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活,她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
她发现她其实是最能体会安鹿心理的人。她大概能够明白安鹿为何会因为安景宏隐瞒了孩子的事情而生气。为何要留下孩子。
换位而想,即便是当时忽然被告知她的这个孩子不属于钟文昊,她也未曾想过放弃他。就算现在再告诉她这个孩子父不详,她也已经没有办法狠心不要了。何况,父亲过世之后,这个孩子就是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刚刚是韩烈及时赶到,打断了她和钟远山之间的交谈。她当时对钟远山说的最后一句是除非韩烈亲口说不要这个孩子。可是,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韩烈没有承诺过她什么,更未明确表示过他想要这个孩子。佟羌羌莫名地又记起她误食山楂的那次,韩烈当时的表现,貌似对孩子的安危并没有特别地紧张。
之前捺下的不安重新浮上心头,佟羌羌忐忑此时韩烈在书房里究竟会和钟远山怎么说。万一,万一韩烈真的也不要这个孩子,她该怎么办?
思绪混乱间,离婚协议书再度被送到她的面前。佟羌羌抬头。发现钟文昊和朱锦华都在。
“你和爷爷聊完了?”钟文昊问。
佟羌羌点点头。
“都聊了些什么?”钟文昊的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连韩烈都跑来了?”
佟羌羌抿唇,不吭声,眸光一扫,却是和朱锦华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朱锦华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地盯着她打量,尤其如今她们俩的婆媳关系名存实亡,她该关心的不应该是她的下一个准媳妇安鹿?
不过提起安鹿,她倒是一肚子的愤慨。“你们到底对小鹿做了些什么?才把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朱锦华得体地笑着反问:“鹿鹿现在怎么了吗?你刚刚不也看见了,她现在过得很开心。”
“她是不是真的开心,你们心里清楚!”缺失了一部分真实记忆的人,根本就不是完整的,怎么可能真的开心?佟羌羌冷笑,“小鹿分明是被你们故意藏起来的!”
若非如此,那回她去天府公寓找安景宏时碰到侯伶,侯伶明知安鹿就在她家,却还装作不知道和她撒谎?还有今天的那通电话。佟羌羌甚至怀疑,假如朱锦华和钟文昊是因为她今天误打误撞知晓了安鹿在侯伶家,才临时改变计划回来钟宅“自首”的,否则指不定还要把安鹿藏到何时。
“你今天见过侯伶了?”朱锦华倏然问,神色颇为深沉。
佟羌羌怔忡,不明白朱锦华怎么会主动和她提起侯伶。难道因为现在她马上就要和钟文昊离婚,所以无所谓遮掩了吗?
“既然和爷爷说完话了,现在赶紧继续把字给签了。”钟文昊在这时不耐烦地把离婚协议书往佟羌羌眼前抖了抖,旋即放在她面前的红木桌上。
佟羌羌第一眼便看到了先前注意到的上面白纸黑字的“婚内出轨”四个字。她蓦然想起钟如臻那天特意教训她的那番话。
钟如臻质问她是不是想要净身出户后傍着韩烈过日子时,她否认了。可是离婚后她该怎么生活,她确实还没有想好。潜意识里难道不是因为她正住在韩烈的公寓里,享受着韩烈带给她的照顾,所以她才没有紧迫性地去思考这个问题吗?
然,钟远山的逼迫不得不再一次叫她思考现实。她嘴上始终否认自己没有利用孩子的存在而绑架韩烈,事实上,她又是喜欢他并依赖他的……
而方才她不正在不安。假如韩烈实际上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呢?她连最后的羽翼都没有了……她割舍不掉孩子,全世界的人却都反对她生这个孩子,她只能逃跑,只能独立。但她拿什么逃跑?拿什么独立?
钟如臻说得对,不是只有她理亏,钟文昊明明更对不起她,那么离婚的时候,她要走该要的赔偿,合理合法,有什么不对?她不为自己想,她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跟着她这么一个没用的妈妈,如何能生活得好?
且,凭什么要对钟文昊这样的人宽容?他不仅对不起她,还有一个安鹿被他残害了!
婚内出轨……婚内出轨……明明真正婚内出轨的人是他不是她!
