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点了点头,陆雪琪看见云易岚的一刻秀眉忍不住微蹙,随后不动声色,云易岚打量着修笑得柔和,轻轻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就好!”视线移到陆雪琪身上,目光中闪过一道隐晦的冷光,笑道:“陆姑娘。”
陆雪琪见云易岚望着自己,行了一礼,“云谷主。”
云易岚点头,扫过陆雪琪身后的天琊,神情和蔼:“果然陆姑娘也来了,只是、不知陆姑娘是因为修儿,还是代表青云呢?”
云易岚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如同话家常一般,话音一落,修、燕虹、李洵却皆是眉头一皱,陆雪琪反倒平静,依旧冷冰冰的样子,并没有因为云易岚地位身份而表现出丝毫不同来,不卑不亢,反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陆雪琪目光清冷而锐利,直直望进云易岚眼中,云易岚眸光一凝,面上不显,“哈哈,也对。”避开了话题,云易岚慈爱地看着这一众小辈,那双背在身后的手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握成了拳。“你们仨多久没这样站在一起了?一路劳顿,先去休息罢。”
丝毫不提其他的事,云易岚就像一个久候孩子多时终于等到她回来的长辈一样,可谁都清楚,休息、不过是为了之后更辛苦的奔波,南疆之地、十万大山,谁知道里面又是怎样的危机四伏。
修静静地看了云易岚半晌,方缓缓颔首,欲转身之时,一声巨响让人忍不住停住。
轰——
所有人惊讶地看向了发出巨响的方向,这个并不安定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人草木皆兵,何况望过去的地方,岩浆砂石逆流冲天的景象令人望而生畏,玄火坛!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奇景之时,修眉头深锁,那流浆碎石中的冰蓝微光让修忍不住看向云易岚,却见云易岚望着玄火坛方向并不奇怪,反而一副意料之中、理所应当的平淡神情,随即他察觉到修的视线,微微一笑。
修眉头皱得更紧,眼中带着询问之意,可直到那方动静消弭,云易岚也是那但笑不语的样子,所有人都望向了云易岚,云易岚只淡淡道:“是上官师弟罢了,各自归位去吧。”
说完也不看任何人,朝着天香居去了,修看见了一众长老紧随而去,看了看周围的人,在云易岚说了那句‘上官师弟’后,焚香弟子面上也恢复平常,修不由望向燕虹,希望她给一个解释。
燕虹看了一眼李洵,轻声道:“那是师叔的封绝阵法。”
修欲再度询问,却见燕虹摇头的模样,便知连燕虹也不知启动封绝阵的用意,望向李洵,李洵却只道:“你的屋子已经令人收拾过,但兽妖毕竟入谷肆虐过,不比以前,有缺或需要,记得知会一声。”说完再不言其他,深深看了修一眼,便拍了拍小钟的肩,走了。
小钟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燕虹和修二人,与青萝眼神交汇,也便领着绝大部分随着李洵而去,只留下青萝和几个女弟子听候差遣。
燕虹看着眼前的修和陆雪琪,轻语:“你们、”
“师姐,不必多言了。我是焚香谷的弟子。”修打断了燕虹的叹息,与陆雪琪对望一眼,便走向了等候的青萝。
燕虹站在原地看着修她们朝着疏影嵋而去的背影良久,直到已经没了人,燕虹才回身看了一眼修葺完好的山河殿,许久收回了视线,也慢慢离开。
在燕虹清瘦的身影背后,依山而建的雄伟宫殿釉色庄严中带着一份沉郁,如同守卫着这方幽谷的战士孤高地伫立在山巅,孤独却又睥睨天下。
燕虹的步子很慢,但素来平和的眼里也多了一道锋利的锐芒,走过还残有破败的路。
进入十万大山搜寻已迫近。
中原。
临近南方之地,一道黑影如幽魂一般走在无人的路上,路的前头没入了山弯,这在乱世中还如此镇定的黑衣人不知要去往哪里。
一抹鹅黄悄无声息地跟在黑衣人后面,不敢靠得太近,十分隐秘。
跟踪了鬼先生几日,金瓶儿越发不知道前方的人到底要做什么?那日所见的诡异场景也再没有出现过,鬼医更像是在游玩,只不过欣赏的景是路旁白骨,看的山水血流成河,世道凄苦,金瓶儿也不知鬼医哪里来的这般闲情逸致,或许、他另有打算?
