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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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线木偶的玫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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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让所有人为他倾倒,包括他那古板无趣的哥哥。
“他的哥哥记恨他。所有人和所有东西都被他拿走了。陛下不再器重大皇子,甚至一度想让小王子拿到王位继承权。
“直到有一天,那件事发生了。没有人被允许讲述那个故事。那是一件邪恶的、罪孽深重的事,从那天起,大皇子成为城堡中唯一的继承人,但并不算如愿以偿。”
艾弗利看得莫名其妙,随手把书一扔。梦醒了。
现实中,客厅的大门被推开。黑发黑眸的青年在门口躬身。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他进来时,安洁拉嘴角的温婉的笑容变成了勉强的笑容,阿格尼斯皱着眉不说话,艾弗利嘴角抽搐想笑却不能笑,痛苦不堪。
弗洛仑丝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央告道:“鬼啊——求求你不要吃弗洛!弗洛没干过坏事,清清白白,每天都有好好对待自己的布偶。所以不要抓我走!”
安洁拉尴尬的咳嗽一声,拍拍小公主悄悄说:“别哭了,那是潘王国的殿下。”
汉斯殿下狼狈不堪。他虽然换上了华贵得体的衣服,可是在荒原上是没有地方洗澡的。他的脸呈土灰色,上面一块一块的泥巴结成痂。一双明棕色的眼睛又羞又恼地看过来,更显得凶神恶煞。原本是浅金色的头发现在全是肮脏的深棕色,一绺一绺硬梆梆地垂下。从那白色袖口伸出来的手,指甲上全是深色的泥巴。
他想说,看什么看,全怪那匹天杀的破马。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初次见面,我是潘的汉斯。很抱歉给诸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的爱马不幸跌进泥潭里了。”
他鞠了一躬,逃也似的大步走开,去仆人为他准备的房间。黑发黑眸的青年走在他身后。他一离开,大厅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不绝于耳。
“难以置信。”安洁拉摇摇头,重复道,“难以置信。”
艾弗利一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盯着大门的方向。她感兴趣的不是那个脏兮兮的泥脸王子,而是他那黑发黑眸的侍从。
一会儿一定问问他是不是姓安吉。
*****
后来,在迟来的晚宴上,她问到了。那人就是克里斯托夫·安吉,摩甘·安吉的哥哥。
一桌人都奇怪她为什么对一个侍卫队长感兴趣,虽说那人长得实在好看,黑色的中长发潇洒不羁,黑色的眼睛像能把人吸入其中的没有星子的夜空,一举一动都是温文尔雅的。在艾弗利的坚持下,陛下给克里斯托夫赐了座,让他和洛斯提皇室以及汉斯王子一起享用晚宴。
艾弗利脸上带笑,心里尴尬得不行。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为什么大家都一脸暧昧地看着她和克里斯托夫?安洁拉就差把不赞成写在脸上了:她觉得侍卫队长算是仆从,公主屈尊喜欢仆从是不合常理的。弗洛仑丝吃吃的笑,和辛西娅两个人挤眉弄眼。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阿格尼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她,一副自尊心受伤的冷冰冰的样子。天啊,艾格你不要误会,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艾弗利想这样大叫,可是又不能说自己是在潘王国的布鲁亚尔认识了摩甘,才想了解一下她的骑士哥哥——两天之内在洛斯提和潘之间打来回,鬼才信。
她郁闷地用刀叉折磨盘子上的牛排,心想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郁闷的是,那个刚来的王子明明就是个十足的讨厌鬼,说好的温柔、威严和漂亮呢?她只看见一个不停地吧啦吧啦闲扯的自大狂。
“不是鄙人自夸,在下的马术还是拿得出手的。去年赛马的时候,我拿下了冠军。”
——啊啦啊啦,有本事和加里比比?马术精湛还摔下马弄得满脸泥?
“我想补充一点,我对历史、政治和经济都颇有研究。贵国的汇率迟迟不涨,若是想让鄙人帮忙参谋,鄙人不胜荣幸。”
——自己国家的事自己管,我们汇率没你们高不用你出谋划策。怎么就“迟迟不涨”啦?
