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都没吃过苦,养尊处优惯了。一见女儿受了委屈,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质问。
林望岳只得跟他夫人解释其中缘由。说到与余轻鸿立下的誓约,林望岳语气非常尊重。
苏婉一听,便知道女儿定是有了其他想法,才不愿听从爹娘的安排。
于是,苏婉便转去安慰女儿,让她宽心。
正安慰着,林落薇眼泪啪嗒啪嗒娣落了下来,清美的脸上满是泪痕。
苏婉急了,便嚷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啊,薇儿不要怪你爹啊,他与逍遥楼的前任楼主是兄弟,这婚约不是说解了便能解了的……
任天凝在一旁凉凉地插了一句,夫人,方才的话还没有完呢,我小舅舅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二老能容许落薇跟自己中意的人在一起……
苏婉风韵犹存,化着淡妆,越发显年轻。她听了任天凝的话,便放开搂住林落薇的手,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林家好歹也是梓州大户,我夫君原来也是朝中重臣,这门第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攀得上的。”
任天凝见她摆出门第之见,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林落薇,林落薇按事先的安排在爹娘面前落了泪,此时这眼泪却掺杂了几分真心实意。苏婉当然是以为林落薇看上了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才会以为难为良配,爹娘会不答应,这才伤心。
等了一会儿,林落薇止住泪水,嗫嚅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娘你别管了。”
苏婉掏出香帕给女儿擦去泪痕,看着女儿痛心道:“你有喜欢的人家,为何不跟我跟你爹提起,要是说得成,自然……”
“别在这里瞎搅和,”林望岳忽然打断道:“她一个女儿家就算有中意的,也得过父母这一关。你就别管了。”
女儿不要她管,丈夫也叫她别管,苏婉有些生气,便与林望岳理论起来。
任天凝撇撇嘴,走到白若水的一侧,开始逗弄他怀里的花花。
事情告一段落,最后这林家人讨论的结果是,林落薇的婚事暂且按下,反正逍遥楼主还没来提亲。至于其他的,就待以后再说了。
苏婉牵着女儿的手走在前头,任天凝随自家舅子回屋收拾东西去了。白若水将花花交还给任天凝,说他要先行一步,至于去找谁,这个侄女自然心知肚明。
☆、第十章
第十章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路两边的小摊小贩热情地吆喝着,各种铺子鳞次栉比,一些花树茂密的枝叶从高墙大院里伸出来,为这午后的街道平添一份艳色。
任天凝眯着碧眼,抱着小狗花花,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她先前是去了沁香居,迎客的小童告诉她,云焕去顺福客栈探望严三了,给她安排了房间,仍是原先住的那间。她歇了一阵,便觉得无聊起来。
然后,便出门在大街上转悠。不知怎的,她感到身后似乎有道视线不近不远跟着自己。怕是有人盯梢。
转了一圈,到一条小巷子里,她闪身躲了进去,等了片刻,有个身材矮小的女子随着其他行人从巷子口走了过去。
任天凝一眼便分辨出来,她脚步虽然虚浮,看起来没有功夫底子,身上却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阴狠气息。还有她眉目间的神色,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待那女子走远,任天凝左右望了望,心想莫不是又为了故人交托的那东西吧,不禁开始担心。慰雪山庄的人岂是好惹的?
