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回去。”
第二部 前路茫茫
第26章 夏去秋来
夏已渐逝，秋正逐步走近，满院的银杏开始展露它金黄色的美丽。一阵凉风袭来，片片扇型的树叶纷纷落下，铺成了一地的金黄。在这炫色之上行走的，是一双双高底彩缎的鞋。而鞋的主人们却比这秋色的金黄更加眩目美丽。
“各位主子，今日照例要去给新皇后主子请安，请主子们依次排好跟着奴才走。”
暂住在这小院落中的是今年新进的秀女，听说要见新皇后了不免有些紧张。毕竟这后宫之中以皇后为尊，每日哪些人的头签呈递皇上选阅也都是皇后说了算。可以说谁若是得罪了皇后，那谁这辈子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这些皇帝的低位嫔妃各个噤若寒蝉，立刻有序地排成一排。管事的太监照着名册对了对又歪头瞥了一眼，眼尖地看见了最末的那抹娇弱的身影。
“吴常在，您身子可好些了？”
最末尾的女子听见叫她小跨了一步出来，她穿着一套月白的裙衫，单薄的纤细的身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走。她脸上未施脂粉，惨白得吓人脸，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大病初愈。
管事的太监见她一副孱弱不堪的样子心里头暗自叹了口气。据说这位主子当初还是皇上亲自记的名，原本是要安排在乾清宫当值的，偏生一场大病让她比其余人晚了十余天进宫，也断送了自己原本的好前程。像她这样孱弱的身子，怕是无福消受皇恩，而以她沉默寡言不懂讨人欢心的性子更是难有出头的一天了。
一旁的小太监见管事的问了忙出来回话道：“回谙达，昨儿个太医来看过了，主子的病已经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奴才想着今日是各宫的主子见新皇后主子的日子，若是咱们这里有人不去总是不好，所以也就叫主子来了。”
管事的太监想想这话也觉着有理，虽说这新主子是宫里的旧人了，可过去那是做妃，如今是做皇后，人是没变可这地位却是大大的不同了，该谨慎的地方还是谨慎点儿好。
“那好吧，吴常在您就跟在最后吧。”
女子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移步回到了队中。管事的太监合上册子转身道：“各位主子，随奴才走吧。”
钮钴禄氏初登后位自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但见她今日穿了一袭明黄色八团云龙褂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左右各插了一对银度金凤簪，正中是一金镶二龙钿口，左右耳各戴了三个金环镶珠东珠耳坠，脖子上是金镶石领约，整个人是容光焕发，仪态万千。
坤宁宫的管事太监管事引了以贵妃佟佳氏为首的后宫嫔妃按位左右排开，齐刷刷地一起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礼毕，众人依次退了出去，只留下新晋了贵妃的佟佳氏和新近的一班常在、答应和贵人。皇后和贵妃依次上下座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些新人。
“怎么样，这几位新主子的居所都安排好了吗？”
听见皇后问话，伺候在旁的管事太监忙拿了名册过来。“回主子的话，都安排好了。翊坤宫尚缺主位，奴才已经安排了宜主子入主。惠主子那儿后殿空着，奴才安排了晓答应和郭贵人住进去。荣主子那儿是吴常在和牛答应。主子看看可有不妥？”一宫除了主位之外还需安排若干常在答应，这些从包衣里选出来的佼佼者除了要伺候本宫主位，还得伺候驾临的皇帝。
皇后接过了册子细细看了看道：“郭贵人怎么住惠嫔那儿？”
“这，宜主子已经入主了翊坤宫，宜主子是希望郭贵人随她去的，可奴才不知道合不合规矩就没敢擅自作主。这份只是粗拟，还请皇后主子的旨。”
皇后干练地前后翻了翻，思量了一番道：“宜嫔姐妹俩也是从盛京远道而来的，难免有些拘谨不适应，她们姐妹俩想相互依靠着有个伴也是人之常情。这么着，就让郭贵人随她姐姐住，姐妹俩也好彼此有个照应。其他的就这么办吧。”
