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很輕一聲，楊詩羅隨著她的表情從憤怒轉為錯愕，賴佐亦隨著她的舉止從平靜變得強顏歡笑。
「妳以為，我想要那孩子嗎？」
「妳這什麼意思？」
楊詩羅突然聽見房間門開的聲音，轉過頭去，賴韻月探出小腦袋慌張看過來，賴佐亦慢動作轉頭看過去，在楊詩羅來不及反應時，快步走去直接拉住賴韻月的頭髮，無視孩子發出的嗚鳴將她拖出房間往地上用力一甩。
楊詩羅的臉色蒼白，被這一幕嚇得險些腿軟。
她記憶中的賴佐亦，碎了。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賴韻月哭著在地上縮成一團，楊詩羅急忙蹲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滿臉不敢置信聽著賴韻月破碎的道歉，緊盯著賴佐亦扭曲的笑臉。
「妳以為我就想要她？」
賴佐亦一腳踹在賴韻月身上，楊詩羅也受到波及。
「妳！不要傷害孩子！賴佐亦！」
她開始抓住賴佐亦的雙手，將人往後方推，避開她跟賴韻月之間的距離過近，客廳裡孩子的哭聲和女人輕盈的笑聲，楊詩羅覺得自己要是擋不住，賴佐亦會衝過去將賴韻月打得半死。
「賴佐亦！妳不要這樣！」
楊詩羅哭喊著，她多希望這是場噩夢，或是懂得如何化解衝突的郭媽在這裡，她不知道該怎麼勸賴佐亦，明明事實就在眼前，明明賴韻月的哭聲如此刺耳扎得她滿心是血，腦袋卻還愚蠢地拒絕承認。
「妳以為我就想生下她嗎！妳以為我想嗎！妳以為我想嗎！」
賴佐亦失控尖叫跟楊詩羅拉扯著：「妳只在乎那雜種卻不在乎我！妳以為我就想生下那雜種嗎！」
「我不管是妳還是她都在乎！」楊詩羅的肩膀吃痛，已經被賴佐亦的指甲拉扯出好幾條傷口：「賴佐亦！妳住手不要簦Я耍∷菉叺暮⒆硬皇请s種！妳在傷害她！」
「誰在簦В∈钦l在簦В 官囎粢嗍Э嘏穑骸肝宜龐尵驮摫粡妸ι履莻�雜種嗎？妳以為我想嗎！我被強姦時誰保護我？我想打掉她卻死也不肯走！難道她執意留下來我就該爛好人提供吃住嗎！我她媽欠了誰！我的人生因為這雜種全被打亂了！我她媽到底欠了誰！」
楊詩羅一聽渾身僵硬，即使賴佐亦狠狠咬她的手，痛覺在聽見那句話時也切斷了。
她只聽見，後方賴韻月軟弱的聲音，再不停不停的……重眩狼浮�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我不該被生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妳……」
前方，是支離破碎的大人；後方，是殘破不堪的孩子。
楊詩羅覺得，自己被她們狠狠打碎。
第6章 06
羊我說：
「如果不是妳——」
賴佐亦的話，像是一根根琢磨許久足以穿過所有利物的尖刺，至少在楊詩羅的眼中，那根刺已經將賴韻月的臁暝鲆粋�個洞，正逐漸吞噬那抹小小臁辏肟薜强薏怀鰜恚ㄒ荒苌斐鲈终荣図嵲碌某怂约海皇Ｙ囎粢唷�
客廳裡的哭聲與哭訴，像是一場永無止盡的滑稽劇，楊詩羅夾在中間受到兩方無形拉扯，遲遲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像是觀眾冷眼旁觀。
「對不起對不起……」
賴韻月哭得滿臉鼻涕眼淚，賴佐亦面目猙獰，在看見不停道歉的孩子用力抹去眼淚，衣袖濕成一片時突然清醒，動作一僵、表情呆滯，下秒眼淚嘩啦啦流下來，用力推開楊詩羅朝賴韻月撲過去，抱著她大哭。
「對不起，媽媽很愛妳！媽媽非常愛妳！對不起韻月，請妳原諒媽媽——對不起，媽媽不應該這樣傷害妳的，對不起韻月，媽媽對不起妳——」
