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段的脸色有些红:“你应该好好劝我的。”顿了一顿:“我,我其实应该听你的话。”天知道,让这任性的长公主大人说出这样悔过的话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谢谢你。”段段抬眼看小井:“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
小井微微一笑。
“小井公子笑起来真好看。”叮当忍不住探头探脑,“小姐圣明,这几句话说得圣明极了。”
☆、叠翠流金(上)
小井给师父请安;给师叔请安,二叔略带同情地看了看小井;“听说你们老大最近心情不太好。”
小井看着二叔;本想酝酿些情绪,师父傅龙城已经命退:“去你师兄那领责去。”
小井认命地退了出去,傅龙壁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傅龙城已经喝道:“跪下!”
条件反射般地跪下;傅龙壁还纳闷:“我怎么了?”偷偷看了一眼随着大哥的叱喝也同时跪落一旁边的龙晴和龙星;目光询问:“你们怎么了?”
龙晴微摇了摇头。
傅龙壁暗叹:“看来咱们老大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傅龙城看了看跪在跟前的三个弟弟;用手指了指龙晴和龙星:“你们两个添什么乱;给我滚回自己房间去。”
龙晴和龙星听了大哥斥责;反是如释重负;跪着行了一礼;慌忙告退,“滚”回自己房间去了。
傅龙壁开始哆嗦:看来大哥的火气竟是冲着自己来的。我没干什么啊;我干什么了?
傅龙城看了傅龙壁半天;终是没有责问;只是命道:“背十遍《颜氏家训》。”说罢,甩手而去。
傅龙壁看着大哥离去,下巴差点没掉地上。十遍啊,五万字的《颜氏家训》,背一遍就要大约三个时辰,背十遍,最少也要三十个时辰,大哥岂非要罚自己跪上两天两夜不成。
小井踏进喜悦居的大门,腿都有些哆嗦。即便心里万分恐惧,可也不敢迟延,咬了咬牙,摸了摸屁股,鼓起勇气,转过影壁,向内院走去。
二门前,玉翎正与云恒过招。小莫站在一旁观看。
小井抢前半步,屈膝施礼道:“小井见过师兄。”
小莫和小井已有月余未见,小井才会行大礼拜见。
小莫叹了口气,十句话也只换成了一句话:“师兄吩咐,你若回来,就影壁那跪着去。”
小井立时白了脸,恳求:“师兄。”
若是被老大拎过去暴揍一顿,痛虽痛些,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单只怕老大不温不火地一句“跪着”,这种忐忑地等着未知的惩罚降临,才真真是种折磨啊。
小莫叹气:谁让你犯了错,还敢在外面招摇这许久才回来,居然敢让老大等着教训你,你还指望能轻饶你?
小井委屈:我也想在家跪着等老大教训啊,可是段段她……认命吧,小井知道老大对自己的火气可能不那么容易消除的,只能求上天怜悯啦。
小井垂头丧气地走到影壁门前,仔细选了选位置,犹豫了一下,终不敢跪在旁边松软的草地上,在门前的碎石子路上靠边跪了。
第八十七招,云恒手里的剑被玉翎一剑挑飞。
云恒楞了楞,单膝点地:“谢师兄赐教,谢师兄手下留情。”说完后,歉意地看了看小莫,羞愧地低了头:“小弟无能,有负师兄教诲。”
小莫微笑着摇了摇头:“做得不错。师兄似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五叔手下也走不过一百招去。”
玉翎有些微愠,斥道:“这一招‘草长莺飞’,我有否说过手掌应向下,压下剑身,剑尖斜扬?”
