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躲就是数年,直到后来新帝登基,连着颁布了好几条休养生息减免赋税的诏令,村里的日子这才一点点好起来。”
“嗯”。陆辞瑜点头。
“逃的时候可着劲儿的往山里躲,怎么偏怎么躲。现在天下太平了,有不少人有心想出来。可他们一方面舍不得这些年开的地置办的家业,另一方面担心朝廷会让他们补交这么多年的税或者对他们的逃跑有什么惩罚。两分各执己见,这一拖二延的,就拖到了现在。”
“我看这山也不大,山里恐怕没有大面积的土地吧?”陆辞瑜疑惑道。哪怕是有,恐怕也种不了什么东西啊。
林榕道是:“的确没有,虽说是能零零碎碎垦出几块,不过这地压根就没法和你山脚那十几亩相比,土质和安全性都不行。”
“袁家村和邻近的几个村子多在山上种果树,到了季节摘了果子去卖,那些杂地便种着少量的粮食和蔬菜,倒也勉强能过的下去。”
陆辞瑜挑眉:“果树?”
林榕不解点头。
“那他们卖树苗吗?成树也行。”
林榕仔细想了想:“这些年从没有人去买过树,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都是有钱赚的行生,肯定会有的。”
“陆公子要是要的话,我家有一片地里也栽了不少,都送给你了。本想着日后摘果子换些银子的,可没等到那时候就……恐怕结果还要再等上几年。”
陆土豪皱眉,连是什么果树都没问句:“我都要了,不过我不能占你便宜,把价格给我。”
林榕摆手:“这树并不值钱的,山里随处可见。像那几个村子更是满村都是,压根不算什么的。”
陆辞瑜要给他钱,林榕拼命拒绝,陆辞瑜只能压下心思,盘算着等和山中村人算好树钱后一同给林榕一份。
他拍了拍林榕肩膀,又道:“那你传信的时候顺便交代句,我要买树,有多少要多少。”
“银钱不够直接找我就是。”
第38章 名衍
他与林榕便这般商定下来。
陆辞瑜回了院子; 林迟正窝在灶房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 他蔫头耷脑面朝炉灶背向大门,看上去似乎极没精神。陆辞瑜快走几步到了他身后; 抓住他的手,头靠在他肩上将筷中的饭送到了自己嘴里。
林迟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你回来了!”
陆辞瑜搬了个小凳坐下; 和他一人一口分食着碗里的饭:“嗯。”
“去新房那里看了看; 顺便又见到了林榕。”不待林迟发问他便主动交代道。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去的那个村子在山里,村民都以果树为生。我们这边的山上虽然也有; 不过到了季节村里人也会进山采些去卖; 我若是都挖回家里定会引起他们不满。”
林迟点头; 深以为然道:“你多捡了一个果子都会被嘴碎上好几天的。”
陆辞瑜摸摸他的头; 往他嘴里塞了块肉:“先不说我要一处一处去山里找,便是找到了也要花工钱请人去挖去移植。虽说你们这是村里以农为生; 不过我还真不确定有几个懂栽树的,移植时伤了根就不好了。”
“太粗的树往山下扛着不便,太小的树短期内又没有栽种的意义,与其费时费力怎样都不讨好; 还不如直接从别的村买。”
林迟努力把肉咽下去; 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泼了盆冷水:“但冬天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栽了恐怕到明年活不了几颗。”
陆公子挑眉——我这不是给冬日里的袁家村找事做呢吗。
“你都说了这是他们生存的活计; 他们怎么可能会卖?这又不是粮食和菜一年几茬的长。”
“我可是真金白银给银子的; 一棵树十几文钱; 十颗树百颗树呢?我要的数量可不小; 这些银子算起来总数可不少。”
“且我只要三至五年的,再老再小的只会挑上寥寥几百株,他们哪有这么多年份正合适的树卖?不光是树,以后每年的果子我也会一并在他们村里收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卖?”
