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扑通扑通的声响,是几个恶汉被打落到水里去了。任天凝连忙安顿好那孩子,起身跃向那艘停在水路中央的大船。
景煜非手持一根竹篙,挺着腰板,威风凛凛地站在船上,长长的胡子和破旧的衣袍随风飘舞,恶汉们都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
任天凝到了船上,就见到这样一幅情景,那些恶汉拼命扭着身子往船舱里挤,而景煜非用竹篙狠狠地打他们露在外头的屁股。
“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啊!”任天凝晃悠到他身边,说道。那些恶汉显然是被他打怕了,一个个捂着屁股哭爹喊娘。
“带头的,我杀了。”景煜非却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有些郑重地回道。
“杀得好啊,这些人渣该死。”任天凝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惜,杀不尽。”
“感觉还不坏。”景煜非很平静,目中却露着凶光,打了那些恶汉一顿,便收回手,任他们躲在船舱里。任天凝隐隐觉得他看起来有了白马将军的威严,不声不响,却能震慑住一般的人。
景煜非用暹罗话和那些恶汉交涉了一会儿,直到那些恶汉答应他自去官府领罪,他才同意放他们一马。那些恶汉从船舱里钻出来,一个个发着抖排成一排站在景煜非跟前,景煜非一个个看过去,眼神漠然,笑得有些冷:“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当年我在马上征战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偷鸡摸狗,告诉你们,这里有我罩着,谁也不许来捣乱,乖乖去官府吃顿牢饭,出来后好好做人吧!”
恶汉们点头哈腰地开船走了,任天凝和景煜非也回到了小船上。
“你刚刚看起来很凶!”任天凝说,“这样有用麽?他们虽然怕你,但是你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样子他们很可能会再犯,只要逮着机会。”
“我觉得,他们会把遭过的罪算在那些无辜的船商身上,如此一来,我们出手只能算是逞一时之能,等他们出狱,那些船商又会成为受害者,说不定更加倒霉。”
“打是打不怕的,这里的官府没什么用处,你我也只能救一时之急。”
“嗯,那你有什么打算?”任天凝看着他。
“能怎么样,就这么办呗!先吓住他们!”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里可不归你管啊!”任天凝急忙说,“还有一个更大的真正属于你的国家等着你去救赎呢!你为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个异国的土地上……”
“有没有人说过,”景煜非撑着竹篙,打断她,“你很啰嗦!”
☆、危机重重
第三十二章危机重重
小城西街某处,一个黑衣少女站在墙根的阴影里纳凉。她看了看高悬在城市上空的日头,倚靠在墙上,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叫景煜非的家伙真是不开窍,她已经等了整整七天了,每天就陪着那人四处玩闹,不是赌钱打架,就是游水喝酒,当然,偶尔也会去教那些庙里的孤儿一些防身术。
景煜非从阁楼上慢吞吞地走下来,果然,就见熟悉的黑影一闪,那少女又像粘人的虫子一样粘了上来。这些天,城里认识他的那些居民都在私底下传着,说有女人倒追上门,说他艳福不浅,连庙里的僧人都试探着问他,是不是打算成家立业了。景煜非望天,左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两下。
不好,今天必有灾祸!
“这地方,也亏你住了这么久。”任天凝上前说道,“又闷又热,房子又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景煜非无奈地摊开手说:“没钱的麽,不然也住好房子了。不如你给点钱我花花?”
“你是那种会接受别人施舍的人麽?八殿下?”任天凝怀疑道。
“好了,就你大道理多。别叫我殿下!”景煜非转过身,朝东大街走去。
“那,景煜非?”任天凝跟在身后,看到他闹别扭,不由得心情大好。景煜非回头瞪了她一眼,说:“更不许叫那个名字!”
“咦?”任天凝作出疑惑的样子,“我听说你的名字是莲妃给你取的,你不会数典忘祖了吧?连自己娘亲取的名字都不用。”
“你知道什么,旁听途说的东西也信。我讨厌那个名字,明白麽?”景煜非停下步子,回过头嚷道。
任天凝跟在他身旁,试探道:“你是不是对皇上有什么误解,他一直以你为荣啊,这次任务,就是他亲自找我来的!”
