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自责,只要是犯罪,都不能姑息,你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至于说出真相后的结果,便不是你该承受的。”
林花开抬头盯住莫钰良,他目光深邃,神色泰然自若,方才的话正正好好戳中了她心底的褶皱,这种故意开解的话让她感激却有些无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出她的无措,没在开口,只静默地看着她。
“屋里气氛怎么这么低沉,”百里丛推门而入,“近来我有事去趟庐州,要不要一起去?看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就当是放松心情啦~”见没人搭腔,他又不顾肉疼赶紧补了一句,“全程费用我掏,路上有马车哦~”
“既然这样……”善绫沫道,
“那么不如……”莫钰良道,
“快去收拾东西!”林花开道。
百里丛看着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他面前时真是哭笑不得。
花开从善坊里,精彩的生活还在继续,只要大家开心,就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写的更苦情一点……突然发现本文的基调是轻松来着~就果断又欢快了~至于那个“秉忠贞之志”……某人最近某游戏玩多了哈,千万别觉得雷……
☆、忆年少初相识
一
花开从善一行人坐着马车走走停停奔波了两日,饶是百里丛的马车舒服也禁不住感到疲惫。驾车的百里丛首先便嚷嚷着手酸,强烈要求莫钰良去替他驾车。
善绫沫却首先蹿了起来,掀开帘子,兴奋地叫喊,“让我来,让我来,我最爱骑马了!”
百里丛挖苦道,“这不是骑马,是驾马车,就你这个猪脑子,还会驾车,我真怀疑。”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百里丛仍是将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将缰绳递给善绫沫。善绫沫便兴高采烈地坐下,大笑着拿起缰绳,“哈哈,驾~呦嘿~”
莫钰良悄声对林花开说道,“阿丛嘴上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允了。他对善绫沫一直是这样口是心非?”
林花开默默地笑了,“他刚刚还嚷嚷累呢,现在还不是坐在那儿紧盯着善善,一瞬不瞬地生怕她哪儿做的不对有危险,这次怎么就没喊你去盯着。”
“还真是,平日里我看他们总是针尖对麦芒的吵,没想到阿丛对善绫沫这么好。”
“那都是假象,只要是善善想做的事,阿丛都会尽力去帮她实现,若是善善有危险,最着急的人也是他。只要是为了善善好,让阿丛去做什么他都愿意。”
“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
“没错,欢喜冤家,”林花开低声重复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刚认识善善的第一天,阿丛是背着善善的。”
“哦?”这下连莫钰良也忍不住惊讶,“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又是怎么认识的他们?”
林花开手轻摸着下巴,微微而笑,“到庐州的路途还很长,你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个故事,还是六年前的时候……”
二
六年前的咸平四年,林花开刚刚十岁。
她九岁的时候,才跟着她爹林一江从钱塘县搬到杭州城,在这里住了一年。没了贾媛和范诗婷相伴,她成日里无所事事,无聊到气闷,便央求着林捕快在出门执行公务时把她也带上。林一江的妻子早丧,他总是忙于公务没时间照顾女儿,所以对林花开时常抱有愧疚之心,便没拒绝她的请求,带上她一同前往了杭州城善家。
善家以卖盐起家,到善运达这一辈时,已是杭州城有名的商贾之家,甚至在整个两浙路①都小有名气。
林一江见到善运达,双手一抱拳道:“在下林一江,杭州城捕快。这是小女花开,我不放心只余她一人在家,便带着来了,打扰之处请多包涵。”
善运达赶紧喊仆人给林花开搬了个软凳儿来,“无妨,让令爱在此休息便是。”接着满面愁容地对林一江道,“今日请林捕快来,是因为遇到的难题,善某实在无法可解。事情是这样的,善某的妹妹早二十年前便嫁到了潭州②,嫁的也是商人之子。潭州距此路途遥远,是以多年不曾走动。没成想我这个妹妹上个月来信,说家里生意破产,她夫君自杀身亡,她的身体抱恙,已无几日可活,只盼望我能照顾她唯一的儿子。听见妹妹家里遭遇不幸,我这做哥哥的却帮不上忙,着实愧对死去的爹娘,能帮着照料她的孩子我自然是责无旁贷。
再说善某成家二十余年,与夫人感情甚笃,没有纳过妾,膝下一直无子,只有一个九岁的独生女儿。这个女儿年幼单纯,从小被锦衣玉食的惯坏了,从没吃过苦。而且她一个女孩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我善家的生意她能否继续支撑下去还犹未可知。善某自知道妹妹的事儿,便开始考虑将来外甥要是成器,能撑得起这片家业,我将沫儿嫁与他,家产尽数留给他也不错。”
林一江问道:“可是外甥过了月余还没到,要官府帮忙寻找去荆湖南路寻人?”