陆辞瑜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可长期发展的大客户,便是没有也要现栽出来,可陆辞瑜要的总数就那么些,平摊分均下来哪家都得不了多少。
怎么分,分给谁,这就是袁里正要头疼的问题了。
袁家村不是全村一族吗?平时家家户户亲如一家,牵扯上利益往来就热闹了。
陆辞瑜眯了眯眼,拾筷夹了盘中最后一块肉递过,林迟有些饱了,但仍是张口咬进了嘴里。
林迟一眨不眨盯着他,眸中满满的恋慕。
眼前的陆公子像极了他在山上见过的小狐狸,骄傲又狡猾,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在他眼中可爱极了。
陆辞瑜并不是听了个悲惨的故事就为之感动的人,他会做出这般选择原因众多。
其一,为了林迟,他这个性格要是知道了恐怕会难受上不久,陆辞瑜并不想让林迟为了别的事情分神;其二,林榕是里正儿子,这样便可刷满了林榕的好感度;其三,除了调料,他一直打着山果的主意。林迟说想种很多很多果树时他就有这个念头了,山果种类众多,他又不缺保存的法子,怎么都能利用起来换成银子。
三者混在一起才促成他这一举动。何况因为林迟一事陆辞瑜本身也对袁家人没什么好感,袁家村有可为之己用的人他会帮上一把,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林迟想要起身洗碗,陆辞瑜就跟到他身后帮人打水烧水。屋子本就不大,两个人挤在一起更显狭小,满室温馨。
待二人出了屋,就见陆归兮牵着幼马回到院中。
陆辞瑜只是去草原旅游时骑过一回,本人对马匹的饲养一窍不通,林迟就更别提了,马这东西在进镇之前他只是远远见过几次,让他去喂养……林迟简直手忙脚乱把它当成祖宗去伺候。
这事情自然落到了陆。混江湖的什么都懂。归兮身上。
陆归兮果然不负二人期待,将幼马伺候的皮毛发亮油光水滑,每日早上都牵着幼马去山脚空地逛一圈跑一跑。倒是有不少人想趁机上来凑凑热闹,陆归兮往原地一站,带着寒气杀气的目光冷冷一扫,顿时什么人都吓没了。
陆辞瑜看见幼马,这才想起来似乎新房中没有预留下马厩的位子,二人与陆归兮打了个招呼,一同进了房。
按往年来说林迟这时理应忙的晕头转向分不开身,不过今年嫁了人,陆辞瑜是万万不会让他干些劳累重活的。陆辞瑜怕他呆着闷坏了,就执笔写了不少大字,放在一旁让林迟照着描。
屋内新添了张大大的木桌,林迟坐在桌子一端,陆辞瑜便在他对面俯首改着新房的图纸。二人面对面坐着,桌上纸张上上下下交叠在一起,一双杯盏两方砚台,杯中花茶起起伏伏,鼻尖墨味久萦不散。
陆辞瑜思索半天才选出一片空地,他先前预留出了不少饲养牛羊家禽的空间,不过他不确定这些东西能不能混养,干脆便又隔出了一块。
左右山脚那一片土地全都是他的,地方多的是。哪怕全部圈起来做个小马场也足够了。
陆辞瑜放下笔墨,刚要唤了林迟来看,抬眼就看到林迟握着根笔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墨滴砸到纸上,林迟吓了一跳想动手去抹,直接蹭了满满一手。
陆辞瑜无奈叹气,取了一旁水盆边挂着的帕子打湿,抓过他的手给人擦了起来。
林迟有些沮丧:“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你拿笔写字就那么好看,我却怎么拿都不舒服……”。
陆辞瑜也奇了怪了,这孩子握锄头拿菜刀灵活的很,闪亮锋利的菜刀在他手上都能飞出花来,每次都吓的陆辞瑜心惊肉跳。怎么换成根竹子制的笔就小心谨慎成这样呢。
陆辞瑜仔细擦干净,而后取过一旁纸张递上,让他看看还有哪里要改。
林迟抱着一沓图纸仔细看了起来,陆辞瑜又坐回原处取了张新纸,依着记忆里婴儿车的模样画了起来。
他现在还不知道毛笔要怎么用格尺,画直线全凭信仰,思索了半天才勉强画出个大概和各方面示意图来。
天还没大冷,正屋的门还是开着的,陆归兮恰好从门前走过,陆辞瑜忙唤住他,让他进来一下。
陆归兮看了眼林迟,这才进了屋。
陆辞瑜将车的图纸交给他:“能做出来吗?”