景煜非瞥了她一眼,忽然就说:“这么多年了,他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解释的?”
任天凝微微愣住了。果然如此,景煜非一看就明白了,大笑了几声,说:“江山社稷,江山社稷,不过都是那人的借口啊,他自私,你也自私,我们都免不了,凭什么我要活在他犯的过错里,替他守江山?哼!”
“你……”任天凝听得糊里糊涂,“你不要这么悲切,这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你以为我伤心了?”景煜非说,“这么多年,我早就看透了,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只是个臣子,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我不会去做,所以,我选择离开,懂麽?这不是逃避,是我选择了一条可以活下去的路而已。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任天凝有些不服气,说:“都是你们皇家的私密麽!所以我不知道。其实,我带你回去不是为了你父亲,而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记得当年在战场上厮杀的热血和荣耀了吗?既然要选择一条活下去的路,为什么不能通融一点,勇敢地面对,活出自己的风采呢?”
“……”景煜非无语,抬脚往前走去,嘴里嘀咕着:“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固执!”
“等等我呀!”任天凝皱皱眉,跟了上去,一番道理讲下来,这景煜非一点反应都没有,让人很是无力。
两人走到东街的一条巷子里,到了一处转角的地方,任天凝忽然觉得不远处有杀气传来,前头的景煜非心有灵犀地回头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上前护住景煜非,站到墙根边,眯起眼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听得风声簌簌,一支长长的羽箭从不远处的屋檐上飞了过来,任天凝眼尖,一把拉住景煜非避到安全之处,那支箭还没射到眼前,又一支箭朝景煜非所在的角落里射过来,速度之快,劲道之大,让两人心下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下。
任天凝一个侧身,将身后的景煜非推到旁边,自己伸手弹出一枚石子,打在后面那支箭上。那两支箭一前一后地插入了石板墙里,箭尾还在轻轻地抖动着,
“好强的力道!”景煜非看了看,蹙起眉头。
“别大意,那刺客还在呢!”任天凝提醒他。
不远处的屋檐上倒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地,从那个角度看过来,她和景煜非所在的墙角正好是一处死角,两个人要避开还真是很不容易!
射箭的男子站起身,弯弓搭箭,又发一箭,任天凝听着箭来的风声,她看到了那个方向的屋檐上,明显有个黑色的身影,她一边拉着景煜非躲箭,一边飞刀出手,笔直地朝着那黑影射去。
那男子从容地躲开了迎面飞速而来的飞刀,一边笑道:“任小姐的飞刀名不虚传,在下受教了!”
“是神箭手百里雕!”任天凝对景煜非说,“他的箭术超群,所幸没有连发五箭,不然,我们可躲不过去!”
“连发五箭?”景煜非有些疑惑,“真有那般神力?这种箭就连军队里也少有,弓箭手用的都比它短一些。”
任天凝回头无奈道:“百里雕很久以前就成名了,没道理你不知道吧?”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任天凝心中一凛,抬眼望去,那百里雕所在的屋檐上,还是他一个人,但旁边一间屋子的屋檐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乌发红裙的女子,那紧身衣裙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了出来,迎风而立,犹如一朵亮眼的美人蕉。
任天凝稍稍歪了歪脑袋,盯着前方,绿瞳中闪烁着一丝久违的战意,唇边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哟,任小姐动真格了,不过你今天可不是我的对手,雕,交给你了!”那女子大声说道。
红影一闪,就见那女子飘到眼前,手里的细白色软鞭像长蛇一样游动,带着浓烈的杀气。任天凝暗赞,好轻功!