管事的连连称是，合了册子正要退下，贵妃佟佳氏突然出声叫住了他。“等等。”那管事的太监忙停了步子弯腰等着贵妃问话。贵妃示意他把册子拿上来，他恭敬地递上又是退了回去。佟贵妃翻了两下转而对皇后道：“姐姐，钟粹宫已经有荣嫔和禧嫔了，荣嫔产后不久身子还虚着，禧嫔不是个能管事的人，我那儿空着，不如拨个人住我那儿吧。”
皇后面上虽不动声色，可这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当初故意这么安排也是因为她顾忌佟佳氏的关系，如今她主动提起自是再好不过了。当下她露出满脸的笑容，轻拍着佟佳氏的手背道：“哎呀，那就委屈妹妹了。”
“哪儿的话，姐姐说什么呢，姐姐贵为中宫主内治我等辅佐内治本就是应该的。”
佟贵妃宛然一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册子念道：“吴常在和牛答应可在？”
被点了名的两人各自跨出一步，微微福了福身道：“奴才见过皇后主子，贵主子。”
佟贵妃搁下手里的册子转而对皇后道：“姐姐，那今日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可要领个瞧得顺眼的贴心妹妹回去和我做伴了。”
皇后推了推她道：“去吧。”
佟贵妃当下起身走至这三人跟前，细细地打量起了她们。“这位妹妹……”她拉起其中一人的手道，“妹妹看来面色不太好，想必是吴常在吧。”
吴常在蹲下身道：“奴才见过贵主子。”
佟贵妃一把扶起她道：“哎呀，妹妹大病初愈怎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快，快起来。”
佟贵妃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又瞧了瞧她的身段不禁发出一阵叹息。“唉，妹妹好好的一人怎么就憔悴成这样，看了真叫人心疼。”她转过头对皇后道：“姐姐，妹妹真是心疼吴常在，这儿谁不是自小父母捧在手心的心肝，怎么才离了父母到这儿来就病成这样。这么着吧，就让吴常在住我那儿吧。”
“嗯，就这么吧，吴常在我可就交给你照顾了。”皇后见她也满意当然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吴常在朝着皇后一福身道：“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又朝佟贵妃道：“奴才谢贵妃娘娘恩典。”
“都说了妹妹不用多礼了，妹妹回去收拾一下，待会儿我就叫人来接妹妹。”
吴常在回了一句：“是。”后便又退了回去。皇后见她如此内向心里也觉得奇怪，这吴常在虽说长得比其他人好，可这身子还有这性子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是个没福气消受皇恩的人，怎么佟佳氏偏偏看上了她呢？她暗自打量了一眼佟佳氏，觉着她的神色并无异常当下也是安心了些。我也真是的，佟妹妹哪可能有什么别的心思，我真是想得太多了。
第27章 步步为营
虽说佟贵妃给了半天时间收拾，可一个初来乍到的低级嫔妃又能有什么东西。太监到了吴常在的暂居所时见她早就收拾好了正坐在窗边朝外不知看着什么。
“主子，这些都是吗？”他本以为这位新常在无非也就是几件衣物，谁料这床上竟摆了四个包裹着实下了他一跳。
“嗯，头一个是我的一些衣物，其他的都是我带来的书。”
书？那太监多看了眼眼前的女子只觉着她是个怪人。这些个主子娘娘哪个有功夫看书，平日忙着都是看镜子，她倒是真有些与众不同。嘿，还挺沉。他拎起两个包袱掂了掂，分量到还真不轻，看来不是做做样子的。
“我的衣物我自己拿着就行了，还有一落书我也自己拿吧。”
“不不，主子让开就是，奴才拿得动。”
小太监眼见她要自己动手忙拦着她。开玩笑，贵主子吩咐他来接人若是见着她自己亲自动手还以为他偷懒呢。他右手拿了两落书，左胳膊下夹了一个包裹，左手上还拿了一个就这么气喘吁吁地领了吴常在去了承乾宫新居所。小小的一个院落处在承乾宫的最后头，过了墙就是东六宫里最靠东的永和宫。小太监领了吴常在入了屋搁下包袱，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主子这就是了，贵主子一早已经吩咐把这儿收拾好了。主子若没其他事奴才就先告退回贵主子去了。”
