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宣王将画卷扔到了地上,“你自己家事都处理不好,现在反倒伸了手,来管起皇上来了?”
玉真公主被他的话刺了一下,正要反驳什么,昌宁宫的大门忽然开了,出来的是伺候百里安的奴才。
那奴才见门口是玉真公主和宣王在喧哗,也不好斥责什么,“还请宣王与公主小些声音,皇上正在歇息。”
玉真道,“我只送些东西进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宣王便已抓住她的衣袖,对那搬着东西的宫人道,“都给我扔出去!”
“凭什么?本公主——”
“住嘴!”宣王手上用力,一双眼也阴沉的很,玉真公主被他吓的说不出话来。
宣王将她拽到偏殿旁,将她往墙上狠狠一掼,玉真公主便撞在了墙壁上,捂着肩膀半晌都没有站起来。
“你若想在宫里好好呆着,便不要做这些碍眼的事。”宣王一字一顿的警告玉真公主。他哪里不知道,太傅会为此事进言,就是因这玉真公主背后动了手脚。
玉真公主抱着肩膀看着面前脸色阴郁的宣王,想到朝中听见的那些传闻,冷哼一声,“六皇弟现在已经成了皇上,你便不该再这样处处管制着他——还是说,太子哥哥到现在,都还心心念念惦记着皇位,所以才这样,这样……”
宣王一双眼冷若玄冰。
玉真公主攥着拳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父皇一死,你就将四皇兄关押在广和宫里,还挟着六皇弟干涉朝政。”
“啪——”
玉真公主被打的偏过脸去,到现在还不能回过神来。
“我不是父皇,亦不是皇弟——你说错话,做错事,我身为兄长,不会惯着你。”顿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了下来,“你若在宫中,还是这么飞扬跋扈,肆意妄为,那本王——替你在宫外安排一个好去处。”
玉真终究只是个公主,年幼时还知道与太子争锋,但长大了,便知道,许多事不是自己努力就能握在手里的。而宣王此时,正是在威胁她,要将她赶出宫里。
“滚回你的紫微宫去。”宣王说完,便拂袖离开了。
玉真在他走后,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杏眼儿,死死的盯着宣王的背影。
……
百里安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他只隐约听到了外面玉真和宣王两人的争执,回来的奴才和他说,公主本来是要送什么东西给他的,但被宣王拦在外面,还将东西都给丢了。
百里安现在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管得了玉真如何。
宣王为百里安亲办选妃之事,自然是忙,加上他晚上又要来百里安这里,替他批阅奏折,每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百里安也念他辛苦,当宣王额角不适的时候,都会上前来替他揉捏。
这几天玉真没有过来,百里安知道是宣王给她禁足了,虽他本身不愿与宣王对立,但他也实在看不过玉真受难,于是在今晚宣王神色放松时,将心中所想的提了出来,“皇兄。”
“嗯?”宣王听到百里安的声音,睁开眼,自下而上的望着百里安。
“我听闻,皇兄将玉真给禁足了?”百里安的双手还按在他的额角上。
提到玉真,宣王的面色就冷了几分,但他还是回答了百里安的话,“是。”
“玉真她年纪还小,若是冲撞了皇兄……”百里安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宣王的视线止住了声音。
“她已是嫁为人妇过,哪里还小?”宣王道,“我知道皇上疼惜她,但,疼惜总是有个限度的——莫让她恃宠而骄,做出些有损国体的事。”
百里安没想到宣王会说那么重的话,一时也不好怎么再开口。
宣王又想到玉真那一日所说,他将百里苍城关在广和宫里,原来在外人面前,竟又是他迫害兄弟,“皇弟心里,是否觉得我太过独断专权了一些?”
百里安两指按着宣王的额角,见他又轻轻合上眼,“皇兄为什么会这么说?”