这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任天凝对身旁的景煜非说了句“小心”,就打算拔剑迎战。
“任小姐小心了!”那百里雕站着不动,又一箭射过来,任天凝只好侧开身子,迅速回避,这样一来,就离开了身旁的景煜非,给那红裙女子制造了进攻的空隙。
任天凝立时明白了,这两人正在一远一近地配合,这样下去,吃亏的可是她和景煜非!可是,双拳难敌四腿,她怎么同时对付两个人呢?
近处的景煜非忽然说道:“你杵在那儿做甚么?我可不想跟女人交手!”
任天凝看了看百里雕,他已经弯弓搭了一箭,正准备射过来,而那红裙女子已经甩着鞭子打了上去,景煜非东躲西躲,好不容易避开了那刁钻无比的鞭子。
“你可以应付的!”任天凝暗下决心,决定给景煜非一个警醒,重新唤起他的战意。所以,她也不管景煜非了,直接一个跃起,踏着墙,飞向那百里雕所在的屋檐。
百里雕正好一箭射出,任天凝在半空中就截住了,一道掌风扑过去,那箭稍稍改了方向,射偏了,任天凝就觉得虎口一震,箭的劲道果然让人不敢小觑!
“任小姐这么心急做甚么?”百里雕背着箭囊,手持特制的长弓,一双阴郁的眼睛打量了任天凝几下,说:“你不在的话,皇子殿下可能会有麻烦。”
任天凝稳稳站在屋檐上,踏着瓦片,脑中闪过她在蒙阴城中掠过屋檐的画面,那时,她就喜欢在高处俯瞰整座城市,而现在,她可没有这个闲情,因为眼前站着的男人,是个绝对强劲的对手。
百里雕大约三十岁不到,年少成名,在北方武林中凭借一手神箭赫赫有名。任天凝记得娘亲说过,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百里之内射死任何一个他想杀死的敌人。
不知为何,今日,百里雕没有用他惯用的五发连弩,不然,就依靠任天凝一个人的力量,很可能躲不过去。
任天凝缓缓抽出身后负着的裁云剑,名剑出鞘,犹如龙吟,一声隐隐从虚空中传来的呼啸。百里雕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说:“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天下第一剑,裁云!”
任天凝持剑,挽了个起剑的招式,百里雕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也从身后抽出一柄泛着青光的剑。
“雕,你要和那小妮子比剑?”不远处的红裙女子大声嚷道,“不像你的作风啊!”
百里雕暗道一句,多事!就飞身攻了上去。
日光下,就见两道黑影盘旋飞舞,夹杂着两道寒光,时不时地发出几下兵刃碰撞之声。任天凝手中的裁云剑守忽转攻,攻倏变守,剑法甚是凌厉,剑身上泛着的红光犹如鲜血,与百里雕手中的青光剑交相辉映。百里雕凝神应战,只觉得对方的剑招实在是奇妙,江湖上从来没见过这等精妙的招式。他默记着任天凝的身形变化,乘隙递出招数。斗得正酣,就听得铮的一声,双剑相交,任天凝手中长剑飞向半空,百里雕的内劲实在是深厚,她不由得脱了手,百里雕以为自己得手了,正要奋力一刺,任天凝使出螺旋飘影,鬼魅般地晃了一个虚影,从他的剑下险险避过,而后像踏着云彩一般,接住了半空中掉下来的裁云剑。
裁云剑在战斗比武时,隐隐有一股嗜血之气,主人战意全盛,它自然也红光大涨,照得那百里雕眼睛一疼。剑气划过,那百里雕来不及提防,脸上生生地留下了一道血痕。
“破相了啊?”那红裙女子边甩鞭子,边观察这边的战局,对付景煜非,似乎是游刃有余。景煜非被她打得灰头土脸,虽然本来就是蓬头垢面的,但好几次跌倒在地上,那鞭子又紧跟着落了下来,他只好就势在地上打滚,弄得满面尘土、衣服也被鞭子抽成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
红裙女子嗤笑道:“好一个尊贵无比的八皇子!”
