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母亲老王妃六十大寿,宁王爷从来都是标榜简朴,反对奢侈,唯一会花大钱的就只有为了他自己的母亲,宁王爷是出了名的孝顺。
“这世间百姓最过愚蠢,你做什么他们只看得到表面。可是百姓却又是极好的工具。”宁鹰洋对这个母亲说来也是没有什么感情,他虽是嫡生长子,却不讨母亲喜爱,只因为当时算命说他是天煞孤星,命硬,要想化解十二岁之前都要送到庙里养着,他一身功夫都是从寺庙里写出来的。他的母亲后来又给他生了几个弟妹,因此两人并不亲近。
“今天是您的生辰,母亲是不开心吗?”宁鹰洋站在孙氏身后,铜镜里映着他冷峻的脸,孙氏年轻时可是个强悍的女人,这时看见自己的儿子却害怕得厉害。
“你的手在发抖,儿子有这么可怕吗?”宁鹰洋讥笑道。
孙氏虽然年过半百,仍然风韵犹存,她突然转身拉住自己儿子的衣服,颤巍巍地跪下:“鹰洋,鹰洋啊,凤彝是你的亲弟弟,他不敢跟你争什么,都是娘教唆的,都是娘的错。”泪眼婆娑,这哭喊声倒是有几分像个绝望的母亲,宁鹰洋看着跪着的母亲,用着极其低沉阴冷的声音说道:“凤彝是你的儿子,那鹰洋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你可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对本王的。”
宁鹰洋不顾形象全无的孙氏,迈出门去:“娘今天可要开心点,不然天下人还以为儿子亏待了你。至于凤彝,娘还是不要见他,否则他会更痛苦。”
孙氏背对着宁鹰洋,瘦弱的身躯狠狠地颤抖着。这个儿子阴险狠毒,倒是像极了自己。不,应当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一个眼神,孙氏就会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凤彝,凤彝啊,是娘害了你。
权势滔天的宁王爷居然邀请他去参加生辰晚宴,真是无上荣耀,光宗耀祖的事情,霍蓝扯了萧京最大布庄里最贵的布,让最好的裁缝赶制了几天几夜做了一件新的衣裳。礼物他也不知道该选什么,自己其实没有什么钱,徒有官名在手,倒是底下人懂事,要钱送钱,要东西送东西,好差事,好差事。霍蓝能独自乐上一夜,真跟做梦似的。
进了宁王府,霍蓝整整衣襟,让下人提着礼物,就仰首挺胸地往里走。他是新上任的官,他不认识旁人,可是旁人却认识他,不屑与他结交的便装作没看见,想要巴结的便迎上去,当然其中也不乏想要戏弄他的人在。
有人则等着看好戏,宁王爷不仅邀请了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还邀请了前任吏部尚书,好大一场戏。就等着主角开唱了。
李云忠担任吏部尚书期间尽职尽责,铁面无私,虽然没几个人喜欢他,但是别人不得不夸上几句。李云忠为人刚正不阿,极难相处。先帝善识人,十分器重他,不曾想小皇帝被霍青所惑硬是一道圣旨罢免了他。国之不幸,他一人又怎能力挽狂澜。只盼望宁王爷能辅助皇上,杀死那祸水,成就一代明君。
“李大人,李大人近日来可好啊?”
