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钰良从容不迫地拔出匕首,蓄势待发,“我早知小小绳索捆不住你,但你今日手上没有银镰钩和判官笔,料想不会是我的对手。”
孟芝潜露出一个玩味地笑容,“原来你早知道是我,却能不动声色,这份城府倒是没让我失望。”
“那日在黑衣人身上,我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药香味,就怀疑是你。后来刚出林子便遇见了你,我更加笃定你就是那黑衣人。
说来我们还没有多谢救命之恩。尽管觉得你并无敌意,可你也一直未曾坦诚相待,碍于阿丛伤势未好全还住在你的医馆里,我便一直没有挑破,选择静观其变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可即便是救了我们花开从善四人,杀人也是要偿命的,我绝不会让你轻易就此逃脱。”
孟芝潜哈哈大笑,邪魅狂狷的气质和之前的文弱书生之感大相径庭,简直判若两人。“你信不信,我今日不仅能逃脱还能将你一起带走。”
莫钰良见他如此信心十足,心下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日的黑衣人,个个训练有素,弩箭无须发,动作整齐划一,出手精准又狠辣,绝不会是普通人。
今日自己面前只有一个孟芝潜,那其他几人在哪儿?若是十个武功高手一起围攻自己,莫钰良敢保证即便有寒魄护身也无法全身而退。但眼下只得先将孟芝潜擒住送到官府治罪,谋杀朝廷命官的重罪,量他背后的势力如何都逃不过刑罚。
主意既定,莫钰良便伸手直抓他肩膀,这一招本是虚招,可没料到孟芝潜闪也不闪,反倒将肩膀主动往他手里送去,让他抓个正着。
孟芝潜不见丝毫慌乱,更不挣扎,只微笑道:“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你且看天上。”
林花开不明就里,仰首望去天空万里无云,“天上?糟了,莫非是……”
话还未说完,西南处空中有一花朵绽放,正是花开从善坊的联络信号花千寻,有道是:花千寻一出,万里顷刻至,看方向正是结庐医馆那边。“是善善他们有危险!”
莫钰良脸上神色如入寒冰,再不见丝毫温润,“即便你救过我们,但若是你胆敢伤了他们分毫,我莫钰良定要你终生悔之莫及。”
孟芝潜笑道:“若是别人说此话我未必会理,最多付之一笑。但你的分量自然同其他世俗人不同,我保证他们毫发无损,安然无恙便是了。”
莫钰良不再多言,抱起林花开身形一晃,便已跃上了房顶,几个起落纵跃就消失在闵府。孟芝潜也不甘示弱,提起轻功直追而去。
结庐医馆里,善绫沫张开双臂护在百里丛床前,紧张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众黑衣人均未拿出武器,只是牢牢地围住他们二人,这让善绫沫倒也没那么害怕。
“喂,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可叫人了。”
“我们可是花开从善,连知府都要卖几分面子的大人物。”
“我善家有钱,要多少钱都行,只要你们别伤害我。”
“呃,伤害我也没事儿,床上这人是个抠得不行的吝啬鬼,你们别碰他啊。”
百里丛怒道:“吵死了,笨女人,不说话安静待着会死啊!”立刻又对着各位黑衣人谄媚地笑道:“各位大哥,这个笨女人又吵又闹,绝对是个扫把星加万年大累赘啊,多看她几眼都要倒霉上几年啊,几位大哥有什么事儿还是冲着我来,别找笨女人的麻烦。”
不管两人如何碎碎念,黑衣人都默不作声,如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善善,阿丛!”林花开和莫钰良急匆匆地赶到,见房间里的阵势不由得心惊肉跳,幸亏他们没有对二人怎么样。
莫钰良面容冷峻,薄唇紧抿,“孟芝潜,你到底要怎样?”
