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岭摇头,“不想。”
反正他马上也要有一条自己的了。
第二十六章
出了小区闻岭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往哪里走,就问:“我们去哪儿?海洋馆?”
海洋馆什么的说法卢惊鸿原本只是搪塞简莲霜,不过去那儿参观参观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用急在今天,今天他有别的计划了。卢惊鸿对闻岭神秘的笑笑,“先不去海洋馆,陪我去故地重游。”
第一个目的地离卢惊鸿家不远,他们走路十多分钟就到了,卢惊鸿拉着闻岭去了他的初中校园。
整个校园的面积不大,校门口的自动门旁边是黑色的大理石碑,上面刻着“N市第一中学”,门口传达室的保安看见他们两个人过来问什么事,卢惊鸿面不改色的说自己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回母校看看。保安又说要出示学生证,闻岭就站在边上看见卢惊鸿早有准备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本子,他竟然带了学生证!然后他们就大大方方的进了校园。
大年初一校园里几乎一个人也看不见,卢惊鸿看着从进门起就发现焕然一新的教学楼,不由得挺感叹,“我上初中那会儿,教学楼都不是这样的。”
闻岭点头,“十多年了,哪有不变的。”
他们穿过门口的第一栋教学楼,再绕过一个小篮球场,就是一个四百米跑道的操场。卢惊鸿指了指操场左边那一条路,“这是风雨走廊,你看顶上挂着的那些藤蔓,我记得都是紫藤花吧,花开的时候一片紫色倒是好看。”
然后他又笑,“不过那几天值日的话真是够呛,我有次和一同学一起在这儿扫地,风一吹,花瓣扫得比落得还快,我们俩当时就想把这花藤都给拆了。”
闻岭无声的扬起唇角,顺着卢惊鸿说的方向看那个走廊。
操场的对面是一整栋开放式的教学楼,卢惊鸿比划了一个位置,“三楼中间的那个教室,就是我们班,上去看看?”
他们上了三楼走到教室门口,前后门都上了锁,不过透过两扇玻璃窗依然可以清楚看见教室里的样子。卢惊鸿盯着教室里看了好一会儿,弯起食指轻扣了扣玻璃窗,“第六排靠窗边的那个座位,我就坐那儿。”
闻岭依言看过去,是一个两人邻座的座位,桌椅都是木质的。卢惊鸿一面回忆一面说,“那时候我同桌也是个男孩儿,我物理好他数学好,每次布置了作业我们就对抄,写作业的时间愣是比别的同学快一大截,但是后来从有一次考试开始座位分开了,我们两个考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卢惊鸿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闻岭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点惊讶,“你也会抄作业?我以为你是那种学习特别认真的标准优等生。”
卢惊鸿笑得别有意味,“我当然也会干坏事,我不是什么好学生。”
他走了两步背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我也打过架。我初中有段时间挺张狂的,那时候我们有游泳课,我很喜欢游泳,游得越好了就爱表现,然后就传有个隔壁班的女孩儿对我有意思,我还偷偷得意了好久,结果有个正在追这个女孩儿的男生知道了来找我打架,我其实都没搞清楚状况,可我不想示弱吧,脑袋一热就打起来了,后来眼睛下面乌青一片回家又被我妈一顿揍,还给小婵树立成反面典型了。”
“你会游泳?”闻岭从来都不知道,他几乎对卢惊鸿没什么了解。
“嗯,我会。”卢惊鸿点头,“我高中是学校游泳队的,还参加过市里的团体比赛,什么青少年游泳比赛的,拿了个二等奖,奖杯放学校展厅里了。”
闻岭表情变了变,他讶异卢惊鸿游泳这么厉害,可他自诩游泳也没输过。“虽然我不是什么校队的,也没参加过比赛,但游泳我不一定不如你。”
卢惊鸿转头看他,“哪天有空了,我们比一比?”
