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不动。
段段咬了咬牙:“叮当,我逃出去后,再来救你。”手抄起了桌上的一个香炉,用力砸在叮当的后脑勺上。
献血顺着叮当地头发留过脸颊,叮当依旧一动不动,连喊叫声也没有,还是死死拽住段段地衣服。
段段看着叮当脸上不断流出的血,直哆嗦。手里攥紧铜炉却不敢松手。咬了咬牙,又狠砸了两下,手上和铜炉上已经沾满了血,叮当还是面无表情,手依旧抓的死。
段段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叮当忽然一头栽倒在段段身上。段段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勉强把叮当从身上挪下去,壮着胆子试了试叮当的鼻息,还好,有气。
段段手脚冰冷地爬出窗子,看着阴森森地庭院,不知该往哪里跑去。隐约地,似乎有打斗声传来。段段深吸一口气,想着傅龙星,玉翎,大表哥,小井,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手脚发软。段段忽然暗恨自己为何没有好好练习武功。
“段姑娘……”一声颤悠悠的呼唤,差点没把段段的心吓得跳出来。忙蹲□子,屏住呼吸,藏到一株树后面。
“段姑娘,你跑哪里去了,不要乱跑,这府里可有吃人的鬼呢……”小白发现段段不在房内,却没有太大的惊慌,而是笑着呼唤段段的名字:“段姑娘,你太不听话了,小姐知道,可是要生气的。”
段段差点没摔倒,手扶住了树,弄出一些响声。小白已经往这边看过来:“我给你带来了新鲜的肉……”
段段撒腿就跑,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看到前面一栋房子,房门未关,猛冲了进去,回身关紧房门,大口喘气。
“碰碰”,小白砸门:“段小姐,你别惊扰了老庄主和夫人,还是和我回去吧。”
段段不知如何是好,决定要是小白冲进来,自己就与她拼了。
小白敲了一阵门,却没了声息。
段段等了一会,却还是不敢开门。背抵着门,打量室内。
这间房子依旧没有窗户,厅堂内只有一张八宝圆桌,两把太师椅,园拱的雕花门上,垂着竹帘。
这家的老庄主和夫人不会也是变态吧。段段犹豫着,四处张望,还是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铜炉,握在手里。
“有人吗?”段段轻声问。寂静的屋子里,段段倒杯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挑开竹帘,是一个屏风,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段段犹豫了一下,一脚将屏风踹倒。
屋内正中摆有一个圆桌,一个锦袍老者背对自己而坐,两只胳膊都放在身前的桌子上。
他旁边,坐着一个锦袍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只是个侧脸,似乎正在给老者斟茶。
“你们就是老庄主和夫人吗?”段段握着铜炉,牙齿都在颤抖。
两位老者没有说话,动也没动。
“你们该不会也是变态的吧?”段段喝问:“如果想吃我,尽管过来,不过谁吃谁还不一定。”
可是两位老人定力十足,依旧没有反映。
段段忽然发现,那老夫人的眼珠里,忽然流出了晶莹的泪珠。
段段犹豫了一下:“莫非,你被点了穴道?你们不吃人?”
老夫人眼中的泪越流越多。
段段提了提胆气,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手里的铜炉高高扬起,准备给那一直不回头的老者致命一击。
忽然,手却停住了。
老者长得很威严,之所以一动不动,是因为,他早已死去多时。
段段看见老者的额头上,有十分狰狞的缝合伤痕。面上的皮早都干瘪,双手的皮也已干瘪,被钉在桌子上,身上有一根棍子支架。一具标本。
段段吓得一蹦弹开。那老夫人既然是标本,为何还能流眼泪?
