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还好么?”
袁静道:“嗯,他还是那个老样子。”
陈夜来便又问:“高肃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袁静只轻描淡写道:“他几乎不在家住,听说前一段在北周,后来又去守边境,很少见到他。”陈夜来听了,微感失望,便也不再问,又听袁静说起北齐一个叫邢邵的大官,不信道也不信佛,只说魂于人,就好像光于灯,人死了什么都没有,就好像灯灭就没有光了等等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和事。陈夜来便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冷不丁突然听到袁静说一句:“啊,对了,肃哥哥要成亲了。”便是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她取笑,正要发问,却听袁静自顾自笑着说道:“是北齐尚书的女儿,人称北齐第一美女,还听说歌舞成绝,又精通诗词歌赋。肃哥哥心里一定很美吧。”
陈夜来反应不过来,脸上尚自带笑,道:“你不许吓我。”
袁静只作不知道高肃和陈夜来之事,奇道:“我吓你做什么?这个大美人连皇上都看上她想纳她为妃呢,肃哥哥是从皇上手里抢下来的,我想肃哥哥一定很爱她吧。”说完这一句,却见陈夜来也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发怔,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继续说道:“我倒还没见到人,这北齐第一美女也不知道究竟长什么样子,下次我见过了再来说给你听。”仍然是一副姐妹之间说私房话的兴冲冲的语气神情。道:“可能肃哥哥不止娶这一个,这个北齐第一美女我虽没有见到,不过肃哥哥从北周还带回去一个大美人,生得当真好看,肃哥哥对她很好,现在已经住在王府里。”一气说了这么多,见陈夜来仍是没有什么反应,便也是微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忽见陈夜来慢慢地爬了起来,也不叫人点灯,只在透着夜色的房子里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便是奇道:“小姐,你做什么?”陈夜来只念道:“我的剑呢?我的剑呢?”却是在找剑,袁静一时被她唬住,映着淡淡的星月银辉,正瞧见陈夜来的佩剑挂在壁上,便怔怔的取了递给陈夜来,陈夜来抱了剑,仍是没什么表情,只道:“我要杀了他。”便要出门。
袁静见她要去找高肃,吓了一跳,忙道:“你杀得了他么?”陈夜来站住不语,袁静也起了床道:“不说你打不过他,他身边有众多随从都是高手,你连近他身也近不了,北齐兵强马壮,不说是你,便是临川王带了兵去也杀不了他。小姐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这话便正中陈夜来心病,陈夜来眼里看高肃,自然便得最好最优秀,心里觉得高肃人才相貌武艺出身都是顶尖,正因为如此,她便深怕被高肃瞧不起,因此,以往高肃每每取笑她时,她总要反驳回去,要更厉害的压制住高肃,总怕被他看轻了。如今,高肃负心弃她,她却上门动武,当真是自取其辱。便只心里空空,呆呆地抱了剑坐在门槛上。
袁静偷偷打量她,仍是没什么表情,也不像要哭的样子。只试探问道:“你不会去找他,对不对?”又过良久,见陈夜来呆呆坐了半晌后,方站起轻飘飘地道:“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也要成亲了。”
袁静只欢喜道:“真的么?小姐。”又道:“啊,我知道了,难怪今天临川王和韩将军回南皖了,自然是把韦将军换回来预备跟你成亲对不对?恭喜小姐。”
陈夜来听到,便道:“是啊,我要嫁给韦哥哥了。”爬上床背过身去假装睡觉,只无力道:“睡吧。”袁静计谋成功,便是微微一笑,躺下睡觉,然而晚上睡得迷迷糊糊之时,终于听到陈夜来小声哭泣之声,又晚上几次醒来感觉她身子颤动,似是整晚都在哭泣。便觉心里微有不忍,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亮,忽听陈夜来道:“你别说不娶我,我会杀了你的。”怔了一怔,又觉被子里热气袭人,碰一碰陈夜来,周身犹如火烧一般滚烫。也是吓了一跳,忙道:“小姐,你生病了?”