“可以。”闻岭自信满满。
初中部的校区很快就溜达完了,卢惊鸿又领着闻岭去他的高中校园,仍然是“N市第一中学”,只是升到了高中部。因为高中校区比较远,但是有固定的公交线路,所以他们坐公交车去。
原本的校园公交线上一向人满为患,大多是穿校服背书包的学生,但这时候逢年,车上几乎就没几个人,空空荡荡的。闻岭坐在车上突然问卢惊鸿,“你高中的学生证也带了?”
“带了。”
“我想看看,你初中和高中的。”
卢惊鸿就都掏出来给他看。闻岭看着两本学生证上的两张照片,上面的那个人青涩又张扬,眼神透亮,虽然带着学生气的不羁,但笑意微微间流露出的那点味道是没有变的,既像现在的卢惊鸿,又不像现在的卢惊鸿。
还有一点,不管什么时期,卢惊鸿那张脸总是好看得夺人眼球。闻岭以为卢惊鸿并不是俊得让人只看一眼就惊为天人,而是那种初看就眉目爽朗得让你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很多很多眼,然后你就会越来越分不开视线,客观的来说,卢惊鸿是非常符合闻岭的审美标准。
看着手上的学生证时闻岭也在想,他的学生时代是什么样子?大多的东西他记不清楚了,只能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而且学校对他来说也就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场所,和家里,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他对于学校从没产生过什么值得铭记的情怀,他更不能像卢惊鸿一样,用怀念的口吻如数家珍的一一述说往事、趣事,在当年和当下的对比中生发出感慨,校园留给他的印象是空洞的、贫乏的,毫无乐趣可言。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有几分羡慕卢惊鸿学生时代的生活。另外几分是成分更多的情绪杂糅,像是被引导参与了他人的人生旅程,知道了本来不能够知道的新奇事物。
第二十七章
高中部的校区比初中部占地面积要大很多,连校门都宽敞一倍。他们没有进教学楼,就只是在校内随意的逛,转过行政大楼就是两栋连在一起的砖红色教学楼,卢惊鸿示意闻岭一个方向,“高二高三我都是在左边那栋楼,高二的时候还愿意上下楼的跑,高三基本就是在五楼那一层楼不下来了。高中最累的是高三,但是记得最清楚的也是高三,虽然每天都累得日夜颠倒,身体和心里全是疲倦,可那个时候谁也顾不上别的,就是埋头苦读。”
卢惊鸿站定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他的视线在第五层的走廊上默默游移,他想到以前的事情不自觉就笑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白天上课,晚上去画室待到十多点才回宿舍,到了宿舍还得继续看书,睡觉的时间就那么点儿,第二天上课我眼皮都撩不开,倒头就趴桌上睡,醒了发现上课的老师都换了一轮了。”
“高考还差一百天的时候每个班黑板上都写了倒计时,一天一天的往下扣,原本你心里可能都没什么感觉,可是看到那个数字就奇妙的让你产生紧迫感,前程之类的对一群高中生来说都算遥远,你明明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东西,你还是会一往无前的,奋不顾身的去向上挣出来。”
“这种感觉在目标变得具象之后,反而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闻岭沉默的听着并不出声说话,他听卢惊鸿把那段日子描述得痛苦难熬,可其实他的语气又不是那样,反而放松且调侃,他当然就能明白这对卢惊鸿来说是带着非比寻常的价值,煎熬已经成为珍宝。闻岭仿佛能从卢惊鸿的语言里找到一个新的他,一个闻岭不认识不熟识的他,也令闻岭发觉出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阿岭,你可能没有体会过高三吧?”卢惊鸿转头问。
“没有,我没参加国内的高考,直接出国读书了。”闻岭回答。
卢惊鸿也猜到了,他开玩笑说:“按照我们那时候的说法,没有参加过高考的人生都是不完整的。”
在听完卢惊鸿这些话之后,闻岭对“不完整”这个定义是有那么些认同。
然后他们走到了塑胶跑道围绕的操场,这个操场比初中部的那个要气派多了,走在操场中央的人工草坪上,正面对应一圈的看台和一个主席台。
卢惊鸿看着空旷的操场,又想到一件趣事,“我们学校成立七十周年的时候还在这儿办了一次校庆,我们副校长都六十多的人了,硬是要在大冬天献唱一首《春天的故事》,慷慨激昂得跑调跑得没法儿抢救,同学就玩笑说被她这么一唱春天再也没有故事了。”
他们又路过食堂门口,卢惊鸿瞥了一眼食堂好笑的说:“我们上学那会儿食堂简陋得不行,打饭的窗口就那么几个,每天排队的都一大截,结果我们一毕业食堂就重新翻修了,漂亮得和餐厅似的。”
闻岭双手插在荷包里走在他旁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也在笑。
卢惊鸿带闻岭走了一条小路去校内游泳馆,这条小路笔直的,两旁栽了路灯一般高的枫树,树干在寒冬天气里挺立着。走在小路上时卢惊鸿说:“一到晚上这条路上全是学校里的情侣,有时候教导主任就来这里蹲点,一蹲一个准。”
闻岭问他:“你也来过?”
