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我诅咒你们!你们拿走的一切,未来,我让你们加倍一、点、一、点用血液偿还!”加里宛如毒誓的怒吼在天上听来不过是猫咪喵呜一声的音量。艾弗利知道那女巫只觉得有趣,因为后者装模作样的抖了一抖,然后脸上绽开大笑:
“向世界第一巫女下战书?你还晚生了几百年呢!”
随后向身后固执地抓着她袍子不松手的艾弗利抛出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叫莉娅。你要是抓袍子扶不稳的话,我不介意你抱着我,艾弗利·洛斯提。”
*****
艾弗利·洛斯提?艾弗利嘴角抽搐一下,苦笑着说:
“看来你是知道啊。怎么,想去找国王要赎金?提醒你一句,他们一分钱也不会付的。”
女巫微微偏过头,眨眨眼睛:“这个没想过,不过听起来蛮不错的。”
雨还是连成片的往下砸,然而艾弗利滴水未沾——她和女巫莉娅都滴水未沾,雨滴避着她们走,从她短裙的上方一英寸滑开。很快,她们就穿过黑漆漆的积雨云,来到拥有星月的高空,在那里视野变得开阔,一片比海洋更蓝、更清澈、更轻松的梦幻色泽在眼前铺展开来。艾弗利感到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悸动,就好像自己被卷入女巫的麻烦事里也没有关系一样,感到十分快意。星海是如此的浩大,置身其中,她只感到压抑不住的乐趣。这样飞到天上来玩儿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她不知不觉的搂着女巫的腰欣赏着美景赏心悦目了好一会儿,直到女巫猛的向下方的云层俯冲,她才关心起自己这危急的情况来。雨已经停了,不,是她们现在要着陆的地方没有下雨。这显然是荒郊野外,四处没有一个人影,荒草丛生的地面上一个小小的酒吧格外突兀。那是一个木板搭成的乱糟糟的小房子,大门上用不知是锯还是爪子的东西潦草的写着“山茶”,两个字周边是翘起的一丝丝木屑。
艾弗利瞅瞅那破破的小房子,撇撇嘴,实在是不想进去,然而女巫嫣然一笑推着她的后背说:
“来嘛来嘛,我的俱乐部。”
按照她平日固执己见、直来直去的作风,艾弗利会说“你一边闹去,少来烦我”,可是这个家伙貌似很强,是什么世界第一巫女,没事儿闲的瞎打劫,整哭了可爱的小加里,还坑了小加里最好的马,实在不是一般人。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她对女巫的看法非常复杂。她迫不及待的想找方法恶作剧报复回来,可是想到女巫把树劈得焦黑的强大的法力,不得不佯装服从、忌惮三分。
她深呼吸着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里面竟是个灯火通明的大厅,宽敞明亮。艾弗利急忙又退出来看了看房子惨不忍睹的外观,几乎撞上了身后的莉娅。果然魔法就是不一样。她这样想着走进屋里,几乎是立刻被房间的陈设和里面奇奇怪怪的各色人等震惊到了。
天花板上是一连串的球状小灯连成片,一共大概几百个,由细线挂着垂下,一起汇集成拿着号角的小天使的形象。下方墙壁上延展出一个高台,呈半球状,晶莹剔透,好像是由黄色的水晶雕砌而成,球面上细细碎碎的棱角分明将光斑撒向四面八方。高台里乘放的分明是冒着白色泡沫的金色的酒,从高台上沿的一个凹槽流出,汇到下方的一个大酒桶里。那酒桶站在一条木质的长桌上,桶的中间是一个突出的按压装置,一双洁净白皙的纤纤素手从斗篷下伸出,轻轻一点,金色的液体就流淌进那人先前准备好的木杯里。
那人端起酒杯轻啜,半仰着头,脸被斗篷遮着看不见面容,然而一双尖尖的耳朵却暴露了她,或者是他,的身份:精灵!
那人放下酒杯,微微笑着转向莉娅和艾弗利,让后者看清他的酒窝和清澈的湖绿色眼睛,那就好像是秋天被风拂过泛起涟漪的碧蓝湖水,带着些许醉意笑得甜蜜,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珍宝,或是他朝思暮想的天空上一颗璀璨的星子。他梦呓一般说:“莉娅?神酒节快乐!”
