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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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线木偶的玫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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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实际上有错的不是她艾弗利。
城堡里物质的丰富是她这个“乡巴佬”给予不了的。宝石华服什么的,就算阿格尼斯想要——艾弗利肯定她不喜欢这类玩意儿——她也弄不到。而她去过的洛斯提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物产。艾弗利·安可在寻找一份可以传达心意的大自然的馈赠,最好是铁线莲。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期望:铁线莲的花语【1】虽然贴合主题,可是太戏剧化了。
她费力把一块草地弄得平整,然后盘起腿坐下。太阳就要落山了,美丽的红紫色在天边蔓延开来,就好像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那热烈却妍丽的色彩灼烧着她,让她不禁像任何一个洛斯提人一样,怀念起了她十年没见过的洛斯提玫瑰绽放的短暂花季。
如果不去和枫叶对比的话,好像这样也不错。这红色并不做作,反而有一种壮士赴死的壮烈大气。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朵花儿怎么可以和战士相比?可是她随即想到,在短暂的花期当中燃烧所有生命开放,又怎会缺乏毅然决然的极美的勇气?
“小姐,这个美好的时刻,你需要一朵花。”精灵清澈的嗓音飘来,让艾弗利恍若置身梦境一般一点一点的回过头看躺在荒原上因为被草丛掩埋而隐形了的科林。精灵白皙的双手从外套中抱出一捧洁白的纸花,那是一捧精致的白色玫瑰。
“让我们来变个戏法。”科林说。
艾弗利祖母绿色的眼眸里,映射出夕阳那火红色的热烈身影,随后,她的双眼倒映出了踏着云朵飘飞而来的鲜红。是的,读者:夕阳的红色,和天边晚霞的红色贡献出自己的一小部分来,装点了那纯白的纸花,直到那花束终于变得如此美艳热烈,就算是眼力最好的人也不能将她们与真正的洛斯提玫瑰区别开来。
“她们永远也不会凋谢。”
*****
艾弗利抱着花束回到房间,一路上引得人们侧目。包括那个喊她“乡巴佬”的门卫,都眼睛直直地盯在那捧玫瑰花上。有那么一瞬间艾弗利心里产生了折下一支递给他的冲动,这样他也许就可以想着美丽的事物,而不是天天皱着眉头给来宾起外号。可是她死死守住那捧花,攥紧的手把那包装的蓝色纸张折出了褶皱。这是精灵送给她的不会凋谢的烈焰玫瑰啊。她不会把任何一支转让给任何人,除了。。。。。。
她把花束锁在床下的木箱里,抽出一支拿在手上。她低下头嗅了嗅。这纸做的花儿居然还有香气,就好像真正的玫瑰。她不知道阿格尼斯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四处乱逛,在长长的走廊里一跑一跳,反正也没人看见。这时,远处似乎有说话声传来,艾弗利听出一个温柔的声音,差点吓丢了半条命,赶紧随便找了个房间钻进去。她在里面抱着膝抵着门坐下,她扭到的脚踝又开始痛了。
那声音伴随着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飘来,有一高一低两个嗓音在说话。
“安姐姐,你要去哪里呀?你不给弗洛念故事了吗?”
