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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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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躯。
他的身旁骤然一空,眼前仍是昏黑一片,他骨碌着爬起来,四下摸索,焦急道:“上官!上官情!你没事吧!”
“我没事。”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那语气一如既往沉稳,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就算是有,也被声音的主人牢牢关进唇齿之间,绝不会吐露出半分。
赵识途回过头,看到上官情正撑着手臂坐起身,浑身上下并无大恙,眼底的光辉依旧明亮,他突突直跳的胸口才终于安静下来。
他在逐渐清晰的视野中环顾四周,他们掉在一条宽敞的山涧里,身下并非岩石,而是松软的土地,土壤中曾有积水,如今冻成了冰碴,透着凛冽的寒气。他们所乘坐的鹰鸢已经彻底毁坏,不仅龙骨从中央断成两截,两翼上的木料也折了个七七八八,散落在周遭。
上官情还在打量那些碎片。皱眉道:“还好撞上的是土,不是石头。”
赵识途猛地打个激灵,冲向他身边,俯下身,揪起他的衣领,吼道:“还好?你差点就摔死自己!我叫你放开我,为什么不听!”
上官情扬起头,怔然地看着他。
赵识途接着道:“两个人有准备地依次落地,也比方才的摔法安全得多。莫非你不相信我?你未免也太自负,天底下不只你一个人会逞英雄!”
上官情露出些许茫然,待他吼完一通话,才垂下头道:“你说得对,可我并不是想要逞英雄。”
“你……”赵识途先是一怔,很快放开了上官情的衣领。他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听到的话,又因此而感到几分不由自主的怯意。
他从对方身前撤开少许,将视线投往远方,试图重新挺直膝盖站起身。
在站稳脚跟之前,他的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上官情用不输于方才在空中使出的力气,牢牢扯着他,笃定道:“我只是不想再放开了。”
赵识途脚下一滑,被拽得失去了平衡,结结实实地摔进上官情的怀里。
他胸中愠怒未平,又急又恼,迫切地想要挣脱出来。
然而怀中人却把脑袋埋进他的肩窝,将炽热吐息洒在他的背上。
上官情比他还要慌乱,僵硬地坐在原地,依偎在赵识途的肩上,不管不顾地收紧手臂。
他的呼吸急促,口中吐出的语声更加急促,像是八月里的疾风骤雨。
赵识途停止了挣动,因为他听清了那些零碎的字眼,反反复复,带着颤意在齿间打转,不住地敲击他的耳膜。
那些字眼,都是他的名字。
上官情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再也挣扎不动了。并非不能,而是不愿,他忽然理解了方才在空中,上官情为何偏要牢牢抓住他。
并非出于自负,也并非不信任,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不愿放开,才本能地牢牢抱紧,生怕放松一时半刻,便会再度失之交臂,遗恨千古。
是不愿,亦是不能,所谓情动,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事。
仿佛漫天星辰落入池水,一树梨花铺于堂前。情丝牵动处,饶是世上最澄明清澈的心思,也免不了皱起波纹,漾满涟漪。
赵识途抚着上官情的头发,轻声道:“你究竟为何会忽然出现。我还以为你已经……”
上官情仍抵在他的肩上,答道:“我的确差一点就死了。”
赵识途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声音僵硬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胜了马头斩吗,那副索桥,可是被他斩断的?”
上官情轻轻摇头道:“是被我斩断的。”
他摇头的时候,散在肩上的发丝钻进赵识途的脖颈,像是针扎一般尖锐,后者从拥抱中抽身,后撤了少许,双手仍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是打算独自赴死吗?”