卢惊鸿对上他的眼睛摇摇头,慢吞吞的牵起嘴角,“没来过,我不早恋的,目前为止恋爱对象只有过一个。”
闻岭一噎,心底震动,避开了他的眼神,也闭上了嘴巴,卢惊鸿轻轻笑出声音。
这个时间游泳馆的玻璃门上锁了一把锁,进不去,不过他们也没想进去,闻岭在门口听卢惊鸿说了说话,谈谈他以前训练的时光,然后就溜达到别处去了。
他们从一中的校门出来时已经下午五点了,深冬季节昼短夜长,天色没一会儿就蔓延成深蓝色,街上路灯也亮了,此时学校附近的行人更少,基本见不着几个人影,其实时间也不算晚。卢惊鸿带闻岭去了最后一个地方,学校后门小吃街上的一家老汤店,这家店不是卢惊鸿来的最频繁的,但是整条街很多店面都没有开门,开了门的里面只有这里他最熟悉。
店面很小,布置得很简单但看着干净,像这样的地方闻岭几乎不怎么来,他不是走街串巷的那一类人,只卢惊鸿专程带他来这里他也不会有多介意就是。
店里面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桌客人,他和闻岭一人点了一碗招牌的汽水肉丸汤,面对面坐着,对方的脸边上都围绕着从热汤碗里冒出来的热气,把冰凉的脸给熏热乎了。
卢惊鸿没有动勺子,看闻岭喝了一口汤以后问他,“好喝吗?”
闻岭点头说:“味道不错。”
卢惊鸿随后也喝了一口,“这个味道我都要不记得了,以前来这儿也挺多的,但一般不会买这一种汤。”
闻岭握着汤匙等他说话,卢惊鸿坦然一笑,“我还没有工作能力之前,家里比较拮据,我要上学,小婵也要上学,一碗肉丸汤十八块,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很贵了,我一般就买一碗六块钱的炒面。我高中毕业之后要离家上大学,小婵也要读高中了,我们家简女士其实为了我们俩的学费发愁了好几个晚上,班上组织毕业旅行她还没事人一样给钱让我去。”
“那你去了吗?”闻岭停下动作。
“当然没去。”卢惊鸿回忆那个时候的很多事情,感触也变得不一样,“我一整个暑假都在兼职打工,早中晚一天三份不一样的,把我和我妹的学费都凑齐了,我给她那些钱的时候……她第一次当着我面哭了。”
闻岭静默的听着,没发出一点声音,心情是一种他不曾体会过的不太好过,他就是在想,他总是经历莫名其妙的时间倒流,假使某一天他能够选择的话,他想回到卢惊鸿的学生时代,去参与他精彩的生活,也向他施以援手,也许能达到一种中和互补的效果。
闻岭没想过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异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就是这样实实在在出现了。
第二十八章
他们乘坐校门口的15路公交车回了市中心,下了车之后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小区。
走在路灯底下的长街上,右手边是五彩霓虹灯中来往飞驰的车辆,耳边是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鸣笛声,吆喝声,都市的喧哗声,很多声音里唯独没有他们两个的对话声。
闻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很少主动挑起话题,大多是应答的那一方,他在等卢惊鸿先开口说话,想着想着他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可他也没觉得冷。卢惊鸿立刻偏头看他,“冷了?衣服穿少了?”
