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
林望岳一剑刺中了她的肩头,血汩汩而出。那边,只听得众人一声欢呼,原来,齐乾把剑谱夺回来了。
令夕仇原想挥手让门下众人用武器架住那些中了毒的武林人士,好威胁他们,没想到,还没等他挥手,一阵刀光闪过,几个门人立时倒下毙命。
是冰雪飞刀。
一想到会成为飞刀亡魂,那些门众吓得腿都软了。五毒门这几年疏于管教,门下多的是贪生怕死、追名逐利之徒。
面对众人缓解过来的脸色和恭维的话语,齐乾淡淡一笑,修眉俊目,俊美无俦。
一直关注于他的林落薇,心漏跳了一拍。
宁小婵中了一剑,奋起还击,又甩出一把银针,林望岳后退几步,一剑挥落一阵银针,正要使出杀招,听得身后林承略叫了一句:“爹,别伤她。”
林承略也是情急之下叫的,自己也不知为何,只是眼前的女子与他的小婵实在很像。灰头土脸的令夕仇似乎意识到了这茬,便对宁小婵叫道:“他不伤你,你便伤了他。”
活脱脱一个无赖。
令夕仇看了那林承略一眼,古怪地笑出声来,道:“好戏,好戏,当年爹逼死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又要开杀戒,只是这回,要伤的,可不是当年那个弱女子啦!”
任天凝瞥见这个老头精明又狡濑、张狂又畏死的样子,扑哧一下,竟然笑了起来。
林望岳回首斥道:“你护着歹人做什么?”一边,依旧剑势凌厉,直攻宁小婵的软肋。宁小婵肩上疼痛,加之对方来势汹汹,一时手忙脚乱。
只听令夕仇叫道:“我们撤!”
竟丢下宁小婵不管了。
看了一场闹剧,宁小婵倒也没有怨言,只是周身都被林望岳制住,只需他一剑,刺中要害,便会香消玉殒,宁小婵眼中悲伤难忍,看得不远处的林承略更加难过起来,好像痛在他心似的。
眼见一剑就要刺下,宁小婵闭上眼,等着这个心狠手辣之徒将自己送上西天。却听碰的一声,林望岳手中的剑被一柄飞刀击中,生生地改了方向。
林望岳怒目而视,林承略舒了口气,任天凝视而不见,做无辜状,轻声说道:“你走吧。”
那些武林人士目瞪口呆,宁小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跃起,几个闪身,消失在林府门前。倒也没人阻拦。
林望岳担忧地看了看爱子,说:“任姑娘这是何意,这毒还未解开,你便放走歹人。”
“你留下她,也解不了一线牵。”任天凝无所谓地说道。一旁的泫夜瞄了她一眼,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饶有兴味。林望岳又看向泫夜,道:“你既是逍遥楼主,便是我林府贵客,还请你将妙手圣医请来,及早救治大家,如何?”