图纸秉承陆辞瑜一贯的风格,能画明白的绝不多说,陆归兮仔细看了遍边上附着的解释,过了片刻才点点头。
陆辞瑜便道:“能做个出来吗?车里面放着孩子,给林榕的。”
陆归兮本来就闲来无事,自然应下。
陆辞瑜交代完事,陆归兮就要出门。
转过身的瞬间余光瞥到了桌上一沓纸最顶端一张,一个字清晰映入眼帘,陆归兮一愣。
陆辞瑜抬头看他:“怎么了?”
陆归兮摇头,指着那张纸道:“能给我看看吗?”
陆辞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是他无事时以水患为题练笔写的一张策论,他拿过那张策论递给陆归兮:“自无不可”。
陆归兮认真看了一遍,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一言一词颇有想法,但这都不是重点。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字,指着那字认真道:“衍字,要避讳的。”
陆辞瑜一愣。
“当朝皇帝名衍,在试卷中要避讳的。”
陆辞瑜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陆归兮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了,陆辞瑜摸摸下巴,只觉心底的猜测又验证了不少。
第39章 新居
盖房过程如火如荼平稳有序; 青石房料送来时陆辞瑜特意抽空带林迟去看了眼; 他仔细验了结实牢固程度,这才付了钱订下了长期合作的单子。
这些东西都是采自附近山上的; 毕竟是自然界的东西,不同位置的山石大小颜色都有不同。陆辞瑜定的时候就特意交代了多要些颜色偏淡的,这些人送来的倒也合他心意。
他见着地旁摆的高高的几大堆材料; 心底的期待也被一点点勾了起来; 索性将山脚开荒的人全部召了回来全心建房。
有他这个主人亲自监工并参与忙活,工人的进度一下子提高不少。倒不是说他不在时这些人就懈怠偷懒了; 而是陆辞瑜的要求太高; 每一处都有精细的要求。
他纸上留了不少空白; 都是为了日后往里添加现代材料进行改造的。不过这事情他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在林榕那里却不能泄露半句,只让他们照着盖便是。
这图纸在村民眼中自然就充满了怪异。碰见奇奇怪怪的地方他们又不敢妄自下了决定; 只能小心商议着来,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眼下有了陆辞瑜的亲自指导,一个个心里便都有了数。
这样又接连忙了数日,直到陆辞瑜院中那棵老树上再无一片枯叶; 彻彻底底剩下光秃秃一片; 新房建设才终于宣告结束。
农家盖房远用不了这么久,他却从秋收结束一连盖到马上入冬; 不难看出这房子耗费了多少人力心血。
山脚整片空地都被圈了起来。作为一个理科生; 陆学霸艰难运用他不值一提的地理知识及对风沙土壤的了解分析过这座山。背靠的山不高; 树木灌木杂多; 也没什么巨石大石立在山顶,哪怕是遇上山洪也不会对他这房子造成大的影响。
便是有水有石重力冲力也有限,他院中主屋离山脚较远,哪怕山崩了也只能波及到半个院子,撑死院子里积了一堆尘土脏污收拾不便,但压根伤不到人。
新房建好,按照当地朝代规矩要先往房中摆放些东西空放上几日,然后才能选个良辰吉日搬家入住。
乔迁之宴陆辞瑜同样请了不少人,不过不同于与林迟成婚那时的来者不拒,这次倒是有针对性了许多。
里正一家在天还不亮时就早早赶来,林榕跟在他们身后,牵着个大的推着个小的,陆归兮的婴儿车早就做好了,先前就送到了林榕手里。
他抬起头,只见面前高梁门柱,朱红漆门,上挂黑木门牌一副。
牌上刻着有力二字“陆府”。这两个字还是陆辞瑜反反复复写了半天最后才交由陆归兮刻出来的,先先后后否了四五块才得了这么一个合心的。
