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
话说得逗趣,红色的双眸却是那么认真,陆雪琪感觉到了什么,不止手是暖的,连心都是,嘴上却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傻瓜,我知道你是不会欺负我的。”
修却忽然挑了挑眉,“这可不一定,欺负……”仰头喝下了手中的酒,拔起了子钺把玩,言而未尽,意味深长。
陆雪琪直觉修别有深意,却没有追问,看着修对月轻抚钺身的模样,也便陪着她一同看着夜雪冬月,不知道焚香谷里有没有狼,夜月长嗥时是不是和此刻以酒清洗钺身的她很像?
“从来没有见过师父使钺,这种兵器十二战将里有一人用,可惜他不是双钺。”修试着舞了舞,快如疾风,却自己摇了摇头,“使不出转魄那种境界,对了,转魄是一把黄色单钺,也是修罗十二战将之一的天狼战将之名,他的一手单钺舞起来,我都不敢小看,不过也是,十二战将哪个可以小觑。”
修将午钺放下,老老实实清洗起了子钺,比午钺更更认真是因为那上面还有上官策的血。
“修,南疆有没有什么特有的歌谣,你哼给我听吧。”
“……哈,好。”
轻柔的小调回荡在玄火雪山,从山顶出来的风雪都轻了,飘飘洒洒。
风不知从哪里的山带了微弱的虫鸣,一直沉寂的戮神抖落了刀身的风雪,修的歌谣忽然停了。
月正当空,一只只孤魂野鬼出现在玄火雪山,虚浮、缥缈,容貌丑陋。
陆雪琪胸口忽然发热,她取出了异样的玄火鉴,在月光照耀下,玄火鉴滚烫无比,一团黑气被它逼了出来,飞到了鬼魂野鬼身上,站满雪地的丑陋魂魄恢复了人的样子,只是双目茫然,成了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
玄火鉴黯淡了几分。
“是它净化了怨气吗?”
修点了点头,“恐怕是的,他们也是玲珑的子民。”
忽然一阵怪风吹起,飞雪眯眼,修抬袖遮挡住了她和陆雪琪,待她放下袖子,定睛一看,雪地里空无一物,孤魂野鬼全不见了踪影,她冷冷地盯向一处。“出来!”
一个人影慢慢走了出来。
粉色的衣衫,胸前一块红玉微亮,映着她美好的容颜。
可是那原本娇俏温暖的面容,如同这遍地的冰雪一样,冷冰冰的,眼神也犀利了许多。
“你不是小环!”修立马觉察了不对。
“我不是。”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来人的眼神却深邃而悲伤。
修罗血玉做不得假,来人却承认她不是小环,那——修、陆雪琪心头一凛。
同一具身躯,住着一个陌生的灵魂。
“你是谁?为什么吞噬了这里所有的魂魄?”
‘小环’没有回答,低着头像是有些难过。
陆雪琪眸光一闪,惊讶又有些不可思议,带着猜测轻声道:“碧瑶?”
修同样一惊,却不想对面的人竟是缓缓点了头,修皱起了眉,思索起来,良久,似乎理顺了一些线索。
“你吞噬这些孤魂野鬼是为了重塑魂体?可这些冤死鬼还带着血咒的煞气,你知不知道?”
碧瑶点头,“小环告诉我了。”血玉亮了亮,碧瑶的神情猛然变了变,双目红光一闪,又恢复了正常。
陆雪琪、修皆仔细打量着她,她毫不避视地看了过来,看来这个‘小环’还是碧瑶。“看来小环并不想你吞噬这些怨魂,正在试图夺回主动权。血玉凝神塑魄的能力我还是知道的,小环又是修炼鬼神之道,你能附体她身上也算造化,既然你有机会重回人世,为什么不见他?”