鬼医的危险不比鬼王少,甚至金瓶儿觉得这冷淡的鬼先生有时比鬼王看起来更加渗人。到底该不该因那日所见而继续跟踪?
金瓶儿暗自思索着,可沉思的她却没发现前头慢慢走远的人停了下来,那双仅露在外面的双眼似乎带上了笑意,往回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雪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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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看这本小说,还没看几页就觉得压抑得很,这不是安利,只是觉得这段不错。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镇魔古洞
阴风徘徊在幽深的古洞,吹在这终年不见阳光的黑暗里呼呼作响,凄厉的风声可在诉说着什么,诉说着已经遗忘了的传说。
风不止。
人、已逝。
唯有古洞的深处寂静着,猖狂放肆、哀怨婉转,都仿佛留在了外面,而将安静留在了黑暗的深处。谁人知道这里栖息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绝世‘妖魔’?是那令神州大地遍体鳞伤的兽神复活之地。
黑暗中偶尔传来喘息,扰乱了深处的清净,一缕幽光随之在这如同虚无的黑暗里发亮,妖冶的绿。
狐火,独属天狐一族的幽绿火焰在洞穴深处亮起,伴随一声野兽低低的咆哮,那道柔美悦耳却又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女声在洞里回响起来:“你那只饕餮,似乎一直对我没有什么好感。”
“你何必在意,它从来不相信人类。”
红色的微光取代了狐火,一个温润的少年之声回应了不悦,丝绸红衣,兽神。
兽神还是那温润少年郎模样,斜靠在一处平台的石壁上,竟是一丝说不出的妖艳,面前一个形式古拙的火盆正徐徐亮起火焰,照亮了洞穴深处,照在兽神脸上,死灰一样的白。脚边、依偎着的,便是恶兽饕餮。
火焰忽明忽暗,映在另一方。
小白透过火苗淡淡地瞥了一眼模样丑陋的饕餮,轻哼了一声:“难道它也把我当作人类了吗?不要吵着她了!”
小白的身边,一个粉色的身影盘腿而坐,闭着双目,仿佛听不见外界任何干扰,全然入定,胸前衣襟掩盖下,几不可见的微光有序明灭着,入定之人面容姣好而带笑,犹如一尊祥和而美好的塑像。
“哈,你呀。千年道行不就是想当人么,你应该高兴才是。”少年失笑,瞥见对面之人面上的寒霜,抬手稍稍敛去了一丝笑意,嘴角依旧挂着笑容,“好了、好了,我让它安静一点便是了。”
兽神看了一眼入定的小环,毫不掩饰眼里的兴趣,察觉到小白身上越发的寒意,不由收回了视线,笑道:“小妹妹好像睡得有些久了。”
话音一落,洞穴里忽地刮起一阵冷风,吹得火苗乱动,几要逼近了兽神美艳的面容,却又在毫厘之距散裂,点点火星眼看就要落在兽神长衣上,却像是静止一般停在了兽神面前,兽神伸出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火星一点点凝成一个火球,悬在了他的指尖,随着他轻轻一指又回到了火盆之中,洞里的光再次安定起来,却是饕餮怒吼一声,作势就要跃身扑起,兽神将手放在了饕餮头上,轻轻拍了拍,饕餮在喉咙里低吼一下方才又挨着兽神趴下。
“你我相识不下千年,怎的对我还是如此戒备?”
“哼!不就是你告诉她什么巫术、鬼道么!我不相信你,就像饕餮不相信我一样。”
兽神闻言笑了起来:“好好好,不相信。你既然不相信,缘何又要帮我?又任由我指点小妹妹修行法门?”
小白沉默了下去,一会儿才幽幽道:“只是如今我想要的,只有你能给我了。”
“你说的是这些丑陋的图案,还是、”又看了一眼那入定的人,兽神笑道:“还魂禁术?”
