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几步走近抬手抚过她的额角掠过她的眉梢,祁筝打心里生出一股子怯意,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任凭他把她的手握在掌间。
“好看,额涅的手还是那么巧。”
祁筝被他看得益发紧张,她心慌意乱,总是想到昨晚的事。微喘了一口气,她稳住心神道:“皇上,让奴才为皇上更衣吧,一会儿皇上不是还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吗?”
玄烨见她涨红脸还要强作镇定,一时心中觉得好笑。他怕她尴尬也不道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祁筝暗松了口气,忙引了玄烨往侧间更衣。
朝服厚重穿着不甚舒服,故每日听政结束之后玄烨都会在乾清宫换上便服再往慈宁宫请安。衣服每日由内监备妥,祁筝只是负责更衣及收放朝服一事。
她站在玄烨身前,专注地解开腰带,退下朝服再取过藏青色的便袍为他穿上。
玄烨瞧她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工作,连几缕发丝滑落额前都未曾注意。他心生爱怜,忽然柔声唤道:“筝儿。”
祁筝手一颤,她勉强抬起头,对上皇帝炙热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竟想别开目光。
玄烨见她身子微颤,不自觉地咬着红唇的模样不禁寻思着昨晚是不是太勉强她了。他伸手为她拂开额角的发,在她的摈息中倾身弯腰。
祁筝一时浑身僵硬,她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袖,却惊诧地见他只是在她的额上轻啄了一下。
“今晚你不用当值了,一会儿朕差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祁筝暗松了口气,她一直惶惶不安,这会儿终于能安心了。昨夜的事虽然她一早已经有了准备,但终究心里的坎还是没那么快迈过去。不过一夜的功夫,忽然有个男子就这么硬生生地介入到她往后的生活,叫她情何以堪。但她也明白即便再害怕,再不愿意,她终究是皇上的人,若是皇上今晚说留她,她也只能压下害怕的心。现在皇上免了她的差事,她明白这是皇上体贴她,要不然她这奴才身子哪里是自己能作的了主的。
“奴才谢皇上恩典。”
她低头羞涩一笑,福身谢恩。
见她展露笑颜,玄烨微微一笑终是因那笑容放宽了心。
收拾妥当之后祁筝给玄烨磕头谢恩后便随顾问行离开。乾清宫外早就备妥一顶软轿。自乾清宫至承乾宫走走也就几步路,但这是皇帝的恩宠。祁筝坐上轿子,太监抬起轿子便直往日精门去,谁知才摇晃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祁筝正觉得奇怪,忽听顾问行道:“奴才给裕王请安。”这一声顿时让轿子里的祁筝心口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
“皇上在吗?”
“回王爷,皇上在呢。奴才替您传话吧。”
“不了,你有差事忙去吧,我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两人的对话一字一句坐在轿中的祁筝都听的一清二楚。她一手用力抓着轿楹,克制自己冲出去的欲望,一手死命捂住嘴生怕微一松动,她会情不自禁地唤他。她浑身哆嗦泪流满面,她怨他,但更念他,想见他,却又无颜面对他。
若是早一日该多好,若是早一日,即便见得一眼立刻就去死我也甘愿,我也要问一问为何他没有守约。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在昨夜之后。纵然再念他又如何?如今我还有什么脸再见他?
“那奴才先告退了,王爷走好。”
顾问行的声音一落,轿子又开始晃悠起来。祁筝一下双手握住轿窗,她泪流满面不能自抑。
看一眼就好,就看一眼,老天爷,让我再看他一眼……
闭了闭眼眨去眼中的泪水,粗喘几声缓过气。祁筝微微掀开轿帘,高挑的身躯恰好和轿子擦身而过,那孜然的背影不是他又是谁?
