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宣抬眼看她,那目光温度却太冷。他说道:“也没多少东西。这些,都是一个朋友找我帮忙看的。明天出去祭拜的东西我都买好了,你准备一下。”
“哦。”蓝清眉也看出魏廷宣话语你的不热情,心尖上被针刺了一下,难道真如自己所想的一般?
“那你午饭在哪里用的?吃的些什么?”她努力想找些话题来说。
“也没吃什么,随便吃的。”魏廷宣回道。
“嗯。”
蓝清眉在屋内磨蹭了半天,也不见魏廷宣对她有多热络,只好自己乖乖坐下,在一旁看起书来,实际心思却全在魏廷宣身上。
不一会儿,却见竹心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碗银耳汤。
她看了魏廷宣一眼,先走到他面前,说道:“老爷,你一回来就看账本,身子可不累么?先吃完冰镇银耳汤,消消暑。”
魏廷宣看着竹心,说道:“放着罢,我这会儿手头不空,待会儿再吃。”说完便低头继续看账本。
竹心见他不再理人,又来到蓝清眉面前,端了银耳汤给她,道:“夫人,喝碗银耳汤。”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等蓝清眉说话,又跑到魏廷宣面前,说道:“老爷不吃,我们做奴婢的也心疼。您是一家之主,万一中暑了叫我们可怎么办?倒不如叫奴婢来喂你吃。”
魏廷宣听出她话中不同寻常的意味了,却探寻般的看向蓝清眉。蓝清眉低下头,耳朵却留心着这边的举动,她倒要听听魏廷宣要怎么回答。
魏廷宣推了推账本,对着竹心说道:“好罢,你喂。”
这段时间对蓝清眉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她觉得自己不会动了,耳朵里只有竹心喂食的声音。魏廷宣虽然享受着,心里也没多好受,还没等竹心喂了半碗,便说:“我吃够了,你下去吧。”
蓝清眉立起身子,也要出去。
“你去哪儿?”魏廷宣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蓝清眉咬了咬唇,倔声说道:“太闷,出去走走。”若是往常,魏廷宣必是要出去哄她的,可是这次,他却不想这么做了。
明明是晴好的天气,第二日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江南雨多且缠绵,这叫常年身处江南的魏廷宣第一次有了切身的感应。
竹木环绕之处,立着两块石碑,是蓝清眉的父母葬骨之处。魏廷宣拿出香烛点上,地上湿冷不好下跪,蓝清眉却依然跪下了。她其实是想念他们的。在京城的日子里,没哪日不想。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裾,她俯身磕下三个头。
“女儿不孝。”她伏在地面上,低声说道。
魏廷宣要去拉她起来,却被她推来了。魏廷宣看见她红了的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魏廷宣只能替她撑着伞,遮住上半身。蓝清眉精巧可爱的绣鞋早就染上了稀泥。眼泪顺着蓝清眉的脸颊一再划下,坟头却伫立在苍翠的松柏之间,寂静无语。
魏廷宣让笙意过来撑伞,自己也点了一炷香,怕被雨水淋熄,故而小心的用衣袖遮住,插到坟头前。他陪着蓝清眉一起跪下。他没有见到过蓝清眉这样悲恸的模样,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又掉落到泥土之中。他磕头作揖,只在心头默声说话。
“走罢,清眉。找个天气好的日子,咱们再来。你的身子本来就弱,再跪下去又要着凉了。”魏廷宣拉着她的手要扶她起来,才发现她的手凉得惊人。好说歹说把人劝到马车中了,魏廷宣不顾
两人都是满身的泥,把她抱在怀里,想温暖她一些。
蓝清眉身子软软的,似乎已经缺失了力气,任他抱着。魏廷宣紧紧抱着她,发现她身子柔弱得像树枝间的柳絮一般。
“表哥,到哪里了?”蓝清眉问道。她又叫错了称呼,但魏廷宣无法开口去纠正她。他挑开帘子,外面行人渐多,已经快到城里了。
“快入城了,你小睡一会儿,我们快到家了。”魏廷宣拍拍她的肩头,说道。
“我去王叔家,不回去了。”蓝清眉轻声说道。
魏廷宣见她唇色粉白,用着软绵绵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有些内疚,半晌答道:“好,我送你过去。”
