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恶心。
就像对女性不怀好意一般。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姚瀚之敲了敲桌子，“虚拟和现实是有区别的，而且你怎么就不知道有人就是纯粹的喜欢看两个女孩子在一起？”
姚瀚之干脆把桌上摆着的红楼拍到白彬面前，“你这样想的话，把贾宝玉置于何处？”
贾宝玉，厮混在大观园里的花花公子。其名言警句包括那句：“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感谢许美谦，那个年逾五十担任他们一般语文老师的中老年男人。完全没有网传的那股油腻感，反而长得瘦瘦高高，杵在那里就是一根竹竿，仙风道骨，颇有旧派文人做派。
许美谦拥有一个女人一般的名字——据传是他们这一辈是“美”字辈，他们兄弟四个一溜排下来分别是和、谦、恭、让——长了一张比较斯文的脸，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但只要一上课就会激情澎湃。
是以白彬也能清楚地记住被这位老师抑扬顿挫了无数次的名人名言。
……好像有点道理……
白彬耸耸肩，行吧，是她孤陋寡闻，是她大惊小怪，是她多此一举了。
姚瀚之看着白彬脸上的震惊一点点地退去，心情大好之余，默默地决定把邱季冬只要一放假就会窝在家里打攻略妹子的恋爱游戏和在B站狂刷弹幕“这是我老婆”的斑斑劣迹避而不谈。
其实邱季冬还是个正人君子的。
真的。
☆、卖安利
今天的晚自习刚好是语文晚自习。
当许美谦卷着一沓文常测试卷走上讲台，白彬抬头便看着斯文的中老年男人推了推自己金丝边框眼镜，一开口，带着一股子吴侬软语的细腻，“把语文测试卷发下去，我们先来一个随堂测试。”
白彬冷不丁地就想起中午午休时候姚瀚之的那一席长篇大论，觉得许美谦越看越不正常。
放在古代一定是个小白脸。
……不，她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卷子自然甩到了讲台正下方的白彬和姚瀚之桌上。
两人无奈对视了一眼，姚瀚之从白彬眼里读出了鲜明的求救信号。
坐下来，看题，第一道题的A选项便是关于《红楼梦》的文常，白彬登时觉得灵魂受到了暴击。
以至于在接下来日常语文晚自习摸鱼画更新的时间段，白彬在把一整张的分镜都画好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耽美作品创造了两个女性新角色。
……不，画百合一定只是一个错觉。
白彬冷静地拿出橡皮擦把纸上乱七八糟的线稿全部擦掉，却察觉到姚瀚之碰了碰自己的胳膊。
是张小纸条。
白彬瞥了一眼，许美谦正拿着测试卷信步走到第一组和第二组中间的缝隙，背对他们二人，声情并茂地背诵着课文里面能够证明某个选项错误的一段话，浑然已经进入了一副忘我的天人合一境界。
警惕解除。
白彬把纸条翻开，苍劲有力颇有古风的字体却拼成如此前卫的内容：
“我觉得这段百合剧情很不错，为什么擦掉？”
靠！这不是语文课吗！这人上语文课难到不是搭着许美谦的神思一起遨游知识的汪洋吗！为什么还有心情看她的草稿！
白彬杀气腾腾地朝姚瀚之看去，发现对方在文常测试卷下也压着一张活页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挤成一团，看得不甚分明。
看来是她错怪他了，原来课上日常摸鱼的人群中也包括许美谦的得意门生，白彬顿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她把这件事情打小报告姚瀚之会不会被许美谦骂死。
白彬在纸条上刚写了个“我”，觉得自己引以为豪工整的笔迹在姚瀚之的衬托下相形见绌，于是干脆把纸条揉成团一扔，压低声音：
“我不萌百合！”这只是一个意外！
一定是被兆羽给刺激到的！
这是耽美画手三木木最后也是唯一的坚持与底线。