“说得没错儿,科林!神酒节就是最欢喜的好日子!”旁边个子矮小的胖老头一拳捶在桌上咯咯的笑着,这一笑让长桌周围坐着的人都染上了欢喜的好心情,于是一张张各异的脸孔全都转向莉娅,一对对尖耳朵、一个个小个子、以及那抓着魔杖的长袍法师、还有背后长着蝴蝶翅膀或羽翼的仙子天使,他们绽放开笑容,齐刷刷的举杯高喊:
“神酒节快乐!敬灭寂上神!”
第3章 第三章 醉酒
“神酒节快乐!敬灭寂上神!”
莉娅和艾弗利也跟着在长桌旁坐下。艾弗利旁边坐着那个金发精灵科林,而莉娅坐在那矮人边上,很快就和后者聊得火热。科林起身去里间拿来两个杯子,去接那晶莹的神酒递给两个新来的人。
莉娅道过谢就微眯着眼睛很珍惜的喝了,科林看看一脸茫然的艾弗利,解释说:
“我是灭寂上神的使者科林,在每年的神酒节代为看管山茶酒吧。神酒节就是灭寂上神给予魔法生灵恩赐的节日,将纯净的信仰之力贯通于这神酒里,可以唤起最美好的回忆。神酒是免费的,但是不可以浪费,不然会有一些后果。。。。。。”
他摇摇头,若有所思的对那后果避而不谈,指指艾弗利面前的酒杯:“尝一尝吧,是甜的。”
“灭寂上神的使者。。。。。。”艾弗利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皱起眉头。
灭寂上神的确是既定世界至高无上的神明之一,这一点没有错。可是,大多数人类并不信仰他。每当提到灭寂上神/的/名字,他们最有可能的反应就是支支吾吾的搪塞过去,或是快速走开,嘴里不停的对祈光上神祈祷。
祈光上神是人类的神,灭寂上神是魔法的神。前者教导人们善良和正义,而后者喜爱狂欢、嗜酒和强大的实力。
科林看出了艾弗利的不悦,无奈的扯扯嘴角微笑,清澈的嗓音让艾弗利怀疑起了自己从小被灌输的原则:魔法生物是投机取巧、唯利是图的存在,而只追求力量却不顾及心灵的历炼的灭寂上神是这些低人一等的魔法生物的庇护者。
眼前的这个人,怎么说呢,真是极尽柔和。谦恭有礼、温和优雅,让她从小建立起的堂而皇之的固若金汤的世界观狠狠摇了三摇。
“你不信仰我的神,这没关系。可是神酒的美,无论怎样的心灵都会喜欢的。”
艾弗利在一瞬间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对科林话中的含义已经了然。没错,没错,这道理她很喜欢——这无关信念,无关亚历珊卓啰啰嗦嗦的死板教条,无关乱七八糟的指指点点和条条框框。她想要怎样,便可以怎样,别人怎么说,与她有什么干系?纵使这道理摆在这,教义摆在这,只要她的心灵对她悄声呢喃,去吧,去感受这美,她就可以无所无虑地捧起这酒盏,尽情享受。
来,来,干了这杯酒吧。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的做法是大错特错的,因为和魔法以及那位神明扯上关系就是罪恶,然而她看到神酒液面晃荡的金色光泽,就好像太阳一整个儿坠入了汪洋大海,融合成了光芒的海洋。这真美。这份浩大的细腻的光芒万丈的美丽,混合着打破规矩所带来的上升到高空大口呼吸的愉悦,让她飘飘然恍若置身梦境。
那酒确实很甜,让她欲罢不能,刚刚轻啜了一小口就没办法放下杯子,贪婪而小心翼翼的一点点让晶莹的琼浆顺着嗓子淌下,滋润她干渴的喉咙。与此同时,很奇怪的,周围的景色一点点悄悄变了形状,而精神很快乐,上升到极高的天空,周围都是金色的耀眼光芒,柔和到极致。放下喝干了的杯子,她身子一晃就要向前栽倒,幸好旁边的科林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撑在椅子的靠背上。金发精灵摇摇头叹气,心里埋怨自己灌醉了一个明摆着没喝过酒的人类小姑娘。
这一切,艾弗利是不知道的。朦朦胧胧中她来到了很温暖的地方,在那里鸟儿歌唱,玫瑰花的香气晕染着一切,那是一种罩着世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而她站在中心地带,对面是一个她早就不认得但是熟悉的不得了的人。那人递给她一把匕首,剑利有如寒冬的冰凌,却在那种气氛中显得柔和又无害。
