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如此直接的表现出厌恶后,连希望也没有了。
我缩在他门前偷偷哭,却听见玄陵一声叹息,从门里走了出来,蹲下来,几欲开口。
我生怕他说什么就此两断,于是急忙说:“我不喜欢你了,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们还是极好的友人对吧?”
玄陵语噎,脸上又露出了嫌恶的神色:“我就不该奢望你能改好!友人,又是友人,好啊,你就做我的好友人吧!”
于是又摔门进去了。
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暗骂自己,我个傻子,好嘛,现在他都开始讨厌你这个人了。
自此,我们关系好像又恢复如常,我不敢再跟玄陵说我喜欢他,也无暇对他这么说。
天下愈发动荡,神界和鬼界已经宣战,打得鬼界节节败退,鬼界兵力亏空,只得派遣许多得力干将去人间制造冤魂。玄陵和我接到的任务越来越多,再无时间谈什么感情之事。
唯一一次难得的休闲时,是元宵节,我们在河畔放花灯,我问玄陵许了什么愿,他顿了一下,说愿天下安宁。
我微笑无言,我从不愿什么天下安宁,我只想他一人这一生无苦无痛便好。
9
神界和鬼界已经到了大战前夕,各处妖魔蠢蠢欲动,玄陵担心他师傅,便与我一道回到了师门。
他去找他师傅谈心,却被告知师傅受邀外出,我便邀他一同去喝酒,他皱着眉,似是想到什么,黑着脸甩下一句:“你自己去!”便去找他的师弟了。
我只好一个人去喝酒解闷。小镇里的东西到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我家的屋顶还是那块屋顶,小美人还是那个娇笑着的小美人,许久不见,她也未与我生疏,还是乐意与我说一些趣事。
我也同她说我的见闻,甚至提起了我对玄陵的追求,她到不过分惊讶,也没什么嫌恶的神情,只是笑。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喝到小镇的陈酿,我很快就醉了。
再醒来时,只觉得脸上微湿,眼前有一片红光,小美人立在不远处与一人缠斗,细看来竟是玄陵,我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却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登时清醒了。
小镇仿佛浸润与血水中,尸横遍野,周围满是鬼气,我这才惊觉小镇是逢了百鬼屠杀。
来不及多想,我便急忙想去帮玄陵,却发现手脚无力,内丹好像被什么东西缚住,什么术法也不能施展,喉咙干涩,无法出声,我拖着身子奋力向玄陵挪去,借着身下锋利的石子的摩擦,向前爬,我的身体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我只觉得绝望无力,玄陵的青衣已经被血染红,很明显已经落于下风,他身上有许多伤痕,嘴角也不住的冒着血,而我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
小美人已如地狱之修罗,而玄陵却已力竭昏倒在地,在她的剑将要刺中玄陵时,我闭上眼,自毁了内丹,借助残存的法力,冲向他们之间…
小美人的剑却堪堪停在了我的鼻尖前,我还是无法发声,口中漫上了血,我望着她,她脸上满是血迹,却有一道清晰的泪痕,她放下剑,无言,却是仰天长笑。
“小段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哥哥命我率百鬼精兵回都,以支援大战,我在这里潜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屠尽这些法力高强的修道之人以完成使命。你本就应是最该死的那个,可我念在你这些年与我的交情,想放你一马。我下药缚住你的内丹,明天便可解开,你现在却不惜毁了内丹也要救他?”她弯下腰看着我笑,“你真傻。”
她背过身,语气里换上了狠绝:“不如你们一起死吧!”
