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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眼已经很满足了，竹青自认没那么贪心，连忙又摆手，用嘴型说着“不用了”。确认她真的无事，煦阳放宽了心，给她一个大大的笑，低下头继续忙了。
人也见到了，还额外附赠一个笑，真是赚到了，这姑娘也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交差了。
“洛阳牡丹甲天下”，可能是身处其中，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竹青这个土生土长的洛阳人，除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看过，还要去掉在花会上当值、维持秩序不算，还真没有好好去欣赏一番，现在动了这么一个念头，想跟着煦阳一起两个人去看花。
这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古时候也不会像我们天朝的凤凰似的，散客都要收门票，想去不过是随时罢了，不过不能选人多时，整个会场摩肩接踵，满眼望去，都是脑袋，不知道是人赏花，还是花看人，还不如等大部队过后，趁花还没有完全谢，再悠悠哉哉地看。
竹青是打定主意便要立刻付诸实践的人，寻思着晚上不管放衙有多晚，都要跑去跟他报备一声，再顺便问问，今天瞧见自己惊喜不。
美滋滋地做着好梦，但活还是要干的，还净是杂活。府衙有一个书吏，老家是洛阳的，跟孙师爷家在一条街上，前几日回乡参加侄儿的婚礼，酒席上碰到，透了点口风，府衙里下月要检查各县案卷、文书，让早做准备。
案卷、文书本身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存放位置。县衙卷宗室地方不大，孙师爷又抠门，不舍得买书架和箱子，就把三年前不用的案卷往麻袋里一塞，封口一扎，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知道的这是卷宗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粮仓哪。就这麻袋要让府衙的那帮书吏看了，还不立马翻脸，那帮人干了一辈子文书工作，都把卷宗当儿子一样，那容得“儿子”这么受苦。
孙师爷虽然把这种想法视作迂腐，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按人家的规矩办，加急订了几个大箱子，着人按时间、类型把卷宗分别装箱封存，竹青一个姑娘，去牡丹花会干接待的活，有些时候也不太方便，就摊上了这个差事。
陈年的卷宗浮灰多，竹青用一块布巾包住头发，挽起袖子，在卷宗室里热火朝天地干着，忽听外面一声尖叫，然后是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立马扔下手里的东西，竹青飞奔而出，院子里果然是“凶案现场”，活人死人都有，活人面面相觑，死人嘛……你还指望他有什么反应，老老实实地躺在担架上，不幸的是担架被扔在地上，蒙着尸体的白布卷起一角，露出死者的手来。
“搞什么乌龙呀？”竹青皱眉看着活人，很是愤怒，刚才那一声叫，害得她把手里的东西都扔了，纸飞了一地，还得回去捡。
那杂役也挺郁闷，发着牢骚：“我怎么知道？好好地干着活哪，谁知道她哪冒出来的，把人吓得够呛！”
“你们干什么活哪？”
“往停尸房抬尸首啊，我们能干什么？风把白布吹起来了，我正要给盖回去。”
竹青拍了拍脑袋，嘴里嘟囔着：“都不盖严实点，成心吓人啊！这小红也真是的，没事来这干嘛？”
杂役听到了她的嘟囔，很是委屈，“唰”地掀开白布，急于证实自己的清白，“你看看，这才刚死，尸首还是热的，也没缺胳膊断腿，有什么可怕的？”最终给出结论，“女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给他个白眼，竹青懒得跟他磨牙，摆摆手，懒洋洋地回了卷宗室，接着埋头于故纸堆。
“还是去看看小红，鬼知道她跟夫人怎么形容？”算了下手头的活儿，今天应该能完成，于是决定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先去内宅看望一下“受害者”。
“夫人……呜呜呜……”
“没事了，不怕，不怕……”
竹青在门外就听到了柔弱女子的啜泣和仗义夫人的安慰，心里只来得及暗叫一声“不好”，身后便有人打招呼，“叶姑娘，怎么不进去？”
接着河东狮吼声震天响起，“叶竹青，你给我滚进来！”
“自投罗网啊！”竹青心里大声哀嚎，抱着必死的决心，硬着头皮进了屋。看到小婢女惨白的脸，哭红的眼，明知没自己什么事儿，但捕快当得久了，就有种弱小者被欺负都是自己没保护好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
“你们把人吓成这样，连句道歉都没有？”王夫人义正言辞，竹青恍惚看到了她额头上长出了月牙，墙上显出了“明镜高悬”的牌匾。
“往停尸房不抬尸体抬什么，难道抬活人？”太了解王夫人的脾气了，“得寸进尺、讨价还价”是她明显区别于他人的特点，如果轻易服了软，她只会步步紧逼，让你彻底丧权辱国，所以即使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愧疚，面子上还是要端着。
