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脸灿烂得不行，葛瑶默默撇开眼，眼神有些微妙，笑道：“嗯，作业做好了就去吧。沈总也一起吗？”
沈络也扯开一抹灿烈烈的笑容，“那现在就走吧。”
早晚的温度很低，葛瑶担心一会儿从超市里出来葛艾受了凉，给他戴上了一条围巾。沈络低头看着，“咦”了一声，说：“这条围巾跟你送我的那条很像。”葛瑶送他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条围巾，他一直放在家里。明天或许可以拿出来戴戴，他想。
“嗯。”葛瑶一边替葛艾理围巾，一边说：“当时买了不少毛线，给你织了还剩余，我就给小艾也织了一条围巾。”她直起腰，与沈络微微笑。
“好看！”沈络掷地有声的评价。
小区本身就在市中心，出了小区走一段路就是超市。时间还早，三个人便悠哒哒地走过去。
这会儿超市里的人不多。
沈络推着购物车，葛艾在前面走着，东看看西看看的，眼珠子四处转悠，藏着狡黠的小心思。
“小艾的生日快到了吧？”
“还有早呢。”
“快了，就两个多月了。”
葛瑶无语。但此时提到葛艾的生日，她不免又想到葛艾出生的那一年。
盐城的冬天冷，是湿冷。
乡下相比市中心更显得冷得彻骨。寒风明明很轻，却像锋利的刀子，每一次的路过都刮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生疼。
医院里却很暖和，带着消毒水味儿的暖和。
葛瑶很讨厌这种味道。
她拎着水壶去茶水间打热水，细腻的眉宇间夹着愁思。那时候，她还不懂得怎么隐藏心底的情绪，满心满脑子都是父亲的病。可在寒假之前，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是父亲不想耽误她的学习，所以不让妈妈告诉她。
回头的路忽然被人拦住，她踉跄了一步，敛起神思抬头看，微微一怔，“冯安宁？”
“你怎么在这里？”冯安宁问她。
“我爸爸生病住院了。你怎么了？家里人也生病了吗？”
冯安宁的脸色很白，病态的白，她却笑得很开心，说：“我刚生完孩子，是个儿子，长得特别可爱！他耳根长了一颗痣，耳朵很小巧，看见我就笑。”
“是吗，真可爱！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恭喜！”
冯安宁脸色变了变，说：“谢谢。”
葛瑶打心底替她高兴，但有点担心她的身体，便问：“没有人照顾你吗？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冯安宁脸色又变了变，笑道：“有的，我想吃鱼汤，让人回去给我炖汤了。”她不欲再聊，摆摆手，跟葛瑶道了再见。
葛瑶后来找过冯安宁，护士说人已经出院了。
她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离除夕还有两天，葛建树提出出院。医院里的味道很杂，他不喜欢，也不想在医院里过年，又觉得浪费钱，便让陈桂芳给他办理出院手续。
那阵子不仅父亲瘦得皮包骨，陈桂芳也瘦了很多。
后来葛瑶不止一次想过，父亲许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才执意出院回家，在自己家里陪她们母女过最后一个新年。
初六早上，陈桂芳一开门就吓了一跳。
他家的门口前有一团小棉被裹起来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门边上，里面有弱小的咿咿呀呀的声音。陈桂芳走过去看了看，棉被底下露出一只小脑袋，看见人了还露出了不明显的笑意，他还不懂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桂芳登时心揪了起来，四处看了看，匆忙将孩子抱进了屋。
葛建树就坐在客厅里，看见她怀里抱着东西，心里立马猜到了，但还是犹疑的问：“这是什么？”
“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把这么小的小孩仍在我家门口。”她摸了摸小孩脸，透凉，外面裹着的小棉被也有点湿，怕是被放在外面很久了。
“我看看。”
陈桂芳抱着孩子给他看。
葛建树皱着眉，撇脸咳了几声才回头去看。他仔细的在孩子身上摸了摸、看了看，但除了阴湿的棉被，什么都没有。
刷完牙的葛瑶端着早饭过来，看见父母怀里抱着小孩，有些疑惑，过去一看就愣住了，“哪里来的小孩？”
“不知道，放在家门口的。”
“真的？”
