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最近气色欠佳,所以讨来了几味补药。”说罢,云逸把盒子放在案台边,捧起茶盏一饮而入,“你喜欢的自然是好茶。”
二人相视笑笑,只听得门外,“端容姑娘你这是……”
“莲侍,我找我家小姐有要事儿呢。”
“端容也来了。”唯墨朝门外挥了挥手,示意人进来。
“端容你来这作何?”云逸直起身子,不想得放在边上的盒子被她不小心一个碰落在了地上。
“啪。”
顷刻间,数粒褐色的药丸子散落了出来。
“哎呀,唯墨,真是对不起。”云逸满脸的慌乱,作势就要俯下身子。
“别啊,没事的,让莲侍她们一会儿来收拾就好了。”唯墨轻挽住云逸,淡淡一笑道,“倒是你,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这下子可得再跑一趟了。”
“小姐啊,这什么东西?”端容几步进来,收回低垂的视线。
“……算了。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回小姐,是前些日子在锦绣庄专门为小姐订制的莲裙已经送到行云斋了。”
“哦。”
“小姐不会忘了吧,就是王爷看中的那件紫呀。”
“身子不大舒服,唯墨我们……”红唇轻嚅了下,云逸泛起一笑。
“好啊,那就改日再叙。”
“嗯。”
……
“小姐,你也太……”见人出了去,莲侍既是不满又是心疼,几步过了来,“成王爷和小姐才出状况,云逸小姐就近了王爷的身。我个局外人看着都难过得不行,小姐你倒好,还装个没事人一样的跟她说话。”
“你希望我怎样?不错,云逸曾是我在祁国最要好的姐妹。于是,我就要恨云逸一辈子,对她恶言相向,或是敬而远之?”
“就算如此也不为过啊。”
笑容淡去,水眸眨了眨,又下定决心似地抿了抿嘴,唯墨再次温柔地笑了起来,“如今也算是看得透彻了。郝连成怎么做是他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即使这样,不如淡然处之,我想这样对谁都好。”
80。第一卷…第八十章 拜访(2)
想当初一切迷雾未曾揭开,她总以为,郝连成昭示宠爱般的赠予她无限光华,一切竟是妙不可言。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是何等的鄙薄……
一万件里拣九千九百件远不如一百件里挑一件。什么荣华,什么恩宠,什么情义,没爱过就是没爱过,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一切不过是她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却又自以为幸的天大讽刺罢了……
莲侍幽怨着愣了好一会儿,俯身拾起地上的凌乱。
“怎么可能?天啊……”莲侍徒然变了脸色,那手竟是忍不住地颤抖了。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
“小姐,这药丸里有红花和麝香啊。”
“我不懂……”
“小姐,这……这药有堕胎之效。”
心弦揪起,莲侍的话一如炸药般在唯墨脑袋里炸开。“你弄错了吧?云逸没事拿这东西到我这里作何?”
太多可能的解释闪过脑海。云逸对她动过这样的心思么……
或者,是郝连成的意思……
“小姐,莲侍很为你担心。还有……小世子……”莲侍紧紧握住唯墨开始泛凉的手,燃起丝丝不安。
“也好,我想这段孽缘也是该有个了结了。”
“小姐,无论你做什么,莲侍都一定会陪在小姐身边的。”
倔强地抬起眼来,唯墨反覆上莲侍之手:“我的莲侍,到时候要我舍不得把你许了人家去可怎么好?”
“正好了,天底下谁人有这样的福气,能有这样的主子伺候着。”
“就你会哄我。”
……
“王妃,今日的早膳可合胃口?”
“相当好呢,清淡适宜,正和这炎热时节,也正合我现在这身子。”放下勺子,唯墨露出满意的笑容。
“奴婢见过王妃娘娘,着实扰着王妃了。”门外两个宫女跪地拜见。
“你们是哪个院的?找王妃有什么事儿。”目光转了去,莲侍条件反射地开口道。
“回禀王妃,奴婢是王爷派来传话的。”宫女一一回复着,闪烁的眼光噙着几分谨慎。
如今跟郝连成有关的,总让她没什么好预感……
“说吧。”
“王爷让奴婢告知王妃,一个时辰后进宫赴宴,王妃您不得推拒。”
“本宫就是不应呢?”