李云忠黑着脸,用讥讽地语气说:“韩大人倒是心宽体胖,关心起我来了,不牢烦心。”
韩大人自讨了个没趣,被李云忠给气走了。
霍蓝其实心虚得很,这些围着自己的人说的话他是听也听不懂,弄也弄不明白。
韩大人转到霍蓝面前:“霍大人,在下韩立,不才幸得皇上提拔任礼部尚书。”
霍蓝不认识他,这么一介绍,其实他也没什么概念。礼部尚书,听起来和吏部尚书很像,估计是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官吧。
“额……在下霍蓝。”霍蓝行了个礼。
“霍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吏部尚书,长江后浪推前浪,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这句话很受用,霍蓝享受着这种被人奉承的感觉。
韩立拉着霍蓝往李云忠那边走:“跟我来霍大人,这里有个大人物,在下一定要介绍给你。”
簇拥的大大小小官员有的抿嘴一笑,有的神色诡异,谁都知道这个李云忠出了名的柴米不进,就算是皇帝也敢与之叫板,霍蓝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胸无点墨的傻子不被嘲讽一顿才是异事。
眼前这个老头,无甚特点,要非要找出啥特点,就是他的眼神太凶了,总让他想起小时候顽皮,阿爹看他的样子。
“李大人,留步。”韩立眼看李云忠要离开,喊住了他。
“老夫已不是官员,这声李大人,老夫受不住。”李云忠说。
“李大人这话就不好听了,你可是先帝临死前亲自提点的官员之一啊,这份殊荣无人能及。”韩立眯眯笑着说。
李云忠本来不想与他多言,但是韩立这个人,你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要捉弄你。小人心性,且看他要做些什么吧。
“在下来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当今皇贵妃的胞弟霍蓝,现任吏部尚书。来来来,这位呢,是前任吏部尚书李云忠。”韩立还没说完。李云忠看霍蓝的眼色就更加凶了。
“哼!鸡鸣狗盗之徒。”李云忠说。
霍蓝一开始还是张笑脸,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你这老不死的说什么!”
“果然是粗鄙之人,你哥哥身为男子魅惑当今圣上,不要尊严,猪狗不如。你这黄毛小儿仗着你哥哥这不伦的关系当上吏部尚书,简直不要脸之至。比起你大哥你更是不要脸。”李云忠当年在先帝面前出言不逊,差点被暴怒的先帝砍了脑袋,要不是先帝明智大度绕了他一命,现在早就投胎转世了。
“呸!当今圣上天资聪颖,要不是被你哥哥迷惑岂能不分青红皂白!”李云忠一时间想起家愁国恨,心里郁结不已,抄起桌上的果盘便朝霍蓝扔了过去。
坚硬的盘子砸到霍蓝额头上,顿时血涌。
“李大人这……”韩立面上假装忧愁着,心里甭提多开心。
“你着急什么!一丘之貉,若是当今圣上听信霍青妖言,老夫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让皇上明白妖人祸国!”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大哥,门口的桃花开了,”霍紫蹦着跳着越过高高的门槛,“大哥?”最近总是这样,大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叫他,也好像没听见一样。
“阿紫,大哥送你离开萧京吧?”离祭天大典越来越近,霍青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大,他拉着小妹的手,小妹的手总是很暖和,霍青也想心平气和地面对霍紫,可是一想到皇族纷争,他的脸不自觉地带上忧虑,连一贯温柔的神色也瞧不见,“阿紫愿意跟上次来的哥哥走吗?”
阮翕来找过他几次,表示要把他和霍紫带走,可是霍青不能走,他走了,父亲和霍靛绝对不会有好下场,霍青敢肯定萧灵均早就控制了他的家人。
霍紫不知道大哥为什么那么忧愁,但是从大哥的言行举止中,如小动物的本能一般,嗅出了危险的信息。
握着大哥的手,霍紫水灵灵地大眼睛坚定地看着霍青:“大哥如果不和阿紫一起走,阿紫就不走,阿紫要在萧京陪着大哥。”
摸了摸霍紫的头发,一开始来的时候还是带着枯黄颜色,在宫里养了些时日,触手已经光滑细腻了:“你先走,大哥回头跟上你。”因为是他最小的妹妹,霍青对待霍紫颇有父亲对待女儿的感觉。
“阿紫不是小孩了,大哥。”霍紫慢慢跪在地上,浅藕色的裙子在地上铺出一朵花,她把头搁在霍青的膝头,“阿紫哪都不去,阿紫就跟着你。”
“跟着我啊。”霍青温柔地看着小妹,抚摸着她的头发,而后抬起头看向窗外,今年的春天来的额外晚。