賴佐亦抱著賴韻月大哭，不停親吻她的臉頰道歉，眼裡帶著責備與痛苦；賴韻月也緊緊抱住她，不停吸著鼻子搖頭說洠拢瑮钤娏_紅了眼眶，急忙拿衛生紙給這對母女。
「韻月對不起……媽媽禮拜六帶妳去吃麥當勞好不好？妳不是喜歡吃炸雞嗎？媽媽買炸雞跟妳最愛的巧克力拢灰吭弸寢尅瓔寢屨娴暮鼙浮瓕Σ黄穑瑡寢屩厘e了，對不起……」
賴佐亦緊抱著賴韻月懺悔，賴韻月吸吸鼻子說著好，貪戀她此時給予的溫柔懷抱，隨著搖籃般安撫的節奏慢慢椋涎郏瓦@麼睡了過去。
「學姐。」楊詩羅輕喚一聲，忍住內心湧出的感受。
「噓……」賴佐亦將食指貼在嘴唇上，輕輕抱起賴韻月回到她的房間，用溫毛巾替那張哭得鼻涕眼淚亂流的小臉蛋擦乾淨後，悄悄帶上門。
「先吃飯。」
賴佐亦離開賴韻月的房間後深呼吸口氣、穩住聲音，楊詩羅點點頭，跟她並肩坐在客廳沉默以對的吃完便當——或是半個便當，經過剛才的事情，兩人都洠в惺硲j。
「韻月是……我被人強姦後生下來的。」
安靜許久，賴佐亦才說出這一句，即使楊詩羅剛才就已經知道了，身體還是猛然一頓，接著點頭。
「當時在國外讀完書，我想說如果有國外的工作經歷，回國後會比較好找工作……也能夠讓妳有面子。」賴佐亦的目光始終聚焦在自己握緊筷子的雙手：「當時我找到一份工作，以為老闆是肯定我的能力才讓一個菜鳥當秘書，結果在一次應酬後他強姦我……甚至還威茫诙危揖吞恿恕Ｄ枪镜睦祥洷尘皩嵲谔玻还苁敲襟w還是法官都是他的人，我根本不可能告贏。」
「禽獸……」楊詩羅咬牙切齒，在看見賴佐亦的手指微微彎曲後，決定深呼吸，很怕二次刺激她。
「我真的很愛韻月。」賴佐亦垂著頭：「很愛……很愛……她是我的女兒，我知道這點，不管是理性上還是情感上。但是每想到她另一半血緣是那男人，我就會想起那晚的事情，即使再怎麼忍耐，我知道大人的事情不該讓孩子承擔，然而……我還是做了錯铡倪x擇，在一次次的失控中傷害韻月，而她卻比我成熟，一次次的原諒我。」
賴佐亦說完吸著鼻子，眼眶泛紅看向楊詩羅：「我一直想當……完美的母親，就跟我媽媽一樣。但是我只成為最糟糕的女人，連個母親都稱不上……詩羅，這諷不諷刺？」
「我恐怕連面對的勇氣也洠в小！箺钤娏_的內心絞痛，她多希望能親手殺掉傷害賴佐亦的那男人，尤其在看見對方眼裡對自己的失望與痛苦，她明白的，賴佐亦從以前就是很溫柔的人，卻因為他人私慾將她的世界徹底撕毀。
「我真的很糟糕。」賴佐亦說著又流下一條眼淚，楊詩羅遞過去衛生紙、壓抑內心的情緒聽對方訴苦。
「之前還在國外，韻月還小的時候……我曾經想掐死她，但是下不了手。等大一點後我會帶她出去玩，然後故意丟掉。我第一次這麼做是帶她去看電影，騙她說媽媽出去尿尿，將她一個孩子丟在電影院自己先回家，一開始感覺到解脫，可是內心的壓力越來越大，我還是忍不住回頭，在電影快演完前回去，我還記得結束後有問韻月電影好不好看，她說不知道，因為一直在等我。」
「嗯……」
楊詩羅稍微幻想那畫面，就不敢再去想。
現在賴韻月才六歲，發生那件事情是幾歲呢？
「還有一次，我帶她去撸穲@玩也故意丟包。」賴佐亦勾勾嘴角，卻洠в懈吲d的情緒：「我的內心掙扎卻固執，也是一樣，丟了又撿丟了又撿……好像韻月是什麼洋娃娃，喜歡時拿出來，膩時就鎖起來。我不知道也洠в杏職馊査洸挥浀眠@些事情，至少我自己記得，每一次都記得清楚，就好像自己不停的拿雕刀在心裡的刻字，將那些愚蠢的我記錄下來。」
所以她每次到新的地方都坐立不安，就是怕自己再次被丟掉嗎？楊詩羅想到的是賴韻月緊張又害怕，悄悄趁賴佐亦不注意時四處亂看的畫面。
胃又是一陣糾結。
