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徐康年对此十分恼火,从上到下一片晦气,搞的底下人整日战战兢兢,因为事情出在海子口,所有的水兵都不敢再有任何闪失,加派了更多的人手筛查来往船只,日夜不停歇。
“呦,这不是沈家的渔船吗,怎么船上多了俩半大小子?”
兵头子老远听见小兵嚷嚷,敏感的跑过去瞧,果然瞧见两个眼生的小子。
“不只俩,是仨呢!”
沈阿爹呲着白牙笑呵呵的,口气里透着炫耀之意,好像捡到了三块大金蛋子一样,“还有一个在里头躺着,水性不好,泡的脑子都要发了,现在不怎么认人。”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撩起草帘指给水兵们看,里头那个小子露一只大圆脑袋,白白胖胖的真像是拿水泡过的。
秦勉忍着笑,学着沈阿爹的口音,畏畏缩缩的说道:“我,我兄弟,从小脑子就不好,一下水就晕,在水上泡了七八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呜呜……”
贺然:“……”
你脑子才不好,哼!
水兵们狐疑的在仨小子身上看来看去,都是满脸的疑惑,兵头子眯着眼盯着沈阿爹,“老沈,运气不错啊,怎么就让你捡到了仨壮劳力那?”
沈阿爹掩饰不住的高兴,“可不是吗,我家仨儿子都没了,就剩一个没用的姑娘,眼瞅着我这身子骨一天天不行,就愁家里怎么过活,可巧了,老天爷开眼,又让我白捡仨小子,有七八天前吧,我一早下水,正瞧见这仨奄奄一息的躺在水边,我一瞧还有气,就顺手给救了回来,我跟你们说啊,每天死在水边的外村人比捞上来的鱼还多,我其实没报什么希望的,没想到居然就活了,就是里头那个快不行了,我想着去城里卖了鱼,换两服药给他吃,能不能活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因为战乱,每天饿死的渔民不计其数,沈阿爹倒也没胡说,他捎带一句外村飘来的,间接说明了秦勉三人的身份。
兵头子的眼睛一直在秦勉跟宋祺脸上转悠,两人皆穿着破旧的布衣,脸色蜡黄,身板消瘦,一看就是常年吃不起口粮造成的,尤其那个高一些的,看着十分孱弱,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经过训练的水兵,而且时间也对不上。
口音听着像是临近的百姓,虽然两朝交界的口音差不多少,到底是有些微区别,刚才那小子一开口,他就觉得不像是大周朝的人,何况人家大周朝的渔民不愁吃喝,根本不用冒死出水。
兵头子给底下人使了眼色,小兵挥挥手,“行了,你赶紧走吧,别等这小子死在船上,你又少了一个儿子。”
沈阿爹感恩戴德,“得嘞,等回头银钱还有剩余,我给几位兵爷稍酒喝。”
兵头子盯着他们离去,眼里仍有一丝狐疑。
等走远了,沈阿爹一屁股蹲在船上,心还砰砰跳着,“阿鱼你来划船,爹得歇口气,可没把我老命吓没了。”
刚才所有的话都是秦勉教他说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没想到居然就过来了,他当然听得出来这仨小子的口音不是南朝人,但救人一命,都是功德,他既然救了便救到底,好在是暂时糊弄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兵爷事后会不会回过神来。
“阿爹您歇着,我来吧。”沈无鱼熟练的划起船,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憋坏了的贺然从船舱里探出头,“我能出来了不,可憋死我了,我刚才一直收着肚子没敢大口喘气,是不是很厉害!”
秦勉跟宋祺双双翻了个白眼,“滚回去躺着,你这么大块,离着百里都能看见!”
贺然撇撇嘴,又不甘心一个人闷在船舱,只好一半身子在里头,只把大圆脑袋露在外面跟大家说话,还不是因为他太壮实,怎么看都不像是受苦受难的形象,所以才让他装病躺着,实际他想象的是凭借一人之力打败所有人,然后保护大家逃离水口。
沈无鱼噗嗤笑出来,“刚才我差点没憋住,又想笑又担心他们上船来检查,要是看见了被子底下的小黄哥可怎么办。”
怎么办,完蛋了呗,就贺然那壮士身板,除非那些水兵脑子都进水了才会以为他是泡成那样的。
“要我说小白可真是胆大,怎么敢直接承认是被我们捡来的呢,我本来还想说是我家的远房亲戚,还有小白说的口音也像,学的真快。”
秦勉被她夸的不好意思,“再不敢多说了,就只会那几句,现学现卖罢了,小阿鱼我告诉你,以后撒谎千万别说是远房亲戚,一听就是假话,保管露馅,就得照实了说,真真假假的才不惹人怀疑。”
沈无鱼笑嘻嘻的弯弯嘴角,“我知道了,又跟小白学了一招。”
秦勉跟着笑笑,说道:“沈伯伯,你们还是不要再回来了,等去了城里,我来安排你们,他们肯定会回过味来的,何况回来的时候少了我们几个,您也不好解释。”
“算了吧,我们这些人去别的地方也活不了,放心吧小子,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只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沈伯伯,恐怕不是您说的这样吧。”
秦勉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沈无鱼,沈阿爹一下怔住,无奈的低头叹气,那些个水兵瞧沈无鱼的眼神都不一样,秦勉早看出来了,她这样的样貌放在哪都是麻烦,恐怕他们父女俩平日没少小心翼翼的。
“让沈伯伯跟无鱼去我们长……我们家吧,南朝太乱了,还不给吃的,一点都不好,正好跟我们回去,无鱼还能跟阿瑶阿桐两个妹妹作伴。”贺然亮出自己健硕的胳膊,“你们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没想到你们家兄弟姊妹好多呀,真好。”沈无鱼总是含笑的大眼看着他们几个,似乎没有要去哪里的困扰。
她这样一直乐观无忧的样子让秦勉很有触动,他不由自主跟着弯弯嘴角,想着一定要好好安顿他们,不能再让他们回去受苦了。
“去哪都好,只要沈伯伯跟无鱼自在就好,不拘在什么地方,反正天下都是一家的,都一样。”
这话让沈阿爹心里一怔,天下一家,真能如此吗,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秦勉,这三个小子一看就是大周朝的贵族出身,来南朝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南朝就快要完了吗?