她挥剑刺向我们,却不料我还留着一丝法力,先她一步,用玄陵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眼里先是有震惊,尔后又换上了一丝笑意。
她倒地,唇畔还带着笑:“你们真是厉害,一个斩尽了我带来的百鬼还能与我缠斗,一个自毁了内丹还能将我置于死地……”
闭上眼的刹那,她还叹息着:“真是一对极好的友人啊…”
一声长叹,再没了声息。
10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多久,却发现自己好像是身处于牢房之中,心下觉得奇怪,正欲起身,却发现内丹处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这才想起我已自毁了内丹,无力起身,只好躺平不动。
忽听见房外有两人正在交谈。
“咱这次活下来全靠大师兄,师傅为什么要罚他?百鬼来袭又不是师兄的错。”
“你懂什么,谁都知道是师兄那位好友联合那女鬼才害的镇民惨死的,外界联盟对那个人都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师傅是怕流言牵扯到师兄才罚他做做样子的。”
“那人真不是个东西,师兄平日对他那么好,他还害的我们师门上下死了这么多人……”
声音渐远,我心里苦笑。
我堂堂一个食鬼的错断却被人说是与鬼为伍,岂不可笑?
过了许久,却始终无人来找我,甚至没有人送吃食。因为长时间没有吃鬼,我身体无力,只能一直躺着,而内丹处又时常袭来尖锐的刺痛袭,我开始尝试睡觉,以避开这份疼痛。
昏睡过去后,便常做一个梦,梦境里,玄陵冷冷地看着我,质问我为什么害死那么多人,我想向他解释,他却如初见时一般没有给我机会,只是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受死,窒息感那样强烈,心也很疼,然后我就会醒了。
在漫无目的地发一会儿呆,过不多久又睡过去,如此循环之下,大约一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玄陵可能是把我忘了,也可能是太恨我所以不愿见我。但倒是时常可以从路过的人嘴里听到他,说什么神鬼两界终于安定,哪家的闺秀嚷嚷着要嫁给他,又说他曾扬言有多么恨我,之类的。
我以为我不会再看见他,可当我一次从噩梦里醒来却看见黑暗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我,是玄陵。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见我醒了,便如此问到,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
我喑哑的开口,发现已经可以出声了:“我不知道。”
我顿了一下,想到自己可能去日无多,觉得最后还是要表明一下心迹:“可能是因为还很喜欢你吧。”
我等着玄陵对我的嘲讽,却没等到,他反而弯腰下来抱起了我。
内丹处又一次刺痛,我闭上眼,想要睡过去,却能感觉到玄陵正抱着我在晚风中疾驰。
他还在说着:“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我现在带你去别处,你在那里呆好,可能会呆得久一点,现在神鬼两界安定了,待我去完成一些事情,我就去找你。”
我才明白他这是要把我从牢中救出去,心里很甜,却还是有些不信,想着这应当是一场梦吧。
11
事实证明不是梦,我们一路赶路,玄陵对我很好,不知为何我也渐渐不再受到内丹碎裂的痛苦侵扰,他晚上会搂着我睡觉。但我们很少有对话,我偶尔噩梦醒来会对他如癫狂了般一直说你信我好吗。
玄陵也会一直温柔地回答我信你。
可能是因为误会仍没有向所有人解释清楚,仍然偶有追兵追来,玄陵会把我锁在客栈里独自迎战,我对他实在不放心,便偷偷的去看。
那几人显然是畏惧玄陵,只在不远处放言,不敢上前。
二者僵持了一会,便听见那几人中有人高喊到:“玄陵道长,我们知道你为人间的安定费了不少功夫,可是着成神的功劳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占去呢?”
他这话听的我有些莫名,却又听见他又开口道:“听闻玄陵道长和那错断是好友,道长不会打算私自将他放了吧?”
这话听的我是更加疑惑,玄陵此时也开口了:“无知小儿,那错断再怎么说也是神,你们难道以为他是你们这种人可以随便打败的吗?世人皆说我是高手,但我也是凭借他多年好友的身份才能趁机杀他,且不能掉以轻心,只能趁他不备再杀他,这也是为天下之太平啊!”