顺福客栈,别看老板严三看起来老实巴交,他的夫人——这老板娘却是个有些风骚的风风火火的女人,鉴宝会一结束,客栈里冷清了几许,伙计拿着账本坐在柜台前扒拉算盘,她在一边看着,脸上抹了脂粉,发髻上插着步摇,走起来路来柳腰轻扭,谈话间透出几分豪气,惹得一些客人频频注目。
其实,这老板娘表面上春风满面,心里却不停地嘀咕,死东西,整日里跟那些不入流的来往,把老娘丢在这大堂里招待客人,等逮着机会,一定好好收拾他……
她正嘀咕着,手中的帕子被绞得皱成一团。门口迈进来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生得非常好看,着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老板娘立马认出她来。可不是前些日子在客栈投宿过的小姑娘吗。这模样,要人忘记也难。
老板娘一见有生意临门,便迎了上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哟,小姑娘,又来住店啊,我给你准备了一间上房呢,里边请……”
一阵淡淡的脂粉香缭绕在鼻尖,是这老板娘身上的味道。任天凝微微皱眉,回道:“不是,我不是来住店的。”
老板娘随意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笑呵呵地说:“那就是来吃饭的,我们客栈的饭食也是一绝啊。”
对方十分殷勤,任天凝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便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小狗,花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望着客栈里的人。
“老板娘,我是来等人的。”
“等人,谁啊,让你一个小姑娘到这儿来等。”这老板娘一听生意没了,便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额,你应该认识的。”任天凝淡定地说道,“跟你相公是朋友。”
老板娘眼珠子一转,脸色竟有些阴沉:“该不会是云公子吧?”
这老板娘对自家相公与云焕之间的交情是有些异议,但是严三貌似很平常的一个人,在家中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自家小孩犯了错,这老板娘要求情,他都不会理睬,该严惩的还是严惩。平日里,对这个风骚的老婆看得也紧,这老板娘也跟他作对过,踢到几次铁板子之后,便不敢平白无故地惹他了,只是私底下会埋怨他不近人情。
与严三交好的云焕,沁香居里的小倌,身世复杂,老板娘对他一向没有好脸色。怕惹到麻烦是一方面,怕引起旁人的流言蜚语又是一方面,可碍于严三的面,她还是作出一副淡然处之的姿态。
跟在这老板娘身后,瞄了眼她一扭一扭的腰身,任天凝不由地心想,这妇人倒是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不像是什么阴险之徒。
穿过天井,到了后院,这老板娘领着她上了二楼,在拐角处停了,回头有些为难地说:“相公与云公子在屋里,怕是不喜人打搅。我把你领进去,估计是要挨骂的。”
任天凝皱皱眉道:“那你就说,是我央你带我进来的,不就成了。”
老板娘又道:“就算是这样,还是我的错,相公可不会讲这些理。”
反正,就是不愿与任天凝一道进屋里。
任天凝见她纠缠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便冷了声音,说道:“既然如此,你先去忙吧。”
老板娘暗暗咬了咬牙,又不敢得罪这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女子,回一句“好”便匆匆转身走了。
卧房里,严三依旧躺在床上,上次被山贼打伤,到现在还没复原。云焕照旧拎了一大包上好的药材,并一些补品,都让伙计拿去厨房了。坐在窗前,云焕瞥见老板娘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
原本与云焕说着话的严三发现云焕盯着窗外看,便问:“云哥儿,怎么了?有谁来了吗?”
云焕回过头,脸上有些淡淡的笑意,应道:“是啊,呆会让你见一见。”
严三一怔,有些不是滋味,云焕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温和,少了昔日的冷漠。
敲门的声响传入耳中,严三正想开口,却听到一个好听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云焕,你在吗?”
门没锁,一推便开了,可任天凝出于礼貌起见,还是等云焕把门打开。四目交接,任天凝微微一笑:“云焕,你真在这里啊。”
声音又轻又软,严三想起清明上坟那日在山上听到的歌声,可不就是这个声音麽。
再一瞧,云焕望着那女子的眼神也是又软又柔的,迎了她进来,便跟严三作了介绍。
严三自然听成尚英和云焕提起过,是这女子从山贼窝里救出了他和云焕,心下也有几分感激,便笑道:“身子不适,恕不能好好招待。上次的事,还多亏了姑娘你,不然,我现在可是在地府里呆着了。”
任天凝一笑置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又随口说道:“你身子见好了吧?我去找云焕,听说他来探望你,便跟过来了。”
严三暗忖,这姑娘倒有几分走江湖的性子。回道:“好多了,云哥儿也是在我这里坐坐,不多时便要回去的。倒是劳烦姑娘你跑这一趟。”
任天凝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说:“不麻烦。”
云焕引她坐下,便问:“你去了我住的地方吗?可安排妥当了?”