“我不是标本。”老夫人忽然张口,声音很小,但是听在段段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那两个孽子将老爷做成了标本,却让我日夜相陪,苦受煎熬,禽兽禽兽。”老夫人一动不动,眼里的泪落得更凶,面上却没有表情。
“你是说,是庄主和那个卫子夫干的?”段段终于发现为何老夫人一动不动。锦袍下,一根铁支架,穿透在老夫人身体里,将她固定成那个姿势。
“没错。正是两个丧心病狂的孽子,卫子鱼和卫子夫。老身想不到竟会生出两个如此丧尽天良的冤孽。”
段段震惊。卫子鱼、卫子夫,这两兄妹竟然对自己的父母作出这等事情来。
“十年了。”老夫人喃喃:“那个畜生对父母作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情,居然每日还来这里与我们夫妇共进午餐。”随即再没有声息。
段段想起,刚来时,还听小白说,庄主再陪老庄主和夫人用餐,原以为是父慈子孝,承欢膝下的融融场景,想不到是如此恐怖的镜头……吐……
“老夫人,你怎么还没死?”段段忍不住问。
老夫人已经闭了眼睛,死了。
“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
“段姑娘,若是庄主知道你来老庄主和夫人这里,可就不用等养肥你,就直接拖去剥皮了。”小白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地匕首,脸上依旧带着血,一步步走向段段。
段段摇晃了一下。手里握着铜炉,奋力向小白砸去。
小白一闪身,手里的匕首扎进段段的胳膊,带出一道血珠,段段捂着胳膊,手里的铜炉掉到了地上。
小白把匕首放到自己嘴边,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匕首,“香……”她狞笑着,逼近段段:“虽然我的手艺不太好,可是,也会尽量保持你的完好的。”
段段退,再退,小白的匕首已经扎了过来。
眼前忽然寒光一闪,一蓬鲜血忽然喷溅了段段一脸,热乎乎地,带着血腥。小白的头,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很远。
“啊”,段段再次尖叫,随后,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怕。没事了。”小井英俊的面庞,映入段段已经模糊的视线。
“小井?”段段迟疑地,忽然用力给了小井一个耳光:“小井!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我要吓死了……”段段用手拼命地捶打小井:“我要让大表哥治你的罪,重重打你的板子,你护卫不力,我差点就被这些变态剥皮了。”
段段把头埋在小井的怀里,放声大哭。
小井温柔地抱着段段,轻轻地拍着她颤抖的身体:“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血色浪漫(下)
段段躺在舒适的马车里;隔着马车帘,看着小井。
小井依旧一袭黑衣;俊逸刚强。
胳膊上的伤已经包扎好;还需静养。
段段连京城也未去,催着小井租了马车,带着自己和叮当;连夜赶回大明湖。虽然亲眼看着卫家山庄变成一片火海;可是想起那一天的遭遇;段段依旧唏嘘不已。
段段被小白推进黑屋子;掉落血水池时;小井已经用剑逼住了小黑。
“如果不想让段小姐死无全尸;你最好弃剑就缚。”小黑依旧抵着头。
小井还剑入鞘:“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图谋?”
小黑用匕首试探着逼住小井;见他果真没有反抗;出手如风,点了小井几处要穴;才阴冷地笑道:“我们庄主;名叫卫子鱼。”
卫子鱼。这江湖上有几个“如鱼得水;赤血剑”卫子鱼。十年前,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五大剑客中的第五剑,便是卫家山庄少庄主卫子鱼。
卫子鱼英俊潇洒,家学渊源,年纪轻轻,武功已卓有成就,可惜的是,却因为情之一字,弄得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卫子鱼有文定之妻木红。卫子鱼却爱上了蜀中阮家的一位小姐,阮一一。卫子鱼的父亲逼迫卫子鱼与木红成婚。