魏廷宣让笙意撑伞,他躬下身子背蓝清眉进去王府。王治郅一听了管家禀报,立马便冲出来了。蓝清眉的脸儿素白,微笑着喊到:“吱吱,我想过来借住几天。”
王治郅嚷道:“快快快,进来再说。别说想借住几天了,就是几十天、几十年、一辈子,你吱吱哥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他把人迎进去,恰好今日大雨,王叔也在府内。
“爹,清眉来了。”跟王叔说了声,又呼喝人去速速熬姜汤来。
王治郅见魏廷宣杵在一旁,道:“今天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搞得这满身泥的,还叫我家妹子这副虚弱的模样。”
“今日去拜祭清眉的父母,没想到下了大雨。是我的不是。”
听他认错,王治郅火气才没那么大了,吩咐人把蓝清眉扶进客房,让她喝了姜汤,加了床厚厚的棉被,让她睡一觉再说。
王叔也过来看了清眉,又瞧了瞧魏廷宣,道:“你也去换身衣裳,休息一会儿吧。咱们这边的雨。落得慢落得久,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估计你也是没预想到。”
“谢谢王叔,我便不留了。宅子里还有些事情未办完,另外,我去替清眉拿套干净的衣裳过来,一会儿就回来接她。”
王治郅大力的拍了怕魏廷宣的肩膀,道:“既然收拾,就多拿几套衣裳,或者干脆把东西都抬过来。”
王叔斥道:“兔崽子,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人家好好的小两口,偏你事多。”
“爹,您是不知道,我清眉妹妹八成是被这人模狗样的东西给欺负了。那日她过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说完又扯着魏廷宣出去,对王叔说道:“爹,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魏廷宣被他一路扯到廊外。
“说吧,怎么欺负我们清眉的?”
魏廷宣不语,冷不防被王治郅一记恶拳结结实实的打在脸上。魏廷宣一个踉跄,差点被他打翻。
王治郅此刻像极了街头的流氓地痞,双脚抖着,比着自己的拳头道:“说不说?我倒要看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嘴硬?”说完又是一记勾拳打到魏廷宣右颊上。
还是王叔不放心,跟着两人出来,见自家儿子凶神恶煞的动起手来,才急忙挡在中间,拦住王治郅,连声说道:“兔崽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哇。”王治郅被王叔推着一路进了屋,在进屋的
空隙转头对魏廷宣说道:“你快些走吧,待会儿过来吃晚饭。”
魏廷宣颔首,走进雨中。马车还停在外面,竹心与笙意看见魏廷宣脸上的淤青都是吃了一惊。竹心做作的掩住口,问道:“老爷这么怎么了?这府里的人竟敢打你?”虽然不知魏廷宣的底细,但也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家,况且风度翩翩又来自京城,没准还是个官宦子弟。
魏廷宣不欲理她,竹心却不知趣,偏要用手来触碰他的伤处,以显示自己的体贴。被魏廷宣冷冷一看,讪讪收了手回去。
魏廷宣回去换了衣裳,独自坐在两人的卧房中。脑海中想得都是蓝清眉脸色苍白的模样。真是个琉璃般的人儿,若是以后他不在身边了,她该怎么办?房间里还留着她清雅的香气,莫名的却让他感到心间一阵阵的疼。
到了下午些时候,魏廷宣才给蓝清眉选了件衣裳,出了门。他这才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晴了,亮眼的光刺得他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眯了眯。
“你们就不必跟去了。”他吩咐笙意和竹心道。竹心却是不甘的看了远去的马车一眼,扭腰回了自己的屋子。屋子是她与笙意同住的。两张床靠在一起,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却只有一个木制的柜子,给两人用来摆放东西。她嗤了一声,有些气闷的坐下,看见笙意的粗布衣裳放在她旁边,直接扯了扔在一旁。想当年,她竹心不也是个大家闺秀么?如今落魄得住这样破落的房子。
