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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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有相逢-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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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明白了,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从查袁州赈灾贪腐案开始,就有一只手在引导事情的走向,置万芳于死地是他们必须达成的上目的。这人是谁?只能是替顾林成招魂的余孽子孙。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竟还有这样的人,且此人非常不简单,应是顾林成嫡亲子弟,行事作风颇有妖异之气,这就是当年他在先帝面前评价顾林成的话语——妖,顾林成有妖异之气,能蛊惑人心。
——“来人!下令全城搜查,排查两年前进入永安城的异乡人,约三十多岁的男子,顾姓亦或林姓,应是以买卖人身份出现在永安。查!赶紧查!”
查到塞外遗珠时,乌颂珠带着乌裕鸣已经在昆吾接到顾仲犀和顾韶。乌裕鸣拉着顾韶欢快的走在路上,指着蓝天碧水间的一座大府宅说:“从今天起,这就是你家了。”
十年弹指一挥间,白驹过隙,当年黄口小儿已长成如今聘婷少女。
昆吾有环城水渠,民众每日生活用水集中于几个水渠出水口取用,十分便利。众人已习惯每日清晨遇见顾韶来此取水,只取一壶,据说是用活水煮茶好喝?这让许多人将信将疑也学她来清晨取一壶水煮茶。跟在她后面的乌裕鸣过来,众人皆行礼:“少族令好。。。少族令又陪小韶来取水呢。。。”
乌裕鸣点点头挽手站那等着,这丫头来取水哪是去煮茶啊,就是早些年听说这引水渠是她曾祖父年轻时所造,就每天要来取水壶说是以此感怀曾祖父。。。其实,就是凑热闹。这丫头如今可喜欢往热闹地方凑了。
昆吾的清晨凉爽舒适,每日清晨微风徐徐送来花香味,也微微吹起她的裙摆,在各户各院的开门声里看着这丫头的背影随着她一路缓缓归家,真是一种能让人沉迷的享受,无论再有多少年,她愿一直这样守着前面那个背影,就这样陪着她回家。
顾韶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有侍女迎上来接过她的水壶:“表小姐今日要用这水做什么?”顾韶溜溜一转眼睛看着乌裕鸣:“我想吃冰瓜酪,用这个水做好不好呀姐姐?”乌裕鸣掐指算算,这人信期过了两三天,吃冰的应是无碍,允了。顾仲犀耍完一套剑法出来正在擦手,这话听个正着,摇头:“鸣儿,不能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瞧瞧她现在成什么样了,要裙子你给她买的裙子能一天换一件一个月不带重样的,要吃什么你搜罗整个昆吾也要做给她吃,要胡闹你还陪她到处胡闹,再如此下去,她要一无是处了。”
顾韶不管爹爹怎么数落,躲在表姐身后一脸得意,乌裕鸣还没说什么,乌纳赫也收了剑走过来:“谁让咱们鸣儿就这一个宝贝妹妹呢,可不得宠着。再说小韶儿可不是一无是处,前些日子不是和西域来的地毯商辩论哪的羊毛好最终赢了人家五块上好地毯么。”他说完哈哈大笑,顾仲犀无奈的指指顾韶:“以后不许再如此胡闹,你是遇到讲理的,要是遇到不讲理的,你一个小丫头还想赢人家地毯?不给你打一顿算好的。”
——“在昆吾,谁敢伤她得先问过我。再者仲犀叔叔是对自己教的武功没信心?”