连通外面的甬道忽然涌入了一阵大风,洞穴里一阵黑暗,谁也看不见谁,连饕餮都沉默着,只有兽神所说的丑陋图案亮起了红光,一条火龙幻影霍然出现,又眨眼消失,火盆再度亮了起来。
八凶玄火阵!
踩在兽神脚下的便是传说能召唤八荒火龙的八凶玄火阵了。
小白眸心微微闪烁,一瞬恢复如常,没有回答兽神方才的话,既不看八凶玄火阵,也不看小环,冷哼:“也只有这傻丫头才会信你,玲珑姑娘的还魂禁术,不也是一死一生。世上岂有便宜事!谁能捉摸难解的命运,就连你口中这丑陋的图案,不也正是困住了你那么多年,直到现在你、也不曾挣脱。”
轮到兽神无言,饕餮再度对着小白龇牙咧嘴了起来,低吼连连。火盆的火,突然地灭了,随即便是兽神的大笑,只是黑暗中,也不知那是苦、是讥,还是冷了?
“我都不知道告诉你,我和玲珑的事,该是不该了?还是你就爱这般刺人伤疤?”
小白脸上微动,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再说。
兽神和玲珑,听过那么多的流传,只有从兽神口中,小白才知道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当年的事实早已风逝而去。
却是兽神的声音轻轻在黑暗中回响:“你放心吧,这个小妹妹,是我这么多年来除了玲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南疆巫术上的领悟力如此超凡,没人比她更合适还魂禁术,倒是你、我可是头一次见你那么关心天狐族以外的人。”
小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讥笑一声,可那风情万种的白眼只落入了一片漆黑中。“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焚香谷的那帮老东西罢,你伤成这样,云易岚焉有放过之理?枉你与他定盟,与虎谋皮何异!”
“呵,世上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像这小妹妹一样的太少。”不甚在意,兽神倚在石床,换了更自在的姿势。“不过这都月余,还不见焚香谷动静,倒是有趣。”
明显的调笑,兽神像是一点都不在乎虎视眈眈的焚香谷一样,小白啐道:“云易岚生性多疑,谨小慎微,没有十足把握从不轻举妄动,何况现在他知道我在你这儿,怎敢让他的徒孙来送死?除非、、”
小白忽然收了声,有些魂不守舍,也许因为黑暗所思所想才敢放肆。兽神久不闻小白下文,不由看向了小白所在,眼里闪过一丝讶色,微微疑惑:“除非什么?”
“她来了。”小白回过了神,一种好像被人窥伺到什么感觉让她眉头微蹙。
“谁?”
“一个能够要你命的人!”
“哈,焚香谷还有这等人物?”
“有!”
兽神一愣,也不知是为了小白眉宇间的肯定,还是想到了什么,胸口剑伤隐隐作痛,眉头微皱,复又展开,一双倦怠的眼明亮了起来,似期待,又像是兴奋,于漆黑一片里亮得摄人,终于少年的眼神有些像野兽了。
如同栖息在暗处的猛兽,捕猎,还是被捕猎?
※※※
南疆,天水寨。
繁华的南疆水寨已经人去楼空,街道屋垣依稀可见血迹斑斑,身着火焰祥云图案的一队人马出现在萧索的街,领头之人一身简衣,也掩盖不了红衫艳丽,刀削的眉,锋利的眼,像火,猛而烈!
好在身侧还有一抹洁白如雪,清艳无双,与之相衬,消融了那凶煞,让艳色更加醇厚,令人不禁错觉,红与白,竟是浑然一体的吗?
