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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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有相逢-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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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下马车时,万俟春给她系上披风,她颇为感激,的确,明明是胜者,为何要在他面前显出狼狈之意。
顾韶站在那,她知道高恪此时背对她是想让她走,可她不走,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做什么,或许,是妄想听这人一句忏悔。终于,高恪转过身来,神色尽是鄙夷:“老夫无话对你说,走吧。”顾韶摇头:“真的,一点忏悔之意也没有吗?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高恪负手挑眉:“忏悔?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心里不虚吗?若是刚踏进永安你说这话,我不笑话你,可到了如今,你再说这话,未免太过虚伪。”
——“什么,意思?”
——“顾韶,你爷爷顾林成当年把你父亲顾允孟送到吴王身边,让其从小一起长大,存的是何心思,你当真不懂?你们顾氏一族在官场摸爬当了那么多年的谋臣,最终要给自己谋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你还要装傻?”
——“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否则,以我一人之力,你以为真能屠你全族?先皇真能放任至此?野心,到了一定时候,是藏不住的,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懂。”
顾韶倒退两步,连连摇头:“你,太狠毒,事到如今还在蛊惑人心。我顾氏一族堂堂正正,却被你空口污蔑至此,你着实该死。你愧对的,不仅是我北麓顾氏,更有天下百姓…”
——“如今要扯了百姓来给你垫脚了?我高恪愧不愧对天下百姓,轮不到你评说!怎么,以为如今你在皇帝身边得宠,便能以圣人自居了?老夫在此送你一句话,就算最终你能以女子之身揽朝权,最终不过是下一个我;而你以女子之身得不了权,你的下场,比我更惨。”
两人都红着眼看着对方,谁也不肯退一步。直到狱卒前来说,高怀逸来探监,顾韶浑身抖了一下:“高恪,不论如何,我亲手送你下地狱,我想做的事,做到了。”高恪不再回她,待她走后,轻回一句:“你送我下地狱,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再下地狱!”
两人在大狱门口相对无言,高怀逸一身素缟,憔悴得仿佛下一瞬就能倒下去,顾韶想上前,才迈开步子,就听见她说:“恭喜你,大仇得报。”
什么哐当一声落地的响声,碎得稀烂。
从见到高恪起,高怀逸的眼泪就没断过,高恪等她哭得差不多才说:“别哭了,从今以后,你没有祖父没有父亲,只有娘亲和胞弟,还有太康那边一大家子指着你,你要撑住。”高怀逸强忍住哭泣点头:“爷爷…”
——“你听我说,从今日起,你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也要教崇远忍常人所不能忍,破鼓万人捶,世间从不缺落井下石之人,别人的奚落,你就当苦莲,吞下去咽下去就没事了。”
见她又流泪,高恪摇了摇头:“皇帝如今只把我下狱,没动高家其他人,这是说他还是要接你进宫。伏秀,你日后进了宫,千万记住,先别争,因你没有娘家人帮你争了,也要教皇帝雨露均沾,否则他独宠你,你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这一切,你姑姑都替你经历过了。贤王和高家一族人,就交给你照顾了啊,伏秀。”
这时候高恪终是说得泪水掉出来,高怀逸连连点头:“我都记住了,都记住了爷爷。我会照顾好娘亲,会照顾好崇远,会照顾好曙儿,会照顾好太康高氏一族。”高恪也欣慰的点头:“重担交到你身上也是迫不得已,成王败寇,天势如此。爷爷最后再交代你一句,伏秀,你不仅要笼络住皇帝的心,还要笼络住一个人的心。”
高怀逸泪眼模糊的抬头:“谁?”
——“顾韶。你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你只有笼络住了她,才有人帮你,才有人帮你将来的皇子,她能做到这一切。你要想方设法不要让她离开你身边,伏秀,你懂吗?”
