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摇下一树梨花- 第2部分

待他出声，这才拉回了秋梦雨神游在外的思绪。她讷讷道，“他啊……我欠了他的。”过了一会，她又缓缓轻笑，仿佛连声音听起来也飘忽不定，似同扯了他的心，但又空荡荡的，慢慢沉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秀发，“你可以跟我了，我叫凌月。他的弟弟。”

秋梦雨瞳孔缩小了起来，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他的弟弟，他的弟弟……”

这时候，已有侍女送来了几套干净的衣裳和一盆清水来到车厢。见到来人，秋梦雨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模样。

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明眸皓齿的，不往脸上裹上几把泥水，能安然无恙走到这里才是怪事。秋梦雨对着凌月尴尬一笑，凌月会意，示意车队停下，下了马车。

稍事片刻，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凌月梦回神，一张略增几分疲乏之色的鹅蛋小脸儿映入他深邃的眸底深处，猛回头，长发披肩，全身粉红的侍女服饰，一对双鬓簪了几痕素钗，妩媚不失又揉进了点点青春女子似的朝气。眉间朱砂点绛，清澈双眸满是暖意。

“我带你找他。”车队再次缓缓前行，只是路上，不再寂寞。只因，多了一个她。

第一章　捡来一个她（下）

路途上，凌月并没有将秋梦雨当侍女对待，也没有再细问秋梦雨的来历，只是当个瓷瓶儿似的放在车厢里，偶尔闲聊几句，也是解解旅途乏闷。

时间突然流逝起来一般，很快，就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京城。

当他们踏足京城时，秋梦雨还是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出了头。一座雄伟壮丽的大城扑向眼前，一股浩然之气瞬间荡漾开来，力拔山河，势不可挡！

人潮如涌，却塞不满这宏伟的大城。

车水马龙，可填不住这威威城门。

秋梦雨深吸一口浊气，这里的繁华，她曾想象过无数次，可是真正见到的时候，又是另当别论了。就如同两个乞丐在讨论今日皇上吃什么时，得出结论是窝窝头，结果在看到皇上的餐桌的满汉全席的感觉一般。

除此之外，城门守卫对待他们的车队，甚为恭敬。甚至在车队进了京城之后，城门的守卫还主动跑到了前面开路。

走了大概几个呼吸的时间，秋梦雨就看到个朱红大门，两边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上是有“安王府”的牌匾，门前也有华冠丽服的侍役。

马车行到石狮子之间，方才停下，只听凌月一声“到了”，随即他就跳下车去。侍婢们迎上，将她搀扶下车。

“欢迎来到寒舍。”凌月报之以淡淡一笑，向迎上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声，领着秋梦雨走入安王府。

凌月一一指着书房，客房，主卧给秋梦雨看，所过之处，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游梁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就这样穿堂过厅地一路行来，侍女侍卫更是轮番更换，一波更甚一波。

一直到后院一间厢房，紧紧闭着，只是窗纸是薄薄一层细纱，倒是隐约里瞧出里面景象。

又侧被一个华美的梳妆台占据去了，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琵琶，下面是一张琴。琴的下方就看不到了。左侧被一个屏风隔开，里面怎样风景，也就不得而知了，倒是屏风形似一扇巨大的彩贝，旁边间或有珊瑚点饰，异常华丽。

像是见着了秋梦雨的好奇，凌月解释道，“这是为我妻子准备的，”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只是我妻子还不知道出生没有。”

秋梦雨被凌月这下逗得掩嘴轻笑，方才被这一连华美景象惊住的心神，也终于拉了回来，“能比你那么多岁的妻子，可不常见呢！”

凌月一拍额头，尴尬一笑，“我才十九而已，哪有那么老！”

这时候，管家匆匆走来，低声在凌月耳边道，“太子到了。”

凌月听闻，对着秋梦雨浅浅笑道，“看来我得提前完成任务了，你要找的人来了。”

听闻此时，秋梦雨立即又紧张了起来。

十年思绪，被轻轻勾起。

“我……我……”心头不知怎么表达才好，抬头却见凌月背影渐行渐远，一跺脚，跟了上去。

此时不见，想要再见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管他记不记得我，只要能……能……

十年的魂牵梦萦，十年相思与付，十年脉脉心语。此刻，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要，自己记得当年他为自己摇下的一树梨花，就好！

跟着进了大厅，里面布置倒是极其简单。十几张上等檀木桌椅依次排列而出，略显豪气。坐在左侧上方的，是个俊美绝伦的男子。

不论是眉眼还是皮肤，都像极了凌月。

还是那般满脸英气，只是多了分内敛之息，少了点放荡不羁，整个人身上散发的那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更胜从前。

这，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凌云！

“请问太子大驾，有何吩咐？”凌月淡淡问道，他乃是安王爷，其实也就是太子凌云的亲弟弟，不过皇上见他无心朝政，就赐他“安”字，意为一心求安，早早给他封了个王爷。

凌云品了口先前安王府侍女端来的茶水，不由赞了句，“安王日子过得倒是安逸，就是这待客的茶水，也是一等一的上品龙井，”这时秋梦雨莲步轻盈，走了进来。正见着她，凌云不由一窒。