都帮着这丫头,顾仲犀无语可说,乌颂珠过来说开早饭了,这才把人都散开。
喜欢花裙子是事实,喜欢吃好吃的是事实,喜欢偶尔胡闹也是事实,只是除开这些,顾韶每日做得最多的事还是看书作文,当年北麓书院有数万本珍品藏书,全毁于大火,如今顾仲犀为她搜罗来的古籍珍本数量不多,还好有乌裕鸣从昆吾商旅处收来的各国奇书供她参读,这才能勉强消磨她那怎么也填不满的读书欲,毕竟不是本国文字,她要看懂,还得先把别国文字参详透这才能开始阅书。
她最近在写一本关于西域四国杂食记,城内商旅和她聊到家乡美食一聊能聊大半天,她查阅典籍联合商人口述,写得想当有趣。每写一章乌裕鸣都要先拜读,再催她快些写,早日完书付梓成册。可是这人有时勤奋有时颇懒,兴致起连写几天,没兴致十天半月不动笔,也不知何时能写完。上一本是昆吾临时驻扎的和尚给她讲了佛国游记,她据此写了一本天马行空的魑魅魍魉话本,如今在大琰、东契等国都卖得颇好。
她写什么顾仲犀都不管,但只要她写事关大琰政局时弊的文章,顾促犀就给她当场撕毁焚烧,呵斥一番再所难免,这时乌恒水族的人也不敢插话。
午时天气炎热,她吃着冰瓜酪对窗下来往的人群扫了一眼:“姐姐,最近来昆吾的东契商队怎如此多,莫非,真是有提亲队伍伪装成商队?”一句话惹得乌裕鸣瞪她一眼:“我看你最近很闲,闲的发慌,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可不上当,你就是想逃避提亲。东契和大琰休战已五六年,他们老皇帝也驾崩了,如今的皇帝只有一位皇后,生一儿一女,简直婚姻典范,来提亲的那位唐王是他们皇帝三弟,未曾娶妃,且他允诺若生女儿必送回昆吾当下任族令。我觉得他不错。”
——“不错你去嫁啊。”
一句话噎得顾韶不敢再说这话题,她明白东契和大琰都想控制昆吾,控制昆吾等于控制了东西商道咽喉,这些年昆吾也夹在两国中小心翼翼,能保持平衡的唯一办法就是两边都不倾斜,东契和大琰结盟共同对付昆吾的几率几乎没有,想想就知道,攻下昆吾,怎么分?你分多一点还是我分多一点?两国若是再开战此处税银怎么收?驻兵怎么派?必是谈不拢,两国都懂这个理,只能从昆吾这边想办法。
刚才说让乌裕鸣嫁到东契,纯属笑谈,且不说平衡策略,只说嫁娶一事,凭什么你要娶我就要嫁?乌裕鸣可见都没见过那唐王,是风流倜傥还是歪瓜裂枣且不说,人品又如何?婚姻这事,可太复杂了。尤其是乌恒水族从小释放天性养大的孩子,不可能将就着一闭眼就把自己嫁了。多少昆吾的姑娘不爱大琰和东契的所谓翩翩公子,宁愿跟着别国来的商人在昆吾组建一个家,或许知道丈夫在遥远的国度还有一个家,可她们就是觉得此刻能在一起就算过日子。
乌裕鸣今年双十年华,虽有倾城之貌,可搁那两国都已是大龄未婚女子,是给父母蒙羞的存在,但在这昆吾,多少青年才俊风流雅士把她当女神一样仰慕,若她说要招亲,怕是要让昆吾不眠不休狂欢几天几夜。
这样一个女子,最大的爱好却是跟在她那脸上有疤的丑妹妹身旁,似是一刻也不肯离开。
——“姐姐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在昆吾长大,你还信世间有非你不可的贞烈之情吗?”
——“你以后又想嫁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算在昆吾长大,你又是否还信世间有非你不可之情?”
两人僵住了,顾韶放下冰饮,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我以后不嫁人,我要游历世间山川海河,把世间趣事都写进书里,只此一事,便可消磨一生。至于是否相信世间有非你不可的感情,我信啊,我自然信。有人豁达嬉戏人间,就有人痴守誓约白首不离。这话我可真不想再聊,姐姐,我们去下面转转吧。”
起身要走,乌裕鸣抓住她胳膊:“你要游历世间山川海河,我陪你。”
顾韶眼里掠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笑着勾住她肩膀:“好。我们姐妹现在就一起胡作非为去。”


第8章 第八章
昆吾城奇装异服者实在不算得异类,顾韶左脸戴了块薄如蝉翼的面具来遮住疤痕,她本是不在意,但乌裕鸣不想她时时被人盯着看,逼迫她出门就要戴上,她也没办法。戴上后只看右边脸,会以为她是能和乌裕鸣比肩的美人儿。两人来到东契一商队驻扎的客栈,她要进,乌裕鸣拉住她:“去这做什么?”