“贵国的盛情款待,真是让在下感激不尽。贵国的城堡一看就很有历史感,雄伟气派,只可惜坐落于冷清的荒原,未免太大材小用。在下曾经指导过潘皇城边布鲁亚尔镇的设计,现在那里井井有条,若是诸位有意去那里参观,在下乐意之致。”
——那里井井有条,我们这里不井井有条?冷清这点是没话说,可是想说自己设计功底好,至于夸一个贬一个么?
艾弗利控制住心里的反驳,低下头去吃自己的饭。真是烦人的家伙。连什么是好故事都不懂。
——小王子有他哥哥没有的东西:笑容,鲜花和故事。
这行字一下子在她脑海里流星一般闪现。没错,汉斯的确长相魁梧不凡,可是那张脸上堆着的全是假笑和冷笑。他没有笑容。汉斯的语言是那么干瘪,全是谦词、敬语,没有一点美丽的修辞。他没有鲜花。汉斯的话三句不离自己,而故事是让别人能够感同身受的美妙的事。他没有故事。
艾弗利·安可放下喝了一半的南瓜汁,转头悄悄问一旁的克里斯托夫·安吉:“安吉先生,敢问汉斯殿下是否为潘唯一的皇子?”
原本温和地微笑的克里斯托夫一下子眼中没有了笑意。可是那严肃转瞬即逝。克里斯托夫恭敬地回答,艾弗利开始怀疑那一刹那的冰冷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殿下。我们还有一位小殿下,只是现在人们不谈起这件事。”
——直到有一天,那件事发生了。没有人被允许讲述那个故事。
站在蜘蛛网布成的棋局边缘的艾弗利·安可感到心里突地一跳,就好像被一把推进了那个错综复杂的谜团。她意识到至关重要的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决定,她被选中将拼图拼好。她经历的每一件事,从女巫的打劫开始,就全部拢上了那谜团的暗影,不论是弗洛仑丝的噩梦也好,阿格尼斯的弗尔特纳也好,白色的不知名仪器也好。她拥有强大到诡异的直觉,甚至可以梦见现实中的事情,这样的能力绝不是白给的。
她意识到无债一身轻地走人是不可能的,可以尝试,却是徒劳。她已经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赋予了毫无意义的使命。她在偌大的戏台上跳起了编排好的舞蹈。她可以拿起英雄的宝剑尽情顺着情节展开舞蹈,摘下英雄专属的桂冠,戴上舍我其谁的骄傲,可是却失去了作为一个游侠的四海为家的自由。
木偶戏台上的这出戏,是谁在看呢?灭寂上神?祈光上神?既定世界?所有人?
悲哀啊。悲哀啊。悲哀。
她挣扎在没有出路的黑色海洋。她听见一个安然的声音说:
“你终于明白了。”
艾弗利·安可猛地清醒,忍不住大声询问:“是谁在说话?”
喧嚣散去,水晶灯下,桌旁寂静无声。天使安洁拉·洛斯提担忧地注视着她:
“艾薇,没有人在说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夜色温柔
晚宴一结束,艾弗利就跑回自己屋里把门一关,谁叫也不搭理。我的天呐,她想,就一顿晚饭的工夫,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自己一个人神神叨叨是一回事,在所有人面前大喊着不知所云的东西是另外一回事。的确,没有人在说话。她气得把一个枕头狠狠冲对面的墙扔了过去,看它瘫软地滑下,才感觉解气。
她听见了就是听见了就是听见了!她说有就是有就是有!明明有声音说什么“你终于明白了”,可是却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刚才说话的那个,你给我滚出来!”她恶狠狠地说,可是又拼了命压低声音,不然隔壁的隔壁住着的阿格尼斯就真的要以为她疯掉了。
没有回音。艾弗利跺跺脚,抓抓头发想解决办法。怎么才能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抓到呢?