高怀逸震惊的看着他,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感受到手上的劲,才醒神:“爷爷…”高恪声音压得极低:“你懂了吗?”她茫然的点头:“伏秀明白了。”高恪这才松开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生来注定坐高位,心,不要太优柔寡断。”
最后,高恪背转身去:“明日,你不要来了。断头,不好看。”
高怀逸走出大狱时,顾韶还在那里,伞已无用,一身水湿,目光追逐着她,带着祈求。高怀逸从她身旁走过,一步一步走向马车,最终,身子一晃,整个人就要倒在雨地里。顾韶飞奔过去接住她,见人已昏过去,赶紧抱起:“叫郎中去府上!”
大夫开了汤药,熬好后顾韶喂给高怀逸喝,喝一口吐一口,根本喂不进。她拿帕子给她下巴擦干净,对一旁站着的人吩咐:“都出去。”万俟春犹豫一瞬,还是把人都带了出去。等人都走后,顾韶含了一口药在口中,吻过去,深深的吻进她嘴里,撬开她的牙关,直到她把药都喝进去。把药喂完,她唤人端来热水,又把人赶了出去,细细给高怀逸擦了被药沾到的地方,又给她擦了手,而后就呆坐在那,一直到天黑。万俟春几次请她用膳,都说不饿。
从醒来,高怀逸就不说一句话,也不对顾韶看。窗外阴色的雨天,一道一道电闪划过天空,仿佛发了狂一般。又一道炸雷响彻天际,高怀逸吓得捂住耳朵,顾韶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无能为力的看着她,午时已到,高恪,应是往黄泉去了。再抬起头,高怀逸已是泪流满面,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顾韶撑伞给她,在这狂风大雨里,不起作用,两人都瞬间湿透。出了府门,往自家后门走去,临了转身看着顾韶,不知是哭还是在笑:“你从头至尾,都在骗我。”
顾韶说不出话来,只是悲哀的看着她。高怀逸缓缓转身,留给她最后一句话:“恩恩怨怨,到此了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
在府里呆坐了两天,万俟春来报,高家人已趁天没亮给高恪入殓,抬上山埋了,没有立碑。顾韶让她走后,敲了敲桌子,从屋顶上下来的乌骓恭敬的站那听吩咐,她想了想,笑得凄凉:“这几日,你护着她,别让那些宵小有机可趁。”乌骓称是,从怀里拿出信:“您父亲给您的信。族令让我带话,让您早日回昆吾。”
一大早,高怀逸撑着病躯送家人到城门口,真要分别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执起高怀志的手用力握住:“从今以后,你是高家长子,一家人,就仰仗你照顾了。家道中落,会让你看尽人间百态,凡事,需忍耐,克制,要记住你的责任重大。”高怀志隐忍着泪,这些天,眼泪掉够了,今日起,再也不能随意哭泣了。他抱住家姊:“忍耐,克制,崇远明白。姐姐,你万万要照顾好自己。”说到最后,他用极低的声音说:“仇恨,我记着,你不要记仇,你要好好活着。”
高怀逸抱着他流泪,这几日仿佛泪要流干了。两人又抱着娘亲说了好一阵的话,她娘亲不舍的抱着她:“难为你了孩子,高家如今,全仰仗你而活,可娘亲知道,你从来也不愿入那深宫。”
高怀逸努力扯出个笑:“嫁谁不是嫁,天下多少女子想嫁皇帝不嫁不了,一世的荣华富贵,不用担惊受怕,以前是我不懂事,如今,我明白了。母亲,在太康好生照顾自己,一有机会,我就回太康去看你们。”
要走时,有娇嫩之音撕心裂肺的喊来:“崇远!我等你!我等你!”