葛瑶不明所以，骤然想到前阵子在医院见到的冯安宁，迟疑地扒开棉被，看了看婴儿的耳根，左耳根处果然有一颗痣。她吓了一跳，立马给冯安宁打电话。
手机号是在医院里留的。
冯安宁可能没想到是她，语气很冲，“谁呀！”
“是我，葛瑶。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不是！什么孩子，我不知道！那不是我儿子！我没生过孩子！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知道什么孩子！”冯安宁说完便挂了电话，葛瑶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怎么回事？”葛建树问。
葛瑶说：“这好像是我初中同学的孩子。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说不是。但年前在医院遇见她的时候，她自己说她儿子耳根处有一颗痣的。”
“这孩子她不要了？”
“我不知道。”
手机响了，是冯安宁的。冯安宁没给葛瑶开口的机会，恶狠狠道：“我告诉你葛瑶，我没生过孩子！如果你敢把孩子送到我家，我跟你没完！我不会放过你的信不信！你记住，我没生过孩子，我从来没生过孩子！”
她开的外放，冯安宁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葛建树和陈桂芳都沉默着。
“孩子留下吗？”
“留下。”葛建树望着葛瑶，眼神沉重的葛瑶抬不起肩，他说：“这孩子可怜。就叫他小艾吧，希望他像艾草一样坚韧。瑶瑶啊，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从今往后，小艾就是你的儿子。你要像爸爸爱你一样，去爱这个孩子，知道吗？”
“知道了。”她懵懵懂懂，做了这个承诺。
葛瑶一直记得那天，家里比以往更热闹了些，父母的唠叨更多了，还多了孩子咿咿呀呀的哭闹与玩闹。
那天的天气也很好，晴空万里。
第31章 爱有反顾
沈络注视着发呆的葛瑶。
从他提到葛艾的生日开始，葛瑶就走了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悲伤与黯然简直要溢出来。她机械的跟着他的脚步，魂不守舍。
他感受着心底的钝痛，没有伸手去抱她。
“想什么呢？又走神了。”沈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第一次揉她的头发，很软也很滑，摸在手里很舒服，还暖暖的。
他好像知道郑佳芸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葛瑶头顶一暖，回了神。她很自然的理了理头发，说：“没什么。可能是这两天没有休息足，所以精神不太好。”
“事情很多吗？”
“还好。”葛瑶恢复了原状，扯开了话题，“除了南瓜粥还想吃什么？要不要买点小笼包什么的回去？”
“嗯。”沈络顺着她的话题，没再问，“会蒸小笼包吗？”
葛瑶点头。
葛艾在前面道：“大瑶什么都会！”
“那买套蒸笼吧。”
葛瑶无语，“我家厨房不大，蒸笼买回去不好放。想吃的话，在超市里买点回去就好了。”
沈络嘴上应了下来，脑袋瓜却转悠起来。看来他的厨房里不仅要添置厨具，还要再添置一套蒸笼了，再买一台烤箱。反正厨房里该有的，他得都备齐了。
一趟超市逛下来，买了很多东西。葛艾的零食是必不可少的，也买了玩具。玩具是沈络背着葛瑶悄摸摸去拿了藏在购物车底下的，结账的时候葛瑶脸色黑了黑，但没反驳。
沈络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点怕葛瑶了。
但是感觉很好。
他甚至忍不住扬起嘴角，压不下去。
吃过晚饭已经很晚。
外面的路灯都亮了起来，路面一层薄薄的温暖的光。
沈络吃得撑，有点走不动路，没什么人形地靠着椅子躺着。葛瑶在厨房里刷锅洗碗，他在客厅里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觉得过意不去。
一分钟后，他朝厨房走去，“我来洗吧。”
“不用了。小艾呢？”
“洗澡了。”
“要喝茶吗？”
“不喝了，撑死了。”
葛瑶失笑。
沈络也跟着笑。
厨房里有没散干净的油烟味，意外的好闻。而且地方虽然看着不大，但有种淡淡的温馨蔓延开来，暖融融的。
沈络甚至有一瞬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现在那套大房子换成小一点的公寓。
“葛瑶。”
“嗯？”
“如果有事，记得有我。”