面对这美好的场面,很奇怪的,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怨气来。她突然想一把抓住那人的肩头狠狠地狠狠地摇晃,把她摁在那里看她动弹不得地挣扎,怎样都好,怎样都好,只要能让那人感到刻骨铭心的痛苦,怎样都好——可是,另一方面,她好想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就像怀抱着一颗易碎的流星,将它收进窗下上锁的木箱。
醒一醒,醒一醒,有人这样说。不!她马上就要接近真相,她要去看,她要看见那家伙究竟是谁,才不要在这个时候——哎,都是你,精灵,居然灌醉未成年人,那个声音又抱怨道。对了,精灵——科林——神酒——山茶——莉娅——加里——信——洛斯提——洛斯提!
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的身体和心灵一下子从火热的激情中冷却下来。视野中重新出现了精灵美丽的脸,科林说:
“我不对。我不知道她没喝过酒。很抱歉。”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盯着她瞧,眨了眨,然后如释重负的忽闪忽闪睫毛。
“醒了?太好了。”
艾弗利顾不上美丽的精灵。她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向前栽去,倚在莉娅身上,抓着她黑袍的前襟,以吓人的强硬口吻命令道:
“听着,女巫!我得回洛斯提去!”
*****
喝醉了酒陶醉在轻飘飘的思绪中的莉娅吓了一跳,那美梦的泡沫刹那间噼啪一声破掉了。她伸手想把艾弗利抓在她袍子上的手拿开,可是后者抓得那么紧,怎么也没办法扒开那紧扣的手指。莉娅想过推开这个在撒酒疯的家伙,但是生怕一推她就往地上倒,就没敢。
“哎——你干嘛?好好好,回去回去回去,你给我做完魔法仪式就回去,我连报酬一起付给你,所以可不可以放开——”
“喂,可不可以放开我这个世界第一巫女了?我好歹也是……”
“喂喂喂,艾弗利?”
莉娅摇了摇趴在自己身上的艾弗利,后者毫不反抗的任她摇。
完了,睡着了。
莉娅心里叫苦,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对科林打趣说:
“哈哈,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伟大的女巫大人是如何抗着重物酒驾的。”
说罢,把那家伙扛在肩上想走,然后咧咧嘴,抽出魔杖来了个飘浮咒,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一个悬浮物体走了。嗯,这样就轻多了。
莉娅拿出扫帚骑上去,结果自己先一个不稳摔了个大马趴。唉,酒还是喝多了——艾弗利一杯就不行了,她莉娅可是和可爱的矮人小老头儿在比酒量,咕咚咕咚喝了得有十来杯,这酒量还是很不错的吧?她一边洋洋自得地微笑着,一边再一次坐在扫帚上。现在问题来了:她没有足够的法力一路飘着那家伙走。她把艾弗利降下来,让她靠着自己的后背,结果艾弗利一路向下出溜就又躺回了地上。那就抱着?她试图伸出一只手环着那家伙,然后试着起飞,但是那两根褐色的麻花辫飘来飘去挡住了她的视线,于是她们两人结结实实撞在附近的一棵橡树上。
“苍天啊!灭寂上神啊!帮帮我呐!”她懊恼的靠在橡树上把扫帚一扔,席地而坐。大不了她也在这儿睡着就好了。嘛,就像某个人,眼睛一闭就一身轻松了,什么都不用负责。
“哦,美丽的小姐,请问你需要帮助吗?我听到你虔诚的祈祷了。”精灵科林在橡树旁的阴影里露出脸来,把莉娅吓了一跳。精灵眯着眼笑,手里抱着一个好大的橘黄色南瓜。
“我在练习雕刻南瓜灯——万圣节的时候为神准备节日庆典。”他解释说。
莉娅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南瓜借我!”