佟羌羌攥紧拳头,霍然起身。丢掉手中的笔:“这份协议我没法签。”
钟文昊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佟羌羌的话,旋即哧声讥笑:“怎么,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钟家少奶奶的生活,反悔,不愿意和我离婚了?呵,这可由不得你!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和和气气地和你签协议你不签,等我找律师来你照样得签!别瞎折腾了!”
“不是。我不是不愿意离婚。”佟羌羌咽了咽唾沫,感觉自己的掌心在紧张地出汗,“我是对这份离婚协议不满意。”
佟羌羌拿起离婚协议,递回到钟文昊面前:“在财产分配方面,我们需要重新商量,重新拟定条款。”
钟文昊愣了愣,继而如同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财产分配?佟羌羌,你怀孕怀得脑子都傻了吧?”
钟文昊边说。边戳佟羌羌的额头:“你别忘了你从小到大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我们钟家提供给你的?说难听点你都算是钟家的一部分财产,现在居然想来跟我分财产?你有什么资格?!你又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合法妻子!我就有资格也有权利!”佟羌羌清冽着嗓音,正视钟文昊。
钟文昊眯了眯眼,视线下落,原先戳她额头的手指转而指着她的肚子:“佟羌羌!你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的不是我的种!你不识字吗?!你婚内出轨啊!”
一只手横刺里伸过来,拽住钟文昊的手,从她的肚子前狠狠地甩开。
猝不及防下,钟文昊踉跄着倒退两步,凝睛见到韩烈冷沉的脸,他呵地一笑:“奸夫淫妇全到齐了。”
“这个孩子是我出轨怀上的还是人工受孕怀上的你心里清楚!”原本一提这个话题,佟羌羌就憋屈得很,偏偏这个时候韩烈又给从书房出来了,她整个人更是不舒坦了。
“我心里清楚?是你们心里清楚吧?!”钟文昊跟个耍无赖的表情似的觑佟羌羌和韩烈。
佟羌羌早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掰不过钟文昊的歪曲事实和厚颜无耻。咬咬牙,她半真半假地道:“如果我现在手上有你婚内出轨的证据呢?!”
钟文昊的笑容霎时僵在嘴角,如同海水退潮一般,那边的朱锦华更是坐不住了。噌地从红木椅上站起,但声音听着倒是镇定:“羌羌,话不能乱说,你说文昊婚内出轨,该不会是指鹿鹿吧?”
佟羌羌闻声望过去,瞥见朱锦华的脸上看似挂着笑容,眸底分明生冷,整个表情显得古怪:“你不是很早就认识鹿鹿吗?她的哥哥不还是你的师兄吗?你为了贪图我们钟家的财产,连他们都要利用吗?他们兄妹知道这件事,怕是该对你心寒吧?”
佟羌羌注意到韩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晓得是不是在探究她的意图。她顾不得同他解释,快速偏头,对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旋即她重新转回头,竭力维持自己并不擅长的冷漠脸,挺直脊背反问朱锦华:“你刚刚不是还问我今天见过侯伶没有?”
若说方才听到佟羌羌说有他婚内出轨的证据,钟文昊已经乱了阵脚。此时又听佟羌羌明确指出侯伶,钟文昊真的慌了心神,下意识地望向朱锦华——猜中了!真的猜中了!佟羌羌这个贱人果然偷偷留了一手!
