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进一步的资格了。
她在房间里蜷缩着狼吞虎咽地吃下早餐的黄油吐司,然后拉着弗洛里安就要往外走。突然,她听见有人在敲窗子,跑过去一看,和那天一样,是温和的金发精灵。
“早安。”精灵从窗子翻进来,笑意盈盈地说。
“你又想到什么好地方啦?上次是月城,今天咱们再一起去一次?”艾弗利问道。一瞬间她想把昨天的大冒险全一股脑儿对科林讲出来,可是想到莉娅的嘱托,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这样是可以啦。”精灵转转眼珠,又开始卖关子,拖着长音不说话,见艾弗利就是不想配合他搭话,于是好脾气地自问自答起来,“我想今天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再一次行走在荒原上,昨天的零星雨水还粘在草叶上,清风吹来一抹清新的淡香。三个人也不着急,悠悠闲闲地行走,科林就趁这时间讲起他的老朋友:
“他叫伊莱,是游吟诗人,住在那片林子深处——新搬过来的。他经常到处跑,收集各王国的鬼故事,根据这些怪事写诗。喏,我觉得你不会喜欢的——”
他从袍子的口袋里翻找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抖了抖,念道:
“癫狂。作者:伊莱。
“看那女巫的集会呀,朋友,就在树丛深处
“那暗影密布的地方,你看不见光亮,
“除了鬼火聚集的树桩,还有那巨大的三足鼎锅之下,
“噼里啪啦燃烧干柴的火光。烟雾将一切笼罩,
“就像绝望遮掩了希望,从此欲望无碍地表达,
“留住情人?杀死仇人?成为富人?好好好,全部应允
“就是女巫诚恳又辛劳的工作,她们也是为了
“换取彻夜狂欢交合的金币,和酒杯里葡萄酒的血流。
“就像那脱缰的野马,直至癫狂。”
弗洛里安一边听一边面无表情地撇嘴,像个怕被妖怪抓走的小孩子似的拉住艾弗利的袖口。艾弗利竭力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可是她必须承认诗中糜乱的欲望脱缰的意象就像曼珠沙华一样吸引着她,于是她坦坦然然地评论道:“写得不错。”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类。”科林笑笑,继续讲起伊莱的事,“他就是一个这样古怪的家伙,可是真的相处起来,还是很可爱的。有客人来的时候,他总会把家里打扮一下,真不知道这次他的房子长什么样。”
艾弗利听了伊莱的故事,心里羡慕。四海为家的游吟诗人呐,这简直就是她艾弗利的梦想。可惜,她没有钱,也没有权利这样做,就无端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卒子,披着鲜艳的光环心中却苦涩无比。若是有一天她可以无畏且强大,她定会像伊莱一样,拿着一本诗集,心里装着古怪的偏执的梦,漂泊四方……
荒原尽头的灌木,一走进去又看得见参天树林。可是,上一次还是郁郁葱葱的常绿阔叶林,今天再看居然就成了漂亮的银杏林,金色的光斑比上次更加斑驳美丽。艾弗利忍不住“哇哦”地感叹一声,精灵轻声骄傲地笑起来。
这次他们没有去找那门,而是向左拐拐进林子里面,踩着落下来的银杏叶就像踏着金色苹果汁的海洋激起涟漪,一直往前,拨开挡住道路的细枝。最后,他们看见开阔地带,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房子。
待他们走进,艾弗利才发现那房子分明就是一个可爱的糖果屋,巧克力的房梁,曲奇的墙壁,太妃糖的窗户,雪糕的烟囱。要是弗洛仑丝来了这里,艾弗利想,她一定非常喜欢。
房子旁边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外套,大礼帽把头发和脸遮起来,戴着一副酷酷的墨镜,嘴角弯起形成一个迷人的笑容。他看见他们走来,立刻兴奋的伸手打招呼,嘴巴咧开笑得亲切:“嘿,朋友们!”
艾弗利看见他那怪模怪样的打扮,一下子好想笑,可是又强迫着自己把那笑声憋了回去:科林的老朋友啊,第一次见面就笑话人家也太失礼了吧?