孟芝潜从容不迫地走进来,说道:“你总担心我有心接近是为了林花开,可你不知道,我真正的目标是你,一直都是你。
今日我可以答应你绝不动手伤一人,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乖乖跟我走。”
莫钰良一丝犹豫也无,点头答应道:“好,我跟你走,记住你的承诺。”
林花开惊恐地拽住莫钰良,却只拉到了他的一片衣袖,“他们目的不明,你不能跟他走。”
莫钰良回头看着林花开,皎如玉树临风前,“他并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在土匪手下救了我们。你莫要忧心,我定会回来寻你们。”温润如玉地笑颜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还有,莫须有的事还是作数的。”
林花开听他迫在眉睫还提什么莫须有,急的羞红了脸,何况自己什么时候有答应他什么莫须有的事了。
孟芝潜将一粒药丸递给莫钰良,“这是软筋散,你武艺过高,若是不吃此药,很难保证你不会逃走。”
莫钰良接过药丸扔在嘴里咽下。
孟芝潜不发一言,两指并拢绕了个圈,众黑衣人便悄声隐退,如同影子消失在黑暗里,一丝痕迹也无。
嫣儿从门外笑嘻嘻地地跑进来,“大叔们都来了又走了,爹爹,咱们是要回家了吗?”
孟芝潜对着嫣儿温柔地笑道:“今次噬血盟已大功初成,自然是要带你回家了。”
☆、第三十一章
莫钰良走了以后,林花开只觉得偌大的杭州城空旷得吓人,日子也无聊到难以打发。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么,她自嘲地笑笑,他来杭州之前,自己不是也在这儿过得好好的,怎么他走了两个月,便犹如过了十年一般。
“花开,你怎么又坐在这儿发呆?”善绫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唬了林花开一跳,自己刚刚想的太专注,竟然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
“又在思念良子?”百里丛无奈道,“别指望他能回来了,他吃了软筋散,被那姓孟的控制得牢牢的,怎能回得来。”
善绫沫生气地踢了百里丛一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人当然不行,小开哥可是无所不能的,区区软筋散,肯定困不住他,他过几天准能回来!”
百里丛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回不来,但是我们可以去主动找他啊。姓闵的狗官公报私仇不肯管良子被掳走的事儿,我们就自己去找,反正我现在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起程吧!”
林花开惊讶地看着百里丛,“之前的盘缠不是被我们忘在遇到土匪的树林里了吗?现在你哪来的钱?该不会是把棺材铺卖了吧……”
百里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得意洋洋道:“棺材铺可是我的本命,我怎么会卖~孟芝潜的人是走了,可他的结庐医馆总走不了吧。我把医馆里留的药材,还有医馆都卖了。现在别说盘缠了,等找到了良子回来,我要把棺材铺和花开从善坊的门脸,都扩大一倍~”
林花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她憋闷了两个月终于笑了,善绫沫激动地一把抓住了百里丛的手。百里丛呆楞了一下,然后赶忙甩开她的手,就好像触到了炙热的炭火一般。善绫沫倒也没不高兴,依旧兴高采烈,笑颜如花,“做奸商也有奸商的好处嘛~果然有雁过拔毛的本事啊~”
“要怪只怪他走得太匆忙,房契地契什么的都没带走。孟芝潜居心叵测地拐走了良子,我卖他铺子本是理所应当,还便宜他了~不过我还挺奇怪,他若早便打算好了劫走人就撤,为何不租一个铺子而是买下来?”
