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还给了尺寸,看来不用咱们上门去量,方娘子您看这尺寸大小,可不像是徐家公子的吧?”
当然不是他家那傻儿子的,徐家有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公子,生来就不怎么机敏,身子骨也弱,跟尺寸明显不符。
单子上的尺寸是贺然的,方周看一眼就想到了,她常给将军府里的人做衣裳,谁的尺寸一看便知,贺然的肩膀很宽,在同龄的娃娃里很少见,故而不会是什么巧合。
方周心里砰砰直跳,三个孩子在徐府,还想法子给她传了消息,可人不好救啊,徐府那是一般人能进的么,连上门裁量的机会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贺然这两日是光屁股在床上度过的,他身上起了红疹子,穿什么衣裳都过敏,于是只能光着。
长这么大没遭过这样的罪,关键是不能出门,憋的他就想挠墙砸床,偏偏老有人来嘘寒问暖,他必须要用被子遮盖屁股,连起来挠墙的机会都没有。
这可完全不是装的,是他舍命吃了几块豆腐换来的,他从小对豆子过敏,一吃就生红疹子,若不是为了联系上方周,他能这样舍身赴死吗?
“然公子你再忍忍,衣裳明日就做好了,是找布料废了点功夫,不然今日就该好了的。”
“你们这些蠢货是想折磨死我吗,我要找我外祖父,连个衣裳都做这么慢,干什么吃的!”
贺然听了秦勉的指示,开始转型做纨绔暴力型的傻公子,一天到头发脾气摔东西,让徐府的下人们十分惶恐。
他们府上已经有个傻公子了,但好歹人家不暴力,这位倒好,不光傻啦吧唧的,还总骂人,等再过几年不得长成个凶神恶煞,谁伺候他谁都要倒大霉。
不过徐夫人很乐见他如此,一开始害怕徐康年偏疼外孙冷落了亲儿子,如果外孙是个扶不上墙的,那威胁自然小了很多,所以贺然怎么作她都配合。
贺然进府后,徐夫人赶着叫人给他做了好多衣裳,都是上好的布料,可谁知道他会对布料过敏,据他自己描述,他从小就穿不得这样的料子,只能穿北地那边特有的一种布,这才在城里的布料铺子里找。
南北开战以来,商贸受到影响,有这种布的铺子大都缺货,找来找去最终找了周记。
“什么尺寸有出入?”周夫人没好气,“他家到底有没有本事做,没有就单买布找别家做!”
小侍女回说:“是周记的小伙计上门,说这种布不似一般的软布,做出来的成衣尺寸会有些出入,来提前打声招呼,回头等公子穿了不合适,他们再给重做。”
听闻不是要借口上门来的,徐夫人脸色才缓了缓,“能有多大出入,总之能把屁股先包上就成,让他们先做一套,不合适后面再改便是。”
新衣当晚就给送了来,贺然往身上一套,哇的一声开始嚷嚷,“不合身不合身!这什么破衣裳,勒死小爷我了,你们去把做衣裳的叫来,小爷要骂他!”
侍女门恨不得顶着锅盖往外跑,这嗓门底气非一般人能比,听一声要减寿十年。
徐夫人让他闹的没了辙,只好把做衣裳的请上门来重新裁量,顺便能替他们挨一顿骂。
方周便借此进了徐府,只是光进来不解决问题,不可能从人家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唯一能做的就是探听一下人被关在哪,日后再伺机救人。
幸而贺然听了秦勉的话,偷偷画了份徐府地形图,趁着方周来量尺寸的时候塞给她。
“这画的是天书吗!”方周回去后打开地图,立刻被贺然的画技所折服,“算了,原也没指望傻小子,我们还是照我们的计划。”
旁边站着的是刘元胜,周行把自己一小队亲信给了方周,更是派了刘副将领队,皆是扮成商贩混进健康城来的,确定了几个孩子在徐府,他们就打算着用最直接的法子救人。
刘元胜今日扮作小伙计一同进的徐府,来去一趟,基本把徐府布局摸清了,“徐康年不在府中,救人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不好脱身,健康城中尽是金吾卫,一旦惊动了就是麻烦。”
方周仔细想了想,说道:“刘副将,我倒是有个主意。”
五日后,秦未收到了刘元胜送出城的密信。
此时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秦未亲自带兵日夜强攻,已将徐康年率领的南朝军逼至健康城下,接下来就是要攻城了。
“秦将军你先躺一会,我来看。”
叶长安照顾着满身疲惫的秦未躺下,先替他按了按头,这几日连她都要撑不住,更别说比她还要拼命的秦将军。
“我没事,你先看看写了什么,我眼花看的费劲。”
秦未自我调侃的语气,像是一个步入花甲的老头,揉着眼睛说自己看不清。
叶长安拿着书信的手抖了抖,为了能尽快攻入健康城,他已经竭尽全力,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眼睛,在其他人眼中,秦将军大概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布阵指挥,拉弓挥刀,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可只有她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拉弓挥刀时,凭借的是听力与直觉,这比单纯用眼睛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他甚至拒绝她的提醒,强迫自己适应,每次跟在秦未身后,叶长安的心都狠狠拧着,这样的秦将军让她心疼无比。
“长安,你得想开。”秦未见她发愣,笑了笑,“不过是提前几年瞎了而已,但可以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可以用尽全力救咱们阿勉,我认为是很划算的,等攻下了南朝,我就不操心战事了,以后就跟你在一块,你觉得怎么样?”
