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的捂住肩头的手又松开,红着脸摇头:“不妥不妥,你是千金之躯,岂能做这些事,莫说日后我还要尊你为主…”一句话没说完,肩被捏得生疼,连连告饶:“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说错了…”
自接到晋王奏疏,皇帝与他促膝长谈两个时辰,后又大赏晋王府,锦缎绸绢金银珠宝来了足足两马车,更是赐了小世子一顶发冠,那发冠上镶嵌着渤尼国进贡来的绝世黑珍珠。听闻皇帝在殿内当着高恪罗午斋乔弘恭几人的面真情长叹:晋王战场走一遭,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心怀天下又怜爱兄弟,这才是大琰天家的好儿郎。言下之意几人都懂,皇帝已有悔意废太子。
秦政让顾韶从赏物里挑几件回去玩,她只拿走了一支朱钗,回府就送给了万俟春,说这府里的人虽都是临时凑来的算不得家人,但她得把这些散了的心暂时拢一块,不容易,辛苦了。万俟春收了朱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开春了天时好,高恪在府里看看花草,南方经战事洗礼,一切秩序都要慢慢恢复,官场先行,近日登高府门槛的人多,他都让高广征去应对,懒得出面。见自个孙女逗弄府里刚出生的小狗崽,嗯了一声:“天也好了,战事也消停了,人都高兴,过几日啊就是春闱的日子,此次文武会试皆盛大,前些日子听说弘武馆有好些精武之士,皇上替国家储备栋梁之心,天下都应感激。伏秀,晋王对此次春闱,可有看好的人?”从来不明着问她这些事,今日竟大方提及,高怀逸见他坐下,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递过去:“爷爷,何出此问?”
高恪呵呵笑了两声:“随口一问,战后取仕乃国之盛举,皇上看得要紧,皇子们自然会重视。上次在陈大人府上为天下学子发声,念那封泣鬼神的唁文的那人,是平苏府来的吧,叫什么来着?”
——“夏季文。”
高怀逸谨慎的看着她爷爷,却见他只是哦哦两声又去忙自个的去了。
昨日她和顾韶同去的晋王府,可秦政把顾韶唤去书房约一个时辰,就两人单独说话,门外是从小和秦政一块长大的侍卫长华勇亲自守门。后来在马车上问顾韶都说了些什么,顾韶说她劝晋王不要去管春试的事,毕竟才荐了燕王领兵权,少些争抢之心皇上必是欣慰。话虽这样说,以晋王如今一心想复位的心思是否真能忍得住,她也不清楚。
等得空,又从后门出来,假意闲散,到顾韶家门前问门房,才得知顾韶又去了晋王府,这门房自然认得她,听她说要进去候着,连忙带路。
今日一进晋王府顾韶就感觉浑身不对劲,猛然侧头,手心一抖,她竟瞧见了昌河来的“故人”。往里走时,那人也一直盯着她看,肆无忌惮的,她只得低声问旁人:“那是何人?”下人抬眼回道:“回先生,那是王妃家里来的人,并非正式出使,只是来了几人看看王妃,皇上下旨都在府里住下了。”
那女子果然贵气,竟是东契皇室中人。
进了书房,晋王略着急的来回踱了几步:“先生,按你昨日所说,我已让人寻了一人,高恪门生张伯宗,礼部仪制司主事,此次他必是同考官。先生,此事非同小可,万一…”顾韶起身拦住他的话:“没有万一,高恪父子这些年卖官鬻爵谁人不知,只是其余人要么沆瀣一气要么位卑言轻不敢造次,此次只要殿下你有心杀贼,就没有万一。张伯宗必须可靠,戏唱不唱得起来,全在他。此次为战后选仕,皇上再无心朝政也会关心此事,殿下,放手去做吧!”