“可是我觉得剧情很有意思。”姚瀚之的意思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画下去。
“喜欢剧情的话你可以直接去看正片。”白彬挤出一个笑容，跃跃欲试，发誓只要姚瀚之点头她冒着笔名暴露的风险都要把人拉入耽美的大坑。
安利他！掰弯他！嘲笑……哦不……欣赏他！
“不用。”姚瀚之异常坚定，“我不吃耽美。”
“那你吃什么？我可以画啊。”白彬颇为遗憾，但觉得欣赏姚瀚之那陡然变色的表情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百合。”姚瀚之直接说了出来，“你画？”
“……”
姚瀚之你怕不是在逗我玩。
白彬保持微笑，拳头攥紧。
“真的。”姚瀚之态度诚恳，“你画，我一定看。”
“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白彬深吸一口气，决定终止这个话题，于是视线瞥到之前姚瀚之压在测试卷上乱写一气的活页纸，强行掉转枪口，“这什么？”
“没什么。”姚瀚之不动声色地拿测试卷一遮，“随便写写这周的随笔。”
许美谦有一个每周固定作业，那就是每周交一篇随笔，内容不限，白彬一直很是头疼，总是拖到最后一天才抓耳挠腮憋出一篇来。
从来没有见过提前写随笔的活物。
长见识了。
“你真萌百合啊？”白彬抽了抽嘴角，想起自己还没动笔的随笔，打心里开始逃避，于是又换了个话题。
“嗯。”姚瀚之神态认真。
“那我跟你安利个文……百合的。”白彬不知道哪个脑子抽了，一时冲动，“你知道晋江吗？”
姚瀚之点头。
“你去搜，那个《薛定谔的黑洞》，还在连载，阴差阳错追的百合文，剧情相当不错，作者是那个兆羽，有空你可以追下。”
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强行卖安利，可以说是中国好同桌了。
白彬注意到姚瀚之面部抖动了一下，然后眼睛眯起来，嘴角疑似上翘了几度。
“好，我回去看。”
白彬露出了老母亲般的笑容，笑容还没收敛，就听见许美谦那纤细的嗓音叫了她的名字：
“让我们看看这一题同学们都选的什么？就从第三组第一排开始吧。”
“白彬！”
“你来说说这题选什么？”
白彬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卷子被她翻得哗哗作响，不动声色地踢了姚瀚之的凳子一下。
我擦！为什么就落在她头上了！辣鸡！
☆、灼灼其然
语文课的小插曲在姚瀚之偷偷给出答案的相助下平安度过。
白彬回家竟然惊讶地发现《薛定谔的黑洞》今晚爆肝更了一万字。
评论里一溜烟的“雾草我女神竟然日万了吗？”、“6666”、“给大佬递茶！”
万年拖稿小能手三木木为自己的读者默哀了三秒钟，然后愉快地点开了更新开始追文。
故事里白木和林晓的关系因为一个小意外而有了质的飞跃，和白彬偏好的主角之间相爱相杀的剧情不同，兆羽笔下的角色似乎普遍都是两个小姐姐互相扶持慢慢一起克服黑暗的文，虽然过程致郁了一点，但结局还算美满。
白彬登时觉得自己除了he和兆羽的偏好一样之外，简直毫无相似点。三木木笔下的角色永远都是互相捅刀，各种嫌弃，但因为各种阻力不得不忍住偏见一起做任务，终于嫌弃着嫌弃着就修成了正果。而且剧情里是怎么虐身怎么来，往往都是读者在底下一溜烟地寄刀片，而cp和画手本人一起在旁边嘲笑。
……可以说是非常亲妈了。
她翻了翻手机，算着截稿日期良心发现地决定多花点时间在自己的坑上，刚要拿出画笔，就被灼灼其然疯狂呼叫。
手机开了震动，放在抽屉里，灼灼其然一连发了十几个“戳一戳”，差点没把她吓出心脏病！
“干嘛？”白彬看了看时间，三更半夜的不去过自己的夜生活整天找她聊天是想干什么？
考虑到灼灼其然是正儿八经的百合女画手，和兆羽那个女装大佬是浑然不同的两个物种，白彬表示，自己可没有兴趣来一段网上同性恋情。
“我！后天！去你们市玩耍！”灼灼其然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
白彬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所以？”
