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佐是我大哥，初时，父皇是立他做的太子。他曾经为了忤逆的四叔赵廷美多次求情，引得父皇很是不快，多次斥责于他。后来四叔还是死了，他便发了癔症，行为举止都有些癫狂。”
林花开听了在心里暗暗惊讶，这个太子居然为了自己犯罪的叔叔多次忤逆皇帝，他死后自己就得了失心疯，这份感情真是……原来宫中竟有这种不伦之情……
“那年重阳节，父皇召集了七个儿子会饮，大摆酒宴，唯独没有召见他。大哥半夜醒来，知道自己被忽略了，就把宫中姬妾们统统关起来，放火烧宫。太子东宫内外，惨叫声震天，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宫人死伤无数。父皇气极了，恨他如野兽般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便下旨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所以，这皇位便落到了恭孝太子身上。赵元佐失去皇位的继承资格，所以对恭孝太子怀恨在心？”林花开猜测到。
“不止如此，那晚大哥焚宫之前，二哥曾经离席去过他宫中，跟他闲聊过，至于聊的内容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叔父回来了。”莫钰良温和地笑着，奉上一杯热茶水给商王赵元份。赵元份刚刚下朝回来，见莫钰良如此热情，有些受宠若惊。莫钰良到他府上已经四日，对他言语间虽然客气恭顺，但从未表现出丝毫亲热，今日倒是一反常态。“好好，贤侄如此孝顺，皇叔很是欣慰，你死去的父王，若是也能见到你如此成器，该有多好……”赵元份悲切地说完，用衣袖抹了两下眼，却根本没有眼泪流下。
莫钰良脸上的微笑更见温润，“叔父谬赞了，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我合该为他报仇，才是仁孝之举。”
“你终于想通了？”赵元份喜上眉梢，“只要贤侄肯，你父王的仇皇叔一定帮你报。若不是赵恒4他狠心害死了你父王，这天下本该都是属于你的！”赵元份无奈地叹息，“虽然与皇帝抗衡无异于谋逆，但即便是以卵击石，皇叔也要帮你讨回这个公道，不能让赵恒再在王位上逍遥下去。”
莫钰良单膝跪下，朗声道：“侄儿先在此谢过叔父高义，来日侄儿若能为父报仇，有幸能做了皇帝，必定让叔父成为堂堂正正的摄政王！”
“快快起来，”赵元份感动地扶他起身，“你我二人无需如此客气，孩子，放手去做吧，皇叔必当全力支持你！”
“哼，到底还是个孩子，没过几天便同意了，亏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个硬骨头。”赵元份手举烛台，站在商王府书房下的密室里，小心翼翼地在墙壁石缝的凹陷处摸索着。
“义父，”孟芝潜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莫钰良此人绝不是义父想的这么简单，我在杭州曾经多次与他打过交道。他不仅武艺超群，而且智谋也有过人之处，实在不能小觑，义父还是请三思！”
赵元份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然后继续在石缝中摸索，“我知道你对我把兵权给他一事很不放心，可他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毛孩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远见，他根本还没有，我儿莫要多虑。”
只听啪嗒一声，赵元份已经找到并拉开了石缝间的机括，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回响在整个石室内。只见缓缓打开的石壁内，挂着一件耀眼的明黄色衣服，正是皇帝才能穿的龙袍无疑。赵元份见到衣服哈哈大笑，爱不释手，“这件衣服挂在这儿了十几年，这个机会我也等了十几年，上天总算是没让我白等！
拦我者死，阻我者亡！
要不了多久，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这件衣服，接受百官的朝拜，啊哈哈哈！”