——“吃饭呀,我饿了。”
——“回去吃,这里。。。 不好。”
——“不要。。。我就要在这里吃。。。”
被这人一脸娇气的看着,乌裕鸣投降,牵着她到桌子边坐下:“你呀。。。看来仲犀叔叔说得对,我太宠你了,这样下去不行。”说是这样说,点的菜都是顾韶爱吃的。
隔壁桌已经喝红脸,昆吾有些酒是他们在别的地方尝不到的,来此地就海喝,可惜从来都是高估自己酒量。听他们胡吹乱侃说到皇室的事,顾韶转过身去敬酒搭话:“我也是听说你们公主长得十分漂亮,不知可有婚配?”说着让店家给他们加了一坛酒,有人请喝酒他们自然高兴,又是在这离皇城天远地远的地方,一时起了兴:“国中想求娶公主者千千万万,可公主自然是瞧不上他们呀。”
乌裕鸣并没有拦她去搭话,自然是清楚她这样做有这样做的目的,顾韶从来不是个真喜欢和人闲侃家长里短的人。此时她只是时不时看看四周注意一下形势,虽有她的侍从在四周布防,她还是不太放心,在顾韶身边时,从来最担心她的安危。
一行人已说到大琰皇室有意让两国结姻亲的事情,顾韶饮了一杯点头:“这是件大喜事啊,兄弟我看你神色不好,莫非你还对公主抱有非分之想?”
——“这位姑娘你这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只是替我们公主不值而已。我们常年在两国间走商,该听到的自然不会少听,大琰国那位皇太子啊,有心上人,且一心只想娶那心上人做太子妃,对于求亲之事,他敷衍至今,毫无诚意,简直可恨。东契国民大都认为我们皇帝应该一口回绝这门亲事,日后该打就打,我们东契可从未怕过他们。”
东契自然不怕大琰,且这么多年一直在做兼并大琰的梦,要说这梦是否能成真,还真不好说。按此事来看,大琰内政怕是出了危机,否则怎会主动求娶东契国公主,明显是想以公主嫁入大琰来缓和一些事情。如此明显的事,东契谋臣怎会看不懂,在大琰太子明显无诚意的情况下他们还愿意商谈这门婚事,只能说东契新帝登基后,内政也出了大纰漏,这纰漏让那些谋臣认为暂时不起战事为最佳。
这事好玩了,顾韶捏着酒杯放下:“姐姐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回家吧。”
每回顾韶找他聊大琰的事顾仲犀都会冷着脸色,这次也不例外,听她说完笑了一声:“你就听过路商旅那么一说就得出这么多结论,你是认为自己比他们朝堂那些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奸巨猾的人还聪明?顾韶,爹不想再说那些你也不想听的道理,爹只想告诉你,永远不要低估那群人,永远不要怀疑他们狡猾奸诈狠毒的程度,也永远不要去妄议那些会伤害到你的事,那些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一个女子,老是关心这些是想做什么?”
这话问得顾韶哑口无言,许多年不曾出现在的嗓子发痒的感觉突然回来了,难受至极,憋得难受咳了几声:“我要去大琰。”
——“做什么?”