百里雕举起剑,继续使杀招,无奈,他在剑法上的造诣怎么可能比得过博大精深的七情剑谱,几招下来,幸好有内力深厚作为后盾,不然,就要被愈战愈勇的裁云剑刺中要害了。
半空中,任天凝旋身一刺,裁云剑直逼百里雕肩上的大穴,百里雕急忙回剑相护,任天凝再反手一砍,裁云剑气势逼人,锋利无比,将他手中的青光剑直接砍成了两截。百里雕丢下断剑,飞也似地退开十几步,躲开了凌厉的剑气。
“任天凝!”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急急的喊声,任天凝认得,是景煜非,她忙持剑飞回去,就见红裙女子的鞭子已经到了他鼻尖,快抽花他的脸了。鞭子有倒刺,刮得他衣衫褴褛。
任天凝以为他会出手,没想到,他顽固不化,还是只守不攻。
“你愣着做甚么?”景煜非朝她喊道。
任天凝回过神来,看向前方,不好,东街上跑来了一个孩童,是从庙里来的,景煜非常常去看望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个,很普通的孤儿。
没想到,景煜非不是在求救,而是在找她帮忙,将那不明所以的孩子支开,免受伤害。任天凝顾不上想太多,几步上前,对那孩子叫道:“快回去,别过来!”
他们都忘了,任天凝可不会暹罗话,这孩子是暹罗国的人。自然听不懂大姐姐急冲冲的喊声是什么意思。
这小孩看见景煜非,有些兴奋,又看见一个红裙女子正挥鞭打自己的恩人,十分生气,就操起路边的棍子,想上前帮忙。
忽然,风声呼呼,一支羽箭闪电似地飞过来,方向不是朝着景煜非,而是朝着那孩子。说时迟那时快,任天凝飞身扑上去,将那孩子压在身下,箭就插入了耳边的石板里,距离自己的命门只有一掌宽。
“卑鄙!”任天凝朝百里雕说道:“有本事冲着我来,别伤及无辜。”
百里雕阴阴地笑了声:“任小姐,我看你护着谁?”两支箭齐发,力道分得很均匀,一支直直朝着那坐在地上的小孩,另外一支朝着被鞭子赶到墙角处的景煜非。任天凝以为景煜非忙着应付红裙女子,不知道这个情况,因为对景煜非的脾气已经有所了解,她正打算以剑先护住小孩,余光里就瞥见景煜非一把抓住了红裙女子的软鞭,鞭子的倒刺勾进了肉里,一时,殷红的血滴落了下来,落在泥尘里,分外刺目。
任天凝护住了小孩,而冲着景煜非的那一箭奇迹般地被他用手一挥,插进了他肩上的一块破布里。他露在胡子外的双目显得十分阴郁,怒气一节一节地往上窜,红裙女子显然被震慑住了,只觉得他忽然从那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浪子变成了一个凌厉霸道的男子汉。
任天凝抱住受惊的孩子,抬眼看着景煜非,心下暗赞,这男人还是有得救的,至少他有一种慈悲的心怀。
景煜非抓住软鞭,一个巧力,将回过神来的红裙女子带了出去,那女子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在几尺之外甩着鞭子笑道:“八殿下好神勇,你可知我的力气不是一般人可扳倒的。”
“呵,你是谁派来的?”景煜非摔了摔手上的鲜血,毫不在意,“为皇后那个女人卖命,就该死!”
红裙女子摇头道:“你错了,要你命的可不止皇后。”
“还有谁?皇后的党羽麽?”景煜非气势凌人,目中精光大作,“你接我十招,要是能将我的头颅带回去见你主子,就不要为难任姑娘和这里的人。”
“哦?这可不是笑话。”红裙女子笑了,“八殿下相邀,奴家自然奉陪到底。”说着,就甩出了长长的软鞭,身形急换,如一道红色的闪电,招招击向景煜非身上的大穴。
任天凝将那孩子藏到街边店铺门口摆着的一口水缸后,用手势示意他别出去。那孩子连连点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大哥哥会有事麽。任天凝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藏好了,别犯傻。
再回到景煜非身边,就见他徒手对上了那红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