孟芝潜看着笑得癫狂的义父，隐隐有些担心。义父将自己名义上掌控的军队，全部都交给莫钰良掌控，实际上那些军队还不到他手下操控兵力的十分之一。待得莫钰良举兵造反，攻进皇宫，宫中由噬血盟的人假扮的舞女自然会里应外合，下手刺杀皇帝。当今圣上无子，皇帝一死，若是朝野震荡太大，义父便先会辅佐莫钰良继承大统，让他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日后再操纵他成为傀儡，逼迫他禅位后将他杀掉。若是朝野对于谋反一事反弹势力甚小，他便也可以起兵，宣告莫钰良谋逆，再以多过他的兵力围宫，不怕不能诛杀他后顺利即位。
只是孟芝潜觉得此举实在太过草率，难道只因等了太久，就该急躁冒进么，“义父，越是在这种关头，我们越是要耐住性子，切勿急功近利啊！莫钰良此人，实在难以操纵，他答应的太突然，恐生变数啊！何况还有八王爷虎视眈眈在侧！”
“哼，”赵元佐不耐烦地甩下袖子，冷冷地回头看着他，“潜儿，你最近的差事当的是越发好了，连我的决定都要质疑吗？
历史上但凡起兵，讲究的便是师出有名，莫钰良就是我们最好的契机。
如今寇准又被我扳倒了，赵元俨那小子失去了左膀右臂，根本没能力和我抗衡。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捡来的弃婴，我要你生便生，我要你死便死，容不得你置喙。”
孟芝潜的冷汗顺额而下，他对义父一直心有敬畏，他的决定胜似圣旨，自己只能不顾一切的遵守，绝不能违背。“是，义父……”
孟芝潜走出了密室，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他有股不真实的眩晕感。他实在是不相信莫钰良会任他们摆布。孟芝潜似乎已经看到了义父低估莫钰良的下场，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的想法是，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即便义父要粉身碎骨，他也会不顾一切去追随。
他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唯有嫣儿。
“小呆，小呆。”嫣儿拍手嬉笑着，不断踢打地上已经有些走不动的黄毛小鸡，“跑，小呆！”嫣儿不高兴地撅嘴，可她养的鸡一丝动的意思也没有，连站着的腿都有些发抖。
孟芝潜有些无奈地摇头，他已经偷偷给她换过无数只活蹦乱跳的小黄鸡，可没有一只能活到三天以上。连鸡她都养不好，自己若是有一天不在了，又有谁能替自己照顾她。
“今天看见的这只，和前天那只虽然很像，但毕竟是有些不同。”莫钰良突然出现在孟芝潜身边，轻声对他耳语道。
“公子观察倒是细致入微。”孟芝潜收起自己眼底的狂傲，尽量恭顺地说道。他刚刚看着嫣儿看得太入神，竟然没料到莫钰良会突然出现。若是叫此人发现他对嫣儿的不伦情愫，那可真是不好。
“生怕她为那些死了的鸡难过吗？你才是细致入微的体贴。”莫钰良笑得温和。
“毕竟我就这一个女儿，百年之后还指望她为我养老送终，我不疼她些怎么成。”孟芝潜邪魅地一笑，脑中灵光一现，“公子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将小女许配给公子，这样公子也算是我的半儿。我们亲上加亲，义父一定很高兴。”
“这就不用了，”莫钰良笑道：“莫某从不做夺人所爱之事。”
孟芝潜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面上依旧微笑，心下却是一凉。“公子莫不是嫌弃小女痴傻低能？我知道公子心有所属，我倒是不太介意，让她只是做小便可。”
莫钰良不出声，只是静默又淡笑着看他，不明白孟芝潜执意如此是为何。
孟芝潜收起脸上的笑意，那神色竟有半分认真，半分执着。“做父亲的无不希望女儿有个好人家可以托付，孟某总有无法照顾她的那一天，公子若是能笑到最后，嫣儿便交给公子了。”
莫钰良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不远处正与小鸡玩耍的嫣儿一呆，竟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只因为地上的黄毛小鸡，已经了无生气，只留下了拥有漫漫寂寞的她。
☆、第六十五章