高怀远看着被人拉住的多萝,泪水瞬时涌了出来,两人隔着人群痴痴的看着彼此,人世间最难过的生离,在他们这个年纪出现,无比残忍。高怀逸对着江夏侯府的人鞠躬,因她明白,若不是江夏侯应允,多萝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在城门口分别,顾韶和沈德顺站在城墙上看着,看着高怀逸一人孤身返回城里,背影单薄,似是风吹就会倒。
沈德顺拿出绿松石龙杖,笑得感概:“当年,是我将它亲手交给高恪,如今,也是我亲手从高府查抄物件中取回,物归原主,我也算功德圆满。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榻了。看多了这些事,也就不再苛求什么功名利禄,人啊,家人平安喜乐最重要。”
顾韶拿着石龙杖,赞叹沈大人心胸开阔,确实,世间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回事,看开就好。沈大人得了她赞叹,连连摆手:“我也是为自己混世度日找个合适的说辞。不过小韶啊,你接下来,想好要如何走了吗?”顾韶看着远处快看不清的背影,出口苍凉:“我一介女儿身,实在无心官场,迟走不如早走,约是过些日子就要离开永安了。”沈大人也点头:“说实话,天下这个词只能压在皇帝和朝堂上,个人背着这个词,对谁都不公平,即使你天生有济世之才也不公平,我们虽然可惜你不能造福百姓,可更愿你回昆吾平安度日。只是你想过没有,陛下,会放你走?”
确实,这是个摆在眼前很现实很残酷的事实,她这样的人,要么委身朝局中,要么,消失在天地间,否则,哪个皇帝会放心放任这样的人四处游走,不怕随时游走出另一个新朝廷?顾韶唉了一声:“先不想了,过两日罗元宇摆喜酒,先喝个痛快再说。”沈大人击掌连连说好。
罗元宇来接她,说皇帝召见,见她手上拿着石龙杖拿接过把玩,顾韶避开他的手:“此物煞气重,你压不住它,过两日就要娶媳妇儿了,还是不要乱碰的好。”也不知她说真说假,罗元宇不再强求,哎呀一声:“想到娶媳妇儿就美,美呀美呀美。”
到府里换衣裳前,顾韶将石龙杖包好,交给乌骓:“带回去,这是你族圣物,切莫有失。你带着赵熙一起走,到了转告父亲与姐姐,在我未回昆吾之前,千万不要踏进大琰一步。”乌骓听出她话里的话来,惊的跪下:“先生,那您呢?”顾韶站那良久,轻声回:“我,会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过节好哦~
我不用走亲戚也没有人要陪,就来更文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秦政在御花园召见顾韶,天色渐冷,可这花还开得饱满,微风拂来,花香馥郁。秦政说了两件事,头一件就让她心头一紧,他说后宫无人,到底不像样,年前会选秀册封些妃子,问她可有举荐。这二件就是讲到了当前朝廷架构,高恪一倒,枢密院几乎瘫掉,中书院他也不喜欢,总之觉得当前朝堂乱糟糟,要从上至下来改制。
他说完许久都没听见顾韶回音,停下脚步:“先生,想什么呢?”顾韶啊的一声,左右为难,两件事,都轮不到她说,她也不想说。大琰的朝堂,就犹如一头漆黑的妖兽,张大嘴等待带着各□□望的人往里跳,进去了,不伤筋动骨哪可能。她的心,从来不在大琰朝堂。
——“陛下选妃,普天同庆,无论是谁家的女子得到这荣耀,都是祖上积福。至于朝堂,大琰人才济济,陛下胸怀天下,自然万心同归。”
秦政收了扇子,哼笑一声:“你这推脱之意掩饰也不掩饰了,怎么,朕身边就这么留不住你?”顾韶只得跪下:“臣,惶恐。实在是臣非栋梁之才,只懂尔虞我诈间者小计,堪不得大用,上不得朝堂。且臣,是女子,女子出入朝堂,惹人非议,着实不妥。再者,臣身体先前被喂了毒,如今,愈发不好,怕是哪天脑子就不清楚了。臣句句肺腑,望陛下明鉴。”
秦政仰天叹了一声:“我们之间,不说暗话。朕认你是当世纵横家,太过谦卑,显得轻主,朕会想,朕哪里做得不好留不住你。选妃一事,你不想说便由你,高恪刚倒,伏秀不宜如此快入宫,朕会和她细细说明,选妃乃不得已,等过两年,人们淡忘了,朕就接她进宫,后宫之主的位子,只能是她。朝堂改制一事,慢慢来。先生身体不好,朕会派人多加照看。先生功劳甚大,朕近日会给先生一个你应得的名正言顺的位置。”
顾韶心中诧异万分,竟这么快开始堵她的退路了?
