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房里灯火通明,便是外面也是火光熊熊,照得通亮,怕有上百人在外面等候。瞧这情形,宇文觉便极有可能在这里面。这里人多光亮,高肃便返回向后绕去。这一进房子不小,也不知有多少间,四周每隔不远便有一排四个带刀伺从岗哨守卫,能够遥相呼应,互相看到,防守极严,绕了几乎一圈,也寻不到可潜进房内的空隙处。到侧边时,见一旁生得有大树,便攀到树上,沿着树枝便正从下面四个伺从头顶过去,行到树枝细处,离大殿的二层还有约三丈远的距离,高肃踩了树枝轻轻下压,树叶随了夜风阵阵发出沙沙轻响,上下颠了几颠,顺着树枝韧性便悄无声息的弹飞出去,翻身正好落入二楼栏内。矮身前行至窗户,悄悄推开窗,里面无灯无人,只依稀可见满阁楼的书册文卷。轻身翻入,听得下面似乎有人轻声说话,听不清说的什么。高肃便更加放轻身段,不敢发出声响,忽听下面一人高声道:“皇上你总是推三阻四,莫非不信我?”却是宇文护的声音。原来宇文觉果然在此,便是宇文觉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道:“大冢宰细想想,北齐兰陵王怎么会孤身来长安?你全凭张光洛一言便作如此猜测,岂非太过无稽?再说孙司马与张大人两人说法又全然不同,朕阻你发这城门严禁令,也是不想让世人笑话。”高肃只想,他们为我发生争执。又听宇文护哼了一声,道:“张光洛只是猜测,却另有人可确定此人就是兰陵王。”又道:“陈顼供出此人在牢中之时曾亲口说便是高肃,这还有假?”这话一出,下面便是静了一静,高肃听得身份已经泄露,也是暗道一声‘不妙’。过了半晌,方听宇文觉道:“陈顼这人,你当初为了问出‘长卿战录’,关了他八、九年,也什么都问不出来,听说早已痴傻,此时谁知是不是胡言乱语?”这话辩解甚是无力苍白,宇文护便是不悦,道:“他即关了八、九年,若是没人告诉,他怎么会知道高肃这个名字?如今,明明有重敌在侧,又朝中有人私相通敌,皇上不求寻拿,却一味包庇,却是为何?”他本来嗓音便比宇文觉大,说到后来听起来便有些发怒,像是在责问宇文觉了。
下面又是无人做声,可能气氛紧张,便听另一个乖巧声音道:“皇帝哥哥,护哥哥每天要决定多少大事,这点小事情你跟他计较什么?护哥哥一心为国,诸多操劳,年纪、经验都比咱们丰厚得多,他说的自然是没错的,你不谢他便罢,还老是气他做什么?”听起来正是宇文邕的声音,又道:“护哥哥,你不要生气,咱们还小,我和皇帝哥哥两个也是常常耍小孩子脾气,说过便算的,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宇文护听了宇文邕的话便似乎气消了一些,道:“高肃我一定要捉,废帝未公那里已经赐了毒酒,他的丧事未免还要表示。我先告退了。”说着似是往外走出,口中却还自言自语,声音也不小,高声道:“我自诸多操劳,恐怕是白白辛苦,无人领情。”说完,听到门‘砰’的一声,便是已经走了。走时说的话和这个动静,便是故意给宇文觉脸色了。果然跋扈,显然并没有怎么将这个新登基的皇帝放在眼里。高肃听得宇文护走了,倒是正好去找宇文觉,又不知下面是什么情况,还有没有别人,便轻声潜下楼去,走到一半,突听宇文觉低声怒‘哼’了一声,又是‘哗啦’声响,似是把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便是气极。宇文邕小声劝解道:“三哥,来日方长,要多加忍耐。”
高肃下了阁楼,这下面只是一间厢房,三面都开得有门,有两边门处都有光线照进,凭刚才声音来处,那光线亮一些的那间便是宇文觉所在之处了,只悄悄探头看去,只见是间摆了屏风书架的大书房,地上正中横七竖八扔着几卷书册,宇文觉背靠书架坐在一张桌后、宇文邕站在一旁,桌上有灯,墙上另有四盏灯盏,照得他们那一片甚亮,房里却只他们两个,再无旁人。高肃便进了那房,因怕自己身影映上窗户给外面人瞧见,便不走近,远远在暗处站定,揭了脸上面巾,小声道:“三弟。”
宇文觉、宇文邕闻声看来,见是他突然出现在房里,俱都吃惊,宇文觉忙走近几步亦是压低声音道:“二哥,你怎么来这里?你要见我大可让大哥通知我出去见面,何必冒这奇险?”