玄陵还在同那几人说这些什么,但我已经不想听了,我找店老板打听了一下,才得知小美人是鬼王之妹,鬼王找到她的残魂时,从法力的气息上察觉到是鬼界家喻户晓的我斩杀了她,鬼王来疼爱妹妹,所以神界劝他投降时,他说只有将我杀死,他才愿意还天下一个太平。神界众神出于清高说不愿同族相残,让鬼界之人前去,又不放心,怕他们会再次祸乱人间,于是便下了一道神令,令天下之修士斩杀错断,凡能斩杀者即刻成神,而神令颁布的时间恰好是玄陵将我带出的那天。
此令一出,我虽除去了与鬼为伍的冤屈,但还是成了众矢之的。
我想起玄陵一路上对我的温柔,想来他是还不知道我内丹一毁,才会想出此招。
我心已完全凉透,却还存着一丝侥幸,没准他只是为了不让那些人知晓,他是想要放掉我的。
实际我也清晰的知道,玄陵虽对成神没有多大的盼望,但天下苍生和我在他心里孰轻孰重自然不必说。
但那一丝侥幸却仍不肯褪去。我又像从前一样怀揣着渺茫的希望,却还是得到了和从前一样的结局。
12
是夜,我被玄陵搂在怀里时,静静地对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玄陵望着我,无言,轻轻吻住我的嘴唇。尔后又在我的肩头颈间辗转,衣衫褪尽后,他几尽温柔,我放软了身体,在一夜的红浪翻滚里睡着了。
那一夜,我深深地觉得玄陵是爱我的。第二天我便知道我错了,但我错的无悔。
踏进木屋时,我就察觉到了法阵,但我还是走进去了,玄陵在拔出剑时,神色很温柔,他问我:“你信我吗?”
我浅笑着回答,我信。
那把剑便没入我的胸膛,我没有躲,反而上前一步靠近玄陵,胸口的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我浅笑着在玄陵的耳畔说,我信。
13
玄陵大约是弄错了术法,所以我才没死。经历了千年,封印我的地方因为鬼气太盛,便做了人间与鬼界的交接处,上面出现了一条河,被称作忘川,上面架起了一座桥,叫做奈何桥,世间的变迁却与我无关,我早已腐朽在忘川之下,化作一团污泥,靠着吞噬不愿喝下孟婆汤的鬼魂度日。我确实是没死,可是同死了并没有什么分别。
无人会忆起我,我仿佛也忘了自己。偶尔会从孟婆与别人的闲谈中听到玄陵的名字,心里却再无触动了。曾经千年间折磨我的心痛也渐渐麻木了。千年的时光有什么不能除去呢?原本还对临死那一句“等我”抱有些许希望,而今经过了时间磨洗,却只是笃定那确实是一个梦了。
在忘川之下,我还是原来的那一个神,那一个无爱无恨的神,虽然还是一身鬼气,却再无人唤我恶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小脑洞:
一
在玄陵还搂着错断睡觉的时候。
某一次醉酒后。
错断:玄陵啊,以后睡觉就不要把剑放到床上了,早晨老是硌得慌。
玄陵【脸红】:…嗯。
二
在错断向说书老大爷咨询情感问题的时候。
错断:%@¥#?
老大爷【捋胡子】:这是男人的爱情啊。
错断:那…两个男的呢?
