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的那个年轻男子五官端正,唇角带笑,倒是有几分英俊,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股养尊处优的气息。那人朝领路的仆人招了招手,那仆人连忙回头对月青远笑道:“就是那位主子!老奴先下去了。”说着小跑到一边去了。
月青远皱皱眉,凑到任天凝跟前小声说道:“那是四皇子。”
任天凝“哦”了一声,随月青远走到座位之中,就有人引他们坐下,座位就在那四皇子的左手边,那四皇子打量了他们几眼,和旁边的人说笑了几句。
那些贵族男女也都在打量月青远他们,月青远在蒙阴是比较出名的,应该说她在明月世家的时候就很有名,前几次参加百花会,她都是和那些官员家眷呆在一起,没怎么接触到这种未婚男女,不过迎着那些陌生的目光,她还是很镇定的,倒是任天凝有些不自在,拉了拉月青远的袖子说:“唉,怎么办呀,在这里就像给人参观一样,真没趣。跟那四皇子说几句,咱就走吧?”
月青远闻言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四皇子是出名的雅士,喜好琴棋书画,很早就被皇上放出宫外,他认识不少和他一样清高的文人雅士,放心,这个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
任天凝撇撇嘴,暗道,看他那眼神,就是高人一等的感觉,太明显了,让人不太舒服。
不过座下多的是仰慕那四皇子的男女,他随口说几句话,便立即有人应和,看那些人,似乎都对那四皇子抱着一副仰望的姿态,那四皇子和身侧的人埋首低语时,更是有几个少女目露痴迷。
任天凝仔细一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很空泛,但大部分以贵族的生活为主,连佛法都搬出来卖弄了。那些年轻男子大部分出自名门,都希望在美人面前表现表现,所以一个个装高深、装博学。
座上有一个男子,着一身锦绣长衫,戴着块上好的玉佩,可惜面目普通,属于扔进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种。他正举着杯子啜饮,看到月青远他们进来后,大咧咧地问了一句:“又是谁啊?真热闹!”嗓门有些高,惹得那四皇子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蒙阴城的大富大贵之家是很重礼节和品行的,那些男女的一举一动和话语之间都有几分矜持,只是这男子不讲那么多规矩,直直地看着任天凝发了会儿呆,对身旁的人说:“那女子生得真是好看,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旁边的男子说:“傻子!那是任大人府上的亲眷,看那模样,肯定就是传说中的慰雪山庄大小姐啊!”
任天凝耳尖,隐隐听到了,暗道,这座上的人倒不是草包,对没见过面的人都能猜出一二来。
那高嗓门的男子又说:“可惜了,那种身份就是嫁入皇家也不为过,唉!没戏啊!”说着喝了一大口酒,脸颊有些发红。
旁边有人取笑道:“安公子竟然也会有叹气的一天,你不是非美女不娶的麽,怎么?愈挫愈勇啊?也是啊,这蒙阴城的千金小姐们可都认识你安公子的!哪天,你要是不出来献个殷勤,那些小姐估计会奇怪呢!”
又有人接着说道:“人家再怎么好看也没你的份儿啊,蛤蟆想吃天鹅肉,总得有个本吧。你要是肯拿出些祖产来显摆显摆,保不准有人会盯上你。注意,是盯上!不是看上!”