高肃只道:“大哥现在来不了。”
宇文觉便是不解,问道:“他很忙么?”说话之间,宇文邕已经走进暗处高肃身旁,高肃会意,便走出来到宇文觉桌前光亮处,这样,外面的人看起来,书房里便还是只有两个人。高肃不答,只道:“我来这是有一事要问你。”
宇文觉仍是不解,以高肃身份,夜闯皇宫便是冒死来见了,只望了他疑声问道:“什么事?”
高肃道:“你赐独孤信那杯毒酒,是你的意思,还是宇文护的意思?”
宇文觉怔了一怔,明白过来他的来意,只是想不通高肃为何进宫就为问这么一句话,便道:“这事跟二哥没有关系,你问这个干什么?”
高肃却不这样想,道:“独孤信数十年戎马征战,曾捐家弃子,又曾舍自己心爱之人,一生俱是为国尽力,令人景仰,我同样身为武将,自然不忍见其无辜丧命,怎么能说与我无关?”
宇文觉便道:“这么说,二哥是来当说客?”负手踱了两步,道:“我的意思或是宇文护的意思,又有何区别?”这话之意,便是不管是谁的主意,起码他宇文觉并不反对这事了。
高肃道:“说客我不会当,我只是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做?”说这话之时,便已有不忿之色。
宇文觉察觉,只无奈解释道:“二哥你听我说,一个武将,一步步封赏高升,到了他这种地步,除了把这帝位给他,便再升无可升,赏无再赏,一个一生向上之人,到此境地,只须再一步,这帝位便是唾手可得,我问你,这一步是跨还是不跨?”
高肃不用多想,他虽与独孤信相识不久,却自信可以交心,便道:“别人我不知道,他绝不会反。”
宇文觉仍是无奈,神色黯然一时不语,宇文邕便轻声插话道:“兰陵王只替武将去想便是这样,怎么不设身处地想想我三哥的难处?”这个问题,高肃倒确实从来没有替皇帝想过,便被他问住,宇文觉接口道:“如今情势便是这样,我年仅十五,没有战功,所言所行丝毫不能服众,他却已经征战数十年,朋党众多,一呼百诺,即便现在不反,可是他若想反便是每时每刻,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身边便有这么一个威胁,我怎么得以安稳?如果换做是你,会怎么做?”高肃因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语,宇文觉便又道:“不错,逼他自尽是宇文护的意思,可是这也正合我意,我便是借宇文护之手先除去他,然后再设法除掉宇文护,这样,我才能算是个真正的皇帝,若不然,与先恭帝拓拔廊有什么区别?”又道:“况且,对他功高震主之罪,赐予毒酒已是格外开恩,可免他一家横祸,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高肃本来是来想责问说服宇文觉,如今却被宇文觉一番说辞弄得似是而非,一时之间也想不清楚,又瞧宇文觉神色似是真的为难无奈,只是做了皇帝,心性好似变了个人,想法便全然不同,低头想了一想,方道:“三弟所言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寻个由头免去他所有官职,不得传袭,贬他为民,令他安然养老便是。”
宇文觉微微叹气,不答他话,只道:“我在赐酒之时本已经想好要怎么面对大哥,却没想到来的是你。”顿了一顿,又道:“听你这番话,便是独孤信尚未饮赐酒。”
高肃听这话似已见疑,便道:“并非独孤信抗旨,只是你赐的毒酒,大哥已经抢先替他饮下。”
宇文觉闻言一震,便是呆住,他和杨坚不单从小结拜,又同在西魏,感情又是不同。高肃见他变了脸色,知道他误会,便道:“他没死,独孤信的女儿独孤亿罗师从由吾道荣,精通药理符水,已经把他救转。”
宇文觉方自暗暗松了一口气,低了头去,想是在认真考虑,过了半晌方自抬头,只道:“等天一亮,我先跟你去看大哥。”
高肃见此似有转机,便追问一句:“独孤信这事,你可有改变心意?”