云恒听了玉翎斥责,有些害怕,嗫嚅道:“是,师兄说过,是恒儿未能及时变换姿势。”
“剑给我。”玉翎冷冷地吩咐。
云恒将手中的剑奉给玉翎,不用吩咐,将双手举过头顶,轻轻咬了嘴唇。
“啪”地一声,玉翎握着云恒的剑鞘重重打在云恒的右手上。
“是恒儿错了。”手掌传来钻心的疼痛,云恒却动也不敢动一下,坚持平伸了手,听着剑鞘“啪啪”地打在手掌上,火辣辣地痛。
小莫叹了口气,却没有拦着。
玉翎对于云恒的武功课程要求极严,每一招都只传一遍,却讲得很透,若是练错了一点半点,二话不说,必定家法伺候,半点情面不讲。
这当然受教于五叔龙星的言传身教。以玉翎的资质和领悟能力,跟着龙星习武时,也是苦不堪言。
严师出高徒。小莫虽然不赞同玉翎的做法,却也从不曾拦着玉翎教训云恒,一方面自然也是维护玉翎的权威,另一方面也不想让云恒产生做错事可以免责的错觉,从而有所依赖。
二十下打完,云恒的手心已经肿了起来。云恒的眼泪盈盈地,却不敢落下。
玉翎将剑丢给云恒,云恒用肿痛的手握住剑,丝毫不敢怠慢。掌心握住剑鞘时,又是一阵钻心地疼痛。
“谢师兄教训。”云恒垂首。
“起来吧。”小莫看着云恒委屈的模样,很心疼。老大那里必定也有责罚下来的,不论罚什么,云恒受完后,还得将那招“草长莺飞”练上一千遍,才行。这也是玉翎的规矩。
“嗯,只接了八十七招。”小卿淡淡地,看了看云恒。
云恒跪得笔直,微垂着头,不敢出声。
“你觉得怎么样?”小卿看小莫。
小莫叹了口气,跪下:“是小弟督导不力。”
“你认为呢?”小卿又问玉翎。
“云恒的武功大有进境。”玉翎恭敬地回道。
“上次是多少招?”小卿看着云恒。
“八十三招。”云恒声音清晰,却微微颤抖。
“三十六个时辰过去了,多接了四招。”小卿沉吟。
云恒自然是直冒冷汗,小莫的心跳也是暗暗加速。
“家法。”小卿命。
云恒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地就绷紧了身子,跪得更直。
看着玉翎请来了红榆木的戒尺,云恒就知道,这一顿打是逃不掉了。
云恒接过戒尺,双手举过头顶:“大师兄教训。”
“小莫打。四十下。”
小莫应了,站起来,接过戒尺。
小卿挥手道:“院子里打去。”
燕月回府时,已经月上梢头,一更天左右。
给师父请安时,琴棋出来笑道:“大老爷吩咐月少爷只将事情禀了小卿少爷处理就是。”
燕月应了是,谢过琴棋,往师兄的院子走去。
远远地看那边的翡翠园,想起萧萧来,不由微微一笑。
进了喜悦居,穿过影壁,就见小井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小井听见脚步声,看是燕月,勉强苦笑一下,欠身:“燕月师兄金安。”
燕月虽然很久未见小井,但是那份兄弟情谊早渗透到骨子里,丝毫不觉生疏,取笑道:“老大又罚你‘求雨’啊。”
小井小时被老大罚跪,正好师父的拜兄白霆老爷子过府,白霆爱开玩笑的,见小井跪在那里,虽然都有些摇晃,却依旧跪得笔直,而且表情严肃认真、目不斜视,觉得非常可爱,忍不住开玩笑道:“小公子,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在求雨吗?”
小井第一次见白霆,并不知他的身份,见这位伯伯和蔼可亲的模样,却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罚跪,就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晚辈正在求雨。”
当时把白霆笑得。
后来小卿老大知道了此事,当然少不得又把小井一顿教训,有时罚小井跪,便让他去院子里“求雨”。
小井无奈而又可怜兮兮地看了看燕月,继续“求雨”。
小卿看燕月时,心情已经变得不错。让燕月坐了说话,让丫鬟奉了热茶,并命厨房给燕月做了点心。
燕月喝着茶,吃着点心,心里暗笑,若是老大知道自己这趟出去做了什么事情,会不会让自己把这茶和点心都吐出来。
玉翔和燕杰赶到时,宛然、冷小袄和萧萧依旧酣战未歇。
看了两人进来,宛然和冷小袄不由又惊又喜,同时停了手,迎了过去。
萧萧冷哼了一声,退到一侧,也不再动手。
玉翔和燕杰来不及招呼两女,只先向脸色铁青地杨荣晨见礼。
杨荣晨早都一肚子气,对那几个女孩子打骂不得,如今见了燕杰和玉翔,自然再不客气。
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两人几个耳光。玉翔和燕杰即便委屈满腹,也不敢辩驳一声,更不敢还手,只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杨荣晨打个痛快。
宛然和冷小袄被杨荣晨的举动吓了一跳。宛然先反映过来,忙拦道:“大伯息怒,是宛然放肆,大伯何必迁怒于人。”
冷小袄犯不着买杨荣晨的帐,却是心疼燕杰的很,也拦在两人身前,对杨荣晨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他们做错什么,要受你的责打?”