“四弟幽居广和宫,满朝皆说是我故意打压。皇弟也是这么认为吗?”宣王想起百里安曾经与百里苍城亲近一事。
听到百里苍城,百里安的动作就顿了一顿。
他这一顿,就叫宣王给误解了,“皇上也这样觉得。”
百里安现在是不知道怎么见那百里苍城,他一直知道百里苍城被关在广和宫的事,要是从前,他兴许还会询问一两声,但自从那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就绝不可能再去为他说一句话了,“皇兄既然让四皇兄呆在广和宫,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兴许是四皇兄,做了什么错事。”
“他确实做了错事。”宣王看着百里安的目光愈发深邃起来。
“那就不是皇兄的错了。”百里安说着,要将按在宣王额头上的手收回去。
宣王却抓住他的手腕,起身将他按到桌案上来。
案上堆着宣王批阅到一半的奏折,百里安被他按着双手,连起身也做不到。
这段日子来,宣王做的,越来越露骨了,但却始终没有做下去,百里安强自镇定,“皇兄——”
烛火下眼睫盈盈,头上金冠显得他既尊贵,又柔弱。
宣王蓦地想起来,在那国师府见到的瑾王,瑾王口口声声说百里安勾引于他,当时他觉得万分荒唐,现在想来,百里安都恨不得将他的一颗心拿捏到手里去了——他还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以后,你不要再叫我皇兄。”宣王胸口的金翎垂坠下来,正好和百里安胸口的金龙遥相呼应,“你已经是皇上,对外要端出皇上的姿态来。”
百里安不知道宣王这话的意思,不自觉的垂下了眼睛。
“看着我。”
百里安又只得抬起眼来,“皇兄——”
“别叫我皇兄,不然,我会以为你在放纵我。”每次百里安叫一声他皇兄,他的心便颤动不已。不由自主的,想要管更多——将他的所有,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他又是爱极了百里安。
“……宣王。”
宣王笑了一声,放开百里安的手腕,从百里安的身上退了下来。
百里安撑着桌子爬了起来。
“皇上刚才既然提到了玉真,那本王是否该将她放出来了?”宣王说出这句话,已然掺带了几分难言的醋味。
百里安却听不出来,“玉真已经禁足了小半月,现在也该够了吧……”
“好,只是若是玉真,再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来……”
“不会的,玉真她心思单纯,此次禁足,一定已经知错了。”
宣王见百里安一心为玉真求情,只道,“但愿如此。”
百里安见宣王说完这意味不明的话,就转身离开,心里愈发惴惴起来。
自那一夜之后,宣王果然将玉真的禁足解除了,只是广和宫那边的四皇子,还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宣王替百里安选妃,选的先是三宫六院,条件苛刻不必说,容貌品性皆要一等一的好,百里安静待一月,就听宣王说,已经选了一十二位身家清白的妙龄女子,不日就要送进宫来与百里安完婚。
百里安虽心中有三妻四妾的心,但这些年,和柳青芜在后宫里,不知道见了多少冷宫的怨妃,心里便也为这事打了几个突。
宣王选出的女子,各个都是贤淑寡言的性子,美则美矣,却没一个是百里安喜欢的。但选妃一事,是满朝文武提议的,饶是百里安这样的花间浪子,想客套一番,都客套不到,见过之后没有异议,这十二个女子入宫后的品衔就确定了下来。
当时先皇为百里安定了虞莺,虞莺是庶出,配当初的百里安是绰绰有余,但现在百里安都登基成了皇帝,再让他娶个庶出的女子,做皇后,就未免有些不够格起来了。于是这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皇上立妃,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不是立后,便只在宫里掀起了一些波澜。
解除禁足的玉真公主却又惹了事,皇上将选入宫的妃子接到后宫里来,自个儿都还没见一面,就都被玉真公主召到紫微宫里去了。
宣王早在紫微宫里安插了眼线,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此事,他本来要详查的,但想到那一日百里安替玉真求情的一幕,便又捏着茶杯坐了下来。
“随她去吧。”
……
百里安眼前摆着十二张画像,玉真公主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
“皇姐这是何意?”百里安真的有些搞不懂玉真的来意。
“这些,都是你的妃子呀。”玉真道。
百里安又看了一眼画卷,自他将那十二位女子娶进宫里来,从前早朝时逼婚的浪潮便完全停息了。只是那十二个女子,都牵连着朝中的厉害关系,百里安碰又不好碰,便只能一直搁在后宫里充个数。
看百里安反应淡然,玉真公主又道,“皇弟一直未召她们侍寝,她们便都跑到我宫里来哭了。”
百里安道,“皇姐为什么对我的事这样热络?”