祁筝一下死死堵住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疼,她甚至能尝到齿间的血腥,但只有这样她才能压抑住到了喉咙口的那声声哽咽。眼睛早已被眼泪迷成一片,她不舍得眨去泪水,因为他越行越远,她生怕这眨眼之间他便会消失,她要抓住这半点时间多看他一眼。
福全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意着他,他忽然停住步子回头张望。祁筝双手一抖,轿帘瞬时落下,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也割断了她的心,她的念。
轿子抬过日精门直往承乾宫而去。
祁筝掩面低泣,脑海里反复的始终都是他转身前那带着几分孤寂仓惶的背影……
第39章 疑窦渐生
“姐姐,这是这个月各宫的开支,姐姐瞧瞧可有不对的地方?”
佟佳氏把账册搁在皇后眼前,皇后笑着推拒了。
“皇上和我把事交给你自然对你一百个放心,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了。”
“我才接手还有很多不明白的,还望姐姐能指点一二呢。”
皇后见她毫无架子反而虚心请教心里甚是宽慰。
“有你帮我我真的是宽慰不少,我今晚会赶紧了看。”
佟佳氏微微蹙起眉道:“姐姐也要保重身体,千万别累着了。”
皇后笑道:“你放心,这几日亏着你帮我,我也觉着好多了。”她品了口茶道,“你才从二格格那儿回来?”
佟佳氏道:“是呢,二格格真的是越来越可爱了,方才还拉着我直唤我姨呢。”她回想着刚才小女娃软绵绵的小身子扑在她怀里撒娇的情形,忽然收紧了十指,一时情绪激动不能自抑。
“有孩子到底是好啊。”
皇后又怎么不知道她心里的遗憾,她们二人虽是嫔妃中位极荣宠之人,但却偏偏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妹妹也别多想了,儿女之命是老天爷决定的勉强不得。”
皇后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她纵有遗憾但皇上并未因此而嫌弃她,她如今位居中宫,这些事她也渐渐看淡了。
佟佳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心绪,她低下头道:“姐姐说的是,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即便我强求也得不来。”她叹了口气,强作笑容道:“姐姐好好休息,我也是走了。”
皇后瞧她有些不快寻思她定是还在想着那事又劝了几句这才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待佟佳氏走后,她依言取了账本一页页地细瞧,专注的双眼上方那两道秀气的眉毛紧锁着。虽说太皇太后和皇上准了她裁减后宫开支的提议,可这么大费周章才省下的对急需大量银两来打仗的国家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咳咳,咳咳……”
一阵阵的咳嗽不住地从干涩的嗓子眼往外挤,钮钴禄氏忙用帕子掩住了嘴。
“主子……”一直照顾皇后的老嬷嬷心疼地一把夺过皇后手中的账本。“皇上让贵主子暂掌后宫事就是为了让您有时间好好休息,您倒好您是自个儿寻了事儿来做 ,一刻都不让自己舒服,这不,累得又咳嗽了吧。”
钮钴禄氏撒娇地看着老嬷嬷道:“妈妈,您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如今形势这么困难,我真是恨不得亲自上阵帮着皇上,可惜我只是一介女流打不了仗,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从牙缝里省些钱出来留着应急用啊。”
“不行,奴才答应了太皇太后,皇上要好好照顾主子,这是太皇太后给奴才的权利,要奴才好好盯着主子休息。”嬷嬷板起了脸硬,转身端了刚煎好的汤药。钮钴禄氏无奈地一笑,接了药碗皱着眉一饮而尽。许是喝得急了,又惹出一阵猛咳还带出些方才灌下的药。钮钴禄氏干紧用帕子捂紧了嘴,待咳嗽平复了,她低头一瞧,褐色的药汁间隐隐混杂着一丝鲜红。她猛地揪紧了心,拿着帕子的手不禁颤了一下。
“主子怎么了?”
老嬷嬷见她神情异常忙问。
“不,没什么。”钮钴禄氏收紧帕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妈妈说的是,今儿也真是有些累了我这就休息了。”
老嬷嬷高兴地道:“主子终是懂得疼爱自己了。”
钮钴禄氏合眼靠在床上,老嬷嬷又抱了床锦被盖在钮钴禄氏身上。她瞧着皇后一时心里犹豫不决,有件事她搁在心里很久了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皇后一睁眼瞧见老嬷嬷瞧着自己看,不禁觉着有些奇怪。
“妈妈您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她对这位自她入宫之后便一直照顾自己的老嬷嬷素来尊重,也素知她为人慎重,今日势必是有事要说。她当下坐起身,老嬷嬷见着忙道:“没事,没事,是奴才瞎想的,主子不用多心。”
皇后见她急着否认倒是更加相信她有事。
“妈妈到底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了。”
老嬷嬷思忖了一番觉得这事总让她不安,不如早些告诉主子也好。“主子,有件事在宫里传了有些日子了,奴才也是近日才耳闻的。”她凑近了正色道:“主子可知道皇上身边的吴常在?”