兄妹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本就灰暗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屋里就点了一个小小的蜡烛,一豆烛光,两盏清茶。
祥和的氛围被霍蓝打破,只见他穿着华丽,玄纹云袖,意气风发。走到兄妹二人的身边时,霍青都能感觉到他脚下生风。
“怎么不欢迎我来?”霍蓝拍拍手,叫了两宫女掌灯,一时间昏暗的房间亮堂堂的,霍青看着自己的影子,好像更黑暗了。
霍紫抿紧唇角,大哥不发话,她也不敢和霍蓝搭话,霍蓝揉揉小妹的脑袋,往自己嘴巴里灌了一大壶茶水,是一壶洞庭碧螺春,可惜喝的人不懂茶。
“我是真的不懂大哥你是怎么想的,”霍蓝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羊脂玉扳指,那细腻的触感就像昨天睡在他怀里的女人的皮肤,叫人神魂颠倒,“你弟弟有出息了,你怎么这么不开心。”
“李云忠是忠臣,”霍青连看霍蓝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你做的太不应该。”
霍蓝坐在太师椅上嘿嘿怪笑,伸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块纱布贴在额上:“那种老不死的,早就该变成一抔黄土,我只是如他所愿,让他早日为国家尽忠。”
自从上次宫中一别,霍蓝和霍青闹得不愉快,霍蓝再未进宫见过霍青,他这次突然造访,霍青可不认为是为了看望自己的。
见霍青没有理会自己,霍蓝看着乖巧地坐在霍青身边的小妹,眼睛里露出贪婪的光:“阿紫该嫁人了。”
“我不嫁,我要跟着大哥。”以前三哥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好吃懒做,却也有一颗人心,霍紫现在觉得眼前的三哥是鬼怪变的,心是黑的。
“诶!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霍蓝仔仔细细地瞧着自己妹子,虽然是乡下女孩,但是也出落地水灵灵的,不能说多好看,自有一番滋味,“你跟在大哥身边,如是皇上收了你当妃子,岂不是美事?”
现在他主要靠着大哥的关系在官场上横行霸道,但是这个大哥让他心里不舒服,且不说两人不对头,单是太监的身份就让他难以启齿。如果是小妹那就不同了,小妹是女子而且听自己的话,他以后想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这样想着他看着霍紫的嘴脸越发丑恶。
听着霍蓝的话,霍青怎会不知道他脑子里的花花肠子,霍紫值得一个爱其一生的人,帝王将相都不会是好对象,霍青只盼霍紫可以平安喜乐。
“我劝你别打霍紫的主意,你到底来做什么?”霍青冷冷地瞥了霍蓝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突然觉得霍蓝死前会不会惊醒,才明白眼前不过是黄粱一梦。
霍蓝并不怕霍青,他之所以在霍青面前有所收敛,别无其它,谁叫他还是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他忌惮的是霍青身后给予他金银珠宝、名望美人的九五至尊。
“皇上让我来的,”霍蓝努努嘴,一脸不屑,“不然你以为我想来?”
刚想问皇上让你来做什么,就听见刘大公公刻薄尖细的嗓音震得烛火都在乱颤。
霍蓝这晚表现得极为积极,倒酒侍候不假他人之手,他刻意在饭桌上谈起霍紫:“皇上,霍紫年方二八,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
他的眼睛里带着贪婪,谄媚讨好之意,隔着好远都能瞧见:“秀女还要等上些时日才甄选,臣觉着自己的小妹心里也爱慕着皇上您。”
“哦?”一个问句。
霍蓝觉得这事有戏,眸光一亮接着说:“小妹和大哥长得最像,但是大哥为人刚硬又不会讨人喜欢,最重要的还是个男子,可是小妹她聪明伶俐,从小就会伺候人。”
“霍蓝你闭嘴。”霍青本来低着头吃菜,霍紫本来也低眉顺眼挨着大哥坐着,学着大哥的模样小心吃菜,听到自己的名字,宛若遭了雷劈,一个震颤。霍青比霍紫反应更大,直接撂下筷子,出声呵斥,“丢人不要丢在饭桌上。”
“莫不是青儿吃醋了?”萧灵均最近一直称呼他为青儿,这个称呼霍青到现在也不能适应,就跟萧灵均在叫哪个小丫头一样,不像是在叫自己。