“伊莱,这次又是什么?”科林围着他绕了一圈儿,打量他衣服华丽的下摆和那根长得像糖果棒的手杖。
“巧克力师威利·旺卡。”伊莱薄薄的嘴唇挑着言出艾弗利三人没听说过的名字,手杖一挥,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糖果屋的门应声而开。
进了屋子,伊莱关上门。艾弗利环视一圈儿,有点震惊到了。这是一个通透的花房,从里面看外面竟然是透明的。阳光从天花板直射下来,金灿灿的映在白色圆桌上。所有的花朵都已经枯萎,腐朽的棕色爬上了曾经多彩的稚嫩花瓣,有的花瓣已经开始凋零,一地残破的碎片等待着经过岁月的洗礼化作尘沙。
这就是为什么这看起来古怪有趣的家伙能写出来那么诡异的诗,艾弗利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伊莱脱下他的红外套。他外套里面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分明是高贵典雅的样子,一点儿看不出之前的不正经。
“坐吧?我这里有茶。”伊莱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白瓷制的茶壶和四个瓷杯,还有一叠撒了很多砂糖的小曲奇。他不知为什么还戴着那副墨镜,礼帽的帽檐压得那样低,完全看不见脸。
艾弗利拿起茶杯细细泯着。香气氤氲。茶中满溢着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那气息飘散在空中似有景象生成,让她再一次联想到了那天在山茶酒吧和莉娅一起喝过的神酒。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伊莱,是个游吟诗人,没事儿闲的就喜欢到处跑,哪儿有趣就往哪儿跑。我最喜欢亲眼目睹故事发生的一瞬间,然后根据真实事件写诗。”伊莱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的嘴巴可真好看,嘴唇很薄,向上扬起半是嘲讽半是懒散的弧度。
“我是艾弗利,从城堡过来。我想要您这样的自由,可以漫无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目前大概实现不了。”艾弗利说,语气里平淡中带着一点自嘲。她看向弗洛里安。
“我是弗洛里安,是精灵,然后……”弗洛里安顿住了说不出来,卡了一阵,十分尴尬地接上话头,“是艾弗利和科林的朋友。”
毕竟,是祈光上神使者的这件事,不能随便与人讲。弗洛里安微微低下头,眼角微微泛红。他不想提到以前的事,因为只要提到,他势必要去回想之前的日子,那时,他——
“科林的朋友们,就是我的朋友们。”伊莱轻快地说着,不去追问,对弗洛里安挤挤眼睛让他不要介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这边儿来,“嘛,说来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认识科林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可爱的小朋友,又黏人又漂亮。可是啊,他那时候有个有趣的习惯,每天睡觉总得抱点儿什么,所以——”
“伊莱。”科林无奈地笑,脸红了一大片。艾弗利和弗洛里安笑作一团。之前莫名尴尬的气氛消解了,伊莱啜了一口茶,拿出一个厚厚的地图形状的册子,正要兴致勃勃地打开。可是科林突然正色侧耳倾听,四周明明是一片寂静。
“怎么了?”伊莱问。科林闭上眼不说话,过一会儿那双湖蓝色眼睛睁开,睫毛轻轻颤动好像蝴蝶的翅膀。他说:
“上神向我传话,说有急事……我得先走一步。没问题吧,伊莱?”
