会个百里安捎带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一束漂亮的花,有时候是一根木头削的发钗,百里安这一生不知道送出过多少东西,收到的却没有多少,罗闻佩将东西送给他之后,总会问他喜不喜欢。百里安逗他说不喜欢,第二天带回来的东西,就换了一个样,日子就在想罗闻佩今天会带什么回来的期许中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直到天气转冷,树枝枯黄,百里安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不知不接已经在这个小村落里呆了两个月了。在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受不了这村落的清贫,很快就会离开,但是他跟着罗闻佩住在一起,连衣服都没洗过,罗闻佩将他照顾的好好的,即使在这荒僻之地,他仍旧光彩照人如珠如玉。
罗闻佩手上生了茧子,百里安歪在床上看他帮自己缝补衣裳,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腰。
罗闻佩在烛火中转过身来。
“衣服破了就不要了,干嘛要缝。”百里安早就在床上躺着了,穿着一件亵衣,撑着胳膊望着他。
“我看你很喜欢这件衣服。”罗闻佩说。
那件衣服是百里安出来的时候穿的,用的是上好的绸缎,现在这荒僻的地方,即使是市集里的衣服,也都是些粗布,百里安穿不习惯,他没告诉罗闻佩原因,只歪着头看着他。
“困了就睡吧,要是烛光扰了你睡不着,我就出去缝。”罗闻佩说着,就要去端烛台。
百里安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别缝了,过来。”
罗闻佩放下衣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脚冷。”
罗闻佩笑了一下,将自己衣裳敞开,把百里安的脚托到自己怀里来。
百里安看着他的动作,神情忽而变的严肃起来,“我本来准备走的。”
“嗯?”
“那天送信给你之后,我准备同你说清楚就走。”百里安看着近在咫尺的罗闻佩,他不碰良家子,就是怕遇到那些个温柔解意又痴情的女子,然后被那绕指柔缠的不像自己。
罗闻佩眼中蒙着一层温暖的烛光,愈发显得他目光缱绻,“我知道。”
“你知道?”百里安说,“你风雨不落的往私塾去,对我可放心的很。”
“那我告诉你,我每天都在害怕,如果今天出去了,回来见到你已经走了,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不去私塾,或者把我一并带过去,那样就不会怕我走了。”百里安说。
“想过,但是……”罗闻佩摇了摇头,“如果我那样做的话,你已经走了。”
百里安的脚尖,抵着罗闻佩的胸口,他能感受到那胸腔内的鼓动。他知道罗闻佩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接受不了男人,而是接受不了那种近乎病态的控制欲。而罗闻佩是个君子,什么时候都是。
百里安垂着眼,在烛火的映照下,他那面孔竟变的有几分生艳,罗闻佩看的出了神,而后问道,“身子暖了吗?”
百里安以为是罗闻佩要让他把脚拿出来,他道,“还冷。”
“天气是有些凉了。”罗闻佩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抬手去松挂着床幔的银钩。
百里安一下子将脚抽了出来,“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冷吗,帮你暖暖身子。”
“不冷了!”百里安将被子一卷,盖在身上,“你回你房里去睡!”
罗闻佩抬手抚他垂到肩膀的落发,微微一笑,“晚了。”
一个时辰之后,只剩下喘气力气的百里安揉开眼中噙着的眼泪,望着压在身上的罗闻佩,恶狠狠的想道,君子的是从前的罗闻佩,现在他明明是色中饿鬼才是。
……
天气越来越冷,到后面还下起了雪,村落里的村民连去市集都不方便,百里安养的那些羊就派上了用场,他熬了羊肉汤,放在密封的食盒里,给罗闻佩送去,那些学童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他看了想笑,第二天就多带了一些,每个都分上一碗。
雪越下越厚,罗闻佩担心他,就不让他再来送东西了,百里安呆在房间里又没事,给他送汤,倒成了唯一的消遣了。有一回送完汤回来,他看到门口倒着一个人,那个人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了,身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走过去,将那个人翻过来,才发现那竟然是玉青檀。玉青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鼻息微弱,即使昏迷也按着胸口,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百里安将他拖进房里,又生了炭火,过了一天一夜,玉青檀也没有醒过来。
罗闻佩回来,看到玉青檀这个模样也很是担忧,他虽略通医理,但也实在看不出玉青檀是怎么了。
百里安照顾了他几天,在一天深夜里,百里安听到吱呀一声关门声,惊醒过来,提着灯笼去了隔壁房间,发现玉青檀不见了,玉青檀房间的门大开,地上的一串脚印也已经被风雪吹的模糊。今夜雪下的太大,罗闻佩回来不便,就住在了私塾里,家里只剩下百里安一个人,这么一个风雪夜,他只犹豫了一下,就裹上衣服追出去了。
脚印到门外就没有了,但地上却有血迹,百里安看了雪,心里发慌,他一边走一边喊玉青檀的名字,不知道走出去多远,他于一片风声中听到一声咳嗽,然后玉青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回去。”
百里安转过头,就看衣衫单薄的玉青檀站在雪地中,他皮肤苍白的厉害,一双眼里也灰蒙蒙的,整个人仿佛一缕孤魂似的,随时都要消失于天地间。
“玉……”
“回去。”玉青檀这么跟他说了一声,转后转头往大雪更深处走去。
百里安看他步履蹒跚,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下这么大的雪,你能往哪走?”他碰到玉青檀的胳膊,才发现他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浑身都冰冷刺骨。
玉青檀将他推开,继续往前走着。
“即使要走,等雪停了再走啊。”被推开的百里安又追了上去。
他不知道玉青檀怎么了,但这么个天气呆在外面,被冻死都不算什么稀奇的。
走在前面的玉青檀脚下一软,整个人栽倒下来,百里安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见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抬着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玉青檀并没有昏迷,他尚且还清醒,能感受的到百里安在一旁拖着他。
“不用管我,你回去吧。”
回应他的,只有百里安沉浊的呼吸。
等把玉青檀重新拖回去的时候,百里安浑身已经冻的没有知觉了,他胳膊冻的铁青,手指也不知何时冻裂了一道口子,在往外渗着血,他点了炭火,顾不得自己来烤,就把玉青檀推到了炭火旁,玉青檀衣服里落了雪水,现在都结成了硬邦邦的冰,百里安把他衣服脱了下来,然后被他胸口一道鲜红的蛛网状东西吓了一跳。昏迷中的玉青檀忽然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低吟。
百里安不敢再看,拿了被子将他裹起来,搬回了床上。等到第二天,罗闻佩回来,百里安把一切都跟他说了一遍,罗闻佩也是国师弟子,听百里安描述那鲜红的蛛网印记,就是一怔,然后吐出三个字,“连心蛊。”
“连心蛊?”百里安没听过这样的东西。
罗闻佩点头,“师傅当年记载过这种蛊虫,蛊虫能解百毒,但被下了蛊的两人,会同生共死。”
百里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玉青檀,“你是说,他现在就是……”
罗闻佩点头,“不知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