秦政很焦躁,似是没做好准备这么快和高恪对决似是又有些兴奋终于要过招了。他也明白此次春试的重要性,本来因战要取消,但来京的士子集体上书朝廷说他们寒窗十年,春试可延迟不可取消。南方本也战死了很多官员,高恪和枢密院还有吏部商议,决意开试,上疏皇帝,皇帝批示,高恪与罗午斋为文试主考官,许公东和石彬为武试主考官,翰林院与礼部官员各派出人为同考官。三个老王爷在开科取士这件事上是半点好处也沾不到,这点自皇帝登基就防得严,因由士到仕是一个国家的基础,人心所向,帝王略论里教得明白。
两人又说了些细节上的事,临要走顾韶似是无意的啊了一声:“殿下,臣进来时遇见张陌生的脸,不知那是谁?”听顾韶描述完,秦政扯出抹笑来:“她是王妃的堂妹,东契皇帝二弟的女儿,贺兰绒祺,她比王妃可…”似是明白自己不该说,秦政收了声正正脸色:“先生不用在意,她只是受命前来看看她姐姐过得好不好。”顾韶想了想还是决意把让秦政疑心的线头扯出来:“按理说,这不合礼数,不知陪她前来的,是否是她的夫君。”
——“她还未出阁呢先生,正因她未出阁,本王才觉得这事想得通,毕竟我还有个燕王弟弟呢。他们皇帝那么没脸没皮,一面做出那腌臜事一面又表现得想两国岁岁相好的模样,真是让人作呕。待我做了皇帝,非让他们瞧瞧厉害。”
这人倒是心大,顾韶也不说了,来了大琰的皇城,想必她想动也没那么容易。
出府时又见她堵路,知道这面不见不行,独自上前给了抹冷笑:“胆子不小啊,还敢来我大琰皇城。”贺兰绒祺比她更冷的笑了一声:“你也胆子不小,孤身一人坏我大事,如今又蛰伏晋王身边,我从来不知道大琰还有这等报负的女子。你,不怕哪天尸骨无存?”
这是第二个人对她这么说了,顾韶在心里唉了一声,一甩衣袖:“以东契皇室身份前来就安分些,小心我让你,尸骨无存。”
回到府上已是下午,高怀逸迎过去:“这日头好,我来给你把被子晒了晒,晚上睡着舒服些。”顾韶感觉一旁的万俟春明显的僵硬了一瞬,进了书房,她把高怀逸拉身边嘘了一声,听外面边没动静了才叹了一声,靠在那不动,无奈的对身边看了一眼:“伏秀,你是千金之躯,为我来做这些,下人们都会议论纷纷,不妥。”高怀逸也靠那,似是有些累了,声音低得有些哑:“从前的时候,心高气傲,想做许多事,也有叛逆之心认为这世间什么都不好,对于一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后来,我从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找到了一些墨岩伯的书,从读他的书始,我就内心安宁,遵从他的教导,这里,一片光明,无所畏惧。”高怀逸指着自己的心,眼里一片坦然。
顾韶眨眨眼良久才回神,墨岩伯,是她祖父顾林成的别号。
送高怀逸到门口,她对高怀志招了招手,等人过来,她给了抹灿笑:“高公子,这几日不要让你家姊出门。”高怀逸挑挑眉不在意:“怕她作甚,此处是我大琰皇城,她做了那见不得光的事,还敢理直气壮寻仇?”顾韶还是不看她,依旧对高怀志笑:“瞧见了吧,可能有人会暗中对你姐姐下手,她就这不在乎的模样,可真不能让她再出门。”
高怀志一脸没听明白:“谁敢在皇城脚下对高府的人动手?”