叶长安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可是你说的,说话不算数我可饶不了你。”
“任凭处置,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叶长安:“……”
秦将军这个任人宰割的样子实在是……
“我说媳妇,你现在可真沉得住气啊,不看看咱儿子怎么样了吗?”
叶长安这才打开密信,看了一眼就愣了,“秦,秦将军……”
难道阿勉出事了?秦未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怎么了?”
“刘副将跟方周找到了阿勉,几个孩子都在徐府,他们组织营救,攻入徐府后,阿勉他们却不在了……”
“!”
“不,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是他们几个跑了,正好错过了,不过秦将军,看来咱们得快些攻城接应徐副将他们,他们攻破了徐府,肯定已经暴露了,徐康年不会放过他们的。”
秦未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仨小子都有主意,尤其秦阿勉,肯定是他出主意领头跑的,身为亲爹,虽然对自家小崽子勇于自救的行为感到欣慰,但他怎么就不再等等那,就差一点就得救了。
健康城已经封了,他们出不来,迟早能让徐康年找到,是必须要尽快攻城了,拖的越久,他们几个越有危险。
“立刻攻城!”秦未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晃,他咬紧牙关,“最后关头还不能松懈,趁着我军士气高涨,一举拿下健康城!”
正文 220手足情
健康城比想象中还要慌乱,秦将军兵临城下,危急关头南皇为保战事顺利,强行征调城中百姓守城。
他大概是想看见全城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的局面,只可惜失了掌控,兵未至人心先乱了,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不但没有作出有效的安抚,甚至强行封城,让那些想要躲避战事的人无路可走,如此还想指望百姓自觉抗战,哪有这等美事。
封城与强行征兵导致民怨四起,方周就利用这点,煽动了百姓围攻徐府,然后他们趁乱救人,本是万无一失的法子,谁知道那仨小崽子先跑了。
秦将军猜的没错,起头的还是秦勉。
秦阿勉被关的日子里,每天都在转他那与众不同的小脑袋,充分考虑到了他干娘救人的难度,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她身上。
他亲自策划了一场逃跑大计,先是由贺然怂恿徐家的傻小子,放出了被关着的沈无鱼跟她爹,再然后他要靠自己的智勇双全解救他自己跟宋祺,过程甚至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徐家的傻小子认定了沈无鱼是他未来媳妇,每天对人家呵护备至,吃穿住行都按照自己的标准来对待,整日跟屁虫似的跟着她,徐夫人一瞧自己宝贝儿子喜欢,小姑娘长的也好看,便随他去了。
于是沈阿爹就此成了徐家的家下人,有了绝对的自由,解决了他们父女,秦勉便预备着逃跑,过程先不提,反正他自以为非常缜密,但没想到他的运气高过了缜密的计划,逃跑那天正赶上百姓围攻徐府,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就跑了,还顺走了徐家公子。
当然他的计划里并没有徐公子这一项,只是徐公子整日恨不得黏在沈无鱼身上,救一个就得搭一个,后来他发现傻公子有他非常值得欣赏的一面,那就是天真又热心。
拖他的福,秦勉几个可以在完全陌生的健康城里躲藏追查,这小子人傻但不是路痴,为了保护他未来的媳妇跟一大推不明来历的大舅子,展现出了他超强的魅力。
“鱼,鱼夫人,你肚肚饿吗?”徐公子问道。
“我饿!”贺然举手抢答。
众人:“……”
秦勉翻白眼,“忍一忍啊胖然,你不是才偷了一个包子,你肚子里是装着麻袋吗!”
“不瞒你们说,我常常这么怀疑的。”
“……”
他们现在藏在一个荒废了的小货栈里,没钱没粮,一路靠顺摸拐带填饱肚子,好像一群小叫花子。
“那成吧,我陪你出去。”秦勉说道,“阿祺你照看他们,发现有人就跑,沿途留下记号就成,我顺道出去探探消息。”
他要找干娘,还要找沈阿爹,沈阿爹没来得及脱身,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徐家人的刁难。
“小白,谢谢你。”沈无鱼感激的看他,其实从徐府出逃的时候,连她都差点没走成,是小白冒着危险回来把她带走的,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再回头找阿爹,希望他自己能趁乱跑了吧。
秦勉弯弯嘴角,脏兮兮的脸遮不住他的坚毅,他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模样。
在健康城躲藏了两天,秦勉大致摸清了城里的布局,如今因为战乱,街市上萧条混乱,他们趁机偷点食物不难,偷东西放在任何时候都不是该有的行为,所以大家都尽量饿着,减少心里的罪恶感,唯独贺然想忍也忍不了,少吃一口就面临着灵魂出窍的危险。
可秦勉必须要承认,贺然是他们这一堆人里战斗力最强的,当然他认为自己也不差,就是没有胖然生猛,这小子一人能推倒两三个大汉,所以必须要保证他吃饱。
“勉,我去那边找吃的,不能老偷人一家的,你等我啊。”
还挺讲究,秦勉摆摆手,“自己小心点。”
秦勉躲在街边一块儿门板后头,谨慎的四下观望,这里是以前的闹市,他几乎能肯定干娘的铺子一定会在这条街上,可现在十铺九空,干娘肯定已经关门了,却一定出不去健康城,能在哪呢?