罗元宇大婚请柬已送达,万俟春一早催她更衣,她摇头:“我迟些去,如今罗统领是朝廷新贵,今日他大喜,必是宾朋满座。”傍晚时更衣出门,走出府门对旁边看了一眼,心里还是疼得厉害,如今偌大个府院,就她一人带一丫头,每晚必是害怕极了,别无他法,只能夜夜守在树上,看着她房里灯灭才回来。
马车上,顾韶觉得头都要裂开,透过木窗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偶然有白点划过眼前,她捂着头歪坐在那里问:“外头,白色的是什么?”随车的侍卫啊了一声:“先生,落雪了。”
竟已是初雪时节,她锤着车门吼:“去高府门前!去高府门前!”侍卫面面相觑,如今谁还敢提高府二字,早不存在了,去那不是找晦气么。可她一直这么叫着,侍卫也不敢不从,只得让人把马车赶到了高府门前,守在高府的侍卫也诧异,怎还有人敢往这门口来?
等看清来人,他们赶紧施礼:“先生。不知先生此时到访此处…”顾韶一把推开他们,又用力的推开大门往里走去。侍卫们惊得不行,左右看看,只得派人赶紧往宫里报去。
高怀逸已沐浴准备入睡,丫头正准备去熄灭灯盏,门忽然被推开,带着一股冷飕飕的风,把两人都吹得愣住。她赶紧将脱了一半的外衣拢紧,走到丫头身边安抚她:“杏儿别怕,你去隔壁睡,把暖炉烧热些别冻着了。”
等人走后,她看了顾韶一眼,而后就端坐在那,再也不看一眼,更不说一句话。等顾韶把门关了,她才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冲得她打了个喷嚏。顾韶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半跪在那里目光带着十足的祈求,她还是不说话,连一句滚开也不想说。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韶扯着她的衣襟抵在她膝盖上重重的喘息着,仿佛悲伤再也压抑不住,只能被宣泄。
被她扯着衣襟,不动,半晌竟听见了泣声,心里一紧,嘴唇微张了张,最终作罢。顾韶扯着她的衣襟抵在她腿上用压抑的泣声呢喃:“伏秀,我也想有个家…也想。。有个家…”
一句话,带出了她的眼泪,但没等眼泪滴落,她又抬手抹去,依然昂着头,不肯低头看这哭泣的人一眼。
一大早杏儿出门买菜,听见门口侍卫笑着在说些什么,一见她出来就避忌不谈。这些时日她也和侍卫混得熟悉,买完菜烙饼送了出来,吃人的嘴短,两个侍卫唉一声:“昨夜隔壁先生不是过来了么,走的时候不走正道,想爬墙过去,本就醉得稀里糊涂,爬墙把自个摔了,听说脑子磕石头上,人摔得不清醒,这会还不会讲话呢。宫里派了御医过来,这会那头热闹得很。幸得统领大人明事理,此事没怪责下来,否则我们兄弟早去牢里喝西北风了。”
杏儿急急忙忙进去把事情讲给高怀逸听,见她家小姐没动静,心里头也难受,当初两人要好的模样她可记着呢,如今闹成这般,真是冤孽。可她家小姐应是在乎的啊,那妆盒还在梳妆台上摆着呢。见杏儿欲言又止,高怀逸捏着手里的书放下:“她会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吗,她在算计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我再也无法相信她做的任何事情。”
万俟春听说顾韶醒神了,刚端起的饭碗又放下,这几日她日夜伺候跟前,衣衫渐宽,两人说不上主仆情深,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心甘情愿伺候这人,盼她好。到房里看见一身女装发髻披散的顾韶,再一回头,她再故作镇定也吓了一吓,顾韶这张脸,府里从没人真正见过,一直都是半边面具遮着,如今得见真颜,吓过之后,她觉得心里好疼。
顾韶病哑着喉咙笑了一声:“没见过我真正长什么样吧,这就是我本来的面目。”万俟春不知为何有些哽咽,上前跪在她跟前,目光柔和,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左脸,而后伏拜:“先生,受苦了。”
各方的消息都告诉她,皇帝欲封她爵位,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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