林花开沉吟道:“看他们行动训练有素的样子,背后的人一定很有势力,又怎么会差这些钱。”
正在说话间,一个浓眉大眼的憨厚青年推门而入,正是捕快丁革,“林姑娘,我……我正好路过,就……就过来看看。”
林花开站起身走过来,看着忠厚老实的丁革脸红成天边的火烧云,自己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呃……”
丁革赶忙将自己身后提着的酒坛子拿出来,塞到林花开怀里,“这个,这是给林捕头买的酒,你……你帮我交给他吧。”话说完就转身跑走了,快得林花开连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善绫沫捂着肚子笑成一团,“这个愣头青啊,他自己不就在衙门任职,买了酒直接给林捕头不就好。三天两头儿有事没事的往这儿跑,今天这个理由比前天那个还烂,看他刚刚露怯的小样儿,笑死我了~”
百里丛严肃道:“良子没回来,花大姐你可不能见异思迁,跟猴屁股好上,我得替良子看住你。”
林花开扶额道:“阿丛,嘴下留德啊,丁捕快是个老实人,别总叫人家猴屁股……还有我跟莫钰良,哪有……”
“他一看见你脸就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这个外号很恰当!”
“莫须有的事,是指什么?”善绫沫两眼放光地看着林花开,“小开哥说完‘莫须有的事还是作数的’,你的脸当时红得也跟猴屁股一样~到底是什么啊,快说快说嘛~”
林花开再扶额,“莫须有当然就是没有的事儿……善善,你能不能先把‘探究清楚一切秘密’的本事先放一放,我们刚刚在讨论去救你,小、开、哥。”
善绫沫马上不再开玩笑,认真问道:“明天出发没问题,可是天下这么大,不知道噬血盟到底在哪儿,我们去哪里找他?花开,你可有线索?”
林花开摇头道:“没有。”她把怀里丁革送的酒放下,心想他刚刚跑得急,一会儿得找时间把酒还回去,这样无端收人家东西可是不好。
退还的酒?林花开心里念头一闪,自己送出去的酒也曾经被一个人还回来过,那人曾经说过一句话……
“你们先收拾着东西,我出去一趟。”不待给善绫沫和百里丛解释清楚,林花开就急匆匆地走了,只留给他们一个月白色的纤细背影。
善绫沫托腮奇怪道:“你说,花开突然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刚不是在讨论救小开哥的事儿么,什么事儿还能比这重要。”
百里丛白眼一翻,“你问我,我问谁去,这才是莫须有的事儿好不好。”
林花开刚踏进万花春满楼的大门,就看见了她要找的人。“十四娘!”
春十四娘一见是林花开,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是花开姑娘啊,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楼子里来?莫非是想通了,决定找个把小倌尝个鲜儿?”
看着林花开窘迫的脸,春十四娘捂嘴娇笑,“我同妹妹说笑呢,说吧,找我何事?”
“十四娘,还记得我和莫钰良第一次来万花春满楼查案时,你说莫钰良看着有些眼熟吗?我想问你,他看着像谁?”
“哦~是这个啊,我十四岁挂牌之前,是在汴梁城里一家青楼给人做丫鬟的,莫小哥眉清目秀的样子呀,长得有些像楼子里的花魁姑娘,乍一看我还以为是故人之子。当然,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以莫公子的气度品貌,怎么会是青楼女子所生……恩,林妹妹莫要当真~”
林花开心想春十四娘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分寸拿捏得当,到底是风月场上混出来的。自己本以为春十四娘眼光毒辣,她曾经说的眼熟或许恰能解释莫钰良被带走的原因,没想到只是因为认识他娘,倒白走了这一遭。
“呃,钰良的娘亲没准就是你的那位故人,她嫁到扬州了,我三月份的时候还见过她,衣食无忧,平安康泰。十四娘若是惦念故人,可去扬州寻她。”
林花开本是好心告诉她故人的现状,没成想春十四娘道:“我说的那位故人,已经去世多年了,跟林妹妹口中的肯定不是一人。不过妹妹好端端的打听十四娘当初的一句戏言作甚?”