葛瑶擦手的动作就那样僵在那边，迟迟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沈络为什么说这句话，这么有歧义的一句话。又或者，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也好，她也没什么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只是不想自己去扯开那些伤疤。
沈络看着她防备又呆楞的模样忍不住笑，伸手不客气地揉着她的头发，将她柔顺的长发揉得乱糟糟的，笑说：“又发呆。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会帮你。”
葛瑶更愣了，沈络的动作与言语间有一股亲昵，她有点不敢相信，脸颊慢腾腾地红起来，却是梦游般点点头，“嗯。”
“我回家了。”
“嗯。”
“早点睡觉，别总走神。”
“嗯。”
沈络终于笑出了声音，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葛瑶的目光跟着他出门，直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她才醒过来。刚才那一瞬间太甜腻了，她微微眯起眼，嘴边带着纯纯的微笑。
葛艾上学了。
昨晚的幸福感已经淡了。
葛瑶坐在公交站台处的长凳上给冯安宁打电话，号码是昨天冯父告诉她的那个。
她拨号前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安，但电话没通。拨出去后，手机里依旧是那道机械冰冷的女声，告诉她号码是空号。
连冯安宁的父母都找不到冯安宁，她恐怕也找不到冯安宁了。
其实找到冯安宁也没什么意义。当年她能狠心抛弃葛艾，多年过去，也不会再接受葛艾。可很多事情难以说清，就算她现在防住了冯安宁，却没办法防住葛艾的父亲。
然而，她并不知道葛艾的父亲是谁。
未知的，才最可怕。
贺靳南还在医院里住着，葛瑶也没再去看过。她不敢面对贺靳南，心中胆怯心虚。她对他有怀疑，可是没有证据。
亲子鉴定可以做，但她不想做也不敢做，怕结果在预料之中。
如果葛艾真的是贺靳南的孩子，她该怎么办？如果贺靳南要带走小艾，她争不过贺靳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葛瑶满脑子都是这件事，甚至在出演出时。她从来没有失过手，可许是太心不在焉了，她险些弹错了曲子。
她的精神状态很差。
早上去公司打卡，在门口葛瑶遇见了蹲守了将近一个星期的翟行礼。被人拦下来的时候她还楞了一下，“翟行礼？”
翟行礼表现出很羞赧的样子，说：“终于等到你了。”
葛瑶往边上站了站，没挡在公司门口，“找我有事吗？”
“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为什么？”
“就……”翟行礼根本没想出约会的借口，吞吞吐吐道：“就工作之余放松放松，吃个饭看场电影。也可以带着你的孩子一起！”
葛瑶怔楞，不太确信的问：“你是想约我？”
“嗯。”
“约会？”
翟行礼点头，“是！”
葛瑶抿抿唇，心底泛起不可思议，说：“为什么？”
翟行礼老老实实的解释：“就是想好好爱护你。之前聚会的时候你说的话、你的样子……还有我们班主任和你大学的班导他们说你家里……你别误会，我就是、就是有点喜欢你，所以才想多了解了解你的。”
班主任、班导……
没想到还有人特意去了解她的事，不是程骁那样只查了她的表面，而是调查了她实实在在的过去。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到底是已经结了痂的伤疤，就这样赤｜裸裸的被人展开来，难免觉得疼痛和狼狈。可最近已经不是第一次揭开伤疤了，她已经疼到了习惯。
翟行礼见她眉眼沉了下去，紧张的又道歉又解释：“对不起葛瑶，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别的意思，就真的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没关系，没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饭。今天晚上可以吗？”
“抱歉，我没有时间。”葛瑶没有委婉，直截了当道：“我带着小艾，他已经不小了，懂事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组织一个新的、陌生的家庭。很抱歉。”