朱锦华的脊背也是有一瞬间的僵硬。猜测归猜猜,虽有心理准备,但眼下猜测成真,还是在所难免地紧张了一下。
她很快恢复镇定,扫了眼站在佟羌羌身边始终未吭声的韩烈。
她不怕佟羌羌,她怕的是,在背后怂恿佟羌羌的人是这个男人。
定了定神,朱锦华蹙起眉头问佟羌羌:“侯小姐怎么了吗?侯小姐不是住鹿鹿楼下的邻居嘛,这几天鹿鹿找不到她哥哥,多亏了侯小姐帮忙一起照顾。我正打算找机会请她来家里坐坐,好好表示感谢。鹿鹿也恰好也挺想见她的。”
048、
朱锦华的这套说辞,合情合理有模有样。
佟羌羌甚至相信,朱锦华为了增加可信度,或许真的不怕将侯伶请来钟宅做客,如此这般在钟远山面前先入为主地定义侯伶与钟文昊之间的关系。
自最近一段时间,已经不是第一次亲身见识到这个婆婆的手段,且一次比一次更深入。佟羌羌忽然庆幸过去十一年呆在朱锦华身边的日子,自己与她不是对立面,否则应该早被生吞活剥得一点骨头都不剩了。
毕竟她刚刚说有证据是在撒谎,虽然她知道朱锦华同样在歪曲,但佟羌羌的心理素质并并比不上朱锦华,一番心思流转之后愈发紧张了。
佟羌羌暗暗捺着心绪,韩烈忽然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浏览过后,建议道:“既然僵持不下,不如现在就把老爷子请出来,看看他是相信大嫂你的空口白话,还是相信羌羌手里的证据。”
闻言,朱锦华镇定的面具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破裂。
佟羌羌的眉心亦是抖了抖,颇为着急地朝韩烈使眼色——她不过信口开河吓唬钟文昊,手里哪里真的有证据?
她倒是确实后悔之前在温泉酒店碰到钟文昊和侯伶开房时。没有拍个照片防范未然。否则她也能甩出张艳照指控钟文昊,就像上一回朱锦华用她和韩烈接吻的照片指控她一样,哪里还会令自己被动至如此地步?
韩烈却不知是没有读懂她的眼色,还是怎么着,居然拉起她的手,作势要往书房的方向去。
可当着朱锦华和钟文昊的面,佟羌羌又不敢表露出心虚。只得捏捏韩烈的手心。韩烈偏过头来看她一眼,唇边挂了抹取笑。见状,佟羌羌霎时明白韩烈知道她在说谎。
那边,朱锦华尚未作出反应,钟文昊已然慌乱开来,暴跳如雷地拽住佟羌羌的另一只手臂,张口把韩烈一并骂了:“你们这对居心叵测的狗男女!联手害我是吧?!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
“这份离婚协议。你今天不签也得签!”钟文昊硬扯过来佟羌羌,强行将笔塞到佟羌羌的手里。
钟文昊使的是蛮力,猛然一下将佟羌羌从韩烈的手中脱离,佟羌羌竭力顿住自己的身体:“钟文昊你这个疯子!放手放手放手!我不签!”
“佟小姐!佟小姐!”阿花刚靠近一步,便被钟文昊一脚狠狠踹开。
“文昊!”朱锦华对于钟文昊此举亦是大大地不赞同,可看到韩烈似乎要上前去帮佟羌羌,朱锦华一着急,还是选择了帮自己的儿子,冲到韩烈面前,“三弟,你若真和羌羌无私情,最好不要插手他们夫妻俩的事。”
韩烈锁起眉峰,讥诮地说:“堂堂钟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在家里强迫自己的老婆签离婚协议。场面真是够好看的!”
“确实是很好看!”钟远山蕴满怒意的嗓音如一声惊雷乍响,彻底震住了钟文昊此时此刻的失控。
“爷爷……”
“爸……”
朱锦华心中只觉不好,脑子立即运转起来。
佟羌羌这才得以挣脱钟文昊,和阿花两人搀扶着靠在一起,头发凌乱,眼眶发红地喘着气儿。
最近所受的憋屈悉数涌上来卡在胸口无法平息,好像马上就挥炸开来,佟羌羌愤然不已,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抢到所有人的前面开口:“爷爷!我没有婚内出轨!我是不会净身出户的!婚内出轨的人是文昊不是我!他根本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是为了讨您的欢心才娶我的!”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佟羌羌未曾料想有一天自己会有勇气和钟文昊撕破脸到这种地步。
不是她的错。都是他们逼她的,都是他们逼她的!