——“看看小时候生活过的永安如今是什么模样。”
原本以为顾仲犀会一口回绝,没想到他竟然迟疑了。顾韶一席话,在他心里泛起波澜,东契唐王来昆吾求亲本就不正常,大琰太子求娶东契公主这件事就更不正常,他当然知道事出有因,而这原因是现在大琰朝堂的陈继隆分析给他——高贵妃之子秦曙如今已十来岁,前有皇帝宠爱,后有高恪把持的大半个朝堂撑腰,如今大琰换太子之声高涨。让太子秦政娶东契公主是皇后力促之事,她明白,她的儿子必须找到外援才能继续抗衡太子之争这一战。
若耗到高恪老死,是否算赢了?当然不。如今皇帝对朝政毫不上心,常常十天半月不临朝,虽有太子监国,那朝堂上的事又哪轮得到太子说了算。罗午斋已韬光养晦许多年,任凭朝堂新政令对民间苛征暴敛,以至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多地时不时有人组织义军反抗,可惜终究不成气候,当即就被镇压。高恪对不起的岂止北麓一脉,他对不起天下苍生啊,那个朝堂里站着的,十之八九都对不起天下苍生,那里边的多数人心已经腐烂得发臭,又还有谁能独善其身。
陈继隆从昌河回永安就调任兵部尚书,兵权向来掌握在枢密院史手中,哪又轮得到他调兵遣将改革体制。
站在窗前摇头叹了一声:“韶儿,爹问你,何为忠啊?”顾韶摇头:“庙堂之上在其位谋其政是忠,忠于天下百姓,江湖之中慎始慎独是忠,忠于独善其身。可世间并无绝对的忠,臣对君,君对民,民对官,忠都是有条件的,倘若条件改变,继续愚忠更可怕。”
——“爹再问你,若你身负济世才能,你明知世道将崩,你是选择随避洪流远观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去阻止洪流?在这之前没有人能确定你的行为是力挽狂澜还是自不量力,没有人知道。”
——“我。。。”
顾韶没能立即回答出这问题,乌裕鸣敲门进来送饮品,见两父女脸色都不太好,递了个眼色能顾韶问要不要帮忙,顾韶苦笑着摇头,这个问题,她一时真的回答不了。顾仲犀临走拍了拍她的肩:“韶儿,你是很聪明,但切忌聪明过头。仔细想想爹问你的话。再想想,这天下,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对于顾韶要去永安,乌裕鸣一百个不同意,如今她又不能随便乱跑,即使跟去永安也留不得几日就要返回,得留在昆吾逐渐接手一些政务,昆吾虽不大,算上来来往往商旅,也住着近两人百多万人,她得学着对这两百多万人负责。
院里葡萄架上的葡萄串在夜光里似宝石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乌裕文亲手剪了一串让人洗手端过来,一粒一粒递给顾韶:“我知道拦不住你,你要做的事,始终是要做到的。只是你此次一人去永安,万事都要小心,报平安的信须按时寄来,我收不到,就会去找你。所谓天下大势,你与仲犀叔叔时常谈论,你比我看得清,我也就不说别的,我只希望你。。。记得你的家在昆吾,这里有你的家人。”
一串湖绿玉石做成的手链戴在顾韶手上,乌裕鸣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不知为何,她仿佛又模糊看到了顾韶以后要发生的一些事,看不清,但这让她很不安。小时候看到顾韶降生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她听姑姑说了以后就很肯定那件事确实发生过。
顾韶反握住她的手,收了笑意:“姐姐,我只是去永安逛一圈,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
乌裕鸣笑了一声没反驳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说话变成了这样,明明都清楚对方心里真实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往往只是这样,只为不让对方忧心。
入秋时永安城陈州门东侧新开了家布料店,从西域四国到东契到大琰的各色布料都有,店铺店家是个年轻女子,长得窈窕高挑,只是左脸有疤,右侧的颜则却又是让人惊艳。做买卖不愿与人费口舌争分文小利,进店的人看到过几次她让利给对方,也看到过她不卖给对方,这全取决于她高兴与否。虽脾性古怪,但因店里有些布料着实稀有,短短半月,整个永安富贵人家几乎都成了她家买主。
京里的一伙地痞流氓盯了大半个月,确认这家只有小娘子一人,合计着把这铺子加娘子一起盘到手,叫嚣着丑则丑矣,身段还是不错。隔壁卖酒食的丰味轩店家几次在她前来买酒食时好言相告,让她赶紧把家中长辈兄弟叫来一齐看店,否则这真要坏事。
这日有三五个浮浪子弟登门,对绸缎布匹不上心,眼神尽往她身上斜,她上前搭话,对方一伙就浪笑,有人拿扇子戳她腰上,被她躲开后哟哟哟的几声:“小娘子怎一人在此开店,家中父母兄弟也不来帮忙?”顾韶转身回道:“父母兄弟在他乡张罗货源,无暇前来帮我。”这话惹得这些人互看一眼,放心大胆的调戏:“这满屋绫罗绸缎,小娘子为何穿着粗布苎麻,这姣好身段得配好衣裳啊。”顾韶不着痕迹的避着他们动手,轻笑一声:“朝廷的规矩岂敢不遵从,公子说笑了。”
——“这永安城满街行走的商户可还有人遵这劳什子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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