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只是一个普通香客。”
高长恭瞧他这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觉不爽快,有些不耐,道:“这人是什么人?藏在哪里?陈文帝为什么要杀他?你统统不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他是这个脾气,只是这一不耐烦,神情便显不悦,声音也大了,三德听到却觉得害怕,脸色也变了,只低了头紧张地摸着颈珠发抖不敢答话。只是样子虽然极为害怕,却仍是闭口不语。高长恭瞧在眼里,无奈摇一摇头,便瞅了相愿一眼,相愿才向那三德道:“三德师父想必还没有用膳,我便让人准备素食,今天已经晚了,三德师父用过饭先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便叫人领了三德下去用饭休息。
高长恭向相愿道:“这件事其中有很多蹊跷,令人难解。”说着,将自己到南陈经历,从陈顼大肆抓捕僧侣,比拼箭艺,做客军营,韩子高猜出自己身份翻脸,如何脱身逃亡,又反被刺客所救等事一一说来。又道:“当时我迷迷糊糊听到思思师徒救我好像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人,只是不知是谁。”
相愿静静听了,偶尔也会再问一句当时的具体情形对话内容等,问得甚是详尽,在烛光跳跃之中脸上现出奇怪之色,全部听完了只低了头在房中来回踱步。高长恭知道他在细细思索考虑,也不打扰,相愿走了不过两趟便站定,抬起头来脸现恍然大悟之状,却是已把这件事情猜着,便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并非猿公他们把你错认为别人,是陈军先把你当成那人追杀,猿公自然也把你当成那人来救。”
高长恭并不知道这其中缘故,所以呆住,却这一个多月以来这么躲藏逃亡,陈军竟不是想杀自己?此番若是丧命也是个替死鬼,当真冤枉。正想时,听得相愿甚是肯定道:“我也正在奇怪,陈文帝怎么会突然不惜与咱们交战,南陈与北齐向来和睦,与北周却不平和,就是要打,陈文帝也应该是跟北周先打起来才对。他与北齐交战,便是螳螂捕蝉,让北周做了黄雀,不是常理,”如今似是终于想通,便也是恍然大悟,连声道:“原来如此。”又道:“听你说来,你当时面目全非犹如毁容,谁会想到是你?也难怪他们误会。”
高长恭心里一动,听起来相愿对这事已是了然于胸,忙问:“那他们要捉的究竟是谁?”这自是高长恭心里最大的疑惑。
相愿只道:“这并不难猜,”笑了一笑,道:“这世上有的人一生碌碌无为,普通渡过,这便是天底下绝大部分的人,有的人一生却灼灼光华,极不平凡,这些人只占极少数,你自然属后一种,能让你代替的自然也是这后一种,当今天下,年纪和你差不多,气势作派却与你相似,有资格与你抗衡的能有几个?只这样一想便极易猜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2 章
高长恭闻言低头想了一想,问:“难道是我大哥杨坚?”此时,杨坚的父亲随国公杨忠已经死了,杨坚袭了随国公爵位,又领兵守疆,正也是这一辈人中的佼佼者。
相愿微微摇一摇头,道:“若是他,恐怕还不能惊动陈文帝和宇文护二人。”
高长恭便疑问道:“总不会是周武帝宇文邕?”宇文邕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是无故消失数月早应该天下人人尽知才对。因此他是疑问,谁知相愿便是微微点一点头,道:“正是他,陈文帝要杀你不是常理,但南陈与北周有隙,要趁机除了宇文邕却是理所当然之极。”高长恭只觉得不可思议,照这么说,这四个月来定是宇文护把消息压下,所以才无人知晓。只是北周皇帝怎么会跑到南陈去了?尤其周武帝宇文邕又是一个全国强势灭佛的皇帝,却偷偷跑到他国寺庙进香,便是令人想不通。倒也难怪陈顼会捉了会稽那么多和尚问话。又疑问一句:“所以你以为,当时陈子高、陈顼就是把我当成了宇文邕?”仍是觉得不对,又道:“宇文邕被陈军追杀,躲都来不及,怎么会自己跑到陈军军营?”