陆雪琪扯了扯修的袖子,可修倒一点没有怜香惜玉。“只要你见他一面,就不必吞噬这些带着血咒的魂魄,种下业债。”
碧瑶凄然一笑,用小环的模样,让修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也没有逼碧瑶回血玉。
“我怎么忍心他再造杀孽,也许他已经不在乎。”碧瑶摇着头,却没有再说下去,纵使她的眼神悲伤到了极点,‘小环’的脸上还是不曾有一滴泪。“我来现身表明身份,一来是瞒不过你,二来我要你帮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会帮你,你残魂占小环肉身,可知对她伤害有多大!”修的眼里有了一丝杀意,纵使她同情碧瑶,却更爱惜小环。
“这便是其一,你帮我的理由。”碧瑶丝毫不惧修的眼神,“要想我不再占有她的身体,便只有让我脱离血玉才行。你可知你的傻妹妹对我下了什么咒印?鬼道同生印!以魂养魂!”
陆雪琪一惊,修暗骂:傻丫头!面上倒不显。
“其二,她一心想帮我还魂,可还魂禁术是什么东西,稍有差池便玉石俱焚。我只有修回完整的魂魄她的胜算才会更大。我用血玉吞噬的魂魄还没有炼化,你得为我护法,必要时出手帮我,我才能修复魂体,届时不用再依附小环,依附血玉,有血玉完全的灵力支持小环,小环的道法才会更强。你必须帮我,不然我这缕残魂可要拉上你的好妹妹陪葬了,不值得。”
一股杀气将碧瑶逼退了两步,赫达修脸色冷得吓人,若不是陆雪琪在一旁牵着她的手,也许大开杀戒也不一定,碧瑶却丝毫惧意也没有,嘴角含笑。
“要救小环并不止一个办法,彻底让你消失也行!”
声音冰寒刺骨,碧瑶却挑衅似挑了挑眉,笑出了声:“对着这张脸,你可以试试。”
连陆雪琪都冷了脸。
却是血玉再度红了起来,‘小环’神情惊慌起来,继而猛然冲向了戮神,将之拔起对准了血玉,“你要再敢威胁我,我就碎了玉儿,这样也犯不着你再费心费力,一了百了。呵,你说那样的话,不是威胁我是什么。”
碧瑶像是在和谁争执,自言自语。
“好了,我心意已决,你若再不听话——”话还没说完,‘小环’神情似乎软了下来,有种令修二人诡异的温柔,因为她们看不见碧瑶看见的。
许久,碧瑶放下了戮神,看着修,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明亮而锐利。“你是要帮我,还是杀我?”血玉又红了一下,碧瑶一顿,又接了一句。“你若是认为我刚才是自导自演演了一出戏给你看,大可出手,我没有时间再耗!”
“哈,你、很好!”修似乎是咬牙切齿才说出这句话,与陆雪琪对视一眼,两人一齐飞向了‘小环’,一左一右落在她身边。
月光下,血玉腾飞悬空,三人一同盘腿坐下。
……
※※※
焚香,葬花岗。
燕虹、小钟错了一个身位,一前一后走在葬花岗的路上,本来两人一组应该在此处巡逻的弟子,其中一人旧伤复发,燕虹命他二人皆去休息了。
“虹师姐,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算你是铁打的,也都七天没有歇息了。”
“你不也是五天未曾休息,我的修为比你高,服下了花精华露,不碍事。”
小钟还想劝,但看见燕虹认真思索着什么的模样,又不忍打扰她思绪,大师兄虽然肯吃饭喝药了,但还是关在房里不出来,赫达师姐也还在玄火坛雪山那里,虹师姐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打扰,这也便是让她自己一人扛起了焚香所有事务。
“唉~”小钟轻声叹气,燕虹在想事情,没有听到,一个人影匆匆走向葬花岗,小钟连忙上前。“周前辈,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是怎么了?”