「然後，我真的受不了這樣的自己。」賴佐亦非常勉強笑出來，左手抹去眼眶泛出的淚：「詩羅，我愛妳是真的。因為妳以前說過自己喜歡老套的浪漫告白，所以我原本想回來就跟妳告白，可是現在多了韻月我怕妳不要我，覺得我背叛妳有了孩子，那時候就開始惡化了……我會對韻月動手動腳，我知道自己不該打她，卻壓抑不住失控的情緒，理性就好像燒斷的保險絲，每次回過神她已經被我打的遍體鳎诘厣峡蓿摇⑽摇�
賴佐亦說不下去了，她低頭無聲哭泣，不停抹去臉上的眼淚。
楊詩羅的心情隨著她的哭聲低落谷底，滿載的惡意排山倒海襲來，她們被捲入冰冷的漩渦中，楊詩羅看見傷橫累累的賴佐亦正在下沉，她使盡全力靠近，想將對方拉上來。
「我……知道、知道自己想太多……」賴佐亦的聲音顫抖：「但是，那時候我好無助……而且也很多年、很多年洠в幸姷綂叄液ε聤呑兞恕嵲碌氖虑椤膊桓腋謰屨f……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洠丝梢詭椭摇�
「我可以！」楊詩羅大喊著，她終於在賴佐亦要完全沉浸自責時，拉住她的手：「我可以——佐亦，我可以幫助妳！還有哇，我也很喜歡妳，是愛情的那種！妳不必擔心小月月的事情呀！我喜歡妳也喜歡小月月，因為她不是我們的女兒嗎？所以呀，我喜歡自己的老婆，怎會討厭自己的小孩呢？」
賴佐亦吸吸鼻子看著她：「妳不介意她是……」
「介意什麼？喜歡都來不及了！」楊詩羅知道自己的語氣很假，她想了想，決定還是收拾笑容，認真地看著對方：「佐亦，我也愛妳，我相信要妳突然放下這些傷害是不可能，但是沉浸在裡面也不好，不管是對妳還是對小月月都不好，而事情也發生了……」
「那我該怎麼辦？」賴佐亦看著她反問：「詩羅……我真的洠в蓄^緒，是不是將韻月送走比較好……我、我不是合格的媽媽，她長大一定會討……」
「佐亦，妳先冷靜。」楊詩羅捏捏她的臉頰，感覺過往的場景對換，以往學妹追在學姐屁股後面求救的她，反過來抱住驚慌失措的學姐：「這不能急，我們一步步來。首先，妳一定要相信我不在意妳發生過的事情，這不代表不在乎，而是不管發生什麼，我對妳的愛依舊洠в凶冑｜，而且我也很喜歡小月月，她很乖巧又聽話。如果妳不介意，我希望以後能跟妳們一起同居，我們一起照顧小月月一起成長，要放下對過去的恐懼唯一辦法就是面對恐懼。」
「不、不送走嗎？」
「我不敢肯定，但是對於小月月來說，妳是她唯一的親人，即使那孩子從未開口，可是我看得出來小月月很愛妳這個母親。即使過去犯錯了，妳也該面對用行動來彌補，而不是把她送走呀，小月月可是一直在等妳回頭！」
楊詩羅說完溫柔地看著賴佐亦：「妳愛小月月嗎？」
「愛，她是我女兒。」賴佐亦毫不猶豫，輕點下頭。
「嗯啊，也是我女兒。」楊詩羅嘻嘻笑著：「我生的，妳怎能不愛？」
賴佐亦聽見一愣一愣，最後噗哧笑出來，楊詩羅跟著微笑牽起她的手，繼續柔聲說著：「所以呀，我們一起面對吧！未來一定有很多難睿墒俏覀円欢軌蛞黄鸲冗^難關，那些被傷害過的回憶先放下吧？我相信將來的幸福絕對在前方等著，一起前進，好嗎？」
「好。」
「嗯嗯！」
她們牽著手，凝視著彼此。
在遲來的溫暖中，賴佐亦悠悠開口：「詩羅，這幾年我一直在後悔自己的決定，但是現在……我好慶幸回來找妳是正確的。」
「嗯啊，我也很高興！」她笑著，笑容像是小太陽驅散賴佐亦心中的害怕：「不論未來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妳身邊，所以我們一起走下去吧！」
「嗯，我們帶著韻月走下去！」
「當然！她可是我生的嘛——哈哈！」
楊詩羅在賴佐亦的嘴唇上一親，兩人相視一笑，散去的陰霾中出現一朵待放的愛情花。
未來，那裡絕對會開滿幸福的花海。
我幫學姐生孩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