先等等,现在的当务之急好像不是抓那个家伙:她得先把自己和阿格尼斯的关系掰一掰。
嘛,按照之前所想,自己对阿格尼斯,虽然喜欢是真的喜欢,亲也是真的亲过,可是要说渣的话,还真是渣——无论如何都要回玫泊尔去的她,和想在洛斯提入伍的阿格尼斯,想来想去都是没有未来的吧?
可是啊,如果她推测的是真的,如果那家伙说的是真的,如果她必须要解开那个谜团,那么在洛斯提逗留是必要的。
话虽如此,其一,如果她选择解开这个谜团,成为一个提线木偶按照最舒适的既定轨迹生活,事成之后她还是要回玫泊尔去找加里·蓝博特,或是恢复自由身四海为家;其二,如果她选择无视这盘棋局,刻意的打翻拼了个角落的拼图,她直接就可以走,在完成莉娅的嘱托,把弗洛仑丝弄正常之后就可以走。
到底要不要对阿格尼斯负责呢?啊啊好麻烦啊。当时她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定要去吻她啊?神经错乱了吧?现在要考虑后果了!
更要命的是,阿格尼斯现在完全是一副“讨厌你你竟然敢出轨”的样子,可是她和克里斯托夫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什么都没有,她冤枉啊啊啊……
她感觉再继续想下去自己可能要发疯,逼不得已到走廊上来来回回到处走。
走廊尽头有小小的窗子,透过那扇窗她看见漂亮的弦月。她被它吸引向窗子走去,只觉得它让她感到平静。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她身上,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一阵安心。
她伸出手向那月亮抓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自己的手与月亮重合。那感觉就像是真真正正将月亮捧在了手心里。可是,星空并不晴朗。乌云在弦乐周围徘徊,侵蚀着它、吞噬着它,它们带来某种黑色的恶心的东西,让她感到即恐怖又熟悉。
意识在剥离。又来?她扶额,却没法阻止视线的模糊。她只想贴近那月亮,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是哪里?你是谁?她向一个熟悉的不得了的人对话。她从未见过她。
场景转移,她坐在灯火通明的殿堂里,头顶是一盏水晶灯,将烛火和光斑投向所有能看见的角落。没有影子。滴滴答答,她端坐于钟表的奏鸣声中,抬头一看,四面墙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挂钟。有木质的、金属的、水晶的,没有两只样貌相同。大多数式样偏向典雅,有镂空的雕花,少数是水晶的,有棱有角,散射出七彩光芒。
这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便是一个工作台,上面摆了螺丝刀、螺丝钉、锉刀、扳手、木材、宝石、铜条……等等一切她能想到的工具。她看见自己的手拿起了一个小锤子,在将铁钉敲进一只半成品的接合处。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踏过厚实的地毯,打开老式的雕花木门。她一路走进门前的小巷中,走进夜色里,那一天的月亮是弦月,非常好看。她向月亮伸出手,慢慢地,就真的飞向了月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触碰到月亮,那感觉清凉而甘甜,就好像一块凉凉的砂糖。
她用头靠着那月亮,脸颊温柔地抵着它。她嗅到月亮甜美的醇香,轻轻微笑,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对什么远处的人说话。她听不清。
她坐在月牙儿上,双手搂着月亮,亲吻着月亮。
真的吻到了一个暖暖的、软软的东西。
她费力挣扎着脱离梦境,就像刚刚溺水获救的人挣扎着呼吸。她睁开沉重无比的眼皮,看见自己正抱着睁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弗洛里安,吻在他的额头上。
“怎……怎么回事?”