闻岭摇摇头,“不冷,我穿的挺厚的。”他心想:这个喷嚏打得挺及时。
街道昏暗,四下无人,卢惊鸿没什么顾忌的牵住了闻岭的手,温凉的,不算暖和,于是就和他说:“这个天气容易感冒,不要不在意身体,而且你的手总是带着凉意,出门的时候戴一双手套吧,别嫌麻烦。”
闻岭不习惯戴手套,倒是早就习惯手脚常年冷冰冰的,他没有直接说自己不想戴,“回S市以后,我有空去买一双。”至于什么时候才算有空,就两说了。
卢惊鸿了解他,没有再提这个事,只是笑了说,“那在你还没有手套之前,我给你暖手。”
直到走到了卢惊鸿家门口,闻岭才默不作声的把手抽回来。
简莲霜的日常作息很有规律,看完九点钟的电视节目之后准时熄灯回房休息,大概是受她的影响,卢惊鸿和闻岭回房的时间也变得早了,提前开始过中老年人夜间生活,以前九点钟都算不上夜生活,现在九点钟已经开始打哈欠,并且真的觉得似乎时间已经不早了,特别是这一整天也没闲坐着。
闻岭十点去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的倦怠一下子就褪干净了,他整个人随意慵懒的倒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微闭起眼睛,一点也不想动弹。卢惊鸿跟在他后面也去洗了,等他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闻岭还是那个姿势躺着,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他怕闻岭就这么睡会着凉,就把他叫醒了让他脱了睡衣盖上被子,闻岭迷迷蒙蒙的半睁开眼睛任卢惊鸿给他脱睡衣,之后就钻进了被窝里。
床单和被套用的都是柔软的珊瑚绒,乍一躺进去也不会觉得身上冰凉,周身都被细软绒毛包裹得暖洋洋的,闻岭感觉温暖使他的思绪清醒了不少,他不出声的看着卢惊鸿给他掖了被角之后转身去拉好窗帘,再又坐回床边上。
卢惊鸿见闻岭睁着一双眼睛看自己,就问他,“一整个白天都在走路,累吗?”
“算不上累,比在诊所上一天班轻松多了。”
卢惊鸿有些抱歉的一笑,“今天陪我去好几个地方,听我讲那么多不相干的话,挺烦吧。”
“我没有觉得烦,”闻岭明确的回答他,“我也没去过那些地方,听你说过去的事还挺有意思的。”
卢惊鸿靠坐在床头,在闻岭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唇角,他居高临下的低头对上闻岭枕在枕头上的脸,表情温和,“很早之前我就想带你来这里了,把这些地方走一走,我所有回忆里的地方都有你的痕迹了。认识你的时候太晚,这一点我改变不了,可是我很贪心的,我不仅希望以后的生活里都有你的光影,还想把那些你不知道的统统变成你知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阿岭,说起来是恋人,可是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都少得可怜,我不能猜到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不能满足。你不擅长去了解一个人也没关系,我可以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摊开来给你看,你想怎样都随你高兴,可你得稍微再专心一点。”
卢惊鸿弯腰低头,鼻尖碰上闻岭的鼻尖,呼吸喷洒在他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痞气而不客气的笑容,轻声和他说:“阿岭,我是故意的,我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和你一比,其他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如果你喜欢坏人,我就做一个坏人。”
闻岭吞咽了一口口水,半天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他的心脏时而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一时半会儿停止了跳动,时而又像拽着缰绳、头也不回的飞驰在无边原野上的野马。
一下快一下慢,一下慢一下快,跳得毫无章法,跳得惊皇失措。
这个样子的卢惊鸿,他没见过,直让人肾上腺激素逃难似的往上涌,要命。
闻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