“我自然是关心皇弟。”玉真公主道。
百里安手上拿着奏折,他虽然懒得管这些,但天天见到宣王操劳一天之后,还要来昌宁宫里为他批阅奏折,就很是过意不去,本来准备再请太傅入宫来教他的,但太傅年岁已高,实在不便,就修书一封,给百里安推荐了罗闻佩。现在宣王晚上来帮他批阅奏折,罗闻佩下午来教他治理国家,百里安是难得的繁忙,男女之事的心思,都歇了一半去了。
玉真看百里安又拿起书卷来,伸手将之夺了过来,“诶呀,别看了。”
“皇姐。”百里安已经有些无奈了。
“你今晚总得选一个。”玉真道。
百里安仰头望着站在身旁的玉真,叹了一口气,“你今日是怎么了?”
玉真也觉得那话说的太过急迫,马上又软下态度来,“皇弟,你如今都成了皇上了——七皇弟的侧妃,近来又为他添了一个男丁。我,我在宫里实在无聊的很,若有小孩子陪着我,多好呀。”
百里安本来有的一丝怀疑,也因为玉真的话而打消了。
原来玉真是在宫中太寂寞了。
“皇姐若是喜欢小孩,自己生一个不就是了。”百里安又从桌上拿起一本书。
玉真又将其抽走,“我,我自然想生。”
“比皇姐小两岁的怀玉公主,现在的女儿都三岁了。”百里安提醒道,“皇姐何时能找到喜欢的人呢。”
玉真便是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才是如此急迫。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的宫人忽然掀开帘子探进头来,“皇上,光禄寺卿求见。”
光禄寺卿,自然就是步步高升的罗闻佩。
他近来一直会来昌宁宫,为百里安授课。百里安从前只当他是闲云野鹤,但经由太傅推荐,慢慢接触,才知道宣王为何会将他称之为国之栋梁。
“传他进来。”
罗闻佩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正见到玉真公主坐在桌子上,伸着手指去挑百里安下巴的场景。
“玉真,别胡闹了。”百里安将她的手推开。
从前玉真最喜欢这样戏弄他,但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私下里可以这样那样,但现在眼前有外人,总还要遵守一些礼仪。
罗闻佩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上来行礼,“皇上,公主。”
玉真公主同他和离之后,不知为何,对他的态度也不像是从前那样轻慢了,见到进来的是他,连忙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玉真,朕还有事,你先出去吧。”百里安道。
玉真也是知道轻重的,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但她退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对百里安道,“皇上答应我的事,可不要忘了。”
……
与罗闻佩聊了一会时事,百里安从前最不愿意听这些,但这事现在都压到他身上来了,他就是不想学也得学。
今日送来的奏折格外的多,他一本一本看过去,每本都仔细批注,有些实在弄不清利害关系的,就放在左边,等着宣王过来看。
宣王近来又在为治理贪官污吏一事四处奔走,到晚间,才到了昌宁宫里来。
拎着宫灯的奴才被他留在外面等候,他抖落了罩衫上沾着的灰尘,才走了进来。
“宣王过来了。”百里安刚才搁下笔。
宣王看到桌上摆着的奏折,道,“皇上这是……”
“我看你白日有许多事要忙,晚上来要过来替我批阅奏折,我心里过意不去……这几天就让光禄寺卿在教我这些朝堂上的事,勉强也能看懂一些了。”百里安道。
宣王走到近前,看奏折上的字,而后抬眼看百里安。
百里安将堆在左边的推出来一些,“这些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就还是要麻烦宣王了。”