“是这样,莫钰良被一伙自称为噬血盟的黑衣人掳走了,我想查明他们为何掳走他,机缘巧合想起了十四娘那句……”
春十四娘变了脸色,不等林花开说完便道:“今日楼里的客人有些多,我就不陪你了。来人,送客。”
林花开万分惊诧自己居然被赶了出来,春十四娘前后态度变化之大,让人太过意外。回到花开从善坊之后,她将此事讲给了百里丛和善绫沫,二人也是惊诧不已。
“她肯定是知道噬血盟,怕牵连自身才将我赶走。”
“青楼向来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消息灵通多有见闻不足为奇。”
“噬血盟肯定很强大很可怕,能把一向底气十足的春十四娘吓成这样,小开哥好危险啊!”
林花开用手敲着桌子,一扣一扣的咚咚有声,“我明日再去找十四娘,她若不肯见我,我便后日再去,大不了日日都去,总要她把知道有关噬血盟的事儿都告诉我才会罢休。”
第二日百里丛和善绫沫来到花开从善坊时,二人见到林花开不禁瞠目结舌。
只见她穿一身土灰色的裙子,用一块蓝色花布包上了头作妇人装扮,脸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变得蜡黄粗糙,乍一看几乎认不出来是她。
林花开摆摆手将二人挖苦的言论通通打住,“虽然比不得江湖传闻的易容术,好歹也能遮掩一下身份,免得再同上次路遇结怨的土匪,你们也赶紧装扮上,我们一会儿便出发。”
“你知道去哪儿了?”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然后又互相嫌弃地对视一眼。
“我们路上再说。”
三人于是乔装打扮,驾着马车出了杭州城。
林花开将一个小纸片递给善绫沫,善绫沫接过念给驾车的百里丛听,“倚梦楼绿棠”善绫沫大惑不解,将纸条翻过来一看,背面空无一字。“怎么就这么几个字,什么意思啊?这哪儿来的?”
林花开说道:“这字条,一定是春十四娘送来的。今晨我走到厅堂,就看见这个纸条掉在地上,想是她派人趁半夜的时候从门缝塞进来的。十四娘果然够仗义,应是心里对噬血盟有所提防,却想相助我们,才行此举。”
“凭这么几个字你就知道要去哪儿了?”
“恩,我估计十四娘猜到他们为什么抓走钰良,虽然她并未明说,但我们只要找到她所书之地,就必有所获。她说过她早年是在汴梁城做丫鬟的,所以这个线索肯定是在汴梁。对了,一直没问,阿丛之前要去庐州是为何?”
百里丛没想到她会在这当口问此事,“眼下当然是营救良子比较重要,我的事可以回来再说。”
“要去汴梁,庐州是必经之路,我想你若有事情要办的话,倒也顺路。我们可以在庐州歇息一晚,待得换两匹马之后再行赶路。”
百里丛难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姿态,严肃的表情里透着一股悲愁,“原来就是要去汴梁……你们知道么,我原本就打算在庐州看望我娘后,就带你们去东京的。”
林花开从没见过百里丛这样哀伤,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善绫沫奇怪道:“你不是孤儿吗?原来有娘亲啊,她就住在庐州怎么不来接你回家?”
百里丛漠然道:“家?早就没有什么家了。我爹原是汴京的仵作,他遭奸人所害,娘只好带着我逃出东京城,可仇家紧追不舍,她在庐州城外的树林被杀。我躲过一劫,逃到杭州,这才被你爹收留。父母俱亡,不是孤儿我还能是什么。”
林花开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心知真实情形恐怕比这简单的几句话要惨烈十倍,百里丛看表面上从来都是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样子,谁能想到原来他竟然身负如此血海深仇。
善绫沫猛然从后面抱住了百里丛,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打湿了他后背的衣裳,“会有家的,一定有的!”
林花开默默放下了车厢的帘子,坐进车里,此时无声胜有声,自己实在不想打扰他们二人。
☆、第三十二章
足足走了半个月,三人才风尘仆仆的到了庐州城,娇贵如善绫沫,早已累得叫苦不迭。“快找个客栈!我已经多少天没睡过床了,再这样颠下去,骨头非得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