翟行礼等了多少天，等得心都碎了，却连一顿饭都没约到就被拒绝了，眉眼耷拉下来，一副受伤的模样，说：“没关系，我知道的。”半秒钟后，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能考虑一下，我其实很会照顾人的，我也不介意你带着小孩。”
多说无益，葛瑶干脆利落道：“我很抱歉，谢谢你的喜欢。”
“不客气不客气。”翟行礼脑袋完全耷拉下来。
葛瑶也有点不知所措。
拒绝的话干净利落，但看着翟行礼沮丧的样子，她又觉得过意不去，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好在，有人来了。
沈络在路边的停车位泊车出来就看见公司门口的边上站着两个人，远远看去，气氛怪异。他走过去问：“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
翟行礼讪讪一笑，“我被拒绝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葛瑶却默默红了脸。
沈络拍拍他的肩膀，不太走心地安慰道：“别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可以去追求别人。”
翟行礼默默的走了。
有微风，沈络的围巾被风吹起一角。他笑笑，理了理围巾。
“还不进去在门口喝西北风吗？”沈络笑说，扯着葛瑶进公司，“今天来得挺早的。小艾在学校还好吧。”
“还好。”
前台看着沈络和葛瑶拉拉扯扯的进门，拉拉扯扯的往里面走，悄悄的在员工群里分享了这个八卦。
“靳南要出院了，我们几个说要给他办个聚会去去晦气，你去吗？”
贺靳南住院才几天，并没有要出院的意思。但葛瑶的重点偏了，她没抓住这个漏洞，说：“我就不去了，祝贺他出院。”
沈络笑说：“那我就帮你给他带话了。对了，上次你问我他女朋友的事情，我后来去医院问过他。”
葛瑶瞬间绷紧了神色，心里挣扎着。她既想知道沈络问了什么又问出了什么，但又不想知道。
她没有看沈络，眼皮子耷拉下来，遮住了眼底的风起云涌。
沈络什么都没看见，但不妨碍他看出葛瑶的紧张。他没有卖关子，说：“他说女朋友太多，他记不过来了。”
是贺靳南会说的话，葛瑶说不出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又吊起口气。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不记得也正常，可惜他记得的倒是不在意他。程骁就去看了他一眼，靳南觉得程骁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以前交了太多女朋友。欸，你是怎么看出他喜欢程骁的？”
第32章 爱有反顾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不记得也正常，可惜他记得的倒是不在意他。程骁就去看了他一眼，靳南觉得程骁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以前交了太多女朋友。欸，你是怎么看出他喜欢程骁的？”
因为冯安宁跟程骁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眼睛。
葛瑶以前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所以没有注意，直到她怀疑贺靳南时才迟迟注意到这一点。
“贺靳南对程骁时一直呈现出保护的状态。面对程骁，他不问是非因果，哪怕知道程骁是错的，他也会支持。”譬如程骁设计让她和程澍相遇，譬如让小艾置身于灯红酒绿的酒吧。
如果小艾真的是贺靳南的儿子，如果贺靳南知道的话，他会后悔吗？
又或者，贺靳南会带走小艾？
她脸色瞬间白了。
沈络眉心一皱，关切道：“身体不舒服吗？”
葛瑶摇头否认。
心中有事。沈络心底有数，略过不提，说：“下周二三四天有安排吗？”
“晚上有。”
“我让芸姐给你推了，你跟我去出外景吧。滨阜，有点远，你准备一下吧。那边现在很冷、非常冷，多穿几件衣服。”
“沈总，我不懂那些。”
沈络望着她的眼睛笑说：“我会教你。我助理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给她搭把手就好。”
葛瑶迟疑。
“小艾这边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跟沈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