说着,那周围的人都掩嘴笑了起来,那叫安公子的男子却不以为意,依旧乐呵呵地喝着自己的酒。
有人举着酒杯,凑上前,对有些不解的任天凝说道:“那是个暴发户家的,平时就喜欢喝酒、调戏美人,不过,你放心,有四皇子在,他不敢胡来。”
任天凝看向不远处的四皇子,那四皇子停了话头,正好也一眼扫过来,四目相对,那皇子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很标准的笑容,目中还有着淡淡的关心之意,任天凝一时无法理解,便转开眼,手忽地握住身旁的云焕。
云焕忽然被她牵住手,有些摸不着头脑,抬眼一看,正好看到那皇子注视过来的目光,对着任天凝是温柔的,对着他时却流露出一些莫名的意味,说不上是什么。
方才,云焕一直垂着眼,不看四周的人,只是偶尔听一听周围的声音。接收到四皇子的眼神,他装作无事,依旧垂下眼。任天凝的手指纤巧有力,握着他的掌心还微微有些湿意,大概是天热,出了些汗。
那两只相握的手虽然隐在宽大的衣袖下,但从姿势上并不难看出,这些,四皇子自然是看在眼里。
“夫人,方才多有怠慢,请恕我无礼。”那四皇子走过来,对月青远说道。
月青远客气了几句,说,这聚会请闺阁女子来参加为好,她现在是任府的夫人,身份上不合。而且,走了半天的路,有点累了,希望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那四皇子也不勉强,答应呆会就让仆人带他们去个僻静的地方休息,然后便转到任天凝身上。
“这位小姐有些面生,是夫人府上的吗?”四皇子看了看任天凝,悠悠问道。果然到正题上了,月青远暗自一撇嘴,用手碰了碰任天凝,说:“是啊,我夫君的妹子,以前也来过都城,可是没有久住,所以不认得大家。”
那四皇子负着手,笑了笑,对任天凝说:“姑娘还未婚嫁吧,都是年轻人,聚在一起谈谈天也好。”
任天凝决定无视他,故意对身旁的月青远说:“嫂子,不是说好来游园的吗?坐在一起能说出什么来呀?”
四皇子有些尴尬,摆手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说那些无用的东西。在座各位都是饱学之士,自然话题广泛,有时候谈天也是妙趣横生的。”
任天凝眉眼一弯,傻乎乎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不识趣了。”
因为是装的,而且装得不太自然,那冷艳的面容上浮上一抹略显天真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那四皇子盯着任天凝看了会儿,就见任天凝不理他,悠闲地凑到云焕耳边说:“我们正事还没办完呢!一会儿陪我去山窝里看看花田!”
云焕点点头,就听那四皇子插进来说道:“任姑娘,百花会上有一项活动,就是展示各人的才艺,听闻庄主夫人有清湖居士的雅称,想必任小姐也有不少精通的东西吧?”
果然,连她母亲的名号都知道,方才还装作不认识!任天凝皱皱眉,说:“你这儿除了琴,还有别的麽?”
那四皇子立即回道:“还有笔墨纸张、棋盘绣架,你要什么,只消吩咐一句,即刻便能着人取来。”
“还有绣架?那不是只有女子才会用麽,你们这么做用意何在?”任天凝不客气地问道。
“不瞒你说,历届百花会都会选出一名花魁,花魁不仅要艳冠群芳,还要技压群芳!”一旁有个男子插了嘴说。四皇子看了那男子一眼,没说什么,那男子倒是很高兴四皇子能看他一眼。
任天凝装作好奇道:“花魁不是青楼女子才有的称呼麽?”
“咳……这是私底下评选出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的活动。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四皇子示意方才插嘴的那个男子解释,那男子连忙回道。
任天凝暗道,真是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再看云焕,他不声不响地呆在一边,似乎要刻意让人忽视他的存在。月青远又碰了碰任天凝的手,笑道:“就是爱玩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这么说,那四皇子的意思却很明显,他就是要任天凝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一下才艺,而且在任天凝之前,会有好几个大家闺秀的表演,这样一来,倒像是比试才艺了。
月青远淡定地对任天凝小声嘀咕一句:“没关系,你有的她们没有!”
任天凝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让她展示才艺,不就是让她丢脸麽!她能拒绝麽?