京城里不缺美女，甚至是美女如云，却难有江南女子那般温婉柔和的味道。虽然只是着了一身对襟的齐胸襦裙的侍女服，淡粉色的肩袖配合上浅紫色的襦裙，都说江南女子如水，敢问京城之中，哪里还能寻上一个勘比她样似水的女子？

“秋梦雨见过公子。”秋梦雨向凌云作了个揖，到了此时，跟凌云面对着面，反倒平静了许多。

“听说姑娘只身前往京城，倒是为了什么？”凌云思绪过处，顿时心里有了个主意，就这么看似随意一问。

“回公子话，我来京城是为了找人，如今已经找到……”最后一句时，秋梦雨不再平静，带着些颤抖。自己一路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若无安王相救，自己如何能来到这个京城，更如何见着他？只是没想到，他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她不过是个远离皇城的小小商贩之女，她断然想不到，当初为她摇下一树梨花的人，竟然会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我府上正好缺个主持家事之人，”顿了一下，凌云转过头对着凌月道，“哈，想来安王府上似乎也缺个这样的人物。”

凌月抬头，看了秋梦雨一眼。只道她眼里直直注视着凌云，满眼的急切和期待，焦急万分，又不敢向其它女孩儿那般跺脚，更是不敢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意愿。

凌月看她，她都没半分知觉，只是热切地望着凌云。

凌月叹了口气，见她愿意，倒不如成全了她。索性对着凌云道，“我是暂时没有娶妻纳妾的希望，太子您若是愿意，我府上的人任你挑选好了。只要她们愿意就行！”

其实能嫁给太子，就是做妾，那就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了，哪里还有不愿意的？

凌云颇含意为地看了一眼秋梦雨，又转了开去。

“我愿意！”哪知秋梦雨一时心急，竟是叫了出来。接着她脸上刷地红了起来，头低低地直盯地上，好像是想找条缝儿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似的。

第二章　心碎如死

凌云心底淡淡一笑，他甚是满意。

“六弟啊六弟，你是真的不争不夺与世无争，还是隐忍太深？”念及此，凌云似是不经意地瞄了眼凌月，只见凌月云淡风轻，不骄不躁，好像秋梦雨不是他带回来，而是他凌云带回来的一般。

“你若没一丝情意，会将这么个平民女子千里迢迢带回王府？”凌云又一次看了眼秋梦雨那楚楚娇姿，暗自道。

“只是……我不能娶妻。”凌云对秋梦雨说的话语中带有点点哀愁。

秋梦雨哪里还听不出凌云只愿意纳她为妾的意思，想想自己无权无势，能够做为他的妾，已经很不容易，遂小心地低声道，“我身份低微，出生贫贱，能得做妾，就该感天谢地了。”说着点绛轻抿，露出一只浅浅的酒窝。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承载了七分欣喜，两分感叹和一分哀伤。

凌云看着她，眼波过处，尽是柔和之意。携住她的柔荑，轻声细语，似春风过去，柔软了她，又似白雪逢春，渐渐将她融化，再浸润心田。

“咳咳……”凌月故意轻咳几声打断他们，听着他们你侬我侬的情话，心里竟是有些不是滋味，“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凌云洒然一笑道，“我希望下个月能迎娶梦雨姑娘入门，只是婚前见面有些不吉利，所以还请贤弟照顾一二。”

凌月眉头微皱，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却说不出是什么。毕竟确实有婚前不宜见面一说，秋梦雨毕竟是他带回来的，所以也就只能答应了。

凌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安王府。

凌月眉头皱得更紧，却没说什么。让下人安排好秋梦雨，也就回了书房。

一个月后，凌云前来迎接秋梦雨。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

凌月整日闭门在书房之内，那一天，他一整天都尚未踏出书房半步。

“你若真喜欢她，真连个侧妃的位置都舍不得给她？”凌月握着本书卷，转念又一想，“她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握紧了书卷，却在这一整日，都看不进半个字了。

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但是普通的四人小轿还是有的。秋梦雨坐在轿子里，双手紧紧地握着。心头百般滋味，难以细说。

只不过一个月前匆匆见了一面，他要娶她，是不是记得曾经那一幕？

他跳上梨花树，为她摇下了一树梨花。

他是真的喜欢她的吗，还是只因为她的容貌？

哎！想必京城里百花争艳，也轮不上她这么一株小小的梨花吧。

没有大宴宾客，没有百炮齐鸣，就这么不声不响，将她迎入了府中。成了太子第一个妃子。只是这么个妃子，莫说正室太子妃，就连四大侧室妃子都算不上的那种！

“不管那么多了，只要我爱他，那就可以了。”她默默这么想着，守在新房里。

久久，久久……直到阳光透过窗隙落进新房，直到外面麻雀鸣唱，他还是没有踏进这房门半步。

“许是……他昨日太辛苦了呢。”秋梦雨自言自语，靠在床沿，终于轻合了双眸。

五个月以后，秋梦雨似乎也终于习惯了太子府的生活，每日都守候在太子府门口等待着太子的早朝回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能及时为正在书房忙碌的太子送上一杯浓茶和一些夜宵甜点。