老大爷【捋胡子】:这是男人间的爱情啊。
第2章 番外一
玄陵这一生过的可以说是非常之憋屈的,成神之后忘了前尘往事,才开始顺风顺水起来。
具体是从何时开始变的憋屈的,大概是遇上了错断的时候。
他从小就是师门的骄傲,虽然是个孤儿但是却有师傅的疼爱,因为天资很高修炼上也一直顺风顺水,与同龄人比试,也没什么敌手,他自然会有些高傲。
后来十三岁时下山在周围历练,便遇到了一生的宿敌。
错断看上去不大他几岁,却几招就完败了他,着实是使他气闷。虽然打起来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失误,但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所以玄陵生平第一次违背了师傅的告诫,又去找错断打架。
可是总是败,他也总是不甘心,于是就总是打。
这一打就是五年。
刚开始还只是错断指导他听着,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两人开始闲聊。初时是类似于师徒的关系,后来就变成了知己。
刚开始,他只是钦佩错断的武力,后来自己的情绪不知为何却开始改变了,在听问他去喝花酒是心里莫名不舒服,偶尔还会梦到他。
玄陵还没有琢磨透自己对错断的古怪,就接受到了错断的思念宣言,和那一句“要一直在一起”,玄陵先是觉得古怪,回忆起来又觉得有一丝甜,未来得及反应时,自己已经应了一声“嗯”。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不对劲,他翻了话本,又隐晦地问了师弟,才明白自己对错断的喜欢。他向师弟复述了错断对他说过的话,师弟调笑他:“师兄你可真傻,人家这是在像你示爱呢。你既然也喜欢她就和她在一起呗。”
玄陵脸红了,不太明白何为在一起,但只是跟从心意,要错断与他一同游历。
错断答应了。
一路上,玄陵觉得他们简直如新婚夫妻一般甜蜜,唯一不满的,就是在一起之后,错断却还是时常去喝花酒。
玄陵虽然知道错断不会同那些女子做些什么,只是单纯欣赏她们的美貌,他却还是生气。
这份不满在捉水鬼的时候达到了顶峰,看着错断和那女子眉目传情,玄陵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一心只想着回去要如何教训错断,一时松懈让那水怪的偷袭得了手,缠斗一番后始终不见错断来帮忙,回头一看,就看到他在与那女子交谈,心下怒气更甚,三下五除二了结了水怪,飞身上岸。
错断却好像仍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玄陵极怒,想骂他不守妇道,却又觉得不对,只好问他置自己于何地。
错断却还是一脸狐疑,说出了让玄陵心寒了一辈子的话。
他说:“我们不是友人吗?”
玄陵想笑,想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却笑不出来,错断的神情告诉他,他不是开玩笑。
玄陵觉得自己心仿佛一下子坠落到深渊里,片刻后又涌上一股怒意。
他甩给错断一句话,便自顾自走了,回到客栈,他一时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时又觉得是错断在耍他。玄陵认为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便收拾了包袱,不告而别。
他知道错断会追上来,原以为,错断会先向他道歉,谁知这家伙一看到自己身边有女子,眼睛就直了,一直盯着人家看。
玄陵心里如同喝了八缸子醋,酸涩无比,急忙隔开两人,防止错断又被美女勾搭去了。
为了以防错断背着他去找那位姑娘,玄陵还特意亲自送走了她。
回来后,就听见了错断的真诚告白。
玄陵心下更气,心说,你昨天还否认我们恋人的关系,只说我们是友人,今天当着我的面想勾搭美人,现在又来找我告白,你这不是戏耍我还是什么?
于是便甩上了门。
又过了几天,错断戏耍他的热情未减每天都在向他表白。
玄陵到底还是喜欢他的,心已经快要软了,却又立刻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亲眼看到错断趁他不在,偷偷摸摸地拐进了青楼,回来还恬不知耻地对他表白,玄陵嗅着他身上明显的脂粉味,心里实在觉得恶心。
这算什么,耍他吗?
他毫不掩饰的表明了自己的嫌恶,却在关上门之后听到错断的啜泣时又一次心软了,他安慰自己,没准错断只是去打探消息之类的?
于是,再次推门出去,想要对错断表明自己也是也是喜欢他的,还未开口,又被他一声友人堵回了所有言语。
心里是愈发失望,又悔恨自己太傻,三番五次被这一人戏耍。
尔后关系又恢复如常,天下却也更加动荡,他也没有时间思索其他,在忙碌中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不在爱错断了,至那一日元宵灯会,放灯时,错断问他许了什么愿,他惊觉自己第一反应竟是想说:“与你共度一生。”
当下愣住了,旋即飞快的反应过来,连忙说希望天下安宁。
自此,玄陵对自己是愈发鄙夷,几次三番被戏耍,竟还是无可救药的爱着这人。
他明白自己单凭这样绝无法真正换回错断的真心,于是带着他回到镇上,想要等一切安定后,好好追求他,就在他们相遇的那样的月光下,认真的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