杨荣晨正要发怒,杨浩威已经赶到,忙屈膝道:“爹爹息怒。小卿叔有要事请教爹爹呢。”
杨荣晨这才冷冷地瞪了玉翔和燕杰一眼,“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最好仔细些。”这才随着杨浩威去了。
宛然心疼地看着玉翔已经红肿的脸颊,恨恨地道:“在傅家摆什么尊长的架子,这里是大明湖,又不是你龙泉杨家。”
玉翔忙拽住宛然的手,笑道:“不要紧的。”仔细打量下宛然,笑道:“你没有受伤吧。”
宛然甜甜一笑,我家玉翔真的很体贴。
燕杰却冷着脸对冷小袄道:“冷大小姐,你懂不懂做客的规矩。”燕杰进屋时,就看见了一地的碎瓷片和打碎的桌椅,这里成套的瓷器瓷瓶,哪一件都值上万两银子,而被打碎地那一套花梨木的桌椅,更是前朝的珍品。
他的月银早都被罚没,如今老大还有“一赔十”的命令,如此下去,再给老大“打十年短工”怕也还不清欠老大的债了。
想到这里,不由埋怨道:“你们也是,好好地打什么架,若是打架,自该往身上招呼,如何打碎了这许多东西呢。”
冷小袄不由委屈:“这几只破花瓶、破椅子难道还抵不得我来得珍贵吗?”
燕杰看冷小袄真有些黯然的模样,有些后悔自己言语太过生硬,忙哄她道:“只是开个玩笑,你们本是姐妹情深,自然不会真有损伤,若是被这些瓷片碎木的扎伤碰坏了,我自然是心疼。”
冷小袄听了不由粲然一笑,看燕杰的目光更加暧昧。
燕杰感觉到美女别样的目光,正想也灿烂地笑回去,却看到一身白色罗裙的小君,站在门口。看燕杰看到她,小君的脸自然就红了。
“我是来看萧萧的。”小君有些慌乱。
冷小袄是个直肠子,她喜欢燕杰的事情,府里的每个人都已经知道。“大家江湖儿女嘛,自该快意恩仇,喜欢就是喜欢。”冷小袄追求燕杰的事情,从不避人。
小君只是默默。她甚至有几分羡慕冷小袄,可以直言自己的心事,“喜欢就是喜欢”。可是,自从小君来到傅家,就再未曾提过与燕杰的儿女之事。
没有人提,但是,不表示,有些事情可以忘记。
小君,在心底里,依旧只有燕杰,燕杰呢?小君不知道,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让燕杰恐怖的“恐龙”女,容貌秀丽,也不过是中上之姿,在燕杰心中,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燕杰,也许,只要远远地看着你,我就很高兴了。
小君一直这样想,可是,当她看到燕杰对冷小袄的笑容时,为什么,心会跳得这样快,而且还隐隐地痛?