——“东契的狼崽子。不仅你姐,你也要小心,若我没猜错,是你私底下以你爷爷的名义向刑部江宁主事郝大人施压让他一锅端了吃东契粮的耗子。他们可不会管你们是不是高大人的孙子孙女。万事小心就对了。”
春试共三场,每场三天共九天,今儿是第三场第三天,一大早就下场瓢泼大雨,这会都快考完,雨依然没停。
夏季文坐在考间埋头作答,偶然间抬着,见撑着伞的同考官张伯宗大人来巡察,正感慨这么大的雨真是辛苦这些大人了,再细细一看,整个人当场僵住。
考场出来的人乱成一团,议论纷纷,在酒肆吃酒的人都趴到门边窗边对外探望,彼此相问这是发生何事了。顾韶立在窗边看着下边,等晋王派给她的人上来对她点头,她才离开窗边坐下:“确认派来的是羽林卫不是刑部的人?”那人再点头:“先生,殿下说所有的御史谏官都已准备好奏疏,明日早朝,会集体上奏要求严查此事。殿下还吩咐,到此案结束之前,他不会再召您前去王府,有事,他会派人过去,也会让万俟春相传。”
这人要走时,顾韶把捏着的茶杯放下:“转告殿下,不要忘了武试场,一起查。水越浑,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落雪喽~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没坐马车,在酒铺买了坛黄柑酒,一路撑伞往回走,路上遇着三两结队的士子在雨中奔走,脸上的神情被雨水蒙了,看不清,但从匆匆的脚步听来,应是又急又惊。
到了屋门口,门房迎出来:“先生,高府小姐在里头等您。”顾韶路过园子,见新枝吐出的嫩芽被雨水浇得一颤一颤的,被压下又抬头,仿佛知道过了这阵,就是太阳出来的日子。见着屋檐下的高怀逸,她把伞递给万俟春:“去给我找双鞋来。”万俟春早见着她双脚都湿了,明知是雨天还不穿雨鞋也不坐马车,这先生真不让人省心。
顾韶把酒坛封泥击开,一阵柑香味混和在湿润的雨气里,让人莫名觉得安心,把酒煨上火炉,换好鞋,脱掉半湿的外衣,让人把出去把门关上,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谁也没说话。酒煨得热,她倒了两杯举杯相敬:“有话就说,你说什么我都听得。”高怀逸也毫不推辞的饮尽杯中酒:“你是否太心急了,就这样轻易动手,毫无胜算不说,还会牵扯大批人,我就想问个清楚,为何啊顾韶,你不像没把握就动手的人。”
——“何为,毫无胜算?”
——“若我是我爷爷,根本不会理你们这撕咬,因皇帝也清楚,以他的地位,就算与士子间真有私相授受之嫌,也只会在未考之前给答案或春试结束取进士之名时动手脚。前几年春试过后的殿试都是我爷爷取了三甲之名上疏皇帝,皇帝只作御批。你认为皇帝如今真会信他能做出指使人在春试考场上给人传书这种蠢事?你想抓个当场现形让士子们闹起来的心思,别人一看就明了,可是,没有用啊,顾韶。”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顾韶一直饮酒不语,雨小些了酒去了大半坛,她红着脸对高怀逸笑:“你不恨我吗?你在秦政身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维持他与你爷爷之间的平衡,如今我一来就一脚踹翻这场面,你后不后悔认识我?”高怀逸起身拿了薄毯给她披上,似是想回又叹一声把话咽回去,只说:“你喝多了顾韶,好好睡一觉,这些天你必是不会出门,我每天来陪你说话话。”手被攥得紧,挣不开,她只得安抚的顺了顺这人的背:“好,我不走,你还有话想说就尽管说。”
顾韶仰头似是憨痴的看着她,嘿嘿笑了一声:“你真好看啊伏秀…”
晋王府里来人传话,说皇帝还是把案子交给了刑部。到了刑部手上还用审吗,直接判张伯宗一个死刑就完事了。万俟春见顾韶还在往土里放种子,有些急了:“先生,王府的人在等回话。”顾韶抬头看了一眼:“今年弘武馆是不是有个士子叫吴谟的,他进了吗?”武试比文试早结束,如今取仕已完成,晋王府的詹士知道这人,已是武进士,如今也已正式住进官驿,只等殿前听封。顾韶洒完种子浇水洗了下手:“据我所知,他命案在身,不知是何人帮他洗清了身份送进了武举场?”
——“这是种的什么?”
人都走了,高怀逸才缓缓进不,看这一片翻整齐整的地,嗯的点点头,这爱好不错。
——“一种大琰没见过的,可以吃的,还未命名的食物,前几天从江宁来的客商手上买来,他说种子是从海上运来,为运出这种子,可死了不少人。谁都知道,一种作物被偷运到别的地方存活下来,它的价值就大大减少。伏秀既然来了,就一起用午膳吧。”
平苏府遭灾遇荒年,指望朝廷的救济约不是又一场袁州赈灾。高怀逸真心佩服顾韶,即使尔虞我诈,也没忘了最初的心思。这人最初的心思,应就是尽已之力,让百姓活得更好些。两人在后院亭子里摆了午膳,吃完就坐那闲聊。
高怀逸说吴谟扯出了魏王,他是魏王妃的本家亲戚,可魏王矢口否认是他帮吴谟,连吴谟犯的事他夫人都瞒着他。不是他亲自帮,也会有人相中这亲王连襟的名头主动帮,他一时百口莫辩,亲自去刑部提审了吴谟。这一审就让魏王气得咬牙切齿,吴谟在他面前口出狂言说他考武举谋功名只为效忠将来的皇帝,魏王又算得什么东西!