四皇子踱着步子回到主位,立即便有一个大家闺秀上前,坐在一个案几前,准备抚琴,嘴里说着“献丑”,脸上却隐隐带着傲慢和自视高人一等的得意。
几个大家闺秀相继表演了自己拿手的节目,有弹琴的,有刺绣的,有与人比试棋艺的,当然还有人吟诗作赋。四皇子一直在座位上饶有兴致地观看,一个节目结束了便和身旁他请来的文士一起点评一下,不愧是声名在外的雅士,四皇子在诗书琴画方面的确有几分见地。月青远听到他的点评,不禁点点头,对任天凝说,皇上常在臣子面前说四皇子有才,确是真的,可惜,他没有雄厚的家族背景,在争夺皇位上少了重要的砝码。
任天凝不满地嘀咕道:“幸好没什么势力,他那文弱模样,能守得住万里河山麽。”月青远勾唇一笑,看好戏似地用手指点了点任天凝说:“一会儿他肯定要请你上场,你表演飞刀,怎么样?”
任天凝一听,没好气地回道:“嫂子就知道取笑我!”
那几个表演的女子见识到四皇子儒雅的风度,都有些晕乎乎的。虽说是个不怎么得宠的清闲皇子,可好歹也是个皇子啊!
此时,八角楼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楼下的动静,座上那位抚琴的女子皱着眉,指尖上的琴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掀开窗前的帷幔朝下张望了一会儿,有些不屑地说道:“四皇子又在招揽人心了,卖弄风雅!”
后面一个男子慢悠悠地问道:“可有美人在场?”
先前那坐在窗前的男子往下看了看,说:“倒是有几个不错的!”说着回头朝那问话的男子取笑道:“这楼上的美人还不能满足你麽?那些装模作样的大小姐能入你的眼?”
“话可不是这么说,环肥燕瘦,各有特色麽!”
“嘁——莫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吧?”
“呵呵,不过是乘着百花会多寻几个美人,来点艳遇而已!”
正说着,那案前抚琴的少女又皱起好看的眉头,有些不耐地看了看外面那个发话的身影,窗户大开,身前遮挡用的轻薄纬纱被风一吹,露出她那张秀雅绝美的脸,引得在场的男子一阵轻叹。
那窗前的清秀男子正盯着楼下看,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楼下众人的全貌,尤其是靠在里面的四皇子,只能隐隐听到一些谈话声。
这时,他发现楼下的那些人里有些骚动,原来是个套着烟绿绉纱裙的少女从座位上起了身,站在鲜花盆景前朝众人说了些什么,那些听众脸上的表情可谓丰富多彩。这个清秀男子看得兴起,便回头对楼上的众人说道:“有好戏看了,任大人府上的家眷就在楼下!好像有个年轻小姐出来了,以前没见过的!”
听到此话,座上一个面目肃严的男子微微蹙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任天凝方才出场并没有表演才艺,而是语带讽刺地说了那些小姐几句,对她们才艺的评论是无病呻吟,引起了众人的不满,那些涂脂抹粉的千金小姐们可不想在四皇子面前给自己的家族丢脸,自然要反驳了。于是,一群少女叽叽喳喳地围攻任天凝。任天凝拉着脸,回到位置上,就见月青远忍着笑,拉了拉她的衣袖说,干得好!
四皇子原本想走出来打个圆场,但瞥见了任天凝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后,又觉得自己多事,便闲闲地坐在那里,不时朝任天凝所在的位置看上一眼。
楼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四哥,有甚么好玩的,怎么也不叫上大家!”
话音未落,在场的小姐们都停住话头,又兴奋又紧张起来,官宦子弟们却露出复杂的神情,都朝楼梯口看去。
先下来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清秀男子,目光扫过楼下的众人,有些傲慢。月青远在任天凝耳边介绍说,那个是现任左丞相家的三子木冷雁,蒙阴四公子之一。后面紧跟着的那个面露得色的男子就是方才叫四哥的七皇子,再后面是小侯爷石靖,这三人加上最近双目失明的五皇子,正好组成了蒙阴城鼎鼎有名的四公子,据说个个都是文武兼备,家世显赫,万千少女心中的偶像。
当然,后面还有好几个贵族男女,月青远也没一一介绍,因为任天凝已经听得头大了,不过她脑子灵光,看一个记住一个。等楼梯口那里的人悉数走下来,站到空地边上,任天凝不禁扯了扯月青远说,嫂子,能不能溜走?