伊莱比了个“OK”的手势笑道:“放心啦小家伙,我会好好招待你的两位小朋友的。”他挤了挤眼睛,虽说隔着墨镜只能看见挑起又落下的眉毛。这真是个古怪的人,可是很有趣,艾弗利这样想道,与城堡里高高在上不敢言语的人们比起来,他的灵魂里是荒原、银杏、糖果和故事,一切美好的野性的东西。他能看见女巫的诅咒,能拿起巧克力师的手杖,能创作诗篇、咏唱故事。他看见别人无法企及的无边的美的海洋。
科林点点头,打了个响指就凭空不见了。弗洛里安看着他这样消失,温和的湖绿色眼眸中闪现光芒,怀恋又苦涩。
“呀呀呀,游戏还没开始,这就走了一个人。嘛,不过三个人也能玩儿。”伊莱一摊手,无可奈何地狡猾地笑笑。他摊开的手温润如玉。
“游戏?什么游戏?”艾弗利和弗洛里安异口同声地问。
第30章 第三十章 拯救紫罗兰
“呀呀呀,游戏还没开始,这就走了一个人。嘛,不过三个人也能玩儿。”伊莱一摊手,无可奈何地狡猾地笑笑。他摊开的手温润如玉。
“游戏?什么游戏?”艾弗利和弗洛里安异口同声地问。
“名字就叫——”伊莱跟科林一样,拖长了声音卖关子,如愿以偿地看见两个小朋友期待的模样,薄唇轻启,“拯救紫罗兰。”
“拯救紫罗兰?那紫罗兰呢?”艾弗利轻笑着问,随后便看见伊莱右手微动,掌心一翻,须臾之间便是一朵盛开的紫罗兰。这可是这间花房里,唯一活着的花儿啊。艾弗利细细地瞧那柔和的紫色,看见那里面除了紫罗兰特有的妖媚,还有着一种特殊的倔强神情,使它尽情展露出每一片花瓣,傲视枯萎的残破碎片,也傲视它的创造者伊莱。
“这紫罗兰需要拯救?我看它好好的。”弗洛里安插嘴道。
“哎,小朋友,急什么!现在不需要。”伊莱夸张地挥挥袖子,薄唇上扬的幅度又加大了几分。有些小家伙呀,可真是不知道等待。想到这里,他嘴角一滞,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
某人已经在大迷宫里睡了三千多年,没有人比弗洛里安懂得等待。
将紫罗兰插在不知何时出现的玻璃瓶里,伊莱哼哼两声,脸上笑意嫣然地展开之前压在花下的地图一样的东西,摊开来一看,立体的景象竟然从那张薄薄的牛皮纸上映射出来,在半空中浮着,一开始只是一片烟雾,艾弗利看不清。
“现在,我们来说说规则。”伊莱一摊手,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翘起二郎腿,“本来想要分成两个两人的小组来对决,结果科林跑了。真是个见神忘友的家伙。好啦,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对我一个了,这样可好?”
“好。”两人点点头。虽然是以二对一,可了解游戏的伊莱不是好对付的,何况他看起来不是个法师就是个精灵。
“先问一句啊,若是你们赢了,想要求什么呢?只要是我能给的。”伊莱颇有几分吊儿郎当地问道,那一脸的轻松给人一种极不靠谱的感觉,让艾弗利不由得猜疑他话里有话。
“我也想问问,若是我们输了,您问我们要什么?”艾弗利说。
“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就喜欢奇怪的东西,也必须靠这些传说和诡谈写诗。”伊莱不疾不徐地说,“听说洛斯提有一物,名为弗尔特纳?”
“您要弗尔特纳?”艾弗利问,吃了一惊。这伊莱是怎样知道的?明明她守口如瓶,连科林都不知。
“不不,想到哪儿去了?”伊莱一副被误会了感情受伤的样子,苦笑着说,“你们看,我是个游吟诗人,走过的地方多,所以什么都知道一点儿。我要弗尔特纳何用?不过是要写诗罢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
“若是我赢了,可否借弗尔特纳来看看?你把剑带来,我当面看看,就收集收集素材,然后立刻物归原主,怎么样?只是得特别麻烦你们:我听说它不在洛斯提皇城中,很可能漂泊到了邻镇,要寻到实属不易。”
艾弗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人她第一次见,一见面就开口要看这么神秘的弗尔特纳,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和居心。可是,撇开他是科林的至交不谈,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游吟诗人要一个有故事的物件作为素材有何不妥?何况这件东西如今就在她二姐阿格尼斯·洛斯提手中,短暂地借用一下难度也不大。
“好。我答应你。”艾弗利说。
伊莱笑了,不是那种勾起嘴角的轻浮的笑,而是极轻微的一不小心就会忽视的浅笑,带着一种察觉不出的暖,让艾弗利心里一热,似曾相识。伊莱说:
“那么,你们想要求我什么呢?”