一提尸体，小红哭得更厉害了。王夫人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指着竹青，“快来陪个不是，总之就是你们捕快的事儿，你也别想撇干净……”
“其实真不用怕，人最后都会变成尸体，再说，那人刚死，乍看去跟活人也没两样嘛？我还见过死了十来天的，大夏天的……。”
“呜呜呜……“小红声调一下子拔高，哭得都打嗝了。
王夫人忍无可忍，联想到“大夏天”后面，她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一阵恶心，“你给我滚出去！”
“好啊！”竹青很是高兴，立马就要“滚”出去。
“都被你气糊涂了！”王夫人想起了正事，“回来！”
竹青后背僵了一下，怨恨自己跑得太慢，这么近的距离，想装作没听见也太假了。
“我有话跟你说，才让小红去找你，这可好……兰儿，你先带小红去洗把脸，让她休息一下，今天不用来伺候了。”
“小红是去找我的？难怪，卷宗室跟停尸房近，谁没事去那边。”
“跟你说正事……”王夫人朝她挤眉弄眼，红光满面，那兴奋的表情只有在看到心仪的首饰时才会显露，竹青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这种程度。
“你又有一见钟情的首饰了？”
“你就知道首饰，这跟首饰一样重要啦！”
“天底下还有敢跟首饰相提并论的事儿，这可奇了！”竹青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你别打岔，昨天有人向我打听你。”
“打听我？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儿，喜事呗。”
“喜事？”，竹青真庆幸自己此刻没喝茶，否则真要喷一地了。
“看你高兴的，人家是个外委千总，正八品哪！”王夫人摆了个“八”的手势。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竹青真搞不懂她了，没事拿这开玩笑。
“哎，人家是不点不透，你怎么点了也不透。我就照直说了，有人看上你了，小伙子姓齐，是个武官……你说你，大家都还替你操心，你倒好，嘴可够严的。”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女人尤甚，王夫人格外甚。
“姓齐？还武官？”竹青把自己认识的人想了个遍，也没想起有这么一位。
一愣神的功夫，王夫人已经为她规划起了未来的康庄大道。
“最好速战速决，赶快成亲，还能赶上下个月的好日子，明年这时候就该有儿子了，女儿也不错，要是龙凤胎就完美了……”
“停！”竹青大声打断，再任她说下去，自己都要含饴弄孙了。
“你回了人家，我不要。”
“为什么呀？”王夫人以为她还忘不了韩家公子，劝解道：“韩公子都有小公子了。”
“你说什么哪，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你随便找个理由回绝了。”
“我不回！”王夫人脾气上来，还跟她耗上了，“你说你到底回事？错过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还就不依了。”
竹青被她的无赖样儿气着了，怒目瞪向她，对方也不服输，回瞪过来，哼！比比谁的眼睛大。
“好好好，我没空跟你耗，我直接跟你娘说。”王夫人撂下狠话，整整发髻，摆好了出门的架势。竹青一把拉住她，母亲对煦阳还有点成见，保不齐被王夫人一游说，真出什么岔子。再一想，自己跟煦阳的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说了又何妨。
“怕了你了，你不要听理由吗，理由就是……我有心上人了。”说的人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听的人抹着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都有幻听了。”
“你没听错，我非他不嫁，所以……别再给我介绍了。”竹青一字一顿地说完。
王夫人这才意识到是真的，激动得嘴皮子都哆嗦了。
“快，快，快，快给我说说，是哪个倒霉蛋儿……”看竹青呲着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忙改口，“是哪家祖坟冒青烟的公子能让我们叶捕快看上？”
……
“你娘对人家有成见？这也太不明理了。”
没想到她会为自己鸣不平，竹青一下子找到了知音，“就是，一点点小事，至于吗，她也不说说自己突然上门去，还不把人吓着！”
“可不是吗，趁那小子头还晕着，就应该让你们立马拜堂，等人家醒过劲儿来，你们往哪儿照这样的傻小子……”
……
“我杀了你！”屋里你追我赶，乱成一团。
今儿个书院有事，回来的有些晚，煦阳看大门半开着，脸上露出笑容。
“快过来，坐那多危险！”煦阳一进门就唬了一跳，那姑娘坐在井台子上，这要是往后一仰，可就掉下去了。
要带她下来，谁料她甩开他的手，往边上挪了挪，气冲冲地撇过脸去。
“这是怎么了？”煦阳看出她在赌气，实在不知道因何而起。
……
“咱们进屋再说，好不？井台上凉。”煦阳软语安慰，怎么着也要让她先离了这危险地儿。
“你这么拖着，是不是就等着醒过劲儿来？”
没头没脑被这么质问，煦阳迷惑地重复了一句，“醒过劲儿来？”