善运达摇头,“妹妹的信是上月到的没错,信上说她寄信之日便让外甥出发了。家信走官道来的,所以快些。而江南地区现在正值腊月,天寒地冻的,水路不好走,外甥想必是雇了车马上路,是以要晚一些才到。昨天的时候,外甥倒是寻上门来了。
可是,这愁人就愁人在,一来便来了两个。”
注释①:两浙路,两浙路是北宋时期的一个地方行政区,至道三年(997)置,包括14个州,大致包括了现浙江省全境。
注释②:潭州作为城市名,是长沙(当时的府治)的古称。
三
“哦?居然有这种奇事。”林一江诧异道。
“是啊,妹妹在生下孩子一年后,倒是抱着孩子回过一次娘家,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小婴孩早已长大成人。善某不清楚外甥的长相,也不知道两个人谁是真,谁是假,这才犯了难。”
正说话间,一阵咯咯的娇俏笑声传入众人耳中,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背着一个身着红色织锦斗篷的女孩儿走进厅里。这个女孩儿生的很是粉嫩,大概八、九岁的年纪,嫩白的小脸蛋在红色的风帽映衬下,更是显得玉雪可爱。“爹~”小女孩甜甜地叫着善运达,林一江这才知道她便是善运达的独生爱女了。而林花开此时已经凭穿着便猜到她是谁,她倒是好奇,背着善家小姐的青年到底是谁,看气度和长相,不大像是普通的家丁。
“沫儿,快下来,如此成何体统。你又不是小时候了,怎么好老叫人背着。”善运达呵斥着女儿,声音却不见得多严厉,可见平时总是对她宠爱有加,舍不得重责。
小女孩儿嘴一瘪,娇滴滴地道,“外面下雪了,雪花落地化得到处是水,人家怕脏了新穿的鹿皮小靴,这才叫丛丛背着我走过来的。”
善运达无奈道,“那既然已到厅里了,这里又没有水,你赶紧下来吧。”
小女孩儿搂着青年脖子的手一紧,不满道:“不要!绫沫喜欢被丛丛背着。”
林花开注意到那个男青年的脸瞬间红了,善运达见无法管束女儿,便不再说话,由着她去了,带着林一江走到后院,去见那两个外甥。
善绫沫此时方才注意到屋子里有一个穿着月白衣服的小女孩,不太惹人注意,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跟自己年岁差不多大。她便示意背着她的百里丛走到她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林花开看着居高临下的善绫沫,心里觉得很不爽,“我叫林花开,没能有幸见过善家大小姐。”
善绫沫没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意味,“林花开?听起来好普通啊,没有我的名字好听~我叫善绫沫,他叫百里丛~”
林花开不耐烦地站起来,“是,是,没你的名字好听,我还没你的人长得好看,而且没你家有钱,更没有背着我的下人。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大小姐。”
百里丛涨红了一张脸,说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恶言恶语讽刺我们家小姐。我念在你年岁还小,又是个女孩子,给小姐道个歉就可以走了。”
林花开笑了,“笑话,同样是人,为什么你就可以被侮辱而她不行?你未免也太护着她了。若是真为你们家小姐好,就少骄纵她,省得她将来长大了为祸一方。这样坑害她,还不如直接掐死她来的干脆。”
四
百里丛的脸由红转白,“小姐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为什么要掐死人家?”善绫沫嘟着小嘴,打断了百里丛的话,从他背上跳了下来,“绫沫人见人爱,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话。你是第一个,但我不讨厌你,我想跟你做好朋友,一起玩儿。”
这下换林花开吃惊了,她本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善家小姐不感兴趣,刚刚出言讽刺也只是因一时不爽而已,没想到这个善绫沫不仅没有生气,反倒主动提出来要跟她做朋友。这一下子弄得林花开不知如何是好,开始自责,心想人家这样友善,自己刚刚那一番话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点。从儿时起,每到尴尬无措时,林花开总是说不出话来,这次也不例外,她看着善绫沫愣住了。
善绫沫上前二话不说,牵起林花开的手就向门外跑去,百里丛赶紧跟上,他人高腿长,只用走的便足以跟上二人。
等二人跑过了花园,善绫沫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还好你也没裹足,不然我们还跑不了这样远~”
“我娘亲去世的早,家里就我和爹,所以没裹。”
“啊,对不起,没想让你伤心的,都怪我不好,提什么脚……”善绫沫满脸歉意。
林花开见她这样又觉尴尬,赶紧岔开话语,“你的鹿皮小靴脏了。”
善绫沫低头一看,果然新穿的鞋上溅上了不少的泥点,黑灰色的甚是难看,随意地摆了摆手,“脏便脏了吧,再擦干净就是。别管这些了,难道你不想去看看我那两个表哥?”
看着善绫沫满不在意的样子,林花开又犯了糊涂,原来这个善家大小姐并没有自己的想的那么娇贵,可是明明之前她还说怕鞋脏呢?但是明显去看看她不知真假的两个表哥对林花开来说更有吸引力,当下便不再询问她鞋的事,跟着她走到后院。
后院里林一江和善运达都正皱着眉,看着面前争论不休的两个人。
“舅舅,我才是你的外甥秦羽,他只不过是潭州街头的小混混二赖子,当时见我趁家徒四壁时还曾上门奚落我和娘,家传玉佩他一定是趁我们不注意才偷走的!”
