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有几分道理,”成国公夫人又道,“不知道皇上又赏赐了什么?”
方才宫里头就有太监来宣旨,是以盛阳就去前院接旨了。
如今靖安侯府喜事连连,皇上也是赏赐不断,众人看得多了,倒也不如从前那么惊奇羡慕了。
“姐姐想知道,等会儿去看了就是,我也该走几步路松乏松乏,成天坐着也难受,”宣威侯夫人笑盈盈盯着管沅,“别说她这么打扮一身,我一看就觉得喜庆,精气神就提起来了。”
成国公夫人似笑非笑:“她是个会打扮的。”
前院,来靖安侯府宣旨的,是太监张永。
盛阳眼尖地瞧见张永眼旁已经不明显,却还有些微肿的淤青,心下狐疑。
“张公公近来可好?”盛阳问这句话,表面是寒暄,实则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肯定不能问张永:你的脸怎么肿了,是谁打了你?
张永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尚可尚可,不如靖安侯世子深得圣心!”
盛阳遂不再问,送走了张永,转身就吩咐了宁护卫让国师大人把事情搞清楚,张永到底和谁起了争执。
管沅让奶娘把晖哥儿抱出来,几位夫人太太又轮番夸赞。
等到御赐的物品摆过来,刻丝的锦缎,镶了宝石的金项圈,毛色极好的水貂。
倒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是哪家小公子满月,皇上会赏赐东西?
那是荣宠!
等到满月酒结束,盛阳就拉了管沅去观澜堂外书房。
宁护卫这才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前两日,刘瑜和张永在皇上面前起了争执。起因是张永反对罚米法,刘瑜自然不听,张永就要刘瑜把收的那些银子吐出来,刘瑜不干,把张永在南京的铺子给砸了。张永气得火冒三丈,就去皇上面前告状。皇上本来想要调解,谁知二人在御前打了起来。”
盛阳和管沅面面相觑。
“御前还能打架?”管沅从未听过这样的事,“这也太没规矩了!”
“那后来呢?”盛阳又问。
“后来皇上自然是喝止了他们,不过都有些轻微挂彩。皇上摆了桌酒劝和,他们表面上是和了,但是张永哪里肯善罢甘休,把刘瑜兄长的铺子给砸了。”宁护卫回答。
盛阳带了几分冷笑:“窝里斗起来了,很好。”
管沅略微思索:“张永此人如何?”
“比刘瑜稍微正派一些,”盛阳回答,“张永手下应该有几个能人,生意做得很好,并不缺钱。他本人也没那么大的贪心,所以一直反对刘瑜收常例,矛盾不是罚米法才起来的。”
“这么说来,我觉得可以用张永对抗刘瑜。”管沅提议。
“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会不会除掉猛虎,又引饿狼?”盛阳担忧。
管沅只好做罢:“那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年终盘账,管沅自己的嫁妆这边,收成都很好,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她提了一两条小建议,略微改动了一些田庄铺子的经营方向。
倒是靖安侯府的庶务让人有些头疼。
盛巍是早就不管这些事了,从前一部分在盛阳手上,另一部分是盛嵩管辖。
然而今年盛嵩下位,盛阳接手过来,才发现很多地方都有问题。
盛嵩扔回给他们一个烂摊子,至于其中的银子,盛阳猜想,大约多半是盛嵩拿去贿赂刘瑜了。
这般想着,盛阳又觉得恼恨。
“你若是不介意,我帮你看一些也成。”管沅刚哄了晖哥儿入睡,轻声问还在挑灯的盛阳。
盛阳是不想让管沅担上这些烦心事,而且她还有晖哥儿需要照顾。但是此时拒绝,潜台词就是他介意阿沅插手靖安侯府的事,这根本不是他本意呀。
盛阳不禁苦笑:“阿沅,你也太会说话,让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未完待续)
☆、188 自掘
管沅有些俏皮地笑:“我就是要这样问话你才不会拒绝我!”