弗洛里安耸耸肩,镇定自若地说:“你刚刚走进来,然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刚才又一下子坐起来,可吓人了。然后你就抱着我,再然后——”
艾弗利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不用再往下说。她的脸有点发烧。她第一次亲男孩子。
她长叹一口气,躺回床上,躲进角落里,背对着弗洛里安裹上厚厚的毛毯。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胡思乱想着现在的情况。她确定她没有疯。所有都不是幻象,所有都是真实。这就是说,无论是记忆的断片还是梦游,都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和她那天在地下室所感到的浓浓的杀意是一致的。那不是她本人的意愿。那是别人的意愿。这就说明了——
她身体里住着一个外来的灵魂。
她深呼吸着。她接受这个事实比自己预计的要平静许多。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她自己就是自己,那么她就一身轻松,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现如今,她身体里如影随形的暗影与那个谜团纠结在一起,她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她无法选择是否登上戏台,因为她原本就在那戏台上,不演完一出是没法下来的。一下子思路清明了许多。她握紧假想的英雄的盾牌。
“艾弗利?”是弗洛里安。他一身白色睡袍躺在她身边,声音柔和,呼吸均匀。
“什么事?”
“……没什么。”少年说着,欲言又止,突然倾身过来紧紧挨着她,把红头发的脑袋埋在她肩头,轻轻笑道,“我相信你,所以请你相信你自己。你不是她,可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艾弗利无声的笑了。事情总算还不太糟。虽然他说的她一个字都不明白,可是心意大概都懂了。双人床上,他来时,她在中间划下的分界线的印子还在,现在却无需介怀。他若纯洁温暖,她便坦诚相待。
她拉他过来,把他转过去,就像搂着一只可爱的玩具熊一样搂着他。隔着睡袍,她感觉到他的肌肤温暖柔软。
她对他转过来的惊讶的漂亮脸孔笑笑——别担心,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夜色温柔。
*****
一抹摇曳的烛光从走廊尽头幽幽闪现,那是一袭黑衣的黑发青年面容肃穆。他目光迷离,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方向。弦月的微光倾洒在他黑色的衣袍上,金色混合着深色变成了一种不祥的涂料,他黑衣中混杂的少许金色或银色丝线熠熠地闪着光。
洛斯提城堡,他从四层的旋转楼梯一层一层向下游荡。他的脚步很轻,似乎是可以躲避着什么东西,同时又漂浮在地面之上,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他的黑色头发披散在肩上,随着轻巧的步伐左右微微摇晃。
“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他嘴里反反复复无知觉似的反复念着这三个字,一声声轻叹好像未得善终的游魂。三层。
他的耳朵捕捉到曼妙的乐音,像是在蛊惑着他期盼他的前行:“华丽的殿堂下败絮尽显,你找不到纯净的依靠。那美丽的纯洁的都是该死的,而奸诈的肮脏的却得以幸存。世界即是一个谎言,是一个注定叫你挣扎其中无法脱逃的巨大的噩梦,你看见过的,克里斯,你所憎恨的……却必须臣服的,牵动你偶丝的恩主。”
“谁?”克里斯托夫·安吉喃喃问道,却低下声音嘟囔一声“管他呢”,然后继续向前飘去。二层。
有人在说话,又像是在唱歌,那是一种介于咏叹调和悠扬琴音之间的诗一般的语言,可惜唱词却是深夜最冷最深的腐败的童话。他随着那诡异的声音跌入二层空荡荡的走廊,向前走、向前走,他看见一副空荡荡的银色盔甲。他困惑地看看自己的所处之地,转身往回走。他没有理由大半夜的在这里巡逻。这里是洛斯提,他没有这个义务,而明天还有堆成山的可恶的事务要忙,他最好早些回去休息……
克里斯托夫·安吉一下子顿住脚步,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看见一个岔路口。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糖果屋茶会
第二天,艾弗利起了个大早,只感觉心情真舒畅、阳光真好。她眯起眼睛像一只晒太阳打盹儿的猫一样对弗洛里安说早安,然后冲着那条符合规范的长裙皱眉头,最终还是换上了自己的过膝短裙。
她看那荒原上也镀上了金色的光,就想去那里摘下野花送给阿格尼斯。既然这出戏演完才能走,那么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好好爱惜那个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可以再进一步了:她已经没有更进一步的资格了。
她在房间里蜷缩着狼吞虎咽地吃下早餐的黄油吐司,然后拉着弗洛里安就要往外走。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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