“还不是我家那不省心的孙女,躲在房间里两天没出来了,结果我今天闯进去一看,根本不见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还没告诉野狗,不然你焚香安宁了几天的日子又要鸡飞狗跳了。”
周一仙说着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好在他为人精明早就看见小钟后面慢慢走来的燕虹,压低了声音,想来也是不想打扰这几日忙坏了的女娃。
“这,那我命人帮你找找小环妹妹。”
“别,你们焚香谷现在恢复修养为重,不用为了她兴师动众,她本事现在大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小钟也便没再强求,燕虹正巧走过来。
“前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如此月色,想出来转转,转转。”周一仙四下打量起来,还活动活动了筋骨,但当他看见葬花岗荒芜的山丘,和远处枯萎的花圃,停止了动作,看向燕虹,果然见她眉头紧锁。“虹丫头,你、”
“小钟,你先回去吧,我陪前辈转转。”
“……是。”
燕虹回神,打断了周一仙,支走了小钟。周一仙随着燕虹脚步慢慢走在葬花岗的道路上,踩着花瓣残灰。
“本来该让前辈尽兴,可惜焚香美景毁了大半,着实惭愧。”燕虹的身子忽然晃动了一下,周一仙伸手去扶,哪知燕虹自己稳住了身形,只抬手点了点眉中心,还是温婉有礼的模样。“让前辈见笑了。”
“唉,你这丫头,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前逞什么强!”周一仙掺住了燕虹,拉着她便坐到了路旁的石头上,语重心长道:“你在你师弟妹面前要神采奕奕,现在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你可以歇歇。”
燕虹却依旧坐得端正,周一仙无奈摇了摇头,坐在了燕虹旁边。“你这丫头怎么说不听。”
“前辈是个通透人,那你说燕虹该怎么办?”燕虹淡淡笑了笑。
周一仙摇了摇头,“虹丫头,我知曾书书、文敏都是青云的人,但是你焚香现在缺人手,留他们下来也无妨,怎么就打发了他们呢。”
“前辈,回去中原只有一条道,焚香出了那么大的事,让曾师兄、文师姐此刻回去,我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可惜焚香谷还是只修复了一点。”
“唉~好聪敏的一个丫头。只打发了青云的两人,却留下了鬼厉、野狗,就算那些闻风而动赶过来的好事之徒能耽搁些日子,但以焚香如今人手匮乏的现状,那点时间杯水车薪。”
燕虹笑着揉了揉眉心,终于在周一仙面前叹了气。“这便是我愁的了。”对小钟说了办法她想,但燕虹自己知道想要在天下江湖人士赶来前修好山河殿太难。
“虹师姐!”清脆的叫声急急传来,燕虹立马站起了身,迎了过去。
“青萝,出了什么事?”
“南方的五行幻阵被破了!”青萝上气不接下气。
燕虹、周一仙一惊!
“你说什么!”燕虹正欲飞起,眼前一黑,好在强行稳着身形,也正是这一顿被青萝拉住。
“但、但、哈——”
“哎呀,你这小丫头,匀好气再说啊。”周一仙也急。
“但好像不是敌人,是一队苗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为首的一个小白脸让我把这个给你,说你会明白的。”青萝递上一个精致的荷包。
燕虹接过,大喜。“哈,前辈,焚香的及时雨要来了,枯木逢春。”
青芒一闪,不见了踪影,留下周一仙和青萝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月移西山,葬花岗吹过一阵夜风。
暗下来的夜,一个人影走出来,恶狠狠地看着燕虹三人离开的方向。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焚香谷,葬花岗之南。
天色微微亮,薄雾缥缈,晨光熹微。
五行幻阵的树林中,三个焚香弟子依旧用剑指着一个人,即使他只是温和地笑着,他们也不敢放松一点警惕,茂密深邃的树林外,身着苗人服饰的老老少少,翘首望着树林内,小孩脸上还带着害怕,等待着。
苗族的大巫师被锁链捆绑得严严实实,可一点也没影响他的随和,面对剑尖也没有一丝畏惧,他也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留下荷包的女子。
“休得无礼!”