林家和逍遥楼的婚约是十几年前定下的,逍遥楼旧主余轻鸿曾与林望岳交好,两人歃血为盟,结为兄弟,还立下誓约,由下一任楼主迎娶林家女儿为妻。这任楼主是余轻鸿一手带大的,林望岳从余轻鸿给他的书信中得知,新楼主文武双全、表里如一,实为女儿家的良配。
眼前这人,长相虽然平常,作文士打扮,穿着也普通,细细一瞧,那气度却不同凡响,往那一站,便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
听到逍遥楼主这个词,林落薇脸上煞白,看爹爹对那人有些亲切的样子便知,她的婚事似乎逃不掉呢。
☆、落幕
第八章
林落薇紧张地看了看任天凝,后者已经走到云焕身旁。
泫夜欣然同意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请圣医。恰好他离我们并不远,这一去一来大概也要两个时辰。”
“好说好说,我们便在这儿等着。”莫清风站出来说道。
林望岳叹息一声,对四周的武林人士抱拳道:“今日原有第二件宝物,是我林府珍藏多年的上古名剑子牙,可惜五毒门来搅了一局,诸位现在都不方便,日后有缘。再将宝剑奉上给大家瞧一瞧。”
任天凝解下腰间的香囊,取出一颗灰褐色的药丸。芊芊玉指,轻巧巧地捏着这颗药丸,递到了云焕眼前。
两人眼神一碰,似有万般柔情,尽在不言中。
云焕拿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佳人立在一侧,微微侧头凝视着自己,从漆黑的发顶到光洁饱满的额头到挺立的鼻翼再到柔婉的唇角到细细尖尖的下巴到掩在衣领下白嫩的脖颈,优美的弧线笼罩着正午灿烂的阳光,他似乎透过眼前人看到了朦朦胧胧的昔年时光,看到了许多年来辛酸也淡薄的往事。
一时如同魔怔了一般,两人互相凝望彼此。
而原本多事的成尚英因为正期待着妙手圣医的到来,期待着一睹医界神话的风采,已经忘了插足他们之间。
林落薇则急得团团转,如果她没记错,那名剑子牙正是逍遥楼送给林府的聘礼。聘礼都收了,她怎么反悔呢?幸好五毒门那群妖人来打断了鉴宝会,不然接着七情剑谱的便是宣布她的婚事了……
打断任天凝的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司徒镜鸢,他好死不活地站到二人跟前,一袭锦袍,沐着阳光,倒也俊俏风流,只是语气却有些酸溜溜地:“任姑娘这般盯着,也不怕长出针眼。女孩子家,还是矜持一点好。”
任天凝一愣,随即笑道:“碍着你了吗?我不矜持又怎样?”
哼,江湖儿女,要的是磊落自在,何须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喜欢便是喜欢,还用得着转弯抹角不成。
司徒镜鸢一噎,凑上去低声讽刺道:“说得好听,你可知云公子是什么身份,你家里会由着你胡闹麽?”
这话却是稍稍避开了云焕的。任天凝听了,不怒反笑:“你管得了别人什么身份吗,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司徒镜鸢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响,他也有些气了,方才真是口不择言,便接道:“你倒是真性情,可惜,不知道能不能长久呢,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答应……”
云焕是官奴,是入了奴籍的小倌,他的去向随时有官府留意着。
任天凝按住心中的不悦,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你操心。
便不再理会司徒镜鸢。云焕在一旁看着,多少也听见了一些,他自然是不喜司徒镜鸢对着他的那种赤裸裸的眼神,好像在说,爷就是对你有兴趣,乖乖从了我吧……
相较之下,任天凝那双墨绿色眼眸里流露出的真情实意,更教他心神荡漾。
这时,一阵小狗的汪汪叫声,引起了众位武林豪杰的注意。
先进来的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软绵绵的身躯一摇一摆,嘴里汪汪地叫个不停,大大的眼珠好奇地望着大厅里的人。随后,一个一身白衫、仪态俊雅的男子迈入大厅,他走得不紧不慢,手里提着一只药箱。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手中的药箱,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莫非,他就是妙手圣医?看年纪,不大也不小,好像应该是。他赶在小狗的后面,一边还轻声唤着:“花花,花花,小心点!”
于是,有人很不厚道地笑了。看这男子的神情,好像是在对自己的情人叫唤似的,偏偏对方是只丁点大的小狗,还软趴趴的,有趣极了。
任天凝一见此人,脸上立即欢悦起来。连那找茬的司徒镜鸢偶尔一瞥都要暗叹,真是个美人儿,一笑倾城,不过如此啊。
任天凝给了云焕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走上前去,对这白衣俊雅的男子施礼道:“舅舅,你来啦。”
男子一愣,见了任天凝,便浮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不用怀疑,这看起来似乎还没到而立之年的男人的确是调皮一笑,道:“好啊,你竟然躲在这里,难怪我到处找不到你。”语气极是亲切。
不等任天凝回话,又道:“还好花花聪明,知道带我来这儿了。咦?这么多人。”说着,还四处张望了一番。
好吧,梓州林府的鉴宝会怎么说,在江湖上也是掀起一阵风浪的,在这人眼中,却好像什么都不是。林望岳差点抚额嗟叹,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身上。
于是,林望岳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来者可是妙手圣医?”
