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春缺叹了口气,走到庙宇侧室内,不一会功夫,捧着一应物品过来。香炉,黄布,袈裟,香烛,绢花,甚至还有一篮新鲜的水果。
重新鼓动忙碌一阵后,慕容春缺虔诚地燃香,插入香炉,跪拜,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慕容太狂心里狂骂,真正哭笑不得。
人活了太久什么事情都会遇到。慕容太狂感慨,自己这辈子并不曾入庙拜过佛像,如今却被摆在这里成了一尊佛像,也不知会否太过滑稽。
如此看来,这慕容春缺果真是我慕容太狂的种啊,这种有创意的主意怎么想得出来啊。
木雕之毒,从毒发,到僵肺入心,要等三个时辰,你可以慢慢地体会等待死亡的痛苦。但是慕容太狂郁闷得不是将要僵硬而死,他郁闷的是眼前两个燃着的香烛。
暗咳,呛死了。自己没气死,没等僵死,竟被火烛活活呛死,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时间飞逝。慕容太狂度时如年。
月亮出来了,香烛终于熄灭。两根粗大的火烛依旧将这间小小的只带一间正殿的庙宇映照得温馨。
慕容太狂并没有被香烛呛死,所以当他看见两个俊美的少年飘进殿内时,差点因欣喜若狂而亡。
白衣少年和蓝衣少年。对了,一个叫玉翎,一个叫燕杰。看人家这孩子,起的名字也如此好听。
慕容太狂想起小时,自己也曾狂喜地从接生婆手中接过“二少爷”,结果,若不是自己久经风浪,几乎忍不住将那个丑陋的小东西,直接摔出去,然后就起了一个让那孩子越长越名副其实的名字:慕容春缺。
如果当初给那孩子起名慕容玉翎该多好,也许男大十八变,如今也能放到外面而不担心会妨碍景观。
燕杰仔细看面前的这尊金漆佛像,眼中全是笑意,最后脸上也终于绷不住,顾不得慕容太狂眼中威胁、愤怒的神色,笑得一个灿烂。
“你不是要饿死了吗,还笑得这么用力。”玉翎依旧冷冷地。
“又没有别人,小翎不用摆那么冷酷的造型吧。”燕杰笑,走到条桌前,拿起一个苹果,又拿了个梨子,对着上面的佛像合十一礼:“前辈不介意我和小翎吃点水果吧。”
慕容太狂:“……(粗言秽语,作者直接屏蔽)”
“前辈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燕杰啃着苹果:“您中的这毒,我和小翎解不得。相信给您下毒的人就快来了,您再委屈会。”
玉翎接过燕杰扔过来的梨子,却没吃,走近慕容太狂,用手中的剑鞘轻轻拍了拍,发出“当当”地声音。
玉翎终于展颜一笑:“木雕之毒,果真奇特。”
慕容太狂看着玉翎笑容,纵是定力深厚,仍是一阵目眩。
“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让这小子为我慕容家留个种。”慕容太狂极其恶俗地琢磨。
燕杰当然也好奇,过来曲指轻叩慕容太狂的脑袋,“当当”声响:“小翎,你说少林的十八铜人会不会其实是服用木雕之毒,然后长期服用解药,如此反复,炼就金刚不坏之身。”
玉翎道:“这个也有可能。”
“不会是少林寺的人要对慕容前辈不利吧。”燕杰又拿了个苹果。
“这个也有可能。”玉翎笑。
玉翎和燕杰不由相视一笑,两人都是一般心思:“若是能去少林寺闯关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人来了。”燕杰和玉翎一起跃起,轻飘飘不带半丝灰尘地落于殿内屋脊的横梁上。
随着叮当声响,一个绿衣少女走了进来。她的双手小巧秀气白嫩,袖子很短,露出白白的一截胳膊。未穿长裙,身下碧绿的裤子也很短,露出白白的小腿,脚上穿着绿草鞋,露出白白的脚趾。
她站在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径直走到慕容太狂化身的佛像前,仔细看去,再次笑了起来,声音清脆。
随即又恐让人听了去,用手轻捂了口,眼珠还灵活地四处去瞧,样子调皮而又天真可爱。
荒山古庙,夜半佳人。