不知为什么,今夜的百里安显得特别的乖巧,尤其是在烛火下,垂眸浅笑的时候,格外的想叫人将之揽入怀中。
“能为皇上分忧,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宣王说完,就将百里安留下的那些奏折拿了起来。
百里安起身为他让座,在他坐下之后,又替他揉捏额角。
今日留下的奏折太少,即便宣王百般拖延时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也还是批阅完了。
百里安将那奏折摞在一处,“麻烦皇兄了,今日皇兄可以早些回去歇息了。”
习惯了夜里长伴百里安,现在让他这么早回去,他反而不习惯了。但现在也没有留下的由头,宣王便也起身告辞了。
宣王走了之后,百里安本来是想早些休息的,但门口忽然来了个奴才,说是玉真公主约皇上在晚香宫相见。
大半夜的,百里安本来是要回绝的,但那奴才又说,是百里安一早答应玉真的。百里安躺在床上,又睡不着,索性起身带着几个宫人过去了。
晚香宫离紫微宫极近,百里安倒也没有怀疑什么,等到了晚香宫门口,见那带路的奴才说,玉真就在里面。
百里安看里面亮着烛火,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就将带来的几个奴才留在外面,自己推门进去了。
晚香宫比紫微宫小不少,里面从前是怀玉公主的住所,后来怀玉公主嫁出宫外,这晚玉宫便闲置下来,但还是一直有宫人打扫。
百里安推门走进去,便看见那烛火是从寝宫处照出来的。
百里安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这玉真又要闹什么把戏?
“玉真?”百里安往寝宫走去。
因为是给公主居住,这里的摆设精致秀丽,寝宫里帘纱旖旎,朦胧的烛光从帘纱里透了出来,影影绰绰的迷离光晕。
百里安看到一道人影站在帘纱之后,伸手去拉住那人胳膊,笑了一声,“叫我过来,自己反倒躲起来了。嗯?”
手臂从帘纱后拉了出来,光洁雪白的一段藕臂。
紧跟着一位身披薄纱的秀美女子从里面跌了出来,声音娇媚的很,“皇上——”
百里安听到这声音,狠狠吃了一惊,又看那出来的女子,一张脸却有几分熟悉。
百里安想了一会,才记起来,眼前这女子,不是宣王为他选进宫来的妃子吗?
“你——”百里安往后退了一步,那女子捏着他的衣襟,将他带进了寝宫里。
寝宫之中,香气扑鼻。三位身着薄纱的女子,或站或坐,更要命的是,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挂上了色情的画卷。
百里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胸前温香软玉,美人眼含春水,他几不能把持。
“公主让我们在此等候,说皇上今日会来。”一宫妃道。
“皇上果然来了。”
哪个男人没想过后宫三千,妻妾成群,饶是对美人要求颇高的百里安,也难以否认有过这样的心思。
“宣王把持朝政,皇上一个人,心里恐怕有许多忧虑吧——嫔妾愿为皇上,排忧解难。”
百里安想找个称呼宫妃的称呼,但满脑子只有爱妃这两个字。现在叫这两个字,不是找死么?
“宣王无意皇位,你们不要胡言乱语。”
几个宫妃眼睛珠子一转,又是楚楚可怜,“是嫔妾们瞎说的,皇上不要动怒。”
纤纤细指抚上胸口。
百里安低下头,就能看到宫妃胸口袒露的沟壑。
历代皇上都行过荒淫之道,不然宫中也不会有那么些小玩意儿。但百里安从来没把自己摆正在皇位上过,在他心里,自己现在顶多是在为宣王暂理朝政,总有一天,他手上的东西是要还回去的。
但……
“听说皇上连妃子都没有一个。”
手指在胸口画圈,百里安一双手,放在哪儿都不行,索性悬在空中。他也知道自己自制力不好,索性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