花花似乎很喜欢任天凝,凑到她跟前打了个转,用脑袋蹭蹭她,便撒起娇来,看得男子脸色一黑,怒道:“花花,你这个叛徒,看我还给不给饭你吃。”
众人绝倒。任天凝则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花花软绵绵的脑袋,喜道:“好可爱的狗啊,舅舅,把它送给我玩吧。”
其实,这男子便是慰雪山庄的白若水,任天凝的母亲白筱柔唯一的胞弟,是任天凝外公外婆三十几岁得来的孩子,在家中宠得无法无天,后来白筱柔嫁到慰雪山庄,白若水的爹娘要出去云游四方,便将宝贝儿子托管在女儿处。没几日,白若水便成了慰雪山庄里的混世魔王。仆从丫鬟却都很喜欢他有些天真、有些别扭的个性。
白若水喜欢小动物,任天凝是知道的。没等白若水说话,她就抱起小狗,将它托在怀里,小心地点它的脑袋玩。
白若水见小狗花花很顺从、很舒服的样子,撇嘴道:“好啊,吃里扒外的家伙。”
林望岳却是不耐烦了,这人若不是妙手圣医,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若是的话,还是要及时施救才行。他正要上前质问那个吊儿郎当的男子,齐乾却止住了他,自己踱步上前,说:“白若水,你可知一线牵怎么解?”
听到自己的名号,白若水抬眼望去,是个俊美威严的男子,也是个故人,便呵呵一笑道:“泫公子叫我前来,可不就是为了给你们解毒麽?你放心好了,我这儿正好有一线牵的解药,”说着,打开药箱,拿出一包药粉,“融入水中喝下即可,当然,中毒深了的还需要我施针逼毒。”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有人问道。
白若水挠了挠头,不解道:“是泫夜叫我来的啊,他有事脱不开身呢。”
还好,齐乾解围道:“大家可以如信我一样信他。”
于是,众人都舒了口气。特别是林望岳,看向白若水的眼光里多了份莫名的意味。没想到,泫夜找来的人竟真的能解这毒王研制出来的一线牵……泫夜此人,果然不同凡响。
也没人再问他是不是妙手圣医了。明眼人一看这白若水的架势,就知道此人深通医理,待药汤备好被众人服下,替一部分人施了针,白若水忙得满头大汗,一边小声嘀咕道,累死了,累死了,早知道就不打赌接这个差事。
任天凝凑上去问,怎么了。
白若水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你逗花花玩儿吧。
众人云里雾里,任天凝却听明白了。她知道真正的妙手圣医是谁,也知道那个妙手圣医跟自家舅舅之间有不得不说的故事,想来,两人又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了争执,至于打赌么,任天凝很不厚道地想,一般的赌约就算了,眼下可是以一众武林豪杰的性命做赌注啊,舅舅还是喜欢跟那个千心澜比这比那吗?真是不好的习惯。
一直渴望着一睹圣医风采的成尚英,从白若水进来,就把眼睛死死地贴在白若水身上,完全忘了自己曾讽刺过某人的某种相似行径。这白若水说自己能解一线牵,却未说明自己是不是妙手圣医,但是又说了自己是由泫夜请来,看来也差不多。成尚英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悬壶济世,开一间自己的医馆,研究疑难杂症,解天下人之忧。他的伟大抱负当然要以精湛的医术为基础,而这妙手圣医的医术,听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他自然是激动万分了。
他一激动便不由自主地抓住云焕的手,直掐得云焕皱眉看他。他也不加理会。
待施救完毕,众人神色恢复正常,已是到了下午,成尚英忍不住上前对那白若水作揖道:“神医大人,请受小徒一拜。”
白若水被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崇拜地盯着自己,笑了:“不用拜我啦,我又不是神仙。”
成尚英顿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神医是愿意收我为徒了吗?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祭拜祖宗,好让他们九泉之下也瞑目,我终于拜得了名师……”
白若水一头雾水道:“什么名师,你说谁呢?”