盛阳握了她的手:“那你过来帮我看,这里到底短了多少银子。”
管沅被他一拉,顺势坐进了他怀里。
她铺开纸,把重要的数字都写了下来。
“这些银子是分了好几批拿出去的,其他的时间点都不奇怪,都能和几件大事对上,可是这两笔银子,我就不能确定了。”管沅自己也疑惑起来。
盛阳想了想:“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管沅意识到,这个问,不是普通的问话,很可能还是审问,还是锦衣卫那种带了折磨性质的审问。
不过她不觉得这样过分。
盛嵩害了盛阳那么多次,还把靖安侯府的产业败得一塌糊涂。
假如盛阳毫无怨恨,才是不正常。
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圣人就是魔鬼。
“那就去问吧。”管沅点点头。
翌日,盛阳就出京去了田庄。
审问的过程管沅不得而知,结果却是知道了。
盛嵩把这些钱都给了宁夏的边军,为的是帮刘瑾除掉当时的三边总制杨应宁。
“现在把这条线索挖出来,盛嵩真是罪大恶极了,”管沅又有些可惜,“没有充分的证据,也无法帮杨应宁平反。”
“我就怕他还做过更加荒唐的事,也可笑他这辈子倒是能有个全尸。比上辈子死于刀下居然要好!”盛阳握拳。
管沅把手放在他拳头上:“焉知活着更是一种折磨,看自己处心积虑的经营化为泡影,被囚禁一生什么也得不到。”
盛阳点了点头。心头的恨意才略微消散。
将近年关,盛嵩留下的烂摊子终于理清楚了。
管沅这才闲下来,带着晖哥儿回定远侯府。
“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满月的时候我见他还没长开,现在五官已经清楚多了!”杨氏抱着外孙笑道。
“可不是嘛,我天天带着晖哥儿,天天看着。还不觉着什么,”管沅逗弄着儿子。“这么想一想,还真是一天一个样。”
杨氏有些欲言又止:“过了年,你哥哥就除服了,可是我前些日子问他婚事怎么打算。他居然有些犹豫,也没给我个准信。”
“娘亲是怎么想的?”管沅直截了当地问。
杨氏叹息一声:“柏家的二姑娘,我也见了好多次,的确是个稳重的小娘子。可是奈何不得她父兄势利些,到底得罪过我们。倘若真的嫁过来,我也只怕是害了她,哪个丈夫记着从前的恩怨,会好好对妻子的?”
管沅只得干笑:“娘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而且。您不能总由着哥哥胡来呀,他定不了主意,您也得拿个主意不是。否则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乱。”
杨氏又是一声叹息。
等到下衙时分,盛阳来接管沅,却是和杨石瑞、管进、管洌一路来靖安侯府的。
“今早刘瑜说整顿军屯,你要反对,李阁老为何拦你?”管进这个疑问憋了一天了,此时进了自家大门。终于对着舅兄杨石瑞问了出来。
杨石瑞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我终究是不及李阁老智谋。”
盛阳是知道今早这桩公案的。
早朝的时候,刘瑜异想天开提出整顿军屯。
所谓军屯。是本朝的军政制度。百姓分为军户和普通户籍,而对于军户,又分为有战争和没战争两种情况。有战争的时候,军户充军打仗;没有战争的时候,军户有自己的军屯,耕田种地,收获的粮食除了一部分上交给朝廷作为军粮,剩下的还可以自给自足。
然而本朝建国已久,军屯制度出现了很多问题。
土地都被军官和皇亲等人不断吞并霸占,军户的土地越来越少,粮食也越来越少,很多军户都陷入贫困。
刘瑜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公开表示,要清查土地,重新划分,增加朝廷的军粮收入,改善军户生活。
当然他本人如果做成了这件事,于他名声上可是大大有利。
可是他忽视了整顿军屯的难度。
“整顿军屯的命令下达下去,接到这个烫手山芋的是知县衙门。知县衙门怎么敢和都指挥使司斗?这样下去,刘瑜是在自掘坟墓。”盛阳一语道破关键。
知县衙门才几个人?那些霸占军屯的军官和皇亲又是什么权势地位?