相愿笑道:“正是因为谁都意料不到,方才安全。现在会稽布下天罗地网,定是逼得宇文邕无处藏身,从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整个会稽哪里最安全?自然便是陈军军营。这便是陈子高的过人之处,他以为周武帝能够举国灭佛,想必也是个胆大的人,若是自毁容貌,找机会混入陈军军营做客,再由陈军军队送出,不失为一条足以活活气死陈文帝的妙计。”
高长恭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细细想来,若真是宇文邕,身份如此特殊,便也难怪三德不肯透露,神神秘秘。四个月前,陈文帝、宇文护都赶了过来,也都是为了一个宇文邕。而自己到南陈那一段时间以来不仅是陈军将他当成宇文邕追杀,猿公猿婆在救他之时,还有宇文护的那批黑衣刺客,想来竟是全将他当成宇文邕。而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蒙在鼓里,只道是南陈要与北齐交战。如今想来,这种种疑惑便都迎刃而解,只也点头道:“原来如此。”宇文邕现在仍在会稽,藏身之处只怕便与宝云寺有些关系,只不知怎么没被陈顼搜到。现在最头痛的怕是宇文护,虽带兵赶到武陶,但北周边境与会稽并不搭界,要想从北周到达会稽除非大军南下一路攻城掠池最快也要经统关、丰化二城方能到达,或者大军借道北齐,从北齐边境往会稽倒是一马平川。只是北齐自然不会借道给北周大军。南下攻城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这数月来宇文护也只能派出刺客队伍前来营救,只是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在朝野之中把这消息瞒下这么久,这事到现在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又不知还能瞒多久。这三德和尚只怕也是知道去找宇文护也是无能为力,这么久过去,实在没有办法,便籍着往日几分交情来寻他高长恭,想找他相助。此时种种想通便是豁然开朗。这事暂且放在一边,却又想起另一事想听相愿解惑,只向他先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觉得奇怪,只是说出来又怕你心里不喜。”这话不像是他平常语气。相愿也有些奇怪,只忙道:“但请示下。”长恭便道:“我在陈军军营见到鲁悉达他们,咱们一块喝酒说话时便跟他们为了当年……那桩婚事吵了起来,当时明明是……他们背信改嫁在先,我成亲在后,怎么他们倒都好像很生我的气,骂我负心?你说奇不奇怪?”他觉得这事情有些可疑便问,问完了,相愿却只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过去,仍是这样,便以为他不喜自己说这事,又道:“我也不是想提这旧事,只是觉得冤枉奇怪,问一问而已。”只正色又道:“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要办,”相愿方才显得有些不自在,只望了长恭勉强笑一笑,这笑容便甚是抱歉羞愧,低声道:“你说,”高长恭便又道:“我听思思说,她当时行刺我失败逃出王府原来不是她自己逃出去的,而是府里有人杀了侍卫将她救出,这人是个女子,年纪比思思要小,我府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还得了,这事需要尽快查办。”说完以为相愿也会同样吃惊,向他望去,忽觉灯光之下他的脸色煞白,正自微奇,又听见营外传来三更邦子,只以为他累了,便道:“今天晚了,不耽误你休息,这事你记着叫人去办便是。”相愿仍是白了脸坐着,倒并不急着走,只慢慢道:“肃儿,我有件事情一直想和你说,只是今天晚了,况且现在你事情多,有这许多大事要事需要你牵挂,又有伤在身,我不想你分心,等过了这一阵我再跟你说清楚。”这嗓音听起来确实是好像有些疲累,说完才告退而去。
第二天天不亮,高长恭便升帐发令,调兵遣将,照商议好的计策行来,田弘、韩贵孙为第一路兵虚攻会稽一线,慕容延、韩擒虎率第二路精兵直往建康,呼延族率一路兵留下防备北周趁机而入。以往战争,高长恭的习惯每每是身先士卒,因此众士卒都能奋勇死战,只是这次伤得比较重,要留在营里养伤,未免只能宽袍缓带坐在营里号令,不能披甲挂胄参予。一路路大将分别领令而去,便已是大半日过去。诸事已毕,随从进来禀报,道是:“南陈派了使者将长恭大人的十余亲随送回,请求过境来见大人。”
高长恭听了,他现在已经知道南陈并非想和北齐交战,自然知道南陈使者来意,无非是要来解释此事议和,长恭受此番大辱,想要议和却没这么容易,只是他倒想到一计,问道:“来的使者是哪个?”