上官情抬起眼,迎上对方的视线,缓缓道:“我与马头斩缠斗至山崖边,他执意要逼出我的狂态,我趁心智尚存,本想与他同归于尽,这本来是最好的办法……”
赵识途打断他道:“这办法一点也不好。”
上官情怔了一下,视线微垂,改口道:“这本来是唯一的办法。”
他终于还是说了实话。赵识途仍牢牢地凝着他,在他紧抿的唇线中看到难以撼动的决心。
比起发狂伤人,他宁可选择赴死。
哪怕再选一次,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做出同样的决定。
赵识途怎么会不明白,只能发出一声叹息,松开他的肩膀。
上官情露出了一瞬的错愕,立刻补充道:“反正我并没有如愿,我的刀刺穿他的身体,我却侥幸活下来。不仅如此,还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本罗刹功秘笈,是真品而非赝本,所以,我没有死,我还活的好好的,你也不用胡思乱想……”
他并不擅长申辩,所以措辞混乱,句不达意。
赵识途却全然不理会他的慌张,继续用斥责的眼神拷问他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上官情无言以对,嘴唇几度开合,终究只是眨了眨眼。
穹盖之上,繁星似野,他眨眼的时候,星光也落在他的眼底。
整个天空的星光都在那双乌黑的眸子深处汇聚。
赵识途想要转开,可上官情却倾身凑到他面前,郑重地凝着他,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赵识途再也无处可躲。
这样一双洒满星辉的眼睛,干净而又生动,除非不去看,一旦看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了。
赵识途已经移不开眼,他明知上官情就是如此倔强的人,却也无可奈何。
他恍惚地忆起,自己是如何倾心于此人,历经了无数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他更加醉心于这人身上独一无二的纯粹特质,却偏偏对这份纯粹无可奈何。
他抬起手,用颤抖的手指,缓缓抚摸近在咫尺的脸颊。
细腻的纹路印上他的手指尖,稀疏的胡茬刺痛他的手掌心。
他将叹息含在齿间,轻声问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上官情呆然地看着他,眼中含着几分茫然,几分委屈,带着做梦似的神情,再度伸出手,将他揽向自己的怀中。
上官情的动作全然没有方才的强硬,反倒像是索求安慰一般,用鼻尖抵住对方的额头,轻轻磨蹭。
他柔声说:“我总算回来了。”
赵识途点点头。
他又说:“别再离开我了。”
他的语气中几乎带着恳求,温柔得令人融化。他松开拳头,用掌心裹住怀中人的手,五指在手背上摩挲,他终于闭上眼睛,将嘴唇贴上对方的脸颊,摸索着往下移。
他吐出的气息洒在赵识途的脸上,灼热而慌乱。
一个坚毅又强悍的人,缱绻在恋人的怀中,像孩童似的索要一个吻。
赵识途却没有回应他,反倒横下心来,生硬地将他推开。


第95章 天地掩尘嚣(五)
上官情被赵识途推着,不得不向后撤开,他皱起眉头,带着疑色看着对面的人。
赵识途对他的疑问视若无睹,强硬道:“别动,让我先检查一下你的伤。”
“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有一些划伤……”他的话音还没落,右手的袖子已经被对方扯住。
赵识途捏住上官情的手腕,用手指将袖筒向上推,黑色的布料被卷起,露出坚实的小臂,小臂上隐约的血痕也跟着完全暴露出来。
是旧伤撕裂迸出的血,几乎沾湿了袖筒的里侧。除了这一条明显的伤痕,手臂上还有好几条旧伤,纵横交叠,边缘泛着深紫色,即便是在昏黑的夜色中,也显得分外醒目,触目惊心。
不过,从上官情身体里淌出的血却是鲜红的,不再有之前见过的、紫黑色的异状。
赵识途看着他,不知该感到气愤,还是欣慰,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
他才仅仅查看了一条手臂,类似的伤势,不知身上还藏了多少。
他短暂地放开上官情的手腕,转而脱下自己被火撩得发焦的外套,从里衣中扯下几块布条,用干净的一侧,重新裹住对方的手臂,将鲜血仔细抹去。
上官情小心翼翼道:“其实不必……”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赵识途瞪了回去。
赵识途一丝不苟地为他处理伤口,动作利索,劲力却很轻柔。上官情一言不发,只是垂着眼,安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沉默如水一般蔓延,令赵识途感到几分不适,在动作的间歇,他抬起头问道:“你在崖底到底经历了什么,都要如实告诉我。”
上官情停顿片刻,答道:“我在马头斩的身上找到一本罗刹功秘笈,是没有篡改过的原本。那时我的经脉已经贯通,内力几近枯竭,我索性抛弃先前积淀的功底,按照秘笈中所述的方式,从头开始,聚气凝神。”
赵识途难以置信道:“从那一日到现在,相隔有一月之久,你一直呆在那冰封的雪山里?”