两者根本不能相斗。
这样压迫下去,肯定会造成各方的强烈矛盾,到时候人们自然把矛头对准最开始提议整顿军屯的刘瑜。
管进恍然大悟:“所以你们都没有反对刘瑜?”
“反对做什么,反正他刘瑜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是为了朝廷国家。等他真撞了南墙,还是要我们收拾烂摊子。”杨石瑞被李西涯这么一拦,也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至于怎么收拾,就看他能闯下多大的祸了。”盛阳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几人遂不再谈此事,到花厅见了杨氏和管沅,又逗着晖哥儿玩了一阵。
管沅把哥哥管洌拉到一旁:“年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管洌一愣:“什么怎么打算?”
“你别在我面前装糊涂!”管沅瞪着兄长。
管洌这才发应过来,倒是换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已经有了打算,妹妹你放心就是。”
管沅顿了顿:“不管你怎么打算的,不后悔就是了。”
“我知道。”管洌言简意赅。
盛阳和管沅在定远侯府用了晚膳,才带着晖哥儿回了观澜堂。
盛阳把白天整顿军屯的事告诉管沅,管沅有些惊讶:“这样的蠢事,刘瑜也做得出来?吏部尚书张彩就不会拦着他吗?”
“八成,这件事刘瑜根本没告诉张彩。自从上次杨应宁被迫致仕,却推拒了张彩担任三边总制,刘瑜就不如以前相信张彩。而且,我私下琢磨着,这件事和中秋夜宴诬告私通一样,刘瑜也顾着自己的面子。”盛阳分析。
管沅不禁摇头:“这个刘瑜,有时候还真像个毫无章法的无知孩童。”
“咱们只需要静待时机。”盛阳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管沅出了月子,又开始和柳臻学习刀法。
结果没学到多少武艺,身材倒是恢复不少,搞得她既无奈又好笑。
“我已经把要给你挑人家的消息放出去了,”管沅拉着灵修的手,“也给你挑了几户人家,你自己斟酌看看。”
“世子夫人,我怎么懂这些事!”灵修连忙摆手。
管沅一笑:“干嘛妄自菲薄!我想着,你和灵均跟了我许多年,也都是能识文断字的,嫁的低了倒辱没了你们,所以挑了这几家。一个是我名下铺子的大掌柜的儿子,人出落得好,也聪明勤奋,正跟着他爹学经商,你嫁过去脱了奴籍,但以后的路子可能就窄一些;另一家是靖安侯府的世仆,祖上都很有体面,日后你做管家娘子都好,就是不能脱籍;还有一个是我拖田庄上的人问到的,祖上也是读过书的,后来家道中落,但是家里还算和睦,也想再读书举业,只不过少不得要靠你的陪嫁了。”
灵修听是听明白了,可是要她做决定,她实在一头雾水:“世子夫人,我,我也不知道,您帮我决定吧。”
“不着急,我先把大致情况告诉你,年前我再安排见个面。不见面,道听途说总是不了解的。”管沅拍了拍灵修的手。
当然在见面以前,管沅都让靖恭坊打听好了这些人品行如何,家里怎样,过了关才让灵修来挑。
灵修最后选了第三个。
“陪嫁本来就是资助夫家的,我是觉得,他肯上进,这就很好。”灵修红着脸,低声和管沅说。
管沅微笑:“但你也别什么都不拿在手里,倒不是说人家品行不好,清贫之家一下子拿着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怎么打点呀。所以,嫁妆你还得自己拿在手里,好好经营,该用银子的地方你再给他们。”
灵修点了头。
到了除夕夜,靖安侯府本就子嗣单薄,随着盛嵩和高氏被驱逐,盛陵出嫁,此时更是不如往昔热闹。
好在管沅如今操持府中事务游刃有余,倒是把一切打点得妥妥帖帖。
晖哥儿还小,也不吃年夜饭,睡醒了就扒拉着大红的窗花笑。
管沅看了也不由会心一笑:“灵均,你再剪几个窗花给晖哥儿,我看他很喜欢呢!”