“好孩子,我去和阿格尼斯说说话,交代交代舞会的事情,不然以她的处事风格,我放心不下。唉。”
她听见小女孩咚咚咚地跑走了,只有那个轻一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越过她所在的房间,渐渐的远去了。于是她在那脚步声淡到若有若无的时候,猫着腰轻手轻脚溜出来,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一路上用墙壁的拐角做掩护。纯白的天使在一扇门前停住了,她直接推门而入。
现在怎么办呢?等着安洁拉和阿格尼斯谈完,还是。。。。。。艾弗利蹑手蹑脚地向阿格尼斯的门走去,心里很纠结。她一方面懒得陷入纠纷,因为那两个人除了吵还是吵,听别人吵架不是她艾弗利的爱好。而另一方面,她感到隐隐的异样的预感,驱使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即使这样做是不符合规范的侵犯他人隐私,也不愿意停下。
她将头贴在门边,下一秒几乎被尖利的斥责划破了耳膜。
“真是一条不听话的狗啊,阿格尼斯。”
艾弗利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心里想走开,身体却动弹不得,逼着她听完了全过程,而脑海里一点点思想的泡沫都无法形成。事情这样发生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门的另一边,天使公主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骑士公主,眯着眼睛将全部恶意释放。她一张一合的嘴唇言出阿格尼斯·洛斯提的噩梦,尽管这噩梦已然使得后者麻木不仁、习惯于一朝一夕的冰冷。安洁拉不介意自己非天使的形象,事实上,偶尔的背道而驰让她感到轻松,还有随之而来的。。。。。。兴奋的颤抖的心情。
“你的小伙伴来了,你就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是不是?那我就和你重申一遍好了,亲爱的妹妹。你连成为我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你只是一条肮脏的走狗罢了。狗不听话,是要挨鞭子的。”
她抬起晶莹剔透的水晶鞋,一脚将阿格尼斯狠狠踹翻到地上。这感觉真好,安洁拉感到身心都传来喜悦的颤栗。她的鞋踢到的东西非常柔软,哪怕这件东西常常被厚厚的武士盔甲包围。她听到她的狗倒地时发出的一声闷哼,软绵绵的,胸腔的一口气被坚硬的地板挤出的声音。
“不要。。。。。。不要。。。。。。”
她并不理会阿格尼斯的呻/吟,走上前伸手扳起后者高傲的头颅,看进那双空洞的铅灰色眼睛里。她抬起另一只手,高高地抬着,配合着一声快意的大笑,狠狠地抽向了阿格尼斯·洛斯提的脸颊。
注释:
【1】铁线莲的花语: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第10章 第十章 乐园
安洁拉并不理会阿格尼斯的呻/吟,走上前伸手扳起后者高傲的头颅,看进那双空洞的铅灰色眼睛里。她抬起另一只手,高高地抬着,配合着一声快意的大笑,狠狠地抽向了阿格尼斯·洛斯提的脸颊。
啪。很清脆的响声。女骑士的脸偏向一侧。
门外的艾弗利听见这声响,心里大约猜出了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然而,本应当,或者说觉得自己本应当推开门跳上前伸张正义的艾弗利犹豫着。她一动不动,头仍然贴在门上。她继续面无表情的听了下去。
“你的小朋友,也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而已。就像她对你说的那样,她也认为你是个异端呢。”
听到这句话,顺从的趴在地上的骑士猛地支起半个身子用尽所有力气与天使对视。她一字一句地反驳着,每一个音节都近乎虔诚,就像她微闭的眼、握紧的手,将全部信仰那样不加保留地供出,只为了一个永远等不来的天使的肯定所带来的希望。她嘶吼着:
“只有艾薇,是绝不会服从你的。”
艾弗利的眼皮跳了跳。她没动。天使安排好的戏码仍在上演。
“是吗?呵呵,我的确是——的确是让她说了那些话,可是你的脑子是傻了吗,蠢狗?她为什么没有向你道歉呢?为什么没有收回自己的话呢?又为什么乖乖的演下去,好像她自己就是那个意思一样?你就没有想过吗,也许她自己就是那个意思。我让她说出了心声啊。她说,你没有资格。。。。。。”
“不对!不对!”阿格尼斯猛地抓住安洁拉纯白的裙摆,祈求一般轻轻地摇晃起来,带起一阵云朵的涟漪,“是你强迫她,她害怕你,她不会那样想我。。。。。。求求你,就这样告诉我吧,我只想听见——”
“以她的性格?害怕我?你是认真的吗?”天使抓住骑士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重新把后者踢到一边,踩了踩。她扭过头,向门口走去。艾弗利听见脚步声,及时闪身躲到了墙边的银色盔甲背后。她透过头盔的缝隙看见那条纯白色的纱裙渐渐消失在拐角,这才一步一步走出来,手上拿着弯折的纸花。
她看见狼狈的骑士躺在一旁,倒在没有铺地毯的光秃秃的地板上,脸上的红彤彤的手印证明了刚才骑士所遭遇的暴行。骑士的深褐色头发乱成一团,她偏过脑袋看清了来人,就有气无力地自嘲道:
“看什么?我这样很好看?你什么都听见了,是不是?”