随从答:“是南陈程灵洗将军,送回大人亲随共十二人,另战死一人,南陈按大将军职封厚殡入棺,亦扶柩随同。”
高长恭便问:“你知不知道死的是谁?”
随从答:“好像是排行第十。”
高长恭便是长叹一声,稍有沉默,方道:“现在不见使者,不许他们有一人踏足齐境,跟程灵洗说,随从都是为了我死伤,我要先亲自前往会稽迎回他们,这事完了以后再谈其他。等他回话。”
这个随从是新人,便稍有迟疑。被高长恭瞧见,笑道:“以后在我面前,有什么话统统直说。”
随从受到鼓励,便道:“现在两国备战,属下担心大人过境太过涉险。”
高长恭道:“不妨事,南陈这次是要议和的,他们还不可能要同时对付宇文邕和我两个人。”
随从应了出去传话,高长恭便与相愿商量这事。相愿知他要救宇文邕,道:“听闻宇文邕为人十分谨慎,否则也不能在宇文护手里做这么几年皇帝,你们以前虽是兄弟,毕竟各自身份不同,又这几年齐、周都有交战,不知他信不信得过你。”对于宇文邕为人谨慎这一点,高长恭自然是深知的,当年,高长恭误将宇文邕当作宇文觉翻墙相见,宇文邕身处侍卫高手众多的太保府,又当时高长恭只一人,不过十五六岁,面貌柔美,穿戴华贵,一望而知便是王孙公子,换作别人恐怕都只会惊奇,不会害怕,然而当时宇文邕却是惊慌失措,竟把他当成刺客,连呼侍卫保护,可见他对个人安全是超乎常人的小心在意。高长恭便也点点头,道:“有理”。随从带回南陈回复,便是程灵洗应下这事。程灵洗这次是前来议和,自然已经准备好有所让步,既然高长恭要先接回随从便也由他。得到回复,高长恭和相愿议定,便叫齐所有亲随,连同十三、十五、十六共二十余人,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向新添的二十人多嘱一句,道:“你们是呼延族挑选出来新跟我的,不要令我和呼延将军失望,这人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众随从应了退出,又让人传三德法师来见。
三德犹如昏了头一般,跑到这军营中度过一晚,只瞧见江海浩翰一般翻腾的千军万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营房,旌旗迎风招展,排列齐整,寒光森森的刀枪剑戟,整晚听到绵绵不绝的号角钟鼓,直把一个人衬得渺小得连一粒沙烁也不如。便是一夜无眠,心里害怕忐忑,只想早点辞别而去,赶早过来辞行几次却只被告知兰陵王在议事厅有事,一直不得见。终于被传,被人领了往营房,却仍是昨晚的那间内房。迎面便是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轻裘缎带,半卧半倚地靠在软塌上的高长恭,相愿坐在下首,见他来了便站起相迎,先道:“长恭大人身上有伤,军医让他多休息,所以躺着见你。”相互让座。便有兵士奉上茶来,三德昨晚过于紧张,不敢抬头,今日一进门便是迎面瞧见,也不由稍有注目,心里暗叹:传言兰陵王合上假面便似鬼魅,取下假面犹胜美人,如今亲眼看到方才相信,只不知鬼魅时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倒是想不到的和气,便连靠在塌上相见也要多解释一句,实则这对他们来说是毫无必要的。又见有兵士端进一大碗气味浓郁的汤药进来,高长恭一口气喝尽了。可见身上有伤也是确有其事,并非虚言。高长恭饮了汤药,直问:“宇文邕还好?”