“所以我们！面基吧！”隔着屏幕都可以感受到灼灼其然的开心。
三木木和灼灼其然是同一个编辑群里的基友关系，从三木木初中二年级被编辑勾搭开始，她们网上的交情细算起来也有四个年头了。中间确实也有吵着面基的冲动时刻，看因为一个太小，一个太忙，基本杜绝了这种可能性。
但是没想到灼灼其然这个死宅竟然会走出家门，还主动提出见上一面。
真是活久见！
“可以是可以……我就是好奇，是什么促使你走出颓废的死宅生活，回归现实的怀抱？”白彬想了想周末似乎也没什么事情，于是毫不犹豫答应。
因为太熟，双方早就交换过照片，印象中是个长相特别淑女的小姐姐。
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死宅。
“就是全职累了，准备找个气候宜人的城市好好放松下，考察一番就决定是你们这儿了。”灼灼其然回得飞快。
哟，听着口气还是带长住的。
和网友面基还是得谨慎，白彬思来想去，决定把木小树也带上。
“这样，我问问小树有没有时间，到时候干脆一起？”
木小树网名就叫小树苗，而灼灼其然也知道她平日里也算白彬的半个助手，三人在偶尔一起开黑打游戏的时候建立了深刻的友谊。自然毫不犹豫点头称是。
*
于是，周日上午的补课刚一结束，白彬就等着木小树一起走。
“啧，难得这么积极急着走，去约会啊？”邱季冬在旁边口无遮拦。
“对啊，去约会，有意见？”木小树白了他一眼，手里的数学家庭作业直接往对方怀里一塞，“说好的，上课打赌你输了，这张卷子你帮我搞定。”
“切。”邱季冬冷漠脸。
看着木小树和白彬并肩离开的背影，邱季冬对迟来的姚瀚之提议，“要不要跟踪？”
“……你这样很像变态。”
“这不是帮你文找素材吗？她们自己说的去约会。”邱季冬跃跃欲试，“你就不好奇女孩子的约会干些什么？”
“好奇，但我不是变态，谢谢。”姚瀚之说着便转移话题，“赌约怎么回事？”
“哦，上课打赌，赌今天朱艳上课会不会拖堂，输的人就帮对方做作业。”邱季冬一脸吃了什么样的表情。
姚瀚之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赌约还输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不屑。
他冷哼了一声，把书包往背上一扯，“走，今天我忘带钥匙了，得等爸妈回来才能回家，先陪我去咖啡厅坐会。”
写小说。
☆、咖啡厅
咖啡厅，是一个观察人类的绝佳去处。
功能类似于旧时代的茶馆，如果坐落在街市的闹市区中心，更是囊括了各式各样的三教九流。无数类似于现代的金融民工，以及来来往往立志于为国家GDP做贡献消费人群，或者忙碌，或者休闲，出于种种原因聚集在这样一所半开放的屋子里。
姚瀚之特别喜欢没事的时候往这里跑，通常一待就是一个下午，但凡没了灵感，总觉得抬头看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群，从一片嘈杂的喧哗中找到主题统一的对话都可能是灵感的爆发点。
不过虽说如此，毕竟已经上了高三，高一还有完整的双休，高二勉强补个星期六的上午，自从高三只有周日下午有自己的时间后，姚瀚之还是上高三第一次往市中心的咖啡店跑——还是基于钥匙忘带以及篮球前天被打爆忘了把新的带学校的前提下。
任何娱乐活动都可以成为断更的借口。
好在姚瀚之自认自制力一向不错，往往都能挤出零星的时间思考剧情，手速也快，再加上自己习惯存稿一半再发文，是以更新速度在读者口碑里还算有所保障。
……一说道更新量，姚瀚之突然想起自己前几天熬夜一口气把三木木那本耽美追完的情景，虽然里面的主角总让他觉得有点出戏，既视感特别强烈，但不可否认的是情节确实一波三折，很对他胃口。
当即就私戳了三木木询问她具体的更新时间以及是否有存稿能不能提前剧透。
姚瀚之当时还记得自己趋向崩溃的心态。
“啊……不好意思，没存稿，而且虽说是半月更吧，但我的更新点都比较迷，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微笑】。”
三木木的回答完全听不出来半点的歉意。