皇后笑问:“我当然见过。她怎么了?”
皇后几乎是立时记起那个纤细娇弱,莲步款款的女子。说起来自己总共只见她三次的,一次是在这坤宁宫里,佟佳氏亲自向她讨了去,一次是几日前在太皇太后那儿,最后一次是在乾清宫里。记忆中的吴常在总是病容满面,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是有种耐人寻味的感觉,即使仅仅见过三次,她的容貌,声音,举止,谈吐,每一样都是那么清晰地印在心里。
“奴才听说皇上身边的那个吴常在很是了不得,不但人生的好,还会吟诗作对,弹琴唱曲的。” 老嬷嬷心有顾忌,她一边说一边偷瞧皇后的脸,“乾清宫的规矩是几位常在答应轮流值守的,但如今都是她一人在御前当值,听说……听说现如今乾清宫里是夜夜笙歌……”
“大胆!”皇后突然一声喝斥。“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诋毁皇上。”她一着急又咳了起来。
老嬷嬷又是后悔又是心疼忙在一旁帮她顺气。
“都是奴才不好,主子千万别动气。”
皇后喝了口水缓过劲来,她尤带几分怒气。
“妈妈,到底是谁在背后说皇上的是非,皇上贤明自重,在朝不倚重外戚,对内不偏宠嫔妃,你可曾瞧见哪一宫的独擅专房了?”
“主子说的奴才都知道,可是这事是无风不起浪。何况吴常在当值的时候确实有人听见皇上的寝宫里传出女子的吟唱和丝竹之声,皇上也确实让宫里的奴才堵着耳朵走远了。”她顿了顿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再说……太宗皇帝和世祖皇帝在遇见元妃和孝献皇后之前,内廷也是无人独擅专房的……”
她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皇上不是没偏宠而是没遇上那人。皇后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她叹了口气道:“妈妈,当年世祖皇帝偏宠孝献皇后,致使孝康皇后最后抑郁而终,皇上素以先帝之事为鉴,不会重蹈覆辙的,妈妈,你这是多虑了。”
老嬷嬷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奴才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皇后挑眉问:“什么事?”
老嬷嬷忽然走开几步出去往四周瞧了瞧。
皇后见她举动奇怪问:“妈妈,怎么了?”
老嬷嬷走近叹了口气。“主子,您就是太心善了,您一片真心待人可曾想过别人都在背后算计你呢。”
皇后被她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笑问:“妈妈,您今天是怎么了。”
老嬷嬷道:“主子,奴才介意的不是吴常在,而是她背后的人。”
皇后嗤笑一声道:“她不过是包衣出身,能掀起什么浪?妈妈你多虑了。”
老嬷嬷瞧皇后压根没上心,她心急地一把抓着皇后的手道:“主子,您还瞧不出来吗,吴常在背后的人是贵主子。”
皇后微微一愣,老嬷嬷瞧出她也似有察觉继续道:“主子,这吴常在是皇上亲自记名的,本该直接安排在乾清宫当差,谁知她进宫后一场大病这才耽误了前程。”
皇后微一犹豫道:“那又怎么样,既然她本就是皇上身边的人,怎么和佟妹妹扯上关系了。”
老嬷嬷皱紧了眉头道:“主子,皇上日理万机难道还会记得身边该有什么人不该有什么人?她本是无根的主被贵主子讨了去只配在承乾宫伺候,又怎么会突然被皇上惦记起来调回身边呢?”