陈夜来惊醒,爬了起来,只道:“我很好,没病。”她五个月的相思,早已入骨,全因有这么一个希望才支撑得住,如今希望破灭,终于便是病侵,此时身上看得到肤色的头脸手脚都是火般通红,双眼红肿,满脸泪痕,一个枕头也已湿透,然她似乎真的没事,起了床行动如常的坐在椅上低了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袁静便伺侯她洗漱。洗完脸,陈夜来似乎终于想定,便握了袁静手道:“好妹妹,你回北齐吧。”
袁静只觉她手滚烫,便道:“做什么?小姐你现在生病,我要留下来伺侯你。”
陈夜来摇头道:“我没病,”觉得屈辱,刚洗净的憔悴面容上又已滚下泪来,道:“你帮我去打听打听,他是不是想等娶了那两个美人以后再来娶我。”
袁静便是一怔,只见陈夜来一个晚上便憔悴得像换了一个人。也不忍心,只抱了她道:“小姐,你别这样,那个兰陵王没什么好的,你不知道,他们全家都是疯子,他父亲想杀人便杀,他二叔不想杀人也要杀,他九叔吃人肉喝人血,他们家没一个好人,他将来也会疯的,韦将军比他好十倍百倍。”
陈夜来只无意识的重复道:“是啊,韦哥哥比他好十倍百倍,可是,说不定他心里还有一点点想娶我呢?”推袁静道:“你快去问问,不许说是我问的,”她怕被高肃看低,只道:“只许偷偷打听,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袁静见她确是没事,便也不再多话,告别她快马赶回北齐。一路上不敢耽搁,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怕回去晚了。终于赶回北齐王府,一进二门正瞧见高二管家,忙先问道:“高二大叔,兰陵王出发了没有?”
管家笑咪咪道:“相先生说明天是吉日,明天一早动身。”袁静便自松了一口气,那管家话多,正自道:“这事都是派遣使者前往接夫人,到时候咱们王爷再去城门迎接便已是隆重,没有自去的。咱们王爷行事就是与别人不同。”袁静总没听见这些话,只是听到相先生三个字便是一凛,却是顾忌相愿聪明,若被他知道自己两地来回奔波,这离间之计恐怕便会被他一眼识破。忙堆了笑道:“高二大叔,静儿求你件事。”
高二忙道:“您尽管吩咐。”
袁静道:“我回来是有件急事通知兰陵王,马上就走,可是相叔叔总是责怪我贪玩,老是逼我练武,被他知道一定又要骂我,你帮帮忙,别给相叔叔知道我回来过,好不好?”
她一个清秀乖巧的小姑娘不愿练武,要躲懒偷玩,又笑嘻嘻地向管家求情,管家自是满口答应,又好心道:“相先生现正在南院,你绕着走,当心被他撞见。”
袁静谢过,绕开南院,径往高肃房里,远远便听见箫声悠悠,已成曲调。廊上阿六、十一两个亲随正坐了喝茶闲聊,也不理会袁静,袁静也不需人禀报,径自闯入。
高肃正在房后树下练箫,被她闯进打断,便是惊奇,看了她道:“你不是去南陈了?怎么在这里?”