“我不要跟你们走,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街口忽然传来贺然很刻意的嚷嚷声,秦勉警钟大作,不好,徐家人找上来了,胖然肯定是想给他提醒,让他不要出来。
徐家人并不知道贺然是偷走徐少爷的同谋,很可能只是为了把他带回去,他的身份是最好的屏障。
但是,秦勉不想让胖然落单,他爹把徐康年往死里逼,谁知道最后关头还会不会顾及胖然的命,他得把他救下来。
秦勉从地上捡了一块破布,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把那布蒙在脸上,忍着想要吐酸水的冲动,弓着身子往贺然所在的方向过去。
“然公子,我们是大司马派来接您回去的,不是坏人,现在兵荒马乱的,您一个人在外头太危险了。”
“大司马是谁,我不认识什么大司马,呜呜……我要找我娘。”傻公子贺然立刻上身,蹲在地上就哭,“有没有人救命啊,有坏人要来抓我了呜呜呜……”
街上过往的百姓现在非常抱团,一看见有疑似官兵来抓人,都不用招呼,立马就能抄家伙围上来。
贺然趁着乌烟瘴气打群架的时候,悄悄往外围躲,谁知道来抓他的人都是徐康年手下得力的兵,几个不中用的百姓那里挡得住,很快就发现了要跑的贺然,领头的人上前一把薅住他衣领,要不是贺然沉,他肯定能把他拎起来。
“别闹了然公子,再闹属下就不客气了……啊,什么人!”
一块儿石头凭空砸来,正中头领的脑门儿,贺然趁机缩着脖子转身,对着人家大腿根狠狠打了一拳,这位倒霉头领遇上俩不要脸的黑心小崽子,疼的天昏地暗怀疑人生。
“快跑!”秦勉蒙着脸手里举着块儿门板,好像从天而降的土匪,掩护着胖然逃跑。
“你个傻球,谁让你来逞英雄的,小爷我不用你救!”
“闭嘴,信不信我拍死你。”秦勉举着门板照着另外俩小兵的门脸糊了上去。
因为他个头矮,砸脑门显然不现实,就只能砸脸,砸脸砸的巧了能一举数得,首先鼻梁很脆弱,拍碎了就够他喝一壶,再然后是额头,要是有贺然那样的力气,保证当场血溅三尺,运气好的话还能捎带两颗门牙,反正他这一下砸下去,腰肩都给震麻了,门板一碎好几块,那俩小兵当场给糊了一脸血,挣扎了几下就不情不愿晕倒在地。
秦阿勉已经不是以前的秦阿勉了,战斗值相当了得,这几年除了读书外,净跟着隋衍学打架,隋衍这个傻球,教他打架的时候会同时传授两种不同要领,一种是隋衍式打法,另一种是长安式打法,所以秦勉即便没跟他娘学几招,却深得她娘打架的要领,那就是玩命。
不光玩命,下手还要黑,认准了最能让人遭罪的部位不要犹豫,有多大劲使多大劲,保管打的他站不起来。
“厉害啊勉!”
“你怎么还没滚!”
“你没滚我能滚吗!”
“……”
纯洁的秦阿勉想爆粗口。
“把他俩给我抓起来!”头领火了,直接拿刀砍了几个闹事的百姓,招呼剩下的兵一起上。
两个小崽子一对眼,撒了欢儿的开始跑,秦勉个头虽然不高,但是腿长,大概是随了他娘,跑起来跟阵风似的,可贺然就差点事了,关键还饿,没多远就让人给抓住了。
“你别回头啊傻球,快跑!”贺然挣扎开,跟几个人打了起来。
他娘的这个熊胖子,让他少吃点不听,跑起来真碍事,秦勉想也没想就折回去,靠着奔跑的惯力一下跳起,把拉扯贺然的一个兵给踹倒,正想抓住胖然的手跑,却被他甩开了。
“你别管我了勉,我跟他们走不要紧,我跑不快,咱俩不能都栽了,快走!”
两个小崽子跟好几个兵打,终究不占优势,秦勉认为他们机灵点打还是有希望脱身的,但是现在贺然不配合,束手就擒就为了让他脱身。
“你个笨蛋!”
秦勉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要就让人一块抓走,要就头也不回的跑,想到还有阿祺几个没什么战斗力的人,他一咬牙,转身就准备跑。
“别让他跑了!”
一犹豫就坏事,一个小兵撵了上来,紧追他而来,就在此时,街巷里猛的窜出一个人来,扑倒在小兵身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秦勉一愣,看了看那个人,那不是沈阿爹吗?
“小子快走!照顾好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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