“请王妃娘娘三思啊,王妃娘娘……奴婢知王妃娘娘一向体恤下人,奴婢该死,但还请王妃娘娘饶了奴婢吧。”
“王爷说了什么?”
“王妃……”
“王妃让你俩说话呢。”
“王爷说,王妃若不从,一定会仗毙了奴婢们。”话说的同时,二人脸上一阵惨白。
“……行了,我去。”
“奴婢谢过王妃恩典,谢过王妃恩典。”地上二人扑通又是一阵磕拜。
“你们起来吧。”
“谢过王妃。”
“谢王妃大恩。”
……
“王妃,我老觉得心里晃悠悠,怪不踏实的。”碧映一脸忧色的望着唯墨。今时不同往日,王妃此去不会有什么状况吧……
“小姐难道不认为,眼下这情况,王爷坚持和小姐一同前去王宫,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吗?难不成,王爷还一夜之间想明白了,要重新好好待小姐?”
“我应都应了。现在反悔,怕是咱们都要被拖出去仗毙了。”低下头,唯墨舀了舀碗里的汤食,徐徐道,“碧映,下去帮我准备,一会儿用完膳我就过去。”
“哦,好。”
明明是好好的一双人,如今二人的心结怕是越加难解了。
王爷一改前态,王妃备受冷遇。她个伺候主子的也跟着难受。
是不是日子久了,人都会变呢?
她不曾一次见过王妃的泪颜,看着真是心酸。
是因为乏了还是倦了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妃越发淡漠王爷的事情了。
眼下王妃处境着实让人担忧,希望王妃一切安好才是……
“小姐,我担心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别怕,就是天大的坏事指不定也是个契机。”
“小姐你指的不会是……”
“记着我昨夜的话,一会儿把我的东西带过来。”
“哦,莲侍知道。”
……
华丽的车驾逐渐驶入王宫。
“小人恭请王妃下驾。”
“好。”
人刚落地,只见得身前的老太监朝她作拜道:“成王妃。”
“高公公。”
“奴家来是为了知会王妃,王上刚有要事传了成王爷去御书房,所以还烦请王妃娘娘先入宴才好。”
数步前,郝连成早已经从前方的车驾上下来,领着侍从们远去了。
“有劳高公公了。”轻呼了口气,唯墨在宫人们的引路下进了轩殿。
驾轻熟就地寒暄客套后,唯墨在座上麻木地看着一殿的金碧辉煌,歌舞笙箫。
只是场普通的宫宴,纯粹是老王兴之所至。宴席近半,老王未曾露面。且表面上是成王爷携王妃赴宴,可笑的是,她至今只瞧见郝连成一个背影。
她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略微阖了阖眼,唯墨起身淡出了一殿的喧嚣。
自从事发后,成王府里守卫更为森严,她未有机会出过成王府一步。如今,她能借此出来走动,竟仿佛是天大的恩赐般……
她是该伺机摆脱这样的苦楚日子了。
“属下见过王妃娘娘。”
“你是?有什么事吗?”思绪中回来,唯墨转过身正色道。
“我家主子想见见王妃,还恳请王妃移步。”
“你家主子?”
“主子想跟王妃谈谈世子之事。”
唯墨心中咯噔一声——王后找她。
“你带路吧。”
走动时忍不住飘掠四周,这位置兴许不会有人太过注意她。
能在这花园角落里叫住她,想来这侍从跟了她不久吧。不过,该多虑的可不该是她自己,王后该比她更谨慎才是……
一月前,镇远侯公然举兵,眼下王后被禁足宫中多时。明着老王尚未作何大论处,实则众人心里明白——当年的宠后是大势已去,自身难保了。不过想想,镇远侯也是够绝辣——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也还是狠下心来牺牲掉自己的亲妹妹。
话说,她于王后,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唯墨,你来了。”
81。第一卷…第八十一章 幽林会
“让王后娘娘您久等了。”绕了一刻钟,竟然绕进了锦仪宫后的隐竹林。想来这锦仪宫的构局是暗藏玄机呢。
“坐吧。”华美的妆容下,王后勾起一抹妖娆的媚笑,湛亮的凤目别有深意的打量着眼前之人。
“是。”
“来,喝茶。”
“是。”唯墨抚了抚裙摆坐下。微垂下脸,双眸只是专注于杯上的图案。
“放心吧,这茶没毒。”
“不是……我……”
“最近你可好?”