袁静只作惊惶之态,道:“肃哥哥,小姐马上要成亲了。”
高肃猛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便是不解。袁静又道:“我家小姐跟韦载将军已经定下日子,马上便要成亲了。”说完偷偷打量高肃神色,却见高肃目露茫然之色,只是不解的望着她,此时见她停下,便脱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哪个小姐?你说清楚。”
袁静只急道:“我还有哪个小姐,就是陈夜来小公主嘛,前些天我去南陈找小姐玩,才知道这个消息,现在韦载将军已经动身从南皖回京,便是要和我家小姐办婚事。我听到这个消息,不敢耽搁,急着回来报信给你知道,一路都没有休息赶回来的。”
高肃此时方听得明白,然突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只想这是从何说起?便是又惊又疑,望着袁静气喘吁吁,面红冒汗,确是辛苦赶路而来,先压制了心乱,问道:“你这消息从何而来?她怎么说。”
袁静道:“我就是听小姐亲口说的,她说就要嫁给韦哥哥,还说韦哥哥比你好十倍百倍。”说到此时,却见高肃面色一暗,有些可怕,一时吓住,便住口不敢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8 章
高肃黑了脸,只觉难以相信,逼视袁静沉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袁静见他目光如炬,紧盯了自己,倒有些慌神,只觉心里打鼓,少不得强誓道:“确实是小姐亲口所说,我若说谎,情愿万箭穿心而亡,父母尸骨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高肃闻言便是心往下沉去,他知袁静说谎之时不会立誓,如今却以父母尸骨立下此毒誓,自然是真无假,一时只觉茫然无措。却听袁静又道:“我想小姐她很爱韦将军吧,韦将军本是陈武帝收养的孤儿,现在已经作了陈朝大将,文武双全。他年纪比小姐大不了多少,那时候陈武帝、临川王他们整天只顾打仗,便是韦将军陪了小姐天天玩耍练武,两人从小一同长大,”高肃只想:对了,是听陈夜来提起过这个‘韦哥哥’。耳中听得袁静话音不断入耳,道:“小姐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韦将军怕她伤到自己,用竹木削成兵刃给她练习,小姐每次闯祸,都是韦将军……”高肃耳听左一个韦将军,右一个韦将军,竟是真的不能再真,便是心烦意乱,再听不下去,拍案而起,怒喝一声:‘住口’。
袁静被他突发怒火吓得一哆嗦,眼见他额头青筋暴出,双眼火红,模样可怖,便也有些害怕,不由一步步向后退去。忽见他怒容迎面而来,像是要杀人,到底心虚,只吓得心跳惶急,软倒在地,惊道:“肃哥哥饶命。”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只大步从自己身旁跨过出门而去,原来并非是冲她而来。倒是虚受一惊,难免长长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稍稍平息下心跳,从地上爬起。跟随出去,早已不见高肃身影,高二却还在二门处,却是一脸疑惑,望了袁静道:“怎么回事?刚才王爷话也不说,自己解了马就飞也似的出去了。”
袁静只笑道:“我就说有急事。”又嘱道:“你记得答应我的事。”
高二道:“尽管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保管不能叫相先生知道。”袁静谢过,出了王府,这次不再急赶,一路只游山玩水,慢慢悠然往南而行。
却说高肃骑了大牙,便是一路跨山涉水,风驰电掣。其时,男尊女卑,高肃的身份和性情与其他人又是不同,只因爱上陈夜来,便将她看得极重,甚至因见陈夜来羡慕陈伞⒑痈咔樯睿愦蛩阒话乱估匆蝗耍Х鲁隆⒑耍院笏探=⑵锾煜隆H疵幌氲匠乱估辞谱盘煺嫖扌埃屏伎砂词歉霰∏楣研胖耍约旱囊环媲榫贡凰嵋淄媾诠烧浦洹4耸毙睦镂逦对映拢菜挡簧鲜峭矗巧耍悄眨桥V恢宦纷萋砜癖迹Ю镏R彩且蝗罩隆U馊毡愕搅四铣禄使媲埃丫耆浚卜植幻魇乔宄炕故腔苹瑁辉诠攀匚狼把锷溃骸拔沂歉咚啵盼医!彼手谝煌爻牵沤烊系盟灰蝗耍洳恢卫矗蚕攘羁欧沤偾踩巳ネㄖ费纛Q。
高肃一路直奔端华门,正瞧见陈夜来背影坐在园中。他一鼓作气而来,此时见到这日思夜想的身形便猛地站住,只是喘息。
不知道为什么,陈夜来好像有种直觉,知道高肃会来这一趟,所以一点儿也不惊奇,只站起转身,与高肃隔了两丈距离,面面相对。也不说话,只探究地望了高肃,她要等他先开口解释。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良久,高肃冷声道:“听说你要和你韦哥哥成亲了?”