“是。”
阿格尼斯紧紧地闭上眼睛:“那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冲进来救她?为什么艾薇有这个义务救她?她和艾薇的信任在十年前就已经支离破碎,她有什么资格。。。。。。祈求艾薇的怜悯?要是她唯一在意的那个人,认为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不,不要说为什么。”阿格尼斯说。
艾弗利闭上了嘴。她本想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想讲出来,但那话太冷漠太伤人,如今阿格尼斯不想听,那么她正好就不想说。她学着精灵的样子把纸花递到阿格尼斯眼前:
“小姐,这个不怎么美好的时刻,你需要一朵花。”
阿格尼斯坐了起来,接过纸折的玫瑰花,脸上泛起如花笑颜。原来这样坚硬的一个人也是会笑的。凌厉的铅色眼睛轻轻的弯起来,那里面就好像流淌着白银的湖泊。她没有问这玫瑰从何而来。她只是盯着那朵花愣神。
“关于那个舞会——”艾弗利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你不问吗?”
“问什么?”
“刚才的——”
“没有那个必要。”艾弗利笑笑,也坐在地上,托着腮隔着小小的窗户看外面暗下来的天空。星星和月亮还没有升起,但是薄雾一样的暗色影子正唱着摇篮曲请大地入睡。艾弗利极力瞪大眼睛,想透过那一片荒原,穿过摇曳的野性的草丛,越过刚刚被落日抚摸过的地平线的弧度,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女巫搅拌坩埚时袅袅升腾的烟雾,听见精灵轻声吟唱配合着竖琴飘扬而来的曼妙乐音,尝到姑妈折腾一整天后捧出的长相中规中矩味道独树一帜的黑暗料理,感到加里·蓝博特牵来的栗色马喷吐出的温热的鼻息。她继续道,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因为一目了然不是吗?”
*****
哦,该死的。从长长的走廊往回走,她突然感到自己游荡在空荡荡的异乡。不论是铁青色的盔甲、香槟色的雕像,抑或是墙上暗色调的油画,都向她压过来。过道变成梯形的了,她看不见前面的路,看不见出口,只感觉到了命定的轨迹蜿蜒盘绕,而她,仿佛行走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甚至都寻不见可以选择的岔路口。
人可以多么无助!她缓缓旋开自己寝室的门,将门小心地关好,把自己像一具尸体一样抛在床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瞧。她看见光洁的白色表面上因为疏于打扫沾染的纤纤灰尘,和常年来没有护理带来的一道黑色细缝。缝隙小小的不显眼,可是你若是盯着它往里瞧,读者,你将会发现它是如此肮脏不堪!艾弗利抓住了这个想法,好像抓住了至高无上的光芒。
这里就是世界的黑色缝隙,她如是想,因为这里的富丽堂皇将游走于暗影之间的哭泣嚎啕隐藏。她开始想家了。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别人可以想家,唯独她艾弗利不行。对一个四海为家的人而言,哪里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最亲近的家呢?小小的简易木屋就已经足够,或是银杏树下的阴影就足以为她遮挡炎炎夏日那残忍的太阳。有的时候,她随性的走着,感到世界都是自己的,了无牵挂。可是这自由自在的逍遥并不能阻止她在少数时候,在落日时分或是深深的夜里,像一只折断了帆和桅杆的船一样彷徨迷茫。这时,她感到自己一无所有。
不,不,不,不,不。她想她可以理解,阿格尼斯摇着头恳求安洁拉的心情。如果看不见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么只需要否认,只需要否认不赞同的一切就好了。不论那是对的还是错的,她都可以后退,然后仰起头说“不,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我”,从而隔绝了思考的讨厌触手,安然沉醉在自己温暖的港湾。
可她不想这样做。
也许在她走过很多路的疲惫不堪的心里,她想,她是愿意这样一劳永逸地轻松下去的。可是那不是她的作风,阿格尼斯可以这样,可她艾弗利——艾弗利·安可——绝对会睁大眼睛,让自己看见,哪怕看见的东西是如此丑恶不堪,哪怕看见的道路只有断掉的桥梁。