上官情平淡道:“以我当时的情况,想要恢复,的确需要时间。”
赵识途哑然,他差点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坚毅的人。
上官情之所以被称为天才,或许也是因为这份坚毅,若非如此,他又怎能捡回一条命来。
找到秘笈诚然是运气使然,但换一个人,未必能把握得住这份运气。
要拒绝这么一个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黑暗中,赵识途的视线又变得柔和了几分。
上官情并没有觉察到对面人的心事,接着道:“马头斩身上还携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书信,我看过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你,哪知待我死里逃生,赶回敦煌,你和袁府的队伍已经出发,我便一路追过来,途中遇到骆欢和大将军。我从他们口中听说你的计划,才知道你已经查出了许多真相。”
赵识途点点头,又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信里写了什么?”
上官情道:“原来燕无花的母亲也是夜叉门的人,而且是马头斩的师妹。”
赵识途惊讶道:“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他会对袁磊行起仇心,是因为这个……”
上官情道:“他恐怕是为了报复袁磊行始乱终弃的行径,才将篡改过的秘笈藏进袁府书房。”
赵识途注意到他称呼中的措辞,不由得皱起眉头。
多么讽刺,袁磊行被一个私生的庶子称为家父,却被亲生儿子视作陌路人。
他叹道:“你连这个也知道了?”
上官情点头:“我还知道,夜叉门是由达罗玛一手创立的,他四处收留因战乱而无处可归的孤儿,培养成冷酷无情的杀手。他只望他们武功精进,却不顾及人命安危,推崇的尽是残酷的功法。夜叉门的邪功,本是为了抵御中原武林才流传于世的,没想到反而引来后者的垂涎。”
不该流传于世的武功,偏偏有人趋之若鹜,人对力量、权势的欲望,岂非永远是丑陋的。
而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燕无花在内,都是这丑陋欲望的牺牲品。
燕无花被仇恨所缚,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上官情不愿被束缚,却也蒙受了悲惨的遭遇。
万幸的是,上官情还活着。
赵识途心中感慨万千,竟不由得将心事低喃出声:“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上官情猛地一惊,问道:“什么?”
赵识途望着他,隔了许久才道:“我在想,你的父亲弃你,你的兄弟欺你,无论如何,你也有许多恨的理由。”
上官情摇头道:“那时候我无暇去恨,我只想早点找到你,告诉你真相,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赵识途先是一怔,很快笑道:“也好,风波已经过去,你已是袁府仅存的少爷,往后袁家的家业也都随你处置,总归算是补偿。”
上官情眨了眨眼,道:“我会给府上的人一个交代。”
赵识途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歪头打量他,一边道:“你现在这幅模样,可不像个少爷。”
上官情道:“我只不过是为了救人……”
赵识途纠正他道:“是为了救我。”
他说完这话,便把手从对方肩上挪开,视线也跟着一起转开了。
上官情隐约觉察到他的意思,摇头道:“只要与你一起,我不在乎。”
赵识途又重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在乎,镖师人人都可以做,少爷却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若是我耽误了你,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上官情立刻道:“你误会了,我……”
他的话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两人太过专注于彼此,竟没有注意到远处亮起的火光,火光渐行渐近,照亮了昏黑的山谷,也映照在他们彼此的脸上。
来者是一支洋洋洒洒的队伍,他们看到由孤塔之上飞落的鹰鸢,追着轨迹一路寻找,终于寻到了两个坠下风筝的乘客。
率先扑上来的是一个矮小灵巧的身影。他在两人面前停下,将两人来回打量了一番,回过头去,对人群又跳又喊道:“太好了,我就说他们两个的命比石头还硬,绝对不会有事的。”
赵识途无奈道:“死小鬼,哪有你这样恭维人的?”