只见入目青砖黛瓦,新砌的高墙上统一刷了层淡色的漆,因为是办宴的日子大门敞开着。林榕一家进了屋,就见眼前门厅宽敞,足下青砖压的紧密严实,左右前方各自分出东西厢房禽棚马厩。
除了比寻常村民的院子大了些,也没什么不同的。
当然没什么不同的。陆辞瑜仔细问过了陆归兮,得到确定答案后为了避免违制造了不止一个院子。眼前他们进的只是最外面的一个,也是陆辞瑜打算用来招待客人村民的地方,这间院子完完全全复制粘贴的他租的那院的平面图,没有任何改动。
陆辞瑜说这是个大院子,这就真的是个大院子。大家族必备的几进院垂花门通通没有,无非是仗着地方大圈了一大片地而已。但在院后却有着长廊,径自通向另外一处。
这个朝代有着明确的律法规定,非几品官者不能住几进院,但却没说不能一个人住几个。陆辞瑜就是在自己家院子边多盖了几个房子,放到朝廷那里也没人能说他不对。
毕竟这是律法的空子,他有银子他乐意。
与林迟计划好的池塘活水都是放在后面那个大院中的,那个院子与后面留出的一大片空地都是他们的私人空间,平时不会让外人进内。
里正在宅子没建成前来过几次,不过那时候满地的土石堆积他也看不出什么,这还是在新房建成后第一次来。听说图纸是陆辞瑜一手设计的,颇为惊讶。
因为是新盖的房子,院中还空空荡荡的,连地面铺的石砖地都空下不少地方。冬日将至,他有些怕植物开春缓不过来,院中该有的青植绿树便一个没栽,这样进来冷不丁一看感觉奇奇怪怪的。
屋中家具大多是全新的,数量不多,其间大部分是李木匠打造,剩下则是陆辞瑜给的图纸陆归兮一点点研究出来的。
林迟坐在一个三足凳上,陆辞瑜正站在他的身旁微俯着身子给他系上脖颈处的结扣,见到有人进来转头打招呼道:“叔叔婶婶来了?”
“来帮忙的。”慧婶婶应道。
乔迁宴的菜式他们早前就商量好了,昨天晚上已经做出来了一部分能放住的,今天重新炒一遍就可以。
陆辞瑜请的依旧是那几个婶子,他家里没有长辈亲人,里正一家就来跟着压场子搭把手,这份心意陆辞瑜心里清楚。帮忙的都来了,他这个做主人的也不好在屋里继续呆下去,只能依依不舍放开林迟让人跟着慧婶婶进了灶房。
他挽起袖子与林榕出了屋,正好见到拎着一溜野物的陆归兮回来。这就要提起自打陆归兮来了后陆辞瑜几乎没怎么上过山,陆公子本质上就是个宅的,要不是因为要打猎卖给村里拉进彼此关系恨不得一步都不出门。
他从没限制过陆归兮的一举一动,仿佛忘记了对方的身份背景通缉令,就是个萍水相逢的暂住租客。陆归兮愿走愿留去了哪里全凭他自己,平时使唤起来也不会客气,权当房租了。
陆归兮也是个闲不下来的,在陆家睡了一晚第二日起来就开始找事做,家里的杂活看见了就顺手干完了,无事的时候就往山上跑,寻寻木料摘摘草药,时不时提回来一堆野鸡野兔。
他之前摆弄半天做出了两把长弓,特地送了陆辞瑜一把。陆辞瑜一想到对方面无表情瘫着一张脸说“你那把设计的有问题,正好我也要用就顺便多做了一把”就哭笑不得。陆公子那弓就是纪念品打马虎眼用的,陆归兮却以为是他买不到正经的猎户长弓。
陆辞瑜只能道谢接下挂在墙上。
陆归兮见林榕也来了,转身进屋洗去了血腥气,领着大的抱着小的就开始帮着照顾孩子,他和林榕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两个孩子交给他林榕也放心。
眼看着天色渐明,院中聚集的村民也越来越多。陆辞瑜象征性说了几句话,与林迟取出之前放在屋中角落的物品一把烧掉,这迁房的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他清清嗓子,宣布开宴。
陆辞瑜与这些人一同干了几日活,关系亲密了不少。不说多么亲近起码也能见到后熟稔的开对方一个玩笑,他与人挨个儿打了遍招呼,转身就回了里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