“还好。”对上王后的视线,唯墨敞开一笑道,“其实,没有什么比看清浮出水面的事情更令我觉得畅怀。”
“你确定看清了吗?”
“那么……王后娘娘您再我帮我看清几层可好?”
“誉儿上心的人到底是有几分不俗。”
“没有的事。”五味繁杂于心,落得如今景况都只因她自以为是的天真吧。
“瞧瞧,唯墨你竟有几分憔悴了呢?成王爷他待你不好吗?”顾盼间,王后又是一个展颜。
“王后您以为呢?有什么事情能逃过您的凤眼,王后娘娘来此一问不觉得多余吗?”
“诶,自古兵法三十六计,这‘美人计’可向来都屡试不爽。”
“无论如何,唯墨多谢王后娘娘抬举了。”抚弄过杯上的纹饰,唯墨悠悠道,“可惜了,毕竟郝连成的意念、手段也绝非常人。”
“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可好……”
“王后什么意思?”谈话间的一来一往愈加让唯墨提防起来。今日的王后大有暴发之势。
“哈哈……放心吧丫头,如今我这景况就是真想怎样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王后您真是说笑了。”
“不过,唯墨你在成王爷身边这么久了,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成王爷如此痛恨本宫?哪怕是装模作样,也不肯施舍点颜面给我这位名义上的‘母后’?”
“有过这样的疑问。不过,郝连成为人倨傲,做事一向雷厉随心,他有如此表现不也很合他性情吗?”
“这就是你的解释?”
“后宫之争向来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当年王后您夺了荣贵妃的容彩,让这位半生随君的绝代佳人在后宫艰难孤立,这样的理由还不足以解释吗?”
“丫头你只想对了一半,而且,还只是浮于表面的。”
唯墨蹙眉,莫名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往上窜。她忍不住追问,“王后此话怎讲?”
“因为,本宫杀了她的母妃。”
心中猛地一抽,唯墨险些碰倒了桌上茶杯。“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哈哈……怕了?你不是说,你喜欢看清人事吗?本宫现下就让你看得更清楚,好不好?”轻吁了口气,王后朗笑出声。
唯墨眼见今日天色昏沉,又独自与这妖后在幽秘的竹林里论及此等绝密之事,心中彷徨忐忑越发强烈了。可既是陷了进来,许是没有退路了,唯墨按捺下所有情绪,冷然开口问道:“纵使当年荣贵妃风头不及王后娘娘,但荣贵妃又是何等人物,王后您又是怎么做到的?”
“告诉你也无妨。我在她的发油里下了毒,于是那毒就这样一天天一点点地腐蚀进入了她身体。哈哈……结果呢,她本人就是到死当天都没发现。”
“王后不愧是镇远侯的亲妹妹,您下手真够狠辣的。”
“你错了,丫头!”凌厉的目光迸射而出,从回忆的轮回中抽身,本是风情的面庞上突地染上了一层痛苦之色,“狠辣?怕用在是荣贵妃身上也不为过吧。”
“我听不懂。”
“众人只道她才德兼备,贤良淑德,只当我个叛贼之妹魅惑圣上。哼,通通是假的。”狭长的凤目间隐隐有光泽流动,王后嘴角微微一动道,“当年我哥哥为求打开今日之局,劝我放弃心中所恋。十六岁的我远离番地,入宫陪伴君侧。荣贵妃妒我恨我之势,竟狠心让我胎死腹中,从此不得受孕。你说那贱妇该不该死!”
“你说,是荣贵妃先害的你?”