“舅舅,他血口喷人,这祖传的玉佩我一直贴身放着。爹之前急需银钱把家里的宅子和娘的首饰都典当了,唯独没拿走这块玉佩,这么珍贵的玉佩我怎会随便乱放,自然是一直带在身上,我才是你的亲外甥啊!”
☆、忆年少初相识
五
善运达急道,“既然急需用钱周转,怎么不来问我要钱,妹夫有难处,我善某人若是知道怎会袖手旁观!又何必轻生,如此想不开啊。”
左面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男子泫然欲泣,说道:“之前娘也是这么劝爹的,可是爹他好面子,死活不肯开口来求舅舅。后来爹变卖了家产,不顾娘的劝阻,又全都投进了生意里,结果赔了个干干净净,爹一时承受不住,就寻了短见。娘无奈,只好带着我搬到了破草房里暂避,天天以泪洗面哭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二赖子便乘机跑上门来羞辱我,等我把他赶走之后就发现桌上的玉佩不见了。便只拿着娘的亲笔信来寻舅舅。”
右面的男子冷哼一声,“既然发现玉佩不见了为何没有马上报官寻找?那玉佩分明就不是你的,因为你才是二赖子。你刚刚说的这些事,城里都传遍了,人人都说爹是因为刚愎自用才最后闹得一无所有,能绘声绘色地讲出来一点也不让人奇怪。我出城急着赶路那日,就是你上前故意撞了我一下,从我怀里把娘写的亲笔信偷走了,然后尾随我前来冒认。”
“你撒谎!你根本就不会说潭州话,我会说,我才是潭州的秦羽。”
“是你假扮我,娘亲是杭州人,我自小同她学的说话,又怎么会说潭州话,你是二赖子当然会说潭州话。”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被林一江出声喝止住。“善老爷,你最熟悉令妹的长相,就你看来,这两个人谁长得更像一些?”
善运达苦笑道,“若是能有一个长得特别像妹子的,善某便不犯难了。他们两个倒是都有一点像,又都不是很像,可你看沫儿长得也不大像我。所以单看长相善某判断不出谁是真外甥。”
林一江点点头,对两人威胁道,“你们俩若再不说实话,等官府查出谁是哪个是冒名顶替的,可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板子。不如赶紧交代,也好省了皮肉之苦。”
二人均开口称自己就是真的秦羽,弄得林一江也束手无策。
林花开细看二人,发现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左边那个皮肤很白,长着一双小眼,嘴唇很薄,显得略有些猥琐。右面的那个皮肤呈麦色,长得浓眉大眼,抿着嘴的时候看着有些冷酷无情。
“我希望右面那个是我表哥,”善绫沫说道,“爹将来打算把我嫁给表哥,右边这个俊些,还能入眼,左边的有点贼眉鼠眼。”善绫沫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百里丛,同林花开继续说道,“还是丛丛最好看,我更愿意嫁给丛丛。”
林花开心想这个善小姐长大了肯定会是个花痴,居然现在就在盘算着嫁给美男子……
六
林一江说道:“这位拿着秦家的祖传玉佩,另一位拿着善老爷妹妹的亲笔书信,在下一时无法断定到底谁真谁假,这就先回衙门报告知府大人,再做定夺。善老爷莫要发愁,相信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只好委屈善老爷先将这二人都收留在贵府了。”
善运达苦笑着点头,“善某也知此事甚是难办,麻烦林捕快跑这一趟了。”
林一江抱拳同善运达寒暄了几句后,回头冲着林花开一招手,“小花,跟爹回家了。”
林花开摇摇头,一把拉住善绫沫说道:“爹,我跟善家小姐一见如故,聊得甚是投缘。刚刚她说舍不得我走,想留我在此住上几日。”
善绫沫不明就里,自己何时说过想留她住下了?但是善绫沫心里很高兴,脸上笑开了花,“原来你不讨厌我啊,我就说嘛,没有人会讨厌绫沫~”
善运达一见女儿高兴,便对林一江说道:“令爱如此娇俏可人,能留下来陪沫儿善某也很高兴。林捕快放心,令爱尽管住下,善某定会尽心照顾。”
林一江觉得小花难得在杭州城有了知心的小伙伴儿,又见善运达说得这样客气,便没再推辞,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林花开心想善运达不亏是生意场上混的,真会说话,自己什么时候跟娇俏可人这四个字有关系了……
四个人虽然想法不同,但在林花开留下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如此林花开便住在了善家。晚上的时候,善绫沫特意吩咐丫鬟,将厨房新做的潭州名菜发丝牛百叶①送去东、西两个厢房,就说是她爹特意招待两位表少爷的。
不一会儿东厢的丫鬟先回来了,“回禀小姐,表少爷说舅舅有心了,这道发丝牛百叶是他有生以来吃过做的最好吃的,让他想起了刚刚去世的娘亲也会做这道菜,然后他便大哭了起来。”
善绫沫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让丫鬟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西厢的丫鬟也回来了,“回禀小姐,表少爷说这根本不是潭州的菜品,倒更像是扬州的大煮干丝②加了相当多的辣椒,又把汤倒掉了。”
善绫沫听后便也让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