少女放下手来,却从腰间拿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蛇形匕首来,轻盈地跃上供桌,站到慕容太狂跟前。
慕容太狂此时连眼珠都动不了。
少女拿着匕首在慕容太狂的脖子处比了比,笑了一下,又用匕首尖对着慕容太狂的耳朵上比了比,慕容太狂觉得自己的心不仅未僵,反倒似乎跳得更活跃了。
少女似乎下了决心,猛地将匕首照着慕容太狂的胸口用力刺下去。
即将破胸而入的一剑,终于及时停了下来,匕首尖堪堪扎破慕容太狂的袈裟而已。
少女再次掩口而笑。拿着匕首“当当”地敲敲慕容太狂的脑袋,似乎觉得很好玩,又敲了敲,边敲边笑。
燕杰忍不住看玉翎,两人苦笑。
慕容太狂心中想必对这少女还未如何记恨,只怕将自己两人骂个半死了。
“十三,你玩够了没有。”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少女走了进来。头发上只带了一个珍珠发饰,是一条灵动的带着双翼的蛇。眉间点有朱砂,嘴唇微翘,娇俏动人,低胸的春衫,几乎笼不住无边春色。
“阿九,原来木雕之毒就是这个样子啊,他涂了金漆后,完全可以当佛像了。”十三笑着走到阿九旁边。
阿九摸摸十三的头发,“这个人是慕容太狂,听说武功很高。武功越高的人,中了木雕之毒后,僵硬得也越厉害,他毒发到现在已经快二个时辰了,咱们快些将他送去谷主那里,不然他就真成了佛像了。”
“听两位妹妹的口气,似乎你们谷主解得了木雕之毒了。”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走了进来。
阿九和十三忙退后一步站立。
“怎么,看到姐姐没死,妹妹们吓到了。”白衣少女轻笑道:“放心,你们下的那点毒,怎么毒得死我唐宝宝。”
“看唐姐姐说的,小妹们那点微末之技,当然不在姐姐眼里,那也不过是和姐姐开个玩笑。”
燕杰看到地上似乎有一条白线从唐宝宝脚下往阿九姐妹脚下蜿蜒。
阿九忽然带着十三又退后一步,退到了供桌旁。
“两位妹妹别动。”唐宝宝笑的得意:“姐姐若是连你们的尸心毒都不怕了,你们两个的武功就差得更远了。所以,这趟买卖还是让给姐姐好。”
阿九和十三脸色都有些白,十三的一只手几乎已经要放到供桌上,却还是悬在了半空。
“唐宝宝,唐宝宝,”门外传来喊声。
唐宝宝眉心一皱,他怎么来了。
“萧灼,我在这里。”唐宝宝的目光盯着阿九和十三,回应门外的喊声。
一个少年应声跃入门内:“宝宝,你在这里啊,害我担心。”少年十七八岁,年少英俊。
阿九脸色大变:“宇文萧灼!”
宇文萧灼这才把目光看向对面,脸上神色也很吃惊,随即笑道:“这么巧,佘姑娘,你也在这里。”
☆、春梦无痕(下)
“你认识这两个丫头?”唐宝宝的脸色刷地变了。
阿九也紧盯着宇文箫酌;不自觉地咬着嘴唇。
宇文箫酌在两个女人的目光凝视下,有些不舒服;还是笑道:“这两位佘姑娘是百毒谷方谷主的高徒;百毒谷与伯父伯母交情深厚,我自然也是认识的。”
“你和唐宝宝又是什么关系?”十三指着唐宝宝喝问宇文箫酌。
“我是宇文家未过门的少奶奶,怎样?”唐宝宝一杨头;挑衅似的道;宇文箫酌有几分尴尬;却只是笑了一笑。
阿九的脸色却变得铁青;又惊又怒地看着宇文箫酌。心里不由大为怀疑。
“嗖”地一声;阿九忽然起手对宇文箫酌扔过去一件东西。宇文箫酌伸手接过;却是一只晶莹的玉镯。正惊讶间;忽然发觉手掌发麻;手中镯子“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两段。
手心已经肿得老高;乌黑发亮。
“佘九儿;你敢对箫酌下毒。”唐宝宝一剑刺向阿九,佘十三挺剑替姐姐硬接一招,骂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无耻王八蛋,枉我姐姐……”
下面的话却被阿九的一声断喝所打断:“十三。”阿九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道:“不要胡说,咱们不认识宇文公子。”