姚瀚之一度很想披着马甲混在三木木的读者群里和那群嗷嗷叫催更的人一起的给三木木寄刀片。
“有什么推荐的？”邱季冬一屁股坐在姚瀚之对面，“这地儿你比我熟。”
咖啡店刚好坐落在那条街的角落，巨大的落地窗把外面人来人往的景象尽收眼底，时逢正午刚过，满屋子混着好闻的咖啡和各式甜点的香味。
“我要焦糖玛奇朵，你随意。”姚瀚之耸耸肩，往价目表上一看，“嗯，要不要再来份冰淇淋华夫饼？”
“……”邱季冬拧眉，一时语塞。
问这人这个问题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虽然从小就混在一起但是知道现在他都没办法理解姚瀚之这种特殊癖好——
为什么！他姚瀚之一个男的！这么喜欢吃甜食！
“……你自己去买吧。”邱季冬扯了扯嘴角，“爸爸拒绝承认你是我儿子。”
姚瀚之手里的橡皮登时飞了出去，精准地砸在邱季冬脑门上，冷笑：“说谁儿子呢。”
不过还是叹了口气，掏出钱包往前台走去。
“诶，跟我来杯卡布啊，听见没？”邱季冬顺手拿起姚瀚之摆在木桌上的笔记本，想起自己还没点单，扭头就冲着姚瀚之嚷嚷。
姚瀚之摆摆手，也不应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切，德行。”邱季冬撇撇嘴，翻开笔记本的封面，里面手写小说大纲尽收眼底。
上午毕竟还在上学，自然不可能带着笔记本，受到工具限制，姚瀚之又嫌手机打字太慢，是以大纲一般都直接手写。
每天基本把一些关键的情节和重要剧情对话记在笔记本上算是一个简纲，回家再在电脑上扩写。
一般姚瀚之简纲写完第一时间也会给邱季冬帮忙看下有没有什么逻辑性错误。是以邱季冬也养成了每天追更的习惯。
《薛定谔的黑洞》已经进展到了剧情的第二个小高潮，两个女主感情因为一次飞船测试而得到进一步的升华。
……这其实梗源来自于之前十月月考白彬和木小树的排名吧？
看着似曾相识的排名，邱季冬神情复杂，他还记得当时木小树是怎样在自己面前嘚瑟排名比他高，然后欢呼雀跃地跑到白彬那里去庆祝。
全程八成又被身为同桌的姚瀚之尽收眼底。
呵，不就是一次排名吗？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邱季冬不屑，仔细把大纲看完，把一些重点的逻辑问题给姚瀚之标出来后坐在位置上就待不住了。
视线不住地往四周扫射。
一眼吸引的就是坐在角落里身材火辣的年轻女人，大波浪卷，烈焰红唇。浑身穿的却比较朋克风，破洞牛仔裤，长到膝盖一上的短袖，松松垮垮的，依稀可以看出包裹在里面修长的曲线。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和谁讲电话，笑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啧，赏心悦目。
“诶诶诶，收收收收，眼都直了。”姚瀚之点完单回来，顺着邱季冬的视线看去，不得不承认却是很吸引人。
嗯，可以写入小说里。
姚瀚之知道，这个想法要是说给邱季冬听，只怕又会被这厮嘲讽是大写的直男——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哎，你说说，咱班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美女。”邱季冬一脸遗憾。
姚瀚之冷笑，“你照照镜子就会发现你也不是那种社会上的帅哥。”
都是学生，哪里来的俊男美女？
高三狗没有变成真憔悴的流浪汉面相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诶，美女放电话了。”邱季冬还是忍不住打量人家，兴致勃勃，““肯定是在等人，我猜肯定是男朋友……”
“做你的作业去。”姚瀚之只觉得这人在自己面前无比聒噪，“人有男朋友也不可能是你——木小树的数学作业不是还在你这吗？你再不做小心明早人手撕了你。”
一语惊醒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