三德正自心里诸多想法,突然听到这话没想到他竟知道,便是大为震惊,又不知是福是祸,心里慌乱,呆住说不出话来。
相愿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必惊慌,长恭大人已应你所请,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要再遮遮掩掩的。你只知咱们是故人,却不知道长恭大人和周武帝他们两个早就是兄弟。你来找长恭大人,难道没有先问过周武帝?”
三德呆得一呆,方有了言语道:“小僧是自己做主,没有问过旁人,”心稍定下,却没想到这次自作主张有这意外收获,已觉心喜,回道:“宇文施主很好,只是最近越来越心忧烦虑,寝食不安。”
相愿奇道:“周武帝不是在举国灭佛吗?三德师父也是身在佛门,你难道不恨他?倒还冒死救他。”
三德垂首回道:“在小僧眼里,来我寺拜佛进香的都是香客,没有例外。”
相愿又奇,问道:“难道周武帝当真是去寺里拜佛?”这一点便是他尚想不通的地方,他以为宇文邕既然举国灭佛自然应是不信佛才对。
三德却是点头道:“宇文施主信佛,曾和小僧坐地论佛,小僧多有不及。他也是人,也有善恶,已经准备好为自己的行为以后入十八层地狱,因此来寺中详细询问十八层地狱的情况。”虽是不敢怎么抬头,也能瞥见高长恭、相愿都脸有好奇之色,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便又道:“小僧与宇文施主论佛时,也曾问他‘佛是救世主,施恩布道,施主取消佛教,不怕受罚么?’宇文施主回答说:‘只要能使百姓幸福,国家兴盛,我自己宁可受尽苦难。’”
高长恭、相愿听了这话便是默然,宇文邕灭佛全是为了国家百姓,只是佛教根基已深,要取消并非易事,所以宇文邕便不能在国内拜佛,若是被人知晓,这取消佛教的国政更难以开展执行。只能悄悄潜入南陈来询求轮回报应之事。宇文邕自是一个好皇帝,如今南陈、北周都有明主,而反观北齐高纬,高纬虽不如他父辈那么残暴,却荒淫尤胜,更加宠信小人。比起这两位生活俭仆,明辨是非,又能征善战,能够开疆拓土的君主便有天壤之别。
三德又道:“这么说兰陵王大军攻到会稽之时,会援救出宇文施主?”
高长恭只道:“打会稽没这么快。”其实他所布的战略本就没有攻打会稽的打算,只是这是军机,也无谓跟三德多说,只道:“宇文邕等不了,咱们另外想个办法今晚就把他接出来。”
三德只以为两军交战,齐军攻到会稽时可以救出周武帝,现在却不知高长恭说的是什么办法,又见他一直倚靠塌上没动,似乎伤得便是不轻,也不知能不能行动。正自心里疑惑,却听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喊一声:‘十三。’便应声进来一条汉子,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三德正望了,高长恭指了那汉子向他道:“他是我亲信,扮成香客随你回去,你带他去见宇文邕。”
三德便站起朝他打了个稽首。十三只问:“现在可以走了吗?”三德正还在糊里糊涂发呆,只想兰陵王难道便要凭这一个人救出周武帝不成?正自不解,猛然醒觉这话是朝他说的,忙告辞与十三两个出来。仍是不解,一路问十三道:“小僧带你去见宇文施主,然后便怎样?”十三道:“你只管带我去见他,然后便没你的事了。”三德心里疑狐,却也不再相问。
两人坐车一路向南过境到会稽,宝云寺本是在深山之中,甚为偏僻,也难为宇文邕能找到这个寺庙。二人在山脚下了车,那车夫也不多话,赶了车径自回转。十三随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