原来如此，林花开心想，为了皇位，赵元僖于暗中挑拨赵元佐和先帝的关系，使其发狂，做出放火焚宫这等惊世骇俗之举。等赵元佐的太子之位被废，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位的继承人。为了帝位竟然至数以百计的宫人性命于不顾，所谓权利，当真能蒙昧人心，使人变得连野兽都不如。
那赵元僖死后，最有利可图的就是当今的圣上，当年的三皇子。他会不会借赵元僖小妾张氏之手，毒杀赵元僖，让自己坐上皇帝之位呢？
怀疑当今圣上害死其兄长，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林花开犹疑着，但还是开了口：“请王爷恕罪，花开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赵元俨笑得一团和气。
“已故的恭孝太子会为了皇位陷害其兄长，那当今圣上……”
“会不会为了皇位杀掉二哥？”赵元俨明白林花开的意思，对她的问题倒也不觉得不妥，当即摇摇头，“不可能。”
林花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等着他更进一步的解释。
“你从没见过皇上，所以根本就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会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我敢保证，他之前从未有过继承皇位的想法。若不是大哥得了失心疯，二哥暴毙，他根本就不会被立为太子。
父皇由于箭伤复发而驾崩后，太监王继恩和当时的李皇后发动政变，想废黜他的太子之位，辅佐疯了的大哥即位。要是没有左丞相吕端及时相救，他根本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登基之后，他一直都推崇黄老的思想，强调无为而治，政治上趋于保守。所以赵元份才趁机掌握了这么多的实权。
而且皇上的性格，最是重情，不然也不会这么宠爱与他相识早年的刘贵妃。他绝不会为了权位害死二哥的。”
林花开了然地点点头，她听说刘贵妃当年因为出身寒微，被先帝厌弃，曾逐出京城长达十五年之久。圣上继位后不忘旧情，才接她入宫，加以宠幸。世上寡情薄幸之男子甚多，很少有人会念起十五年前已是昨日黄花的旧爱，更不用说是见惯美人的皇帝了。
如此看来当今圣上的确是少有的重情男人。
与久经沙场的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不同，当今圣上从小生活在深宫中，性格上较为懦弱，不可能有勇气夺位。这点赵元俨没有说出口，反正只要林花开清楚皇上绝不是害死赵元僖的凶手便可以了。
“那阿丛更不该进宫了……”林花开担忧地呢喃道。
莫钰良盯着孟芝潜抱着嫣儿走远的背影，良久无语。
回想起在他抱起嫣儿的瞬间，竟感觉格外温馨，这个男人，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让她受到伤害。凉薄如斯，残忍嗜血如孟芝潜，竟然也有发自真心想保护的人，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更讽刺的是，孟芝潜刚刚的那番话的意思，居然是希望在他死后，由莫钰良来照顾嫣儿。
要不是隐藏在商王府的细作，告诉他孟芝潜对自己的养女有不伦之情，只凭寥寥数面，他还真的很难看出来，孟芝潜对嫣儿早已超出了一般的疼爱。
莫钰良微微皱眉，孟芝潜似乎是料到了什么，竟已开始为嫣儿的将来打算。可为何是托付给他？以交情来论，二人是敌非友，绝非相托的最佳人选。
还有，若是他真的知道自己心里的计划，为何不提醒赵元份提防自己？
嫣儿若是失去了爱她至深的孟芝潜……
再坏的人，终是也有人会悲伤他的离去，莫钰良想到此节，只能无声地叹息。
这一个个的细碎想法盘踞在莫钰良心里，犹如湛蓝的天空中划过的纤细云彩，虽然不影响他的整盘计划，却也不是一丝痕迹也无。
四日前，他前去玖玖的坟前，以儿子的身份祭拜她，发誓要找出害死她的凶手。