新婚之夜,却发惨案,新娘木红被人残杀,剥皮。只余一具血淋淋的无皮尸体。木家当然不会善罢甘休,逼迫卫家交出凶手。凶手,当然是阮一一。因为卫家大小姐卫子夫作证,当夜曾见阮一一逃逸。
卫老庄主强逼卫子鱼抓了阮一一,交给木家。木家未经查证,直接将阮一一在木红墓前剥皮残杀,阮一一的嚎叫声据说百里之外也能听见。而卫子鱼却被父亲点了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受尽折磨。
随后不久,不仅卫子鱼,整个卫家都消失在江湖上。
所以,小井想不到,这个卫家山庄,居然就是曾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卫家山庄。
小黑见小井的穴道被制后,立刻露出狰狞面目:“你杀了我的两个相公,我也要杀你。”头发分开,鼻子以上部分,竟然与那两个野人有七分相像,也发霉长毛生疮,恐怖异常。
咆哮的同时,手里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经用力划向小井胸腹。
小井身形一转,手中长剑一闪,随后凝身未动。小黑惊骇间,只觉喉咙处有森冷的凉意传来,只张口说了一个“你”字,口里的献血已经狂涌而出,脖子忽然断了,头骨碌碌地滚了开去,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看着小井。
小井微微一晒,他早看出这山庄透着古怪,若是当真毫无防备,束手就缚,可真成了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小黑的却是点中他的穴道,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被他冲开了。
小井推开段段等进入的房门,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正想举步而入,一丝极轻微的呼吸声,让他心生警觉。
缓缓转身,一个白衣公子,左手持剑,剑身赤红,站在小黑的头颅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天下第五剑,赤血剑卫子鱼?”小井抱拳。
卫子鱼看小井推开房门时,本想攻击,奈何心意刚动,小井已心生警觉。随即全身戒备,转身抱拳,全身竟无可一击得手的破绽,只得沉默等待。
“在下小井。”小井打量着卫子鱼,略皱眉。卫子鱼销声匿迹于江湖时,不过二十许岁,如今该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为何看起来如此苍老憔悴。
“卫庄主,在下虽敬你是武林前辈,但是,贵府的人,却似乎欲对在下的一位朋友不利……”小井话未说完,卫子鱼长剑贯日,辟风而至。
如鱼得水剑法。赤血剑灵动如鱼入水,灵活多变,却剑剑欲饮人血,狠辣刁钻。
小井心急段段安危,也不犹豫,尽展精华所学,力求速战速决。小井黑衣,卫子鱼白衣,黑衣白衣人影飘飘,剑光霍霍,却打得悄无声息。
第三百招,小井剑势依旧严密,卫子鱼却冷汗涔涔,手脚发软。
小井看他模样,不似内力不支,倒似旧疾发作。正考虑是否该趁此机会将他制住交换段段,又觉此举有欠光明磊落,犹豫间,卫子鱼忽然发出一阵啸声。
小井知他传音求助,也未阻拦,反倒跃到一边静候。
卫子鱼剑支于地,咳喘不已。
一个白衣女子,急匆匆地飞身扑至,看着卫子鱼,眼里既有疼惜,更有恨意,眼泪掉下来,却笑道:“哥哥,你该吃药了。”
“一一。”卫子鱼轻呼。
白衣女子脸上的疼惜不见了,瞬间狰狞恐怖,“你的一一已经被我晾成肉干了。”
小井皱眉,段段不会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吧。
卫子鱼的赤血剑划出,刺中女子,鲜血漾在女子胸口,白衣上似乎绽放了红色的花朵。
卫子鱼扑过去,对着那鲜血吸允。白衣女子笑着,喘着,有些痉挛。
“变态。”小井抱剑站在一旁,心里感到十分厌恶。
卫子鱼站起来,嘴边和脸上还有血迹,气息已经平稳,持手的剑重新变得坚定。
“你中了血毒。”小井目光瞄过卫子鱼,看向那个女子。
“奴家卫子夫。”白衣女子温婉地福礼。
卫家一男二女。长子卫子鱼,长女卫子夫,次女卫子瑶。
“段段呢?”小井看卫子夫。
“在我手里。”卫子夫浅笑:“我看上了她的美貌。”回头风情万种地看着卫子鱼:“哥哥,一定会喜欢那样的容貌的。”