骆欢立刻转向他,蛮横道:“谁要恭维你的,就因为你胡作非为,害我们找了一个晚上,找你算账还来不及。”
赵识途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反驳,便被团团围住。
伍青衣急匆匆地走上前来,在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热切道:“赵镖头!你没事就太好了,还有上官少侠,我果然没有信错你们……”
赵识途与上官情交换了一个目光,转而将视线投向面前的人群,一面环视,一面欣慰道:“伍兄,阿珠,还有大将军……”
岂止是他的朋友,连他在孤塔上救下的袁府学徒,从敦煌带来的武林英豪,从西域感到的吐蕃兵士,都一并来到他面前。
两人被人群紧紧簇拥,这些人尚不知晓上官情的身份,但赵识途的功绩却是记得的,在大将军一声喝令之下,众人干脆哄然而上,将他抬了起来。
赵识途被抛向半空,又落下,在一片喧嚷声中,他察觉到远处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破晓时分将至,一抹丹霞洒在朱色的山峦上,像是一滴彩墨在湖心晕开,美得令人心悸。
赵识途终于感到几分劫后余生的悸动,视线透过人群,下意识地寻找上官情的身影。
上官情黑色的衣衫与天地融为一体,几乎难以辨别,但赵识途还是很快找到了他。
他目光也一直落在赵识途的身上,饱含温柔之意,又似有些落寞。


第96章 情义传千古(一)
公元八二一年,唐穆宗李恒继位,年号长庆。
长庆元年的西域,连年萧条的敦煌城,也迎来了与往年不同的兴盛之景。
风波来自于前朝隋文帝留下的宝藏,寻宝的消息不仅传遍江湖,也同样惊动了朝堂,当浩荡的寻宝队穿过甘州平原时,朝廷也在密切关注队伍的去向。倘若真的寻到前朝留下的兵书武库,官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们没想到,寻宝的队伍在山中并未找到宝藏,反而遭遇变故,一座荒废的孤塔起火,将先遣的队伍困在其中。多亏一队神秘的外族武士出面相救,众人才能毫发无损地出山。
他们更没有想到,宝藏真正的藏匿之地不是山中孤塔,而是近郊佛寺。
佛寺是敦煌城外的雷音寺。
城外春意渐浓,新枝抽芽,积雪消融,雷音寺的房檐上不住地淌着水珠,在院中汇成大大小小的水洼。
寺外原本是一片开阔的山坡,此时站满了人,五颜六色的旗帜在人群中攒动。
这些形貌衣着迥异的人,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毕竟他们在寻宝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谁不想一睹宝藏的真容呢。
可他们看到的景象,却和想象中相去甚远。寺里没有兵戈铁器,只有成群结队的僧侣进进出出,搬运堆积如山的书卷。
寺外的人群议论纷纷,当中有个声音道:“我们都上了那隋皇帝的当,他留下的四条密令,根本就不是什么星辰的位置,而是佛窟的编号。”
他的话不假,僧人们整理的书卷,正是从千佛洞中寻到的。冬季大雪封山,若不是有人带来消息,僧侣们本不愿前去佛窟劳作的。可偏偏带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寺中德高望重的无途大师的养子,僧侣们碍于大师的威望,才勉为其难前去一探,没想到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方才那人消息灵通,见旁边的听众越来越多,便提高声音,继续讲道:“更出人意料的还在后头,僧人们到佛洞里找了一圈,除了前一年未完成的壁画,什么都没发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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