他虽然没见过玖玖本人，却能从她的书信，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爱护和对娘的情谊，自己理当也尊称她为娘亲。莫钰良心中为她的惨死感到悲痛万分，再加上养育他多年的养父母其实另有图谋，让他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激愤难当之下，他想起了之前孟芝潜给他的商王府令牌，想借商王之力为玖玖报仇。于是他便进了商王府，见到了自己的四叔，商王赵元份。
赵元份表示愿意为他报仇雪恨，并告诉他正是当今皇上害死了他的亲生父亲赵元僖，再嫁祸给别人。而帮凶便是已故的赵元杰和八王爷赵元俨，玖玖的死也是赵元俨一手加害的。赵元份怂恿他起兵造反，为赵元僖报仇。莫钰良没有立刻答应，谋反可是大事一桩，容不得他轻易答允，只是答应赵元份他愿意考虑，便住在了商王府。
他心中并未将赵元僖视为父亲，也不肯接受自己是皇族后裔的事实，因此坚持叫赵元份叔父而非王叔。
之前他本打算也接花开从善的众人一起入住商王府，可当他看见赵元份那刻起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更蹊跷的是，即便是在商王府里，也有眼线在暗处悄悄地盯着他。那日他看见了远处天空中的‘花千寻’，试图出府时，竟然有侍从拦他，不准他随意出府，还美其名曰是保护他。以他的武功身手，若是想走，即便是噬血盟的人倾巢而出，也未必拦得下他。
可他还是选择了留下来，探查究竟。
赵元僖的死因究竟如何，他并不关心，即便有血缘的生身父亲，也不曾给过他一丝关爱，甚至连他的娘亲死去，也不闻不问。如何指望莫钰良能对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心存敬意？
真正让他选择留下来的，是林花开那句话。
那日有一个人，状似无意地接近他，冒着被眼线发现的危险，偷偷告诉他，自己是八王爷的细作，林姑娘现在正在周王府，并且有话带给他。
莫钰良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他万没想到此人的身份竟然是细作，还正是害死玖玖娘的八王爷的人，不由得怀疑其中有诈。可当他说出那句，‘莫须有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之后，他便知此人诚不欺也。
莫须有这三字的特殊含义，普天之下只有林花开才知晓。即便是她被八王爷抓起来严刑逼供，她也万不会吐露出莫须有这个暗语。以她的智谋，她大可以扯出别的话来骗过八王爷，再透漏给他去救她的讯息。所以这条消息必然是林花开在自愿的情况下带来的，替她传话的人又是八王爷的细作，那八王爷也不会是什么坏人，玖玖之死未必和他有关。
后面那两句，他知道是出自《诗经》中的扬之水那篇。花开的是想告诉他，赵元份要造反，而前面那句莫须有，也可以理解为是现在所处的环境其中有假的意思。
莫钰良相信林花开的判断，她现在肯定已经知道赵元佐的真面目了，这是在对他示警。这么说来赵元佐真的有问题，玖玖娘死亡的真相，恐怕与赵元佐也脱不开干系。
莫钰良计上心来，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挂在嘴角。既然赵元佐想利用他，他也不妨先顺着他的意思来，自己倒要看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善绫沫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上等的桃红色丝质绣花床帏，昨夜的回忆涌入她的脑海，让她的脸一阵阵的燥热。身子更是疼的要命，浑身的骨头似被别人打断，又一一接合而上，便是连动一动都会疼痛难忍。她忍着剧痛坐起身来，身上的龙凤锦被顺着她的肌肤滑下，只见她白皙如玉的身体上，有着无数大大小小青紫色的伤痕，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昨夜近乎忘我的鱼水欢爱。
“你醒了。”百里丛正巧推开门进来，尴尬地看着几乎**的她，红透了一张脸。他走到床边，把手中宫娥交给他的补身药汤，连带着托盘放下，“这是贵妃娘娘赏赐的，赶紧趁热喝了吧。”
善绫沫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不成调，竟连一个字眼都吐不出来。
百里丛更是尴尬，想是她昨夜太过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