☆、叠翠流金(中)
一个时辰后;龙壁已经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最难受的还是膝盖;痛得发麻。
龙壁行事稳重,一向深得龙城看重,相较于其他弟子;获责的时候还是比较少的;可是自从糊糊来后;龙壁就似乎没怎么安生过。大哥未发现前;自然是每日里提心吊胆地怕被发现。
被发现的第一日;就挨了一顿胖揍;跪得两个膝盖青紫的无法走路;随后又给罚去寒日峰思过;除了做苦力,跪山壁;大哥还特赏了每日掌嘴十下。
那日子惨的;背上、屁股上本就伤痕累累;手、脸、膝盖也是青紫一片,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给大哥赦回来,这才养了半个多月的皮肉,基本恢复原貌了,又被大哥责在书房背书。
龙壁一边背诵,一边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让大哥问也不问的,就直接罚呢。
丫鬟琴棋端了茶进来,到龙壁身边,跪坐于地:“二老爷润润喉咙吧。”
龙壁接了茶,一口气喝干,温度正好,清新滋润。对琴棋笑了一下,正要继续背,福伯从门外走进来。
“二老爷,背书呢。”福伯欠身。
龙壁看到福伯来了,大喜过望:“福伯,大哥命龙壁背十遍《颜氏家训》呢。”龙壁委屈地看着福伯,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哪是背书,分明就是罚跪。
福伯点了点头:“是。大老爷一片苦心教诲,二老爷切莫辜负。”
龙壁有些发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福伯,龙壁自是谢大哥教训,可是,龙壁愚钝,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还望福伯提点。”
福伯轻咳了一声,回头看看站在一边侧耳倾听的琴棋。琴棋不情愿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老奴可不是来提点二老爷的。”福伯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老奴是向大老爷请命,多日未曾听二老爷背书,故此来恭听的。”
龙壁一脸黑线。什么“恭听”,分明是来这里折磨我的嘛。背十遍家训要用多长的时间,这府里的人是都知道的,龙壁不到时辰,自然不敢起来,而且跪的时间自然是只能长不能短。
可是,这中间龙壁有没有背得完整,完全,可就不一定了。而傅家规矩,背《颜氏家训》,错一字,就要罚十下板子,错的越多,罚得越重。听福伯这意思,竟是嫌龙壁光罚跪还不够,还准备时刻抡了板子来教训呢。
“福伯,若是壁儿做错了什么,福伯教训就是。”傅龙壁委屈地,看着福伯。
福伯叹气,没法子,听见“壁儿”这两字,再大的气也立刻消了。
“二老爷。”福伯轻了轻嗓子:“二老爷可知君子不欺暗室?”
傅龙壁微瞪着眼睛,等福伯下文。
福伯再轻咳一声:“二老爷,可记得子庭老爷的事情后,大老爷是如何训示的?”
“严守男女之防,发乎于情,止之于礼。府里,若有伤风化者,一律家法处置。”
这训示,还是福伯代大哥传达的。
龙壁豁然明朗:“福伯,壁儿冤枉啊。”我和糊糊是清白的。龙壁在心里狂呼,却终是说不出口。
龙壁从寒日峰回来后,将糊糊接回自己的院子,两人之间,情感更胜从前。院子里的丫鬟,早知糊糊受二老爷喜爱的,原本也并没什么,直到有一天,丫鬟香枝竟然发现,糊糊夜不归寝。
惊问之下,糊糊坦言:“昨夜是在二老爷房里睡的。”
世家丫鬟伺候主子沐浴更衣,服侍主子安寝早起暖床,这都是很平常的,但是丫鬟绝不可登堂入室,与主子超越礼防,发生超越主仆的关系。
丫鬟被收房,也是大事,必须秉请尊长之命的。当然,世家子弟之中,常因有与随侍丫鬟日久生情者,也常有因僭越礼教而传不雅之闻者,这些,都会为世人所诟病。
君子不欺暗室,便是说即便别人没有发现,没有看见,也不能做出苟且之事。
一般世家都是如此,何况傅家。
傅家的规矩更严苛一些,丫鬟就是丫鬟,老爷就是老爷,绝不许有任何逾越,莫说什么肌肤之亲、登堂入室,就是言语举止间都不得随意轻薄冒犯。
这就是为何良辰、美景虽然俨然如府里的大小姐般,对燕东、燕西又早暗生情愫,却仍不敢与二人越雷池半步。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于心底的缘故。
世家最怕的便是“有伤风化”之事。
香枝听了糊糊的话,吓得捂住糊糊的嘴,叫她切莫胡说,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得为二老爷的命着想。
糊糊被香枝也吓了一跳,才知,原来这事情是这样严重的。想起上次害龙壁被打得如此凄惨,心里更是忐忑。
香枝却更加担心,糊糊会不会有了孩子:“上次有个梅小姐,就是因为和子庭表老爷同房,所以有了孩子。表老爷差点被大老爷处死呢。”
香枝心有余悸地道:“可是表老爷毕竟是初犯,又有姑奶奶求情,才免了死罪。若是二老爷再犯了这事,按大老爷的规矩,有人犯过的错,若是再有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