秦勉笑嘻嘻的看他,“沈伯伯,别担心鱼卖不出去呀,等到了城里,我会替你们找个好买家的。”
他这厢满心欢喜的琢磨着进城后要如何行事,如何尽早跟家里联系上,却是没料到他们一上岸,就给人盯上了。
……
文子欺蹭的一下蹦起来,“什么玩意?南朝水兵抓住了船上的人?”
周行神色凝重的点头,“咱们的船在他们手上,我们的人都亲眼看见了,南朝水兵开着咱们的船来挑衅,扬言已经抓住了船上的人。”
文大主将差点一头栽地上,他扶着桌案,抑制不住的哆嗦,“有,有见到他们仨吗?”
“没有,所以我怀疑他们在诈我们。”
诈分两种,一种是他们手里只有船没有人,如此只为了探知到底什么人进了他们南朝,第二种就是人船都在他们手上,但是人出事了,不然没有道理不把人质带出来。
但不论是哪一种,三个崽子都不会太好,在水上丢了船就等于丢了命,况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就算他们当时侥幸跑了,恐怕也难有命活着,没准儿早都填了鱼肚子。
文子欺此时只觉天旋地转,后悔当时口没遮拦的说什么等他们回来要扒皮的话,他现在只求他们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作天作地也忍了,骑在他头上也忍了,保证再也不骂他们了。
“周将军,你帮我想想下面要怎么办,我现在脑袋已经不会转了。”
“打。”周行几乎没有犹豫,“打到他们把人交出来为止,有人质也就罢了,没听说过拿船来威胁的,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咱们越是犹豫不敢动,他们越会觉得船上的人至关重要,他们才更有危险。”
“你说的对。”文子欺捂着发晕的脑袋,强迫自己往好的一方面想,“立马开战,我亲自去,看不打死这帮孙子。”
正文 217遇精兵
秦将军领兵逼近健康城的同时,文子欺周行在水上展开强攻,也许是被南朝水军的挑衅激起了求胜心,水战一路告捷,一改之前僵持不下的局面,接连攻占了南朝几个水口。
南皇被打的措手不及,两方战场接二连三的失利让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无奈之下决定动用所有武力进行反攻,他把反攻重点放在了秦将军的身上。
倒不是他想不开,非要挑硬石头死磕,他有自己的考量,一来水上战线太长,短时间内很难有突破,而秦将军就快要兵临城下,为了确保健康城老窝的平稳,他必须要全力对抗。
再者他手上还有杀手锏,他握有一支训练了十年之久的重甲精兵,从建立之初就是为了对抗秦将军所用,这支精兵不论是武器盔甲还是战马骑兵,皆是最顶级配置,而布兵作战与训练策略,又都以秦将军历年大小战役为标杆,意在取长补短,攻其弱处,是专门用来克制秦未的。
“真活见鬼了!”叶长安从战场上下来就跟秦将军发牢骚,“南朝兵怎么忽然变厉害了,身上穿的都是什么玩意,居然刀枪不破,打的好不窝囊。”
昨日开始,南朝忽然反攻,正如秦将军当初料想的,南皇手里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别说分散精力找阿勉,根本连应对都很勉强。
这两日没能砍对方几个人脑袋,让叶长安倍感憋屈,这意味着对方的主将副将都很厉害,至少是跟她势均力敌,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确实如此。”今日一早赶来便加入战局的贺添说道,“我接连与几个兵将单独交过手,的确非常厉害,无论是从武器装备还是个人的能力而言,皆无可挑剔,随便一个人拿到我们兵营,至少都得是邢山兄弟那个级别的。”
这就很了不得了,这就好比说整个扶摇帮里,老大邢山那样的人才都是最基本的小混混配置,这样一群人组建一支强军,可想而知会多么难打。
看来南皇是预备着训练一整支的“秦将军”来对抗他,秦未的脸色不太好看,对手太强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事,何况他这个真正的秦将军已经打了对折,再也不是那个让人忌惮的秦将军。
“对方战术如何?”他问。
“咳,别提了。”叶长安泄气,“熟知我们一切战术,对我们能做出的反击了若指掌,要不说打的窝囊呢,净让人牵着鼻子走了,后来我临时改变布阵,这才没让人打的太难看,但也没好到哪去,士气都给打没了。”
秦未点头,意料之中,若没点能耐,怎么敢留做最后的杀手锏,就为了最后一战的时候给他痛击,如果不是因为他强行提前兵临城下,这杀手锏恐怕还不舍得用,试想等两军打到最后精疲力竭的时候,南皇才放出这么一支强军,那才叫完蛋。
徐康年这个人,他当初还真是小看他了,没成想居然是个人才。