“我会剥了她的皮,覆在奴家的脸上,讨哥哥的欢心,让爹娘也看着高兴。”卫子夫盈盈而舞,曼曼而歌:“为了哥哥,奴家愿意每日换上不同的样貌,只要哥哥能喜欢子夫就好。”
卫家有女名子夫,好容貌,多妖娆。当年卫子夫只有十六岁,秀美倾城,多少武林侠客,王孙公子,趋之若鹜。奈何流水有情花无意,卫子夫直到二十,依旧待字闺中。
也并非她有多高的心气,只是早已芳心暗许,曾经沧海了。而那个曾留连她闺房的男人,正是她的哥哥卫子鱼。
卫老庄主无意中,撞破了儿子和女儿的丑事,自然是怒气冲天。几乎将卫子鱼毙于掌下,但是毕竟只有一子,无法痛下杀手,只得仓促间为儿子定下门亲事,邻近的木家之女木红,希望能让儿子摆脱这种不伦之恋。
卫子鱼也深悔与卫子夫之间的丑行,行剑江湖时,竟然遇到了一个几乎有着与他同样烦恼的女子,阮一一。阮一一与亲生哥哥相恋,后被逐出阮家。
阮一一与卫子鱼就那样由互相同情,互相关心,到互相爱慕。这一切让卫子夫嫉妒得发狂。她把卫子鱼与阮一一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老卫庄主大怒,抓回儿子,决不许自己的儿子与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在一起,逼迫卫子鱼与木红完婚。
木红与卫子鱼定亲后,经常来卫家,与卫子夫的幼妹卫子瑶关系交好。木红知书达理,贤惠温柔,很得卫老夫妇的喜爱。
木红甚至还为卫子夫推荐了一门婚事。卫子夫恨木红入骨。
卫子鱼抵不过父命,与木红完婚。当天夜里,却被卫子夫下药迷昏,卫子夫将木红杀死,剥皮。随后嫁祸阮一一。
阮一一得知卫子鱼大婚,哀痛欲绝,正在卫家附近徘徊,得知木红惨死之事,十分震惊,正想找卫子鱼问个究竟,卫子鱼却在父亲的逼迫下,前来抓她。
卫子鱼是想让阮一一澄清事实,而不知卫子夫早已逼迫卫子瑶与她一起做伪证,陷害阮一一,阮一一早已被木家和自己的父亲定为了凶手,于是在木红坟前,被父亲点了穴道的卫子鱼眼睁睁看着阮一一被活活剥皮。
然后,将还未断气的阮一一的血淋淋的尸体挂在树上示众。
当天夜里,卫子鱼在妹妹子瑶的帮助下,逃出家门,本想去抢回阮一一的尸体,将爱人入土为安,却晚到一步,阮一一的尸身已经不翼而飞。
回到家中,卫子夫正在灯下等着哥哥,身边,放着一张完整的人皮。
“哥哥,你是想见木红姐姐呢,还是想见一一姐姐?”卫子夫微笑着,转入屏风后面。簌簌间,从屏风后转出来时,已是木红的模样,不着寸缕:“哥哥,真是可惜,你还未曾见过木红姐姐的身体呢,奴家特意为哥哥留下了。”
卫子鱼惊骇之余,忽然狂吼道:“一一,你,你把一一……”剩下的话,哽在喉中,颤抖着,只说不出。
“哥哥还是喜欢一一姐啊。”卫子夫淡笑着,唱着歌,转回屏风后,簌簌间,再转出来,分明是阮一一的容貌:“只要哥哥喜欢,奴家可以打扮成任何人给哥哥看呢。”
卫子夫扯落半边脸皮,露出木红的脸,甜甜的笑容:“不过,想要名正言顺地和哥哥在一起,还是靠木红姐姐的皮呢。”
卫子瑶的尖叫声,惊动了卫老庄主和夫人。“是她,是她杀了木红姐,剥了木红姐的皮。”卫子瑶只有十四岁,几乎吓疯了。
后来呢?
后来,卫子夫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自己的父亲,却将他做成标本,将自己的母亲做成半个标本,把卫子瑶变成了一个只吃人肉的怪物,并囚禁在血水池里。用血咒控制了卫子鱼,在她一手制造的恐怖山庄里,过她自己的日子。
一个人穿上了人皮衣服,是会上瘾的。一个人吃过了人肉,也是会上瘾的。
再后来呢?
小井微笑着哄着段段:“再后来,不小心遇上了长公主大人,她的护卫小井便替天行道,将已经变成剥皮山庄的卫家山庄,一把火烧掉了。”
“你也知我是长公主大人吗?”段段端着架子:“害我受伤,叮当也受了重伤,待回到傅家,必定在大表哥那里问你个怠慢尊长,护卫不周之罪。”
小井依旧微笑:“一切都凭师父责罚。”
段段狠狠地瞪了小井一眼,放下车帘。过了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掀开车帘,叫小井过来。
段段的脸色有些红:“你应该好好劝我的。”顿了一顿:“我,我其实应该听你的话。”天知道,让这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