高怀逸说完这些,往鱼池里扔了些饵:“你这饵太弯绕,我今天才看明白。吴谟这话,刑部的人记不记不重要了,羽林卫昨夜应是已报给了皇帝。你用吴谟扯出魏王,也只是确保羽林卫会在意这不起眼的小卒子,不过顾韶,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如何得知,吴谟会喊出那句话?还是,那根本就是你安排的?若我没猜错,今日应是有人帮着在皇帝面前说让晋王主审此次文武弊案,那我再猜一猜,那人应是终于下定决心站边的罗午斋罗大人。据闻,昨夜,皇帝听了羽林卫所奏,当场咳血,溅了一帕子。太医院今早当班的人,个个脸色阴沉。”
——“你爷爷,怎么说?”
——“一言不发,该上朝上朝,下朝了也在枢密院忙到傍晚才回。”
——“若这把火,真烧到了你爷爷身上,伏秀会管吗?”
——“自然会,他是我爷爷。”
——“怎么做?”
——“这世间有许多事,你开了头却结不了尾。若这把火真烧到了我爷爷身上,除了皇帝谁也救不了。所以顾韶,收手吧,趁大火还没烧起来。”
——“这火是我点的,可往上扔柴的是什么人,他们又为何会那么做,你心里就是清楚。更何况,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啊伏秀?”
罗午斋的提议,许公东和石彬没反对,连乔弘恭都默认,满朝文武似是看到了一丝曙光,是高恪倒下后他遮蔽的光,终于要照进大琰朝堂了。可当夜,张伯宗就在刑部大狱畏罪自尽。死前留书认罪,是他一人为了钱财做出失格之事,辱没朝堂,辱没恩师,愧对皇恩,死不足惜。
吴谟被判斩立决,与张伯宗私相授受的四名士子被判五年刑狱,吏部记录在册,永不得录用,其余士子考卷均为有效,即日放榜,文试会员正是夏季文,所有在榜进士择日殿试。
顾韶育出的幼苗可栽种吧,万俟春雇了农夫前来,让他们小心的把一蔸蔸苗移往推车上,再运往郊外地里种植。顾韶站那一蔸蔸的数,生怕别人弄坏了她的苗,要是看谁手脚粗些,她都要嘱咐一声让小心些。从不往这条路上走的高恪竟然出现在不远处,似是一家人闲散散到此处,他站那看了一会,并未走过来,而是转身往回走。高怀逸也在他身边,远远的对顾韶看着,看不清脸上是什么模样。
在郊外种苗的时候,万俟春指了指不远处,她仔细看才看清那是贺兰绒祺,着一身男装站在马车边对她看着。万般不情愿,过去笑笑:“还没回东契,看来我大琰真是好风光啊。”贺兰绒祺还是一身白衣,似是怕泥沾了衣裳,一直站在块干净地未走动:“你大琰?不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痛不痛?顾韶,你说要是晋王殿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会如何?”顾韶干脆坐在了地埂边:“看来你们东契真有大量收集情报的细作在昆吾,想来瞒你也是瞒不住。你不如去说啊,说了才知道会如何,来这威胁我吗?这还真是,没有用呢。”
——“我不说。细细算来,你我算得同谋,都在谋这大琰江山,早些易主。”
突然俯在耳边的一句话让顾韶打了个冷颤,侧头看去,正好擦过一块细腻的肌肤,赶紧坐远些,这惹得贺兰绒祺哈哈大笑:“你这模样,倒真是有趣。”
——“你说我与你是同谋,真是抬举在下了。就是不知你东契出了什么乱子,让堂堂郡主亲自来做这些尔虞我诈的事。你有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