“小孩子都喜欢颜色亮的东西,”盛巍看着孙子目光和蔼,又吩咐了管家,“去库房拿一块鸡血石送给晖哥儿玩。”
管沅听着差点没被鲫鱼汤呛到:“鸡血石拿给晖哥儿玩,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
谁知盛巍对这个宝贝孙子很是纵容:“那有什么关系!”
还是盛阳打了圆场:“等晖哥儿长大了,请个师傅让他学学刻章,到时候刻一个送给父亲,也不算辱没了这鸡血石。”
盛巍哈哈大笑地点头赞同了。
管沅这才稍稍放心。依着盛巍对孙子的宠爱,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变成纨绔子弟。还好盛阳说了这么一句话,没让盛巍他老人家把孙子宠翻天。(未完待续)
☆、189 叛乱
翌日早上,大年初一。
盛阳和管沅都按品装扮入宫觐见。
太后自从上次中秋宫宴没有为难成盛阳,后来就病了,也不知道是心病还是什么病。
现在管沅看着,太后精神头还不大好。
估摸着没心思再磋磨她了。
仁和大公主这次却一反常态地问了管沅不少话。
“听说你们家二老爷,还在田庄上,除夕也没回来?”仁和大公主问话似有深意。
管沅一笑:“是呢,二叔父他身子不好,大夫说需要静养,挪动来挪动去,反而不好。”
“哦?”仁和大公主只有一声疑问,就没再说下去了,却是令人遐想联翩。
盛巍和盛嵩可是嫡亲的兄弟,怎么盛嵩一免职,去了田庄不说,连逢年过节都没能回来呢?
这该不是靖安侯盛巍不顾手足之情,势利眼仗势欺人吧?
管沅明白,仁和大公主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可是她怎么能让仁和大公主得逞呢?
“我许久不见焦妹妹了,也十分想念呢,”管沅叹息一声,“上次见她,还是她出嫁前,怎么进了仁和大公主府,就好像没了踪影了?万一哪天焦妹妹有了个三长两短,恐怕我都不能知道。她好歹也是个闺秀千金,焦家的嫡长女呀!”
众人一听这话,都听出了几分音。
仁和大公主与管沅本就有旧怨。管沅和焦婉妍更是有过“夺夫”之仇的,管沅怎么可能真的是在关心焦婉妍的死活好坏?
而同样的道理,仁和大公主自然也有诋毁靖安侯府、诋毁管沅的动机。那仁和大公主说的话也就不足为信了。
八成就是在故意挑拨,也许盛嵩真的是有什么难以治愈的隐疾,才要去田庄上养病?
而另一方面,他们还真的再没见过焦婉妍,人人都带了几分有些复杂的好奇。
焦婉妍可是焦家嫡长女,可是进了仁和大公主府,居然也就没人再见到她了。这不得不惹人怀疑。
更有人想得深:这婆媳关系自古最复杂,如果真有那一天仁和大公主看焦婉妍不顺眼了。就算杀人灭口了,恐怕也没人知道吧?
仁和大公主一下失了底气,想辩驳又觉得只会越描越黑。
管沅不再理会,规矩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从慈宁宫出来。永国公夫人就拉着管沅:“你是没看见仁和大公主那个不上不下的样子。我也是佩服你,这都敢说话!”
管沅笑而不语。
锦上添花的人从来不少,有人巴结,她并不在意,也就当旁人说了几句笑话让她心情好一下罢了。
出了宫,盛阳就关切地问:“太后娘娘没为难你吧?”
管沅摇头轻笑:“只怕没心思为难我了,上次的亏吃够了,太后还没缓过来呢!”
盛阳神色舒展,牵了管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