“嗯。”
“林府的事办好了?”
“办好了。”任天凝看到他含着关切的目光,心底愈发愉悦。
两人之间流转着一股融洽的气氛,严三见了,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了。难怪,方才听云焕提及这女子时,平静之中隐藏着一份说不出的柔情。
坐了片刻,天色有些晚了,夕阳的光辉不知何时洒进走廊里,窗外的草木上光线摇曳,温暖而美好。云焕起身向严三告辞,严三略显苍白的嘴唇抿了起来,问,不再坐一会儿?
云焕回道:“不打搅你休息,这次带的药若是服的好,下次我再带些。”
任天凝一进屋便注意到躺在床上、脸色不怎么好的男子了,言谈之间很是客气,有几分疏离,总觉得他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可能是事关云焕,心眼变得有些多。但严三跟云焕之间还是很熟络的,显然相识已久。
街上稍稍冷清了些,云焕和任天凝并肩走在回沁香居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却都很安心。俗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在林府多呆了一个晚上,任天凝便觉得有些不自在,看不到眼前这个男子的身影,就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怦然心动的感觉之后便是细水长流的日子了。
任天凝心想,要是能和云焕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
路边摆摊的货郎不停地吆喝,见他们经过,便要他们瞧一瞧自家摊子上的小玩意。
任天凝目光扫过,被摊子上的一支木暂子吸引住了。挺普通的木簪,上面雕刻着祥云朵朵,尾端垂着一串小珠子,倒也有几分精致。
云焕见她停下步子,拿起了那木簪,便说道:“这玩意儿我那里有,回去挑几件送与你,如何?”
任天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回话。那货郎在耳边吆喝道:“姑娘好生漂亮,戴着这簪子一定合适。”
任天凝摸了摸木簪的云彩纹路,问道:“多少钱?”
“不贵不贵。”货郎报了价,任天凝便掏出银两递了过去。
回头将簪子递到云焕跟前,邀功似地娇笑说:“你瞧,这簪子上刻着云彩,可不和你的姓氏一样。”
云焕哑然失笑,却十分感动,没想到这女子这般地细心。
沁香居里。临窗案几上放着一架古琴,任天凝坐下来,端详了一番。这古琴名叫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云焕的琴艺极高,奏出来的高山流水之音,可绕梁三日而不绝。这倒不是夸张,任天凝的娘亲——别号“清湖居士”的白筱柔当年也是个大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任天凝很熟悉娘亲引以为傲的琴艺,但是比起云焕来,似乎在意境上还差了些火候。
说起琴棋书画,任天凝不觉汗颜。她自小武学天赋出众,在其他女儿家的闺房之乐上却几乎一窍不通。弹出来的琴音断断续续,连贯不起来,画出来的画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棋子下了第一着便不知第二着往哪儿放,至于诗书麽,她只会背,不会自己创作。早先她娘亲虽然信誓旦旦地要将她培养成合格的大家闺秀,却抵不过一家人对她的宠溺。宠的结果就是放任自流,幸好后来娘亲见她醉心武学,有了武艺作为弥补,便不再追究她在其他方面的不成器了。但是要让她品那些诗书字画,有过母亲的谆谆教导,她自然是很有见地的。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便会为你开启一扇窗。大概就是如此吧。
和云焕在一起,时间流逝得特别快。云焕的厨艺很好,一次,他亲自下厨给任天凝做了几道小菜,任天凝吃了之后赞不绝口,听得赞语,云焕也很高兴,便时不时地为心上人做上几道精致菜肴,两人相伴相依,即使不说话,那眼眸里也俱是情意,真正是情浓。
这一来,任天凝差点忘了自己下江南的目的,也忘了慰雪山庄的家人还等着她回去。
白若水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郎情妾意、恩爱正浓的情景。假山旁的小亭子里,云焕和任天凝对座,石桌上摆着点心和一壶酒。两人且斟且饮,时不时地对上一眼,波光流转,在夜色的掩映下,竟十分地灿烂。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呆愣片刻,白若水的脑海里跳出一首诗,虽然不怎么应景。他不自觉地吟出口,身后的千心澜拉了拉他的衣襟,不满地说道,你又嘀咕什么呢,什么独酌无相亲,明明是一对金童玉女,被你说得这么凄凉。
白若水回头嚷道:“小澜子,你又取笑我!”