这次皇后没有说话,她皱起眉陷入了沉默。多年的内廷生活使她明白后宫的勾心斗角绝不会比外朝少。但她天性善良,总是抱着相信别人的心态。不到万不得已或是在有真凭实据之前她绝不会主动起疑心。
妈妈说的没错这件事乍看之下没什么但若往深里想,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插手。她忽然想起佟佳氏对她说的那番话,更是起了一股不安。
“妈妈,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明天把吴常在叫来问问吧。”
她微微一笑,难抑地轻咳了几声。
第40章 心计乍现
连续多日当值今日难得休息一日,祁筝也不敢偷闲,依旧早起了往正殿给佟贵妃请安。承乾宫里除了她之外尚且还有一位贵人。两人请完安佟贵妃留了她说话,其他人自是回自己屋里去了。
佟贵妃待她亲切一如往常,命人准备了些茶果在房里两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
祁筝正襟危坐不敢多言,佟佳氏瞧她有些紧张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道:“有段日子不曾和妹妹闲聊了,怎么样,在乾清宫当值还习惯吗?”
祁筝微微点头道:“是,顾谙达他们待奴才都很好。”
佟佳氏坐近了又问:“那皇上待你好不好?”
祁筝脸上微微泛红,她低下头道:“皇上待奴才也很好。”
佟佳氏满意地一笑,看来她当初没有看走眼。初见她是她尚且还只是少女的娇美,如今做了新妇益发成熟动人起来。
“最近身子可好?御前伺候固然重要,但自己身子也要多注意着。”她仔仔细细地嘱咐着,“若是身上有任何不妥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她如长姐般的贴心让祁筝感动莫名,她连连点头一时受宠若惊。
佟佳氏左右打量,祁筝身上除了一对珍珠耳坠只有发间那根玉簪。她叹了口气道:“妹妹如今在御前当值怎么还如此朴素,我去寻几套首饰来送给妹妹。”
祁筝见她当真,正要开口婉拒,承乾宫的宫女进来回话说是皇后主子传祁筝去问话。祁筝一时惶恐难安,听闻皇后近日一直在坤宁宫中养病,为何今日单独传她?
“贵主子,这……”
她想征询佟佳氏的意见,一回头却见她原本温煦如春的脸上不带半分笑容反而隐约透着股阴冷。
“贵主子……您……您怎么了?”
佟佳氏迅速回过神她拢了拢发鬓微微一笑。
“没事,既然皇后传你你快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皇后待人最是公正,你问心无愧便无须害怕。”
祁筝不敢耽搁,福了福身便随坤宁宫的人去了。
跟着宫女进了屋,她两腿一曲往地上一跪口中道:“奴才给皇后主子请安。”
“先起来吧。”
皇后平和的声音稳稳传来,祁筝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是在自己屋里,皇后穿的也甚是简单,身上只穿了件琵琶襟的棉布袍,梳成髻的发中未插任何饰品,但那庄重的气质却压得人心头一紧。
“今日传你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她说的平常但那话中隐含的威严让听者肃然起敬。
“这几日都是你在皇上身边当差?”
祁筝点头回道:“是。”
“有多久了?”皇后问。
祁筝想了想回道:“大约有一个多月了。”
皇后抬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老嬷嬷,老嬷嬷微微点头。
皇后微微蹙眉道:“你可知乾清宫的规矩是几人轮流当差,你这是坏了规矩知不知道?”
祁筝脸上血色顿失,她两腿一软复又跪在地上。
“奴才不知道,每日都是皇上派人来传奴才的。”
皇后瞧她身子嬴弱又说的可怜,心中也有不忍,她叹了口气转了软话:“皇上喜欢你是你的福气,你初来不知道规矩也就算了,但你伺候皇上的时候应该注意分寸,不能为了讨皇上的喜欢就做出些魅上惑主之事。”
她话虽轻但意却重,祁筝又是委屈又是慌乱。一阵杂七杂八的念头在心里到处乱窜,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想也没想便冲口而出。
“奴才不敢,奴才没有。若是奴才品行不端污了皇上的圣明,那奴才甘愿调去下人处做些粗使的杂役。”
皇后微一愣,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有这样的脾气和骨气。她突然对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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