宇文觉点头道:“好罢,先按你说的办……”正说到此处,忽听外面吵闹,人影走动,听见有人说:“听说有刺客闯进。”又有人问:“是什么刺客?人影也没瞧见一个。”屋内三人俱是吃惊,不知怎么回事,因外面越来越亮,便是火把越来越多,窗户上、门上只见外面的人影纷乱,宇文邕便从暗影中走出,到门边缝中向外查看。外面嘈杂声也是越来越大,听得有人行礼,纷纷口称‘大冢宰’,宇文邕吃惊道:“宇文护来了。”
宇文觉、高肃都没想到宇文护去而复返,又不知外面吵嚷是怎么回事,只听见宇文护大声道:“乱什么,不要惊扰到皇上。”便听脚步声走近,正是朝这里来了,高肃向后躲避,宇文邕也随他奔来,二人刚踏出门到厢房,便听‘吱’的一声,那门便推开了。这宇文护竟自不需人禀报,不请擅入,倒把宇文觉吓了一跳,偷眼瞧见高肃、宇文邕身影恰恰刚隐进厢房,当真是心提到嗓子眼了。便只强作镇定道:“做什么?外面怎么回事?”
高肃踏进厢房,蒙了脸便要上梯,欲从阁楼闯出去,宇文邕拉住他轻轻摇一摇头。高肃却也知道,这楼外面都被守卫所围,现在又听说刺客,守卫只有更加严密,来时踩了树枝方能入内,此时却不能凭空从楼中飞出三丈到树上,一出去便被外面守卫发现,因此只同宇文邕暂时躲在厢房,却听宇文护声音道:“当真是说什么便来什么,未公一死,我随从去抢他的后妃宫女,奸杀了十几个想扔个僻静处,到那宫外墙边竟见到一匹好马。”
宇文觉便是不解,疑道:“什么意思?”高肃却已猜到。果听宇文护道:“那马我随从认出正是高肃坐骑,想来那高肃现已潜入咱们宫内。你不必惊慌,我已令人封锁各处,一围宫墙都派了人护守,便是只小雀也飞不出去,现在已经下令各殿仔细搜查。”说着,哈哈一笑,甚是得意,道:“我还让随从把马放回,在附近安排了重重埋伏,便算他有天大的本事能够逃出宫去,也要落入我手。”高肃只想,这一招果然厉害,只是他宇文护却万万想不到我此时便在他不远处听他这些话。
宇文觉便是发怔,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你,你说得越来越荒唐无稽了,他潜进咱们皇宫来做什么?”显然是心慌,说话之时已经出现口结,高肃、宇文邕都听得出来,微微着急,好在宇文护此时心情大好,并没觉出异样,只道:“你自不信,捉到他,一切便真相大白。”又道:“那独孤信、杨忠都与他勾结,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通敌卖国的买卖,捉到他,便可以名正言顺问独孤信满门之罪,咱们也省了心。”说话之时,好像高肃已经被他拿住。
宇文觉此时怕他,要与宇文邕、高肃商量应对之策,便道:“大冢宰即如此说,快去捉刺客罢。”宇文护道:“不慌,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正在逐处搜查,有了消息自有人来报,我知你在这里,长夜无聊,来找你下盘旗解闷。”原来宇文觉总是不相信兰陵王来了,宇文护便有心要当面捉了给他瞧一瞧。
宇文觉见他要留下,便只装打哈欠道:“我也困乏,已经打算要回寝宫了。”
宇文护便微觉扫兴,道:“你寝宫那一带已经搜过,那你早点回去歇息,也差不多该搜到这里来了。”
宇文觉便是愣住,道:“这里也要查?”