“哼,说了实话你又不爱听。”
“你打搅了我,灵感都没有了,你要赔我……”
两人闹了起来。
迎客的童子方才来禀告过,所以云焕只是坐等,片刻,不远处走来两个男子,一个清俊飘逸,正是白若水,一个身着靛蓝色衣袍,凤眼微眯,唇边挂着冷淡的笑意,极为俊俏风流。两人一边打闹,一边走近。
“啧啧,小侄女!我来了!”白若水吼了一声,成功引起了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任天凝的注意。对了,任天凝本来不喜欢也不习惯饮酒,但为了营造良好气氛,也为了配合云焕,便学起了喝酒作乐。
酒是上好的桂花酿,云焕特地让小童去酒肆里沽来的,桂花酿,有一股桂花的浓郁香味,不是很烈,后劲也不足,很适合任天凝这样容易醉酒的人喝。
“小舅舅,你来啦。”任天凝脸蛋上红晕微染,碧绿的瞳色有些发亮,手里举着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怎么现在才来,对啦,你把小澜子也带来了。嘿嘿……”
说着,对千心澜抛了个魅惑的眼色,又对云焕说:“这个就是我舅舅的相好,江湖人称妙手圣医,千心澜,你叫他千公子就行,当然,叫小澜子也可以。”说到最后,朝白若水调皮地眨眨眼。
白若水见侄女有些醉意,便打趣道:“不会喝酒就不要逞能啊,要是在家里,姐姐和姐夫哪里会任你这般张狂,还小澜子!真是没个样子。小澜子也是你叫的吗?”
白若水想说,小澜子是我对千心澜的专属称呼,却被随后而来的千心澜掐住手臂掐了一把,疼得他哎呀一声。千心澜停下手,轻声附在他耳边说道:“都是你害的,被人唤了个这么幼稚的名号。下次再听见旁的人叫,仔细你的皮。”
白若水摸着手臂,忙回应道:“不了不了,这个是我侄女嘛,你也知道的。没有干系的人怎么可能晓得你的名号。”边说边委屈地看了千心澜一眼。
千心澜哼了一声,不加理会。
乍听得妙手圣医的名号,云焕只是一奇。眼前的蓝衣人生得十分年轻,完全没有传说中神医的白胡子和沧桑,也没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疏离感,相反,与白若水站在一块儿,很养眼也很契合。没想到这两个如斯美好的人竟是断袖,云焕又有些吃惊。他是小倌,自然清楚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那些事,任天凝的话却让他想起一些难以启齿的往事,于是,眉眼间便有些郁结。
白若水凑上前,问,云公子不请我们喝一杯吗?
云焕立即收拾好心情,对亭子外的小童吩咐道:“小四,再去取一坛酒。”边让白若水和千心澜坐下。
桌上摆有一盘芙蓉酥,色泽金黄,恰好是白若水喜欢的,还没等白若水去取,一双手便先于他拿了一块送到他嘴边。
千心澜示意他张嘴,将芙蓉酥一股脑儿地塞进白若水嘴里。白若水乐了,嘴巴嚼得很欢,没想到这个闷骚的神医不声不响地便在外人面前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