佟羌羌抚着小腹,身体禁不住发抖,内心的郁气却是纾解不少。
“佟羌羌你个贱人!”钟文昊俨然连钟远山的在场都不顾及了,眼神暴怒地对佟羌羌的脸扬起巴掌。
猝不及防下,佟羌羌定定的没法反应,瞳孔骤然一缩。
“文昊!”朱锦华喝止不及,还是阿花上前一步挡在佟羌羌面前代替她受了这一耳光,吃痛地闷哼一声,身体因惯性而歪倒,脑袋偏巧撞上红木桌的尖角,霎时晕过去,额上鲜血汩汩。
“阿花……”佟羌羌脸色惨白,背脊后怕地窜上一阵战栗,眼前一片晕眩。韩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瞥了一眼地上的阿花,镇定地命令管家:“快叫救护车!”
“你——你——”钟远山脸色铁青地指着钟文昊,像是被钟文昊方才所暴露出来的暴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钟文昊似才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上刺目的血流,惊骇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看着钟远山对钟文昊的满面痛心与失望,朱锦华亦浑身僵硬,全然失了平静。
医院病房里。
阿花头上缠着纱布,扯着笑容安慰佟羌羌:“佟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血虽然流得多了点,但并未伤到要害。只是要在这里住两天留院观察罢了。”
佟羌羌心中愧疚非常:“还好你没出大事,否则我真的要不安一辈子。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挡在我前面呢?”
“当时也没想太多。是大少爷太过分了。我以前只觉得佟小姐在大夫人面前过得战战兢兢的,没想到原来背地里过得比我们这些下人看到的还要苦。你和大少爷离婚是对的,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继续一起生活下去?幸亏我挡了那一下,否则你……”阿花叹息着止住话。
佟羌羌覆在小腹上的手指蜷了蜷,彼时满地的鲜红血液仿若还在眼前。若非阿花帮她挡住。现在不仅要换成她躺在这里,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可能出事了。
钟文昊的暴力,她已不是第一次见识。也怪她今天是临时改变主意,没有打有准备的战。
阿花突然朝佟羌羌身后的方向唤了一句“韩先生”。
佟羌羌回头,看到韩烈不知何时走进来了,嘴角抿着冷峻的唇线,对阿花说:“这几天你好好养伤。医药费都不必担心。我会再补偿你一笔工伤费的。”
“谢谢韩先生。”阿花随即提醒佟羌羌,“时间不早了,佟小姐你还怀着身子,快跟着韩先生回去吧。你今天也够心累的。”
佟羌羌并不推辞,点头起身:“好。那我不打扰你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顿了顿,她郑重地鞠了躬,由衷道:“阿花。今天真的特别感谢你。”
回去的一路上,佟羌羌的心情始终沉重。
抵达公寓,一打开门,迎接他们的便是五花肉一棕一蓝的两只眼睛,不停地晃动尾巴,甚至要扑到韩烈的腿上。
佟羌羌神情怏怏的,连招呼都没有和五花肉打,径直回房间。
不久后,韩烈敲开她的房门:“出来吃点东西。”
“没有胃口。”佟羌羌糯糯地说。
韩烈轻挑眉尾,略一垂目光落在佟羌羌的小腹上:“我不是让你吃。”
佟羌羌:“……”
孕妇大概就是这样吧,明明没胃口,可看到饭菜后,吃着吃着还是吃开了。佟羌羌和韩烈分别坐在桌子的两端,临末了,佟羌羌才抬头看韩烈,问:“小叔,我这样做错了吗?”
“怎样做?”韩烈语调懒懒。
“就是……”佟羌羌觉得韩烈是明知故问,“要求文昊分割财产……”
韩烈睇佟羌羌:“胆子倒是不小。”
佟羌羌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她知道他的意思。要求钟文昊分割财产,那财产还不是钟家的一部分?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韩烈问。
佟羌羌心尖微顿,没有直接回答韩烈,反问:“你……你后来和钟爷爷在书房都谈了些什么?”
韩烈眯了眯眼:“你不喜欢日本?那你喜欢哪里?”
佟羌羌脸上的表情凝固。
“韩国?欧洲?”韩烈像是没看到佟羌羌难看的神色。兀自举了两个例子,旋即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澳洲呢?前两天史密斯先生还问起你的情况。我自己也在那里生活过,觉得还不错。”
佟羌羌没说话。
韩烈“嗯?”了一声。
佟羌羌僵着脖颈:“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打掉孩子?”
韩烈定定审视佟羌羌,感觉这一瞬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类似荒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