艾弗利和弗洛里安对视一眼,心里没什么底。伊莱虽然说了,只要是他能给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他能给什么。
“我们可以要求什么呢?”弗洛里安问。
伊莱微微一笑,显然是为这个问题做好了准备。他不知从哪里抓出一块天蓝色宝石的碎片来,那碎片盈盈地闪着光。
“你们可知这既定世界之前的模样?”伊莱问。
艾弗利摇摇头。弗洛里安不摇头也不点头。
“现在的这个时代啊,据我所知,叫做后生代。之前的那个时代,叫做创世代。命名方法很简单。既定世界为后生代,不定世界为创世代。”伊莱缓缓道来,他所说的话题对艾弗利是全然陌生的,让后者禁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想耍她。可是弗洛里安的表情却是异常的肃穆,而那伊莱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本正经到让她不适应。
“不定世界?”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小姑娘,听好了,在这个既定世界之前,我们的两位上神还创造过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名为不定世界。”伊莱神秘地笑笑,和缓地说。艾弗利看见弗洛里安的神情不明,似是轻提起嘴角了然地笑,又似是心中苦涩凄然地笑。
“具体如何我是不知道了,但我听人讲过,大概是毁了。”伊莱轻飘飘撂下一句话,便想向后仰在椅子上休息。
“毁了?什么叫毁了?”艾弗利问。
“字面意思。”伊莱叹口气,摊开双手,“我只是听人讲过,不知不定世界具体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一点。在那个世界里两位上神相争,不定世界完完全全被划分成了两个阵营。人类的孩子成为了英雄,而弗尔特纳就是创世代流传下来的宝物。”
“什么意思?”
“英雄有两个,宝物有两件:弗尔特纳和艾思泊。弗尔特纳在洛斯提,而这艾思泊嘛——”他举起手中的碎片。
“这就是艾思泊?”艾弗利凑近了看那宝石,它温婉又温暖,盈盈的蓝色光芒好像没有云朵的天空。
“——的碎片。”伊莱接口道,“在最后毁天动地的一战中,艾思泊碎成了十二片,每一片都承载着一段创世代英雄的记忆。我已经看过了,诗也写成了,留着它无用。若是你们赢了,它就是你们的了,让你们也看一看。这是创世记忆的第一篇。后面的我寻不到。”
“这样可好?你们胜,艾思泊的第一块碎片归你们所有。我胜,我只借弗尔特纳来看。”伊莱挤挤眼睛。
艾弗利和弗洛里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赞同之色,于是他们说好。
艾弗利心中渐渐清明。她一直深陷其中却寻不到踪迹的谜团,如今终于有了第一个线索。弗尔特纳和艾思泊的秘密,她需要了解。
“那,我们就开始吧。”伊莱白皙修长的右手抚过紫罗兰桀骜不驯的花瓣,“来玩这个游戏——拯救紫罗兰。”
“游戏规则啊,就是讲一个故事。我们所讲的每一个字,都会映在这个棋盘上。”指了指那张薄薄的牛皮纸,“故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合乎情理。如果结局是欢喜的,算你们胜。如果结局是悲哀的,我就赢了。”
“什么叫合乎情理?”弗洛里安问。
“不偏离正常的轨迹,即为合乎情理。”伊莱笑道,“好啦好啦,事情讲得够清楚了,我们开始吧?一个回合,每组只有两个句子。小姑娘和小精灵,你们可以开个头儿。”
开个头?怎么开这个头?艾弗利·安可沉默不语。她曾以为自己有许许多多故事,见过与洛斯提那监牢一样的城堡不同的景物,以为自己的灵魂是充实而独特的。可是,面对这样一张空无一物的牛皮纸,她的脑海就像这张白纸一样放空了。从哪里讲起呢?讲什么呢?有什么故事值得讲呢?她不知道。
弗洛里安也不说话。他有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精灵爱上了神明的故事。可是那故事中的阴暗丑陋崩坏与背叛,叫他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他看向艾弗利,告诉她,她可以开始讲。
“请您先开始吧。”艾弗利对伊莱说。
伊莱见怪不怪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