竹青迅速站起来，踹开堂屋门，往八仙桌前一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难得见无缘无故这么大脾气，煦阳担心地蹲在她膝前，握住她的手，连连赔不是，“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你有什么错？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有心事，却不愿意说，定然是我做的不够好，不能让你完全信任。”煦阳抬头看着她，目光诚恳，透着担心。
“今天有人跟我提亲！”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煦阳的脸一下子白了。
竹青踱了一下脚，咬牙切齿地说：“说不定我父母就答应了哪，我年纪也不小了，人家又是先去求亲的。”
煦阳从混沌中缓过劲来，看着她有些盼望、又有些尴尬的不自然表情，才恍然大悟，脸上慢慢溢出了笑纹。他这一笑，竹青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哪是暗示，完全就是红果果的逼婚，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
“你这是干什么？”他不发一言，竟然要推门出去，竹青忙跑过去挡在前面。
“我得抓紧啊，托人去找媒婆，准备定礼，都要时间，怎么着也得赶在另一家前头。”煦阳煞有介事的说完，看着竹青红透的脸，把她搂在怀里，哈哈大笑。
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竹青磨了磨牙，“你又作弄我！”
“我是说真的，青青，我们成婚吧。”煦阳捧起她的脸，慢慢俯下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竹青瞪大了双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低下来的脸，煦阳被她看得些微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挨上了她的唇。
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惟余唇上温热的触感，接下来要怎么办，两个人都不知道，只是嘴唇贴着嘴唇，半晌也不舍得分开。
直到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从院外传来，两人才如梦初醒，慌忙分开。竹青手捂住嘴，蹬蹬蹬退后好几步。煦阳自己也面红耳赤，故作镇定地撇过脸去。
……
两人去看牡丹时，花会已临近尾声。园子里残花遍地，即便有几朵侥幸开着，也总显得萧索，往日的人山人海不复再见，繁盛之后总是衰落，从来如此。好在身边有爱人相伴，花开花落也不是最重要的啦。
“看不见长在枝头的，看看落在地上的也行啊，偏偏这牡丹园的人这么勤快，扫的忒及时了些！”竹青手指抚上黄色的花蕊，花瓣已经掉光了，只有那花蕊还颤巍巍地坚守在枝头。
“花有什么稀罕，倒是这枝条，光秃秃的别有一番韵致。”煦阳知道她只是口头抱怨，笑着安抚她。
“你们这些文人的品位真奇怪，瞧，那边就有你的知音人……”
煦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亭子里一男一女，背对着他们。那女子端坐在石椅上，似是在作画，男的站在一旁，仔细看着。
“走，看看他们在画什么？”园子里来来往往没有几个人，竹青忍不住要过去凑个热闹。
“不太好吧，会不会扰了人家……”煦阳有些迟疑。
“放心，人家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打扰，咱们就看看而已。”
两人脚步放轻，往亭子方向靠近了几步，里面的人甚是敏感，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虽只有一面之缘，煦阳还是一下子认出了，有些担心地看向竹青。
竹青愣了一下神儿，反射性地转身要走，手却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韩公子，又见面了！”煦阳礼数周全地招呼。
坐着的女子站起身来，朝着煦阳和竹青躬了躬身，小步退到丈夫身边，夫妻俩对看了一眼，有些不自然。
竹青稍使了下力，想挣开煦阳的手，不料早被察觉到了意图，握得更紧。碰到他指间的茧，她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慢慢地弯起嘴角。
“夫人的画着实传神！”
韩少奶奶上次跟竹青冲突过，再次碰面难免有些尴尬，见煦阳给了个台阶，忙顺势下了。
“雕虫小技，公子过奖！”
“看来明兄也是爱画之人，不若……进来同坐？”韩轩已开始随父处理家族应酬之事，自然会些察言观色，看到两人的互动，心里有了谱。
“不打扰了，天色将晚，还有几株新品种没来得及去看……”
“那我们夫妇也不强留了，顺着这条路往前，有几棵魏紫，值得一观。”
“多谢韩公子指点，告辞。”
竹青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她不否认恨过眼前的这对夫妇，可现在又有些感谢他们，若是没有这场波折，她也不会体会到爱人以及被爱的滋味，只是被他握着手，便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
“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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