宇文护道:“凡是宫里,天上地下每一寸地方都要查清楚,我确信他现在便在宫里某处,却是不信他这次还能从我手里逃出去。”他上次本已拿住高肃,却被独孤信骗了救出,现在想想还是气愤不过。
宇文觉呆了一呆,便道:“我倒也急着想瞧瞧大名鼎鼎的兰陵王,还是陪你在这等消息好了。”
这话正合宇文护心意,便道:“今日保管叫你见到。”又问:“邕儿怎么不见?”原来宇文邕向来奉承亲近宇文护,所以宇文护向来比较喜爱他,此时不见在身旁便问起。宇文觉只‘啊’了一声,口结道:“去后房了罢。”说完又是心慌,怕宇文护要去后房找,好在宇文护听了也不在意,只让人取来围棋摆好,邀了宇文觉。两人竟自在书房里下起棋来。
厢房里高肃、宇文邕便只有耐心等待,眼见外面火光通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便是仍在搜查之中了。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天开始放亮,高肃便也是暗自着急,外房宇文觉因心思紊乱,已经连输三局,便听有人进来报宇文护道:“禀皇上,大冢宰,已经搜遍,没有可疑人物。”
宇文护奇道:“埋伏在西墙外的也没见到有动静?”那人道:“正是”宇文护便是不解,只道:“奇怪,不管他是想来行刺或是偷盗,还是有其他目的,怎么会天亮了还不思出去?”静了一静,又道:“是了,想是见我防守森严,逃不出去,他一定还藏在宫里。”便又吩咐道:“再仔细搜一遍,房顶屋梁,草丛树后都要搜到。”想了一想,又道:“还要防他扮成咱们侍卫,所有人等一律问过,不许见到宫里有陌生人出现。”那人陪笑道:“你不是说那人十五六岁,生得美貌,容易辨认?再说咱们这几十个带队的都是见过他的,已经按要求细细查过了,箱子柜子都开了看,树上密叶都用长棍拨开了瞧,真是没有。”宇文护便‘哼’了一声,似是有怒气,道:“一定在宫里,找不到便继续找,直到找出人来为止,再说没有,拿你乙弗风问罪。”那个叫做乙弗风的便慌忙应了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2 章
宇文觉便道:“根本没有这人,你叫他们怎么找出来?是不是你的疑心也太大了一点。”
宇文护却是十分肯定,道:“他这马我也见过,世上并无二匹,决错不了,马等在宫墙外面,又有一包换下来的衣赏,他一定还在宫里,我就不信他能飞到天上去。你要是困了先去休息。等我拿住他再送去给你瞧便是。”
宇文觉知道自己一走,马上便要搜查这里,便道:“你即这么说,我再等等。”心里却也是着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也不办其他事了,一步都不敢离开,只叫宫女拿了衣裳到这里来换,又把饭也摆到这里和宇文护同吃,却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只是心内焦急。
高肃、宇文邕在厢房自也是着急,只是偷瞧外面守卫森严,却是怎么也闯不出去,一时没有办法。太阳透过纸窗投射进来,照得房内十分明亮,宇文邕仔细瞧了高肃,突然微微一笑,高肃不明白他这个时候突然笑什么,只是心里疑惑,现在却不好发问。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面那乙弗风进来回话,道是有人要进宫面圣。宇文护便道:“我不是下令这时候任何人不准进出皇宫么?你还来问什么?”
乙弗风道:“是宁都郡公和夫人。”
高肃便是不大清楚宁都郡公是谁,宇文邕便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大哥。”高肃方才知道是宇文毓来了,自己怀里的皇宫地图也是这人亲手所绘。
宇文觉道:“让他进来。”又对宇文护道:“难道连他也不能进来见我?”
宇文护见宇文觉开了口,也不好太驳他颜面,便不作声。那乙弗风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