修扫了一眼四周,便对青萝为首的一队人点了点头,青萝等弟子便立即四散开来,搜寻起来,十分熟练。
这里还没有到十万大山深处,自然找不到兽神,但焚香谷周围六十三异族余部残留甚多,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兽怪物,还在焚香势力边缘逞凶,足足肃清了一月有余,周围怪兽妖物的踪迹才渐渐少了,其间那抹最鲜艳的红衫衣袖轻轻一挥下,不知多少凶兽化残烬。
青萝等一干弟子也一扫回谷之时的颓势,更加利落起来,就像现在,四散开来的众人脸上带着残酷的冷硬,却是最适合当下的神色,连燕虹脸上都冷峻起来。
燕虹站在修的另一侧,一如既往的低调,却是修回来焚香之后最安心的人。
慢慢走在天水寨的街道,修扫过房梁下的枯骨,面无表情,“师姐,师兄那边没有问题吗?”李洵不一同行动,早已在修意料之内。想起师父为人,修知道李洵一定有密令在身,只是修有些不安。
“除却青萝这小队十人,其余人手都在师兄身边,暂时、没事。”
修眉头一点都没有放松,欲言又止,却是陆雪琪开了口:“燕师姐,我不明白,兽神重伤,修回谷之时,便是击杀兽神最好的时机,纵使焚香周围还有妖兽作乱,待兽神一死,这些不过乌合之众,可云谷主却让修一直在十万大山外围徘徊,不是白白错失良机?反而给了兽神喘息的空隙。”
燕虹瞄了一眼陆雪琪话音一落便静待回答的修,叹道:“师父心思难测,吕师叔之死、炙炎丹,哪一样不让人意外?也许他还在部署,也许、”深深看了陆雪琪一眼,燕虹言而未尽,摇了摇头。
修心头一凛,面上骤冷,“也许因为雪琪、这个青云弟子在,嗯?师姐,怎么连你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了?”
显而易见的怒气,这还是燕虹第一次看见修对自己发怒,心头不由五味杂陈,不过燕虹始终是燕虹,一点不见恼,冷静道:“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师兄与我们分开行动,极有可能已经进入了十万大山,不过也只是探探虚实罢。修,冷静下来,事情不会拖延太久,你真的准备好了吗?面对可能会很糟糕的情况。不变而应万变。”
言尽于此,燕虹朝着陆雪琪使了个眼色,便转身朝着前方走去,天水寨空旷的街,就只剩陆雪琪和修两个人。修面色变得有些青,一脸寒霜地望着燕虹消失的地方,望见了绵延不绝的十万大山。
秋风吹起修垂落的衣袖,隐隐约约露出那握成拳的手,天水寨除了风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直到修也察觉到安静得诡异时,她才发觉陆雪琪没有一丝声音,甚至还走远了几步,静静伫立着没动,修疑惑回身。
只见陆雪琪望着另一个方向在发呆,远山如翠,高丘丛林间可有高楼飞檐露出一角?
怎么会让孤清的白映上了秋日清辉,连身后肃杀的天琊都柔和起来。
天水寨旧址。
月光,铺满的街。
陆雪琪笑了,很淡、很浅。
犹如吹过整个夏季的风。
吹在修面上,让浮躁不已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修轻轻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拥住了天琊,也拥住了她。
故地重游,竟是这般光景,总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唯有再抱紧了一点,埋入了那颈窝。
“冷静下来了吗?”感觉到脖颈间微热的呼吸,陆雪琪闭上了眼。
“恩。”闷闷的声音响起,有点丧气,有点、不好意思。
陆雪琪哑然失笑,稍纵即逝,稍稍退了开来,面对着微微垂首的修,冰凉的双手覆盖了温热的颊,轻轻捧住。“我喜欢各种各样的你,只有我能看到,但是、”
“冷静而自信的你最有魅力,记忆犹新的还是初次见面那张扬的肩羽,张扬明艳的你。”陆雪琪轻轻抚在了修的右肩,那里早就没有那标志性的一袭红羽,可谁也忘不了那一眼惊艳的人。
陆雪琪没有笑,眼神柔和,神情认真。
正是这样认真的眉眼,让修脸上突然燥热起来,原以为该修炼得‘厚颜无耻’才对,怎的有些不敢看雪琪的眼了。
垂眸。
眨眼间,一抹温热在唇上掠过,一触即离。
“你要好好向燕师姐道歉。”
修惊讶地抬起了头,却只有秀发从面上轻轻拂过,那抹白衣已经自顾自走了,脚步可是有些急?已经没入了拐角。
摸了摸唇,还染着那抹独特的微凉,不是错觉啊~
修笑了,这算是独特的安慰技巧吗?陆雪琪式的?摇了摇头,修抬头又看了一眼天水寨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