“我不愿意帮助她。”她大声地对着那道黑色的缝隙说话,“比起在不属于我的地方伸张正义,我愿意,哪怕是苟且偷生、丢掉尊严,用尽一切办法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我要制造的麻烦必须让我一举成名,被逐出城堡,而不是得罪有势力的人,而后必须得默默地承受日常的痛苦。”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害怕拥有阿格尼斯的生活。”
她轻轻闭上眼睛,那松软的床就好像沼泽一样让她越陷越深,带着一点点绝望和很舒服的安逸。她向下沉啊沉啊沉啊,不知不觉间看见各色幻景如画卷般铺展在眼前斑斓无比,看见一辆橘黄色的仙度瑞拉的飞天马车。她就这样躺着、观望着,直到被敲门声吵醒,不得不赶走这些奇异的景象,好让头脑清楚一些,来接受现实中的影像。
“殿下,我是女仆露西,来服侍您的。陛下为您召开了晚宴,请您在三十分钟内到楼下去。”和她同龄的女孩子毕恭毕敬地说。
艾弗利·安可有一个秘密。她在这一天,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半梦半醒间让纠缠不已的小女仆给她梳头打扮,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小小孩,连怎么系上鞋带都不会。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半梦半醒间穿过长长的幽暗走廊,而不去对那既定的未来产生任何思考,更不用因油画上贵族的哀怨表情而担惊受怕。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半梦半醒间为安洁拉打开通往餐厅的门,一声一声甜蜜地喊着安姐姐,不去理会浮现在眼前的阿格尼斯凌乱的长发和她手上拿着的血红色的纸花。
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半梦半醒间对国王王后表示亲昵,一口一个父王母后,绝口不提十年前的那件让她的生活翻天覆地的事。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半梦半醒间用仅有的礼仪知识小心翼翼地切着牛排,叉起袖珍的一小块放入口中,像一个娇小淑女一样微微一笑。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半梦半醒间对阿格尼斯的空座位视而不见,当国王、王后和安洁拉一致认为阿格尼斯的缺席是对她艾弗利的无礼,应该受到惩罚时,附和他们的观点。
然而,在某个角落,一部分的她——醒着的那部分——很清楚的知道,阿格尼斯不想、也不能来。或者说,阿格尼斯被某位天使禁止出席,因为前者的脸上还挂着那个控诉着她的巴掌印。
拜托了,神明大人,随便你是谁,就算是灭寂上神也没什么不好,毁掉、毁掉这一切吧。尖叫着撕碎这些堂而皇之的光彩的笑容吧。请让黑暗的影子席卷这片土地,染黑那天使的翅膀吧。最后的最后,破坏这牢笼吧,在坍塌的黑色缝隙中败絮尽显的残破玩偶的尸体上,诞生出——诞生出无比诚实的天空的乐园吧。



第11章 第十一章 岔路
端着一个沉重的托盘,艾弗利敲开了阿格尼斯的门。骑士的头发好看的披散着,深褐色的发丝被镀上一层银色的月光。她看到艾弗利,惊讶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艾弗利总觉得,她在那铅色的眼睛里看见一点浅浅的光亮。
骑士的房间里,艾弗利最喜欢的就是那扇小窗,因为它径直透出外面杂草疯长的荒原,显现出来时的路。墙上挂着一副闪亮的古铜色盔甲,不染一丝尘埃,看样子是每天被精心打理过的。其他的一切物品都趋于简单,一张桌、一张床、一把高背椅、一个稀稀拉拉放着几本书的小书架,这就是一切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于是艾弗利把托盘递出去,掀开盖子,牛排和浓汤的香味就在屋里弥漫开来。阿格尼斯接过那托盘,眼睛却还是看着艾弗利。
“你是不是可怜我?”她尖刻地问。
艾弗利轻轻笑笑。她没有避重就轻,而是直接了当地说:“是啊。”
是啊——是这么回事啊。阿格尼斯摇摇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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