一道青光飞落树林,年轻的大巫师眼睛亮了亮。
“虹师姐。”焚香弟子收剑行礼,燕虹点了点头,越过他们解开了大巫师身上的锁链,抱拳道:“非常时期,师弟师妹得罪了,大巫师莫怪。”
“姑娘言重,若不是姑娘留下忠告,我苗族一脉已遭横祸,如今不请自来怎敢言怪罪。”大巫师拾起了的权杖,忽然拜下,行了个苗族重礼:“此次破贵派法阵实乃情势所迫,我恳请姑娘收留我族遗民。”
“大巫师快快请起!”燕虹连忙去扶,却发现这巫师年纪虽轻,却颇有几分道行,燕虹没强行将之扶起,只能也半蹲着身子与他说话,“大巫师有话起来说。”
大巫师摇了摇头,道:“姑娘,兽妖出世,人间浩劫。犬神庇佑,苗族得以苟延残喘。然兽妖虽败难保不会东山再起,焚香一脉也不会置身事外,我苗族残弱妇孺本不欲参与贵派和兽妖之争,只求一个安生地,但妖孽一出,南疆众兽群妖早已失控,倾巢之下,焉有安生?我终究有些天真了。幸得姑娘窥得先机,让我们尽早避祸,才不至于重坠地狱。如今绝世魔头虽除,南疆的安宁却早已破灭,若是光靠苗族剩余的力量根本不足以生存,迟早灭族绝迹,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姑娘。”
燕虹站起了身,表情严肃而沉重,“大巫师南疆现在是什么情况?”
“六十三异族已经不再安居十万大山,现在的南疆到处都是兽妖。”
虽然已经料到,燕虹的心还是又沉了几分,看着这危难之中接下重担的年轻大巫师,苦笑:“大巫师,你可知我焚香也自身难保?”
大巫师亦收起了笑容。“贵派如此动静,不想知道也不可能,只是此番并不是为求焚香大树荫庇,只因信得过姑娘!相信姑娘必是此刻能托付之人。”
年轻男子眼中闪着智慧的光,燕虹这一次扶起了他,大巫师在被托起的那一刻眼神一瞬闪烁,而后神情更加坚定起来。燕虹却反行了一礼,道:“大巫师谬赞,这次苗族朋友的到来,才是焚香的一场及时雨。是我有所求才是。”
大巫师心头一松,托住了燕虹行礼的手。“既然贵派与我族互相需要,也就不用再拘泥虚礼,何不结盟!”
“大巫师所言正是燕虹所想。”
相对而立的两人相视一笑,太阳的光辉穿过他们之间洒向了森林,通往焚香谷的大道上迎来了一队千人之数的外族人,像一条小溪注入焚香,虽小却如同久旱逢甘露,来得正及时。
就算很多年以后,这前所未有的第一次也依旧在焚香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墨。
有了人手,焚香的一切皆在恢复之中。
山河殿。
孤峰独立,山河之巅,雄壮气派的殿宇再度傲居两山之间,绝顶之上,两座青峰如同护卫,山河殿凌于两山之间的一座险峰上,下乘着山涧。焚香最高的不是这里,最恢弘尊贵的却必定是这里!
山居神,水载龙,神龙之乡,山河所载,千秋万代。
来来往往的壮汉扛着石英巨石正在堆砌上山河殿的阶梯,阶有千层,雕龙引泉,山涧的泉眼正在重塑那座栩栩如生的龙头喷泉。
重新铺好的广场上,都是忙碌非常的人,男的抗沙搬石,女的移花接木,人群中站着一位老人,拂须看着周围的人。
燕虹和苗族大巫师一边指点着各处一边谈论着什么,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周一仙,燕虹结束了交谈,大巫师朝着周一仙点头一礼,便离开,燕虹走到了周一仙身边,一同看着大巫师指挥众苗人。
“七天就可修复如此,苗人果然鬼斧神工。”
“观过苗寨,他们出色的建筑技术也就不足为奇,奇的是这位大巫师出色的统领才能和渊博的知识,可谓帮了我大忙。”
周一仙点了点头,却是将目光落在了燕虹身上,“他再奇,也比不上你这丫头目光深远,南疆五族排外,历史比焚香更悠久,你一只荷包便将之驯化,论奇论聪慧,他当不了你七分。”
“前辈说笑了,我不会未卜先知,赠荷包是不忍南疆百姓再遭遇灾难,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哪知一时之念却在这时解了困。燕虹还要谢谢前辈,前辈见多识广,如若没有前辈从旁指点,焚香阵法与苗族巫术要相融不会那么快,多亏前辈焚香防御关卡才会更坚固几分。”
“诶~虹丫头多礼了。我只是多说几句话而已,忙里忙外还是你指挥得当。天健地坤,厚德以自强,善有善果,你的好心肠换来这样的盟友,实乃你应得的。”
燕虹淡然一笑,继而又皱起眉来,“但是——”
“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