唐宝宝把目光转向宇文箫酌,看阿九的神情分明不像装作,还有地上碎裂的玉镯。
“佘姑娘,可是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吗?”宇文箫酌已经出指点了自己臂上穴道,防止毒性蔓延,但是嘴唇依旧发白,似乎中毒不轻。
唐宝宝喂宇文箫酌服了一颗解毒丸,回头长剑指着佘家两个姐妹:“拿解药来。箫酌若是死了,你们百毒谷一个也别想活。”
“唐大小姐不是用毒的行家吗?这点毒还难得倒你?”佘十三嘲笑道。
这毒若是下在唐宝宝身上,唐宝宝当然不惧,她自小毒药解药当糖豆吃,体质自然与常人不同。
但是百毒谷的毒药对于宇文箫酌来说则是致命的,没有对症的解药,就算唐宝宝救得了他的性命,他也会元气大伤。
燕杰看着下面的三个女子打成一团,而宇文箫酌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看看时辰,再看看慕容太狂,燕杰心中叹道:“几位,再等一会,慕容前辈就真成了佛了。”
十三和阿九两人的武功果真比唐宝宝差了一些。若非唐宝宝担心宇文箫酌,不能全心对敌,早将两人伤于剑下。
饶是如此,十三回转不利的情况下,几乎被唐宝宝的剑刺中,唐宝宝的剑忽然一偏,从她的胸前划过。吓得她一身冷汗。
玉翎瞪了燕杰一眼,刚才正是燕杰弹出指风,将唐宝宝的剑弹偏。
宇文箫酌终于嘭地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唐宝宝只好回身去看箫酌。
“解药,还是佛像,你选。”阿九看着昏迷的宇文箫酌,到底有一丝不忍。
唐宝宝犹豫了一下,冷哼道:“别以为你们能逃得出去。”
阿九将一个瓶子扔到给唐宝宝:“三颗,用醋配服。再过半个时辰,他就没救了。”
荒山野岭哪有醋啊。唐宝宝哼了一声,抱起宇文箫酌,疾步奔了出去。
阿九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回头看看十三,忽然吐了一口鲜血。“姐姐,你为什么放了他。”
阿九摇了摇头,泪水轻轻流下,却用手轻抚了下腹部:“总不能和他说,是娘亲手杀了你爹。”
十三跺了跺脚:“姐姐真是傻。”
阿九过去用供桌上的黄布包了慕容太狂,十三只得过来帮忙,打了个十字花结。两人折了个粗壮的长树枝,从花结下穿过去,将慕容太狂抬了出去。
燕杰笑着传音玉翎道:“唐家、宇文家、百毒谷,很热闹啊。”
“慕容太狂的毒一解,就带走,其他的事情别管。”玉翎道:“老大吩咐最迟明日中午前要到达欧阳家呢。”
若是误了老大定的时辰,看老大心情好坏地也未必就狠罚,若是因此耽误了老大的事情,那就惨了。
燕杰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师兄,你都不敢去凑热闹,小杰就更不敢了。不过慕容太狂中毒这件事,到的确是大有蹊跷啊。”
两个丫头倒很能吃苦耐劳,抬着慕容太狂这么个大包裹一气跑了约有盏茶功夫,才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包裹慕容太狂的那块黄布,撕地一声,裂了一个口子,不大,正好把慕容太狂从里面掉出来。
慕容太狂又盘膝栽倒在地。阿九和十三都楞了一下,这才发现两人抬着的时候,大概离地面低了一些,又跑得快了一些,地面又有些高低不平,所以,包裹底磨漏了。
“怎么办啊,时间已经不多了。”十三有些着急,可是慕容太狂那盘膝挺腰而坐的姿势,让她们两个姑娘家如何去抱着慕容太狂,还是背着慕容太狂。
燕杰怒:那个丑八怪,给慕容太狂涂的金漆就是好漆,着色重,干得快,色泽好。为啥铺桌子的黄布,质量这么差。
他和玉翎隐身在一棵树后,也替两个小姑娘发愁。燕杰正考虑要不要现身出去,装作偶遇帮忙,却见阿九举着一个蛇形的哨子放在嘴边吹响了。
清脆而尖利的哨音,在宁静的夜色中应该能传出去很远。
又过了盏茶时刻,终于见一条白影远远地跃了过来。阿九和十三松了口气,呼道:“谷主。”