霍青闷着头,他现在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求萧灵均放霍紫一条生路,他和霍蓝必死无疑,但是霍紫还有一线生机。于是霍青在萧灵均的注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霍蓝看着萧灵均和霍青的互动,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眼里他的哥哥霍青没有什么优点,一张脸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怎么萧灵均就那么稀罕他。霍紫正值青春年华,就像刚刚成熟的水蜜桃,鲜嫩多汁,要是他霍蓝,肯定选霍紫,而不是他的大哥。
仍是不死心,霍蓝接着给皇上斟酒:“皇上,霍紫她……”
萧灵均脸色微愠,只是一刹那,那个神色也足够霍蓝胆战心惊几天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跟哑了一样,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皇上自然是睡在正则殿,可惜芙蓉帐暖度春宵,只是外人的遐想,这芙蓉帐里不暖,冷得彻骨,寒气逼人。
“李云忠怎么死的你知道吧?”萧灵均冒着寒气的声音从霍青的身后传来,很奇怪,霍青觉得这个声音是从空旷的谷底传出来的,他不由冷颤。
“李氏一族世代忠良,李云忠更是如此,”萧灵均说道,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声音缓慢,字字诛心,“我本想留他一命,他不在我的棋盘上,不是我的棋子,可是霍蓝把他扯进来了,我不得不关押他,甚至处罚他,他这个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的性格,我这样做等于是杀了他。”萧灵均没有用朕,而是用我,霍青内心煎熬,想要用手捂住耳朵,萧灵均恶狠狠地扯住他的双手,黑亮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玉石盯着霍青的眼睛,霍青闭上眼睛,不愿意和他对视。
萧灵均离他很近,霍青闻得到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似毒,窒息感逼迫着自己。
“霍蓝在李云忠上吊自杀的前一天晚上去见过李云忠。第二天霍蓝在早朝时候要求我处死李云忠。李云忠知道我会杀了他,为了我的帝位与名声在我赐死他之前自杀了。”
“呵!”萧灵均冷笑,“霍蓝是什么东西,李云忠是因为他死的。所以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谁也不比谁好,不比谁差。”他突然放声大笑,松开霍青的双手,坐在床上,“已经那么多人为了我死了,所以我不能放手。”
霍青撑着床铺,跪在床上,他将头低垂至胸口:“皇上,我和霍蓝罪该万死。只求皇上留霍紫一条生路。”霍青认命了,但是霍紫她才十六七岁,她没有错,不该死。
静有时候也让人感到可怕,萧灵均伸手抚弄着霍青披散开来的长发:“你好像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吧。”
“这不是条件,皇上。”霍青慌忙之中,对上了萧灵均的眼睛,冰冷的,深似潭水,“我知道我和霍蓝只有死路一条。可霍紫她不一样,求皇上怜惜。”绝望比期望要大,沉默的每分每秒都无限拉长。霍青屏住呼吸,他知道希望渺茫,可他也知道如果这个男人答应了他,霍紫就一定会安然无恙。
“朕累了,想要歇息。”萧灵均摆摆手,一句话却让霍青心沉谷底,他僵硬地躺在萧灵均身侧,霍紫还是不能逃过一劫吗?如果萧灵均不愿意放过她,霍青想,无论如何都要让阮翕把她带走。
“朕放她。”霍青以为自己幻听,可这真真切切是萧灵均的声音。
“谢皇上。”霍青安心地闭上眼睛,这样一来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夜还长,黑暗中的杀机蠢蠢欲动,它在酝酿一场血的盛宴,那场宴会上,鲜血是佳酿,肉体是佳肴,森森白骨是道路。霍青站在白骨为道的地面上,时不时有鲜血迸溅到自己的脸上,耳边是身穿铠甲的士兵欢呼雀跃的呐喊,他穿着繁复的宫装,白骨上漫过的血液沾湿了他的鞋子。他呆愣地缓慢地走在白骨道上,远处坐在皇坐上的是萧灵均,他在冲着自己笑,俊美无双的脸上粘了血污,这一点都不影响他的俊美,霍青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路看起来很长,却很快走到了尽头,站在他面前的是谁?霍青木木地看着那张脸,哦,原来是霍蓝,他也在笑,笑什么呢?霍青歪着头看着霍蓝,扑哧,血浆从霍蓝的头上喷涌而出,染红了霍青的衣服,好脏,他踏着霍蓝的尸体,继续走向萧灵均。萧灵均还是在笑,阴测测的,霍紫跪在萧灵均的皇座旁,她像个纸扎的娃娃,霍青想。
很快就靠近了,很近了。霍青望着萧灵均的眼睛,死人的眼睛一样。他看着萧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