月青远翻了个白眼说,你想走很容易,我跟云公子怎么办!
“七弟,呵,还有几位,怎么有雅兴到这里来?”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对那些人招了招手,却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淡淡说道:“过来坐坐吧,可惜,戏方才已经演完了。”
“我看未必!”那七皇子走近几步,站在离任天凝不远的地方,打量了她一下。任天凝暗自皱眉,这人跟四皇子一个德行!
“姑娘为何不展示一下才艺呢?这不是让四哥难堪麽?”七皇子意有所指地说道。
任天凝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七皇子几眼,有些冷漠地转过脸,不做理会。这七皇子好歹也是蒙阴城四公子之一,在场的那些贵族小姐哪个不是目露“凶光”,恨不得粘在他身上,何况这七皇子主动上前询问。偏有人丝毫不为所动,还摆了个冷脸给他看。
七皇子倒有些难堪了,但他风度翩翩,很快便自若地笑了一笑,转脸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眯着眼,脸色也有些冷漠,说:“任小姐就是这性子,你看不惯也是这样,不如包容包容吧。”
这是在挑拨她和皇子之间的关系麽?任天凝暗想,关我什么事呢,你们现就现吧!只要不惹到我,一切好说!想着,便看了看身旁的云焕,这一看却呆住了。
那小侯爷石靖后面站着的,正是方才在楼上抚琴的那位少女,着一身淡紫色绣花纹的长裙,盘着精致的发髻,秀发如瀑,眉目端雅。乍看,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令任天凝不爽的是,那少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焕看呢,而云焕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站的地方,不知是在看她,还是看别的什么。
任天凝正要打断他们两人之间的注视,就见月青远凑在她耳畔,悄声说:“皇上最疼爱的九公主,景念初。”
任天凝张了张嘴,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她认识云焕麽?”
月青远回道:“看样子是有谱,等他们走了,你自己去问问云公子吧!”
任天凝看了看云焕,云焕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没有注意到周边的动静,那小侯爷石靖有意无意地侧了侧身子,挡住了九公主的视线,任天凝注意到,那九公主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焦急。云焕也收回了视线,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非是老相识?任天凝一门心思都在云焕和那九公主的关系上,没注意到那两个皇子之间的暗流涌动。
七皇子讽刺说,四哥年纪这么大了,也没找着如花美眷,年年来参加百花会,却一直未定终身,实在是遗憾。
四皇子笑着回道,七弟才是真正的风流才子,遍地都是他的红颜知己,可惜,逢迎之徒多,真心实意的少,不然怎么会发生盗袍事件。
任天凝就听后面有人在解释什么是盗袍事件,大致意思是有个名妓为了让心上人逃脱衙门的追捕,偷了七皇子的衣服给那心上人穿上,然后装扮成七皇子的样子逃走。据说事后,七皇子差点成了众人的笑柄,因为那名妓一直是他的红颜知己,却对他下迷药,后来还陷害于他。当然,那名妓的下场自然是坏到极点了。
月青远又忍着笑,拉住任天凝说,这皇子也合该遭罪,谁让他自恃风流,手下无情。
☆、百花会四
场上风起云涌,花香、脂粉香交缠在一起,平添了几分暧昧。座上的人各怀心思,倒也热闹。
“好了,大家既然是来百花会赏花的,不如就四处走走吧,也省得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忒没意思。”月青远忽然起了身,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近处的四皇子和七皇子自然都听到了。
任天凝也起身附和道:“听说长公主种了一些很名贵的莲花,嫂子带我们去看看如何?”说着,拉了拉云焕。
那四皇子看到任天凝的动作,眼神一暗,说:“在花会上赏花是不错,相人倒也是真的,不知任小姐可有相中的人陪同?”
这不是明知故问麽?任天凝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