百毒谷的谷主很年轻,她跃到慕容太狂身边,将他扶起,手里一个盒子抛到阿九手中,阿九忙打开盒子,盒内整齐排列着五个不同颜色的小瓶。
百毒谷主伸手拿了一个蓝色瓶子,拔了塞子,放到他鼻下,用力一弹瓶底,然后将瓶子扔给十三,随即换了瓶子,如法炮制,将五个颜色的瓶子依次给慕容太狂嗅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拿出一方白色手帕轻轻擦了擦手。十三已经将瓶子重新收好,将盒子双手又奉给谷主,笑道:“幸亏谷主来的及时,否则,这五百万两的银子我和阿九可是不知去何处弄来赔给谷主呢。”
百毒谷谷主笑了笑:“银子倒是小事,若是慕容前辈真有什么闪失,咱们百毒谷岂非和慕容家结下了大梁子。”
“这也是他自己时运不济,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十三不服气道:“买毒的是他的亲孙女慕容芸,下毒的是他的亲儿子慕容春缺,咱们好心好意地给解了毒了,该感激咱们百毒谷才是。”
慕容太狂盘膝于地,气得一佛冲天,二佛出世。
百毒谷谷主笑道:“行了,我是谷主说一句,你们两个丫头倒说了一堆。走吧。”
对慕容太狂盈盈一礼:“慕容前辈,不敬之处,您请原谅。您木雕之毒虽解,但是这三个时辰内,依旧无法动弹分毫,您再忍忍就可一切如常了。”
看着三女走远,燕杰走到慕容太狂身边,伸掌在他身上试探一下:“就这么把人扔在这里了?”慕容太狂得确生息渐强,是解毒之兆。
马蹄声传来。燕杰和玉翎未动。
“怎么有人?”驾车的是个女子,停了马车,远远地却未过来。
“地上的那尊佛像是我们小姐要带走的东西,请两位公子行个方便,让一让好吗。”
“这佛像长得极像慕容世家的慕容太狂前辈。”燕杰笑:“所以我和师兄正准备将这佛像送到慕容世家去。”
女子犹豫了一下:“那个佛像的确是慕容太狂,不过他是别人留给我们小姐的,两位公子只要离开此地,不过问此事,我们小姐愿以千两黄金相赠。”
“那好,黄金换佛像。”燕杰笑。
玉翎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虽然夜色朦胧,距离也很远,他还是看出那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而马车车厢里坐着一个年纪更轻的女孩子,两个女孩子都戴着厚厚的皮手套。
拉车的马带着耳罩包着眼睛,连四蹄上都包着薄皮直到腹部。马车内的女子似乎一直在吹什么东西,鼓着腮。
起雾了。这里是一片山洼地,草不深,零星几株树木。隐隐传来簌簌的响声,空气中飘起淡淡的腥气。
“上树去。”玉翎一把抓起慕容太狂一点脚尖,嗖地落到最近的一棵小树上。一跺足,整树的叶子尽数飘落,他将慕容太狂横放到一根树杈下,静立不语。
腥气越来越弄,令人作呕。簌簌的响声越来越大。整个洼地的草丛上似乎有波光盈动。
当然不是波光,而是数不清的蛇,一条连着一条,一落叠着一落,迅速地往这边滚来。远远望去,似乎地面都在起伏流动。
这么多的蛇。嘶嘶地吐信声,竟如骤雨落荷的声音。
玉翎从未看过如此多丑陋东西聚集在一起。
“小翎,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燕杰拽拽玉翎衣角。
“什么?”
“我怕蛇。”燕杰说着话,已经嗖地一下,站到了最高的树枝上。
“我也怕蛇。”玉翎心里嘟囔,脸上却神色不变:“蛇有什么可怕。”手中断水剑一扬,一片腥风差点没吧他呛吐了。那一大片蛇肉糜立刻被后来的蛇所覆盖,层层叠叠地漾了过来。
☆、三山半落
蛇行的速度很快。转眼已到树下。
玉翎轻轻一抖手中断水剑;剑气荡处,群蛇皆为肉糜。而腥臭之气也越来越浓;燕杰强忍着未吐出来;但是却觉气息非常不顺,足尖原本点在一棵细嫩的树枝上,只听咔嚓一声;居然将树枝踩断。
燕杰吓了一跳;忙提气跳跃;换了一根略粗些的树枝;凝神站稳;但是却觉头昏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