几分钟之后,灰姑娘的华丽马车就飞上了天。马车的主体赫然是那个变成漂亮车厢的南瓜——橙黄色的车身,流畅的线条,圆鼓鼓像个可爱的灯笼。拉着马车的是两匹漆黑的飞马,羽翼有力的将车厢带向拥有无数眨着眼的星星的夜空——它们遇见乌鸦同类,便神气的将脖子扬一扬,就像那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南瓜车厢里,金发精灵饶有兴趣的托着腮看向窗外,将另一只手伸出去试探夜晚的空气,还试图抓住路过的鸟儿。他身旁坐着红发的女巫,那女巫的神情像极了她乌鸦飞马满足的表情,快快乐乐的翘起二郎腿唱起歌儿来了。她并没有对那夜空感到新奇,而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消退的酒意沉醉在半是现实、半是梦境的朦胧地带。她看见星星,就看见了许许多多闪亮的微笑,就像那个她无法忘却的美丽日子里,她见到的那个最最纯粹的笑容。
“繁星闪耀的夜晚
绽放的花儿燃烧散发光彩,
紫色烟雾中云朵盘旋流转,
映在文森特湛蓝的眼底。”【1】
女巫的嗓音沙哑低沉,大提琴的音色里满溢着夜晚的味道。光明的精灵侧耳倾听夜晚静谧的蛊惑的声音,一只修长的手在窗沿弹着假想的音符。
“文森特,你对于世界而言太美,
看看你见过的陌生人吧——
破烂的人穿着破烂的衣服,
滴血玫瑰上银白的刺,
纯洁初雪上粉碎的谎言。
现在我明白了,
你那时想说的话——
你怎样为你的理智受苦,
你又怎样希望他们自由。
他们不会听,他们不在听,
也许永远也听不到了。”【1】
女巫和精灵对面,艾弗利就像是也在听这首歌儿一样,嘴角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
女巫沉默下来——歌唱完了。她和精灵对望,突然绽开如花笑颜打趣道:
“比任何仙女法力都强大的我呀,是不是可以去当个仙女教母呢?”
注释
【1】引用的歌曲是Vincent: Starry; Starry Night; 引用部分的原文如下:
(1) Starry starry night/ Flaming flowers that brightly blaze/ Swirling clouds in violet haze/ Reflect in Vincent's eyes of china blue
(2) But I could h□□e told you/ Vincent; the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Like the strangers that you've met/ The ragged men in ragged clothes/ The silver thorn of bloody rose/ Lie crushed and broken on the virgin snow/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aren'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ll never hear
第4章 第四章 游荡
“莉娅?莉娅?”艾弗利毛毛躁躁地从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逛到另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走走停停,跑跑跳跳,推开所有的门。只有地下室的门推不开,但她懒得去在意。
“莉娅刚去采魔药。”金发的精灵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开开心心捧出一个用银盘装着的奶油蛋糕,和冒着热气的金黄色的松饼。他温和地眨眨湖绿色的大眼睛,嘴角抿出一抹灿烂清新的笑容勾得艾弗利三魂不见了七魄,终于忍耐不住从远处大踏步扑向了——香喷喷的松饼。
自从艾弗利被“绑架”到了巫婆小屋,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三天。莉娅的房间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荡荡的,然而房间里不拘小节的层层叠放的里出外进的纸张和台桌上的殷着墨水的七八根羽毛笔的位置每天都不一样,表明房间的主人每晚都回来看书做笔记。
精灵留下了。作为女巫的老相识,他说,女巫在进行对她来说相当重要的魔法仪式,而他有义务在这个时候帮上一把。他能做的不多,不过至少他可以做饭。
什么叫至少会做饭,艾弗利打断他太过谦虚的说辞,科林做的饭世界第一好吃。每次她这样夸他,温和的精灵就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