只是啊……

秋梦雨轻叹一声，只是太子从来都没有踏进过她的房间！

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么？秋梦雨心中自语，这五个月来，她总是在努力地做好一个贤妻，虽然不知道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好妻子，但是她真的一直都在努力。

五个月了！

这一日，太子早朝回来，她依然站在门口守候。只是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倒是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云哥哥，这里就是你府邸吗？”一张细腻娇美的瓜子脸，朱唇轻点，柔软弯长的娥眉若画上浮现，水润的细长丹凤眼此时正脉脉含情地望着已经跳下了马车，准备扶她下来的凌云。

“是。”凌云点头，眼里对她满是宠溺。

秋梦雨站在门口，看着凌云的眼神，呆了一下。

这一幕似曾相识……怎么能不似曾相识？当初在安王府跟他相见时，他便用着这般的目光看着自己……当初在那株梨花树下，他不也是这般看着自己，只是那会多了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少了这些风花雪月罢了。

秋梦雨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刚刚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终于被她挤了许多回到心底。许多年过后，秋梦雨曾经想过，如果当时她不是转身离去的话，现在，也许就不一样了吧？

这一夜，凌云终于踏进了她的房。

“她叫白素馨，皇后的外家侄女，也是我未来的妻子。”他进来，开门见山就对她如是说。

“哦……”秋梦雨轻轻应着，她还能如何说？说自己想做他的正妻，而不是这样像是见不得人的妃子吧？可是自己的身份，真能够做得起他的正妻吗？

心头，似用针一点点扎透，再一片片撕裂。

“吱呀”一声，待秋梦雨回过神来，屋里又一次只剩下她而已，还有，半掩着的木门。

滴滴坠落，打在雪白的襦裙上。好似一朵朵提前绽放开来的梨花。

红烛渐渐燃尽，她就这般坐着，心被一片片撕碎了，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整个心空荡荡的，只回荡着那句，“她叫白素馨，也是我未来的妻子。”屋里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好像许许多多人在她旁边说着什么，只是听得不大清楚。好像她已经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上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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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听说……”徐路站在凌月身后，欲言又止，今日他听在太子府做侍卫的兄弟说道，“太子府的王妃病了，而且似乎很严重”，他想了想，太子府如今也就只有一个王妃，那么病的，自然就是他从江南救下来的那女人了，毕竟在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天，他总觉得有必要跟安王说一声。

“有什么，说就好了。”凌月继续看着他的书，没有多分出一点神来。

“那个女人病了。”

凌月手上一抖，心里又狠了一狠，“安王爷啊安王爷，你一生只求平安，去管太子的女人做什么！”

凌月闭上双眸，眼前竟然不断地浮现她的一颦一笑。

“她过得好不好？”凌月喃喃自语。

“大概……不那么好……”凌月甩甩头，“等她好了，去看看她就是了。”

只不过坚持了半日，下午的时候，他竟然孤身走进了太子府。

进了太子府，他有自嘲了一下，“真是的，她已经嫁给大哥了，自己还来这里做什么。”心中是怎么想，但还是走进了她的屋。

屋里闷闷的，一开门，就一股热气扑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且苦涩的药味。

见安王爷到来，侍女们皆行了个礼，六皇子安王和太子乃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所以她们都是认得的。

凌月向太医询问了下秋梦雨的病情。

太医道，“倒是没什么大碍，”叹了口气，“秋王妃身子骨弱了些，只要好好调养，就没事了。”

凌月一怔，“身子骨弱？”一个能孤身漂泊许多日，远离闺阁高楼的人会是身子骨弱的？但随即就想明白了。哪里是她身子骨弱，只是有人如今有了新欢，将她弃于一边不顾罢了！

凌月坐在床沿，犹豫了下，只看了她一眼，还是起身离开了。

她，毕竟还是太子的妃子！



朦胧中，渐渐清晰，她似看到了那个绝美的女子挽着凌云对着自己痴痴地笑，她似听到了那个叫白素馨的轻灵声音，“云哥哥，那个女人好不要脸啊，竟然想攀龙附凤，山中的麻雀，竟然想飞上枝头成凤凰。”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只在片刻，似又回到了十年前……

她不停地跳向最靠近自己的梨花树枝，他走来，为她摇下一树梨花。

昔日情，如今已然不在。

一滴清泪缓缓流下，只觉头上一片清凉，这才醒了过来。

依然是她的房里，依然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如今已然入冬，有些凉。

她似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她日日思念的，梦到了她此刻最惧怕的。

一阵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强光照在她的脸上，睁不开眼来。

“啊，夫人你醒了！”进来的是她的侍女，名叫小环，脸上带着几分担心与欣喜。

“我，睡了很久？”秋梦雨刚想坐起来，身上一阵乏力，头也眩晕得厉害，晃了一下，又躺了回去。

“您已经昏迷五天了，饿了吧，我去厨房端点吃的。”说完一阵小跑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