他的语气这么强硬,陈夜来的眼神便也变得倔强了,只道:“是啊,韦哥哥从来不会笑我,不会伤我,他好过你十倍百倍。”高肃虽然伤痛恼怒,但犹自有几分置疑,因此特意跑这一趟,此时听她亲口说出这话,便是彻底心凉,却听她又道:“你不是也要娶什么尚书的女儿,又会唱歌又会跳舞的第一大美女么?”高肃想起,终觉不会输得太过厉害,只道:“是要美过你,总不会像你整天不男不女,也不会常常无缘无故乱发脾气,唱歌比你好听,”他从不认输,既然陈夜来觉得那韦哥哥比他好十倍百倍,现在自然要争回这一口气。两人都只道是对方负心,一个脸色铁青,一个面容苍白,都不肯服软认输,一对情侣变成怨偶,面面相对,高肃一时无话可说,又道:“连手也比你柔软。”陈夜来身形晃了一晃,不再看高肃,也再无话可说,只抬了一张白脸,慢慢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开。高肃心情烦乱,死死瞧着她的背影,几乎便要追上前去,追问一句为什么,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好?然陈夜来一个小小女子如此高傲不逊,他堂堂男子又怎能示弱?终是咬一咬牙,狠心转过身去,两人背向而行,渐行渐远。秃树上那最后一片枯叶终于支撑不住,飘然翻落,正跌在高肃脚下,被他踩碎。
走出端华殿,欧阳頠得到消息赶来,便候在这出口处,听得高肃孤身来见陈夜来,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等到高肃出来,便迎了上前,笑道:“兰陵王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就来了,皇上也在宫里,咱们备下酒菜,去喝一杯。”陈霸先自从上次中了毒箭,毕竟是年老之人,那时又正值身上有病体弱,救治以后虽保住了性命,却是自此行动有些不便,常常坐卧在床,病情也有加重,一直未见好转。
高肃本来正打算去找陈霸先,问一问他一代英雄身为帝皇怎可如此不守信用?然而此时突然灰心丧气,谁也不想见。只想:如今是陈夜来不愿嫁自己,便见了陈霸先又如何?难道真是拥兵胁迫,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徒添笑料,自取其辱。只道一声‘不必’。弃了欧阳頠便往外走,只留下欧阳頠惊诧莫名,不得其解。
高肃纵马来回数千里,竟是为了二人互相伤害的这几句话,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回到王府,只是怨恨难平,震怒难消,一路走进,高二便自在旁追随,只陪笑问道:“车马早已备好,只等王爷下令出发了。”瞧见他脸色不对,也不敢问他去哪,有什么事。
高肃一听这话,恍若隔世,此时方觉愤怒之下,俱是从来没有过的苦痛伤悲,竟是痛彻心痱。连想也不能想,碰也不能碰,不愿触到心里苦痛,只怒声道:“撤下,不去了。”
相愿正跟进房,他这几天也是想不明白,明知道这段时间高肃虽然嘴硬,口中不催,但是心里已经着急上路前往南陈,却在出发当日突然不见了人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管家高二说有急事一个人匆匆出去了,却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等了几天,今天好不容易见到高肃回府,瞧起来却是形容灰暗,光彩全无,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心知其中必有缘故。又见高肃说不去迎亲了,便是隐约猜到几分,暗想:“莫非是陈夜来公主出了什么事?”然见高肃此时脸色不对,也不敢问。高二碰了钉子,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问:“不去迎陈朝公主了么?”
高肃道一声‘拿酒’,怒向管家道:“滚出去,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此人。”门外有下人自去取了酒来,高二慌忙磕头退下,相愿见这情形不对,高肃震怒之下,他也是不敢提,想了一想,高肃的心思他是知道的,高肃的脾气他更是了解,只怕是小儿女赌气误事,不如去南陈找陈夜来打听解释一番。想好主意,身形微微一动,早被高肃瞧在眼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