一旁的任天凝原本抱着花花玩的不亦乐乎,见成尚英傻乎乎的样子,便打趣道:“舅舅,这家伙是要拜你为师呢。你可是妙手圣医呀。”
听到任天凝称白若水为舅舅,这成尚英清醒了几分,他可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却抵不过神医名号的诱惑,仍可怜巴巴地看着白若水,活像一只乞怜的小狗狗。跟花花竟然有的一拼。
白若水讪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圣医,真的圣医还不知在哪儿快活呢……”他说得极低,成尚英没听到,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一众武林豪杰都摆脱了险境,林望岳便宣布鉴宝会结束,让小厮带他们各回各的落脚处。
林落薇见泫夜没跟着白若水回来,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注意到齐乾正和林望岳说着什么,眼眸暗了一暗。任天凝抱着花花走到云焕跟前,笑道:“你也逗逗它,好玩呢。”说话时,挨着云焕,状似亲密。
白若水被成尚英缠了片刻,便不耐烦地丢了句,好了,我以后考虑考虑,再收你不迟。就走开了。
此时,白若水已经注意到任天凝正和一男子语笑晏晏,起了好奇之心,便走近了想看看,自家侄女什么时候同男人亲近了。在他印象里,任天凝可谓是白筱柔的翻版,一样地铁血,一样地强势。那母女俩的强势是掩藏在唯美的外表、得体的言行下的,旁人不同她们深入接触,根本觉察不到,于是,白若水在成尚英激动的目光中,走到任天凝身边。
林落薇也走过来,打断了云焕和任天凝的亲密互动。她摸了摸花花的脑袋,花花倒也配合,任由这个小美人瞪大了眼睛研究自己的全身上下。
“是公是母?”林落薇戳了戳花花的屁股。
“应该……是母的。”任天凝将花花拎高了一些,扫了一眼花花的后腿间。
云焕耳朵红了。
白若水恰好听到,便嚷起来:“你们欺负花花,真是的。都是母的,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林落薇嘴角抽了抽,道:“对不住啦,我,我也是无心的。”
白若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要从任天凝手中接过花花。
任天凝赶紧后退一步,嗔道:“舅舅,不要抢啦,花花是我的。”
“什么?花花什么时候成你的了?”白若水惊讶道。
随后赶来的成尚英毫不犹豫地站在未来的“恩师”一边,讽刺道:“任姑娘一向都是夺人所爱的。”
“舅舅,你不是有好多只小狗小猫的嘛,就送一只给我吧!”任天凝也不管旁人如何惊讶,带点撒娇的语气说道:“看,花花全身雪白,跟只小狐狸一样,我可喜欢了……”
云焕见她露出小女儿情态,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花花,手指恰好碰到任天凝的指尖,带来一股陌生却让人心悸的触感。
白若水眨了眨眼,摸着下巴,审视着和自家侄女挨在一块儿的男子。
林落薇替他们做了安排,一行人先去街上的酒楼里吃饭,林府闹出了风波,厨房里也没准备什么好的膳食。他们参加的鉴宝会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众人滴食未进,已然饿极。
通过撒娇、威胁等手段,在任天凝的不懈努力下,花花终于被自己占为己有。白若水也是小孩子脾性,闹了一阵,便由着任天凝去了。到底是侄女麽,换了别人,打死都不会同意的。白若水对可爱的小动物一向没有免疫力。
征得了林望岳的同意,一行人于是到了梓州护城河畔的一家酒楼,酒楼名字叫忆江南,取“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碧如蓝,能不忆江南”之意,酒楼就在河畔,离林府不远,坐在二楼雅间,可以推开窗子,饱览江景。
点了菜,几个人边等边聊起天。
司徒镜鸢没厚着脸皮跟来,说是有事先行离去了。他一走,云焕便松了口气。齐乾也跟着林望岳去善后了。成尚英仍然跟狗皮膏药似地黏在白若水后面。
“这忆江南最出名的菜式大家可能猜不到吧,”林落薇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便开口道:“不是山珍海味,也不是鲍鱼熊掌,而是一道极为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