“秦将军。”贺添犹豫着开口,“您不用顾及我跟应桐,假如有天跟,跟徐大人兵戎相见,我们都不会迟疑的,两军交战立场已经对立,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不会放水。”
秦未笑笑,“我没担心这个,现在的徐大司马已经不是以前的徐大人了,全力以赴都未必是对手,何来放水一说。”
“既然这样,要不要我跟应桐去诈降!我是说,说……”
“打亲情牌?”秦未笑问。
“对,就是这个意思。”贺添口笨嘴拙的,“不管怎么说,他对应桐不应该有仇怨,我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应桐去死。”
然后呢,徐应桐就能对她亲爹下手吗,很明显也够呛,至少不能寄希望于此,秦未没有继续顺着说下去,“没到那一步,对付一个徐康年事小,如何破了南皇的强兵才是我们要考虑的。”
“所以秦将军,你是有对策了?”叶长安着急问道。
“算不上对策,只能一试。”秦未沉吟着,“这样长安,明日你不要出战,让贺添领军。”
“那怎么行!”叶长安下意识反驳,她抱歉的对贺添说,“我不是那意思啊贺添,我是说乍然换个主将,将士们会不会不适应。”
“是啊秦将军,我,我哪里行。”贺添对于秦将军的提议更忐忑,“我没领过这么多兵啊,完全不熟悉排兵布阵什么的,少了将军夫人,岂非更糟糕?”
“啊我明白了!”叶长安好像明白了秦未的意思,“打乱对方的节奏,是不是这意思秦将军?”
“差不多是这样,既然对方就是冲我来的,对我的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那就不用我的战略,完全换一个思路,所以贺添,你不要怕,这么多年的仗你也不是白打的,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再有邢山配合你,差不到哪去,在我看来对方除了单兵作战能力是有价值的以外,其余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我又不是神,以我为样板训练出来的就是了吗,南皇一开始的初衷就注定了要有破绽。”
“我觉得这个思路对。”叶长安肯定了他的想法,“贺添你别怕,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你跟邢山认为对,不用请示我跟秦将军,打败仗也不要紧,别有心里压力。”
经过两人这般鼓励,贺添心里有了底,“那好,我这就跟邢山兄弟合计去。”
于是第二日的时候,叶长安便跟秦未一起镇守后方,由贺添邢山领兵,至于打成什么样,完全没有预料。
“秦将军,这样能行吗?”叶长安还是挺忐忑,“不让我上战场,我这心里老没底。”
“不杀人手痒么。”秦未笑她,“歇一天罢了,后头有你卖命的时候,过来,我给你揉揉肩。”
她整日高强度舞刀拉弓,手臂肩膀受损严重,尽管她自己不提,秦未又如何不了解,他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俩撑不了太久的,你得观战,随时准备上阵。”
秦未拉着她的胳膊狠狠按了一把,疼的她嗷嗷叫,“疼疼疼,秦将军你谋杀亲妇吗!上来就下死手。”
秦将军那手劲一般人享用不了,“这才哪到哪,我就用了五分力,没事断不了,等过会就会舒服了。”
叶长安疼的出了一身冷汗,后面缓过劲来确实挺舒服的,这才开口,“不是,你知道他们要败,干嘛还让他们去,这不会消减士气吗?”
“如果你今天上阵吃了败仗,那才更消减士气,我的目的是让你观战,如此才能从宏观上了解对方真正的实力,让贺添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并不是一定要战胜对方,确切说也不可能战胜,精兵再如何也是精兵,面对较弱的对手不胜也难。”
“但我要让他们慌。”秦未补充了一句,“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叶长安点头,“南皇的精兵从最开始就是抱着克制你的信念,可以说这是他们的精神支撑,这种支撑会因为不停的打败你而高涨,同样也会因为吃几场败仗而消弱,他们从没想过如果面对的不是你,或者不是原来的那个你又会如何,昨日胜仗带来的自信会因为忽然换了对手而慌乱,甚至有可能打破他们固有的作战思维方式,从而便于我们寻找破绽。”
“啊,我都要佩服自己了,居然教出来这么聪明的学生。”
“呸!我聪明难道还是你教的。”叶长安翻白眼,“所以那,后面还是硬仗啊,难道要我抛弃你所传所授,完全按照我的路子来?”
秦未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