魏廷宣来到王家的府邸,第一件事就是寻蓝清眉。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候,管家将他带进去,却不见蓝清眉的身影,反倒是王叔一个人坐在厅里等着他。
“魏公子来了,先坐下吧。吱吱带着清眉出去选衣裳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魏廷宣想到之前蓝清眉憔悴的样子,道:“清眉身子不好,怎么不让她多休息一阵?”说完才觉得自己鲁莽,对王叔说道:“抱歉,我不是怪王叔的意思。只是清眉她身子太弱,怕她生病。”
王叔亲自替他斟茶,道:“行了,不用解释了,你王叔我也不是那么爱计较的人。你今日若不嫌我啰嗦,我就多说几句。”
“王叔请说。”
“我听吱吱说了,说是你们小两口怕是闹了些矛盾?清眉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性子老实,以前在家算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若是我家老爷夫人没有撒手而去,必会替她好好挑个本分踏实的夫君,再有娘家照应着,保管能叫她过一辈子的安乐日子。也是天不遂人愿,小姐她小小年纪便要孤身一人了。”王叔说的话没一个字不对的,魏廷宣想想也觉得赞同。
“我母亲很喜欢清眉。”魏廷宣说道,却想起清眉初来时他的那些冷漠和白眼。那个时候的清眉是不是很难过很害怕?他回想起当年清眉的样子,小小的,爱躲人,话也不爱多说一句的。
王叔看他的神色,继续说道:“是喜欢,但到底比不得自己家不是?小姐小时候特别爱笑,心肠也软,对谁都好。也是在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有了变化。”
“什么事?”
“老爷和夫人从前是非常恩爱的。那个时候我们逗她,说清眉长大了,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她不假思索的就会说找个父亲这样的。她爹在她心里是最好的男人,疼爱妻儿,爱护百姓。就在老爷去世的那一年,老爷却纳了一房妾室回家。那姨娘生的好,也会讨人欢心。老爷同她好了,夫人便常常暗自垂泪。小姐就变了,也不肯亲近老爷,对人也是阴阴沉沉的,敏感起来。后来老爷生了一场大病,故去了。没过多久夫人就郁郁而终。剩下小姐一个人了。”
魏廷宣想象得出那时的清眉,大约就同她刚来魏府时候差不多吧。谁都不愿亲近,整个人畏畏缩缩的。还好魏夫人疼她爱她,叫她能保持这样天真无邪的性子。
“我不知道。”现在魏廷宣才发现,他有很多地方不了解蓝清眉。这一世,他重生过来,一直都在用自以为好的方式来对待她。“但是我知道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或许可以成为以前的样子。”
蓝清眉同王治郅两人从街上回来,王治郅手上提着各色为蓝清眉买好的小玩意儿。蓝清眉手里拿着路边买来的江南小点心,甜的腻人,间或被王治郅逗得哈哈发笑。
魏廷宣站在阶上看着她。她换了一身新衣裳,粉色的裙,看起来像一朵花。许是看见了魏廷宣,她也不笑了,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埋头吃着点心。
王治郅不善的瞧着魏廷宣,道:“哟呵,还敢来啊?这是还想尝尝你小爷拳头的厉害了。”他啐了口唾沫,挑衅的望着魏廷宣。
蓝清眉听闻王治郅打了魏廷宣,慌忙抬起头来看他。只见魏廷宣脸颊上的确存着些淤青,她想问又问不出口。被身旁的王治郅拉着去了后院,临别的回头再去望魏廷宣,见他的目光也追随着她。她低下了头。
“你这个傻姑娘,他都那么对你了,还巴巴的望着呢。”王治郅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打他了?打得重不重?”蓝清眉没心思管别的,始终想着那片淤青。
“你这不废话吗?我这么孔武有力,不重我还不打了。”王治郅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自信。
蓝清眉低声道:“也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了。”