传言中,对荣贵妃的才德一向是赞誉有加,难道有假?
可是,她看过荣贵妃的画像——为何那双深眸子里,她看到的只有深宫妇人的无奈落寞呢……
罢,这些陈年旧事,恩恩怨怨与她个局外人何干……
“不错。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不仅恨当年的荣贵妃,更恨祁国王庭。他们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我本该有的幸福。如今,我只愿我哥哥和誉儿早一日攻占京都,也好完成我夙愿。”
说到这里,唯墨总算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这些年来,你忍辱负重地在祁国王宫里游走操纵,为的就是尽可能地挫伤祁国王庭,好助镇远侯实现霸业。于是乎,祁国王庭伤得越重,你心里就越痛快。”
“真是个知晓人情世故的丫头。”嘴角扯动着,王后明艳的容颜上蓦地露出嗜人的凶煞。
说时急那时快,唯墨一个反应起身却被王后从身前急速挡了去。一闪神的功夫,一把锋利的短剑已经悬在了她光滑的脖颈上。
“去哪呢,丫头?”
“王后你这是做什么?祁国王族与你的是是非非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吧。”锐利的光芒晃过人眼,唯墨感到冷汗在身后涔涔而出。
不可以,她不可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刀下亡魂。
“我要做什么?哈哈,你怎么忘记了,你自己刚刚才说过的……”
“我说了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指什么?”
“糊涂了不是?没错,我痛恨的人伤得越重,我就越痛快。”
“等等,你不会是觉得,郝连成会因为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被伤到丝毫吧?”
“那就试试看好了。反正,丫头你知道得已经够多了。”修长的护指轻滑过唯墨脸上细肤。柳眉一凝,这杀气,未免散发得太快了吧……
“其实,表面上越是风流无情之人越是最难得的情种。就像老王,多年来不着痕迹地表现得冷肃凌厉,实则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对荣贵妃的情意有多么的深刻。所以我以为,郝连成难保已为你个毛丫头动了心呢!”
82。第一卷…第八十二章 幽林会(2)
“王后娘娘此言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一直以来,王后娘娘有志于和我接近,好制造我与王后娘娘有暗通的假象,什么镯子、宝玉、家宴,诸如此类。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王后以为郝连成会对我没有戒心吗?这戒心一起,还谈什么动心真情呢?”不知怎么的,唯墨脱口而出,“倒是王后你,爱过王上吗?或者王后娘娘依旧不忘从前的‘心中所恋’。”
“……我的付出又有何人在意过……”片刻的微怔,轻喃间王后很快狠了色,手中力道一紧,王后突然低吼出声,“够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不好!
心跳振振,唯墨扫了眼脖颈上的尖锐厉声道:“慢着——有件事,我想跟你交换。”一片幽暗中,竹叶声唦唦过耳,竟有些刺痛。
“哦?换你一命吗?哈哈……丫头,你的事够这个分量吗?”她姑且听听这死到临头的毛丫头能说出些什么。不过,如此佳人,确实可惜了。
千不该万不该,这丫头不该和郝连成扯上分毫。
十指紧攥,万般绞结。强压下翻涌而上的愤恨与恶心,唯墨极力沉下声道,“王后动手前可是想清楚了……我肚里怀的是誉大哥的骨肉。”
“丫头你说什么?”王后脸色猝地黯下,她低垂的眼光落在了唯墨的仍旧平坦的小腹上。
“你是誉大哥的亲姑姑,你该不会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心于我吧。”突然有股欲哭的揪恨哽在喉头。楚唯墨啊,楚唯墨,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仅凭你的几句话就让我相信你怀着我们孙氏的骨血,丫头你太想当然了吧。”狭长的手指倏地停留于唯墨手上脉弦,王后凶狠的目色中闪过明显的犹豫。
“誉大哥曾在尚国为质三年,与我情投意合不说。镇远侯公然起兵前,誉大哥他人可一直在祁国京都。不是我心里有他,你觉得我会甘心涉险,潜藏在郝连成身边多时?我楚唯墨为何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镇远侯偷什么虎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