王治郅叹道,“看看他怎么对你的,还不兴我打他两下啊。你啊,别的都好,就是心太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这顿晚饭吃得安静,桌上净是眼神的交流。魏廷宣痴痴看着蓝清眉,比起上午来脸色是要好些了,嗯,不错。怎么又挑食,老是夹荤菜,应该多吃些青菜才有利于养身。蓝清眉偷眼看魏廷宣,双眉紧皱,脸上的淤青证明着王治郅的拳头有多硬,她刚看了一眼便被魏廷宣的目光攫获,慌忙的低下了头。王治郅则是一脸得意加冷笑的看着魏廷宣。王叔看着三个年轻人温和的笑。
“多吃些青菜。”魏廷宣实在看不下去蓝清眉挑食了,直接夹起一筷青菜放到他碗里。王治郅不甘示弱,立马也夹了几块鱼肉放到蓝清眉碗里,还体贴的盛了一小碗鸡汤,道:“多吃点,到时候就算是和离咱也有精神。”
王叔拍了拍桌子,道:“兔崽子,嘴里胡说些什么?好好吃你的饭。”
于是又安静下去。
吃完饭,魏廷宣便紧紧的跟在蓝清眉身后。
“清眉,出门时我叫吴妈做了酸梅汤,等我们回去就可以喝了。”
蓝清眉低着头,说道:“我不回去。”又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伤痕,道:“你的伤疼不疼?吱吱哥他只是太心急了,你不要怪他。”
“我不怪他,清眉。可是我脸上的伤疼得紧,都没人给我敷药。你过来摸摸。”魏廷宣可怜巴巴的说道,顺便拉起蓝清眉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
蓝清眉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听见魏廷宣发出“嘶”的声音,便不敢再碰了。她的手被魏廷宣握着,小声说:“回去叫竹心给你敷药吧,我笨手笨脚的,本来也做不好什么。当然,你也可以叫她给你喂饭,你是伤员,使唤一个丫鬟也算不得什么。”
魏廷宣瞧着她别扭的脸,道:“是不是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也干脆叫她暖暖床?”
蓝清眉从心底涌出来一股委屈,想到魏廷宣以后可能会真的纳妾,同别的女人亲亲热热,她的眼泪便要抑制不住的流出来,可是还是不想丢了脸面。她把头垂得很低很低,试图用额发挡住眼泪,含糊不清的声音却出卖了她,“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我管不着。”
魏廷宣将她的额发撩开,用修长干净的手指替她擦干净眼泪,心里像长了倒刺,细细密密的扎着他,“别哭了,傻丫头。竹心算得了什么?其他人算得了什么?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我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以前我没同你说过,我以为你都懂。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夫君这辈子,只你一个,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你信我,好不好?”
蓝清眉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眼泪却流的更凶了。魏廷宣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蓝清眉失了平衡下意识的搂住魏廷宣的脖子,又不肯直视魏廷宣,一个劲的往侧边躲闪,滚烫的眼泪全都染在魏廷宣的颈上,偏偏却热得他很熨帖。
他抱着她朝门口走去,低声道:“清眉,我们回家。”
王治郅早被王叔拦住了,可惜忘了捂住他的嘴。王治郅看着两人背影,大声吼道:“清眉,以后
这里就是你的娘家,受了委屈尽管来。若是和离也没关系,你吱吱哥养你一辈子哎。”被王叔一个爆栗打到头上,但其实这又何尝不是王叔的心里话,清眉就像他的女儿一样,她受了委屈他也心疼,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真的走到和离的那一步,他们王家肯定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呀,夫人回来了?”马车到了,魏廷宣把蓝清眉抱下车,迎面便遇见竹心,她眼底的失望不是假的。
那两人是谁也没理竹心,竹心自己无趣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打定主意跑到魏廷宣周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