吴常在转身从包袱里拿了一两碎银子递给了小太监。“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不客气地收下，堆上了满脸的笑容。“主子客气了，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就是了。主子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晚膳待会儿自会有人送来。”
他说完径自退了下去。吴常在见他走了这才打开包袱开始收拾。打开衣橱将带来的几件衣服搁好，解开绳子把成落的书一本本整齐地搁到书架上。摆上砚台，插上毛笔，铺上一落纸。东西虽重却格外的简单，没一会儿功夫就都整理完了。
吴常在坐在书桌旁，环顾四周，屋子不大，但是各种用具一应具全。枕头被子都是新的，方才进来时留意了一下，这小院落中就只住了她一人。
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这里过了吗？四处打量了一下她如此思忖着。
她不悲也不喜，随手拿了本书正要翻看就听见院落里有人声。搁下书她打半掩的窗户往院子里瞧，贵妃佟佳氏在几个宫女的陪伴下仪态雍容往这儿来。吴常在忙迎了上去请安道：“奴才给贵主子请安。”
“哎呀，都说了多少次了，妹妹不用多礼。姐姐就是来瞧瞧你安顿下来了没有，来，咱们进屋谈。”她扶起了吴常在，领着她进了屋。佟佳氏随处打量了一下嘴角忽而勾出一抹微笑。
“看来妹妹到是个才情满腹的才女，瞧瞧，这满架子都是书。”
“娘娘说笑了。”
佟贵妃领着吴常在坐下，回头对身后的几个宫女道：“你们三个过来吧。”
她话音才落，立刻便有三个模样端正的宫女走了出来。佟贵妃指着她们道：“妹妹，这三个不成气候的奴才是我调教出来的，妹妹若是不嫌弃，从今往后这三人就在这服侍你了。”那三个宫女到也机灵，当下就朝吴常在福了福道：“奴才见过主子。”
吴常在被她这一番举动弄得有些受宠若惊，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贵妃想不通为什么尊贵如她会照拂到自己这株小草。“劳贵妃娘娘费心了，奴才愧不敢受。”
“傻妹妹。”佟贵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我同侍君侧，说这些岂不是见外了。”
她说罢细细地打量了起了吴常在，吴常在被她瞧得倒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涨红了脸低下头。
佟佳氏噗嗤一笑道：“先前在皇后主子那里没瞧仔细这会儿看妹妹当真是个美人，妹妹是皇上亲记名的原本该在乾清宫皇上跟前伺候，让妹妹来我这儿已经是委屈妹妹了。妹妹当务之急就是养好了身子，妹妹今后的福祉还长着呢。”
她似是话中有话，末了还有意看了吴常在一眼。吴常在心里一格楞，隐隐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送走了佟贵妃时候也是不早了。三个宫女打水端盆地伺候了吴常在梳洗，又铺了床服侍了常在睡下，两人便回去休息，留下一人值夜。值夜的宫女睡在主子卧室外间的小床上，虽说是有床，但是谁都不敢真睡，也就是裹了被子靠着墙头间歇着打几个瞌睡，毕竟这主子一有吩咐她就得立刻进去服侍。朦朦胧胧的，她也是听到里头断断续续地传来咳嗽声。她提了精神竖起耳朵又听了听，果真是从内屋传来的。
“主子，您是不是觉着冷？”
她小声试探地问了问却没听见动静，隔了一会儿，方才那阵咳嗽倒是隐了下去。主子不叫她也不能进去，只得当是没事。谁料过了会那咳嗽声又冒了出来，听声响比刚才更是频繁了些。“主子？主子？您是否不舒服了？”
她一连问了几声都是无人回答，说来也奇，她一出声这咳嗽声就隐了，她才安静了没一会儿，这咳嗽声又浮上来了，还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一晚上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到了天亮她再也忍不住了，索性进了内屋靠着床边问：“主子，您是不是不舒服？”听见还是没回复，她有些担心地掀开了床帐，只见吴常在闭着眼躺在床上，只是那脸上却浮现着异常的潮红。她担心地用手试了试，手下却是一片惊人的炙热！
糟糕，这才第一夜就叫吴常在病了，贵主子不知该怎么责罚她呢。这宫女心里一阵慌乱，她一面叫了其他人来照顾吴常在，自己则赶去了贵妃那儿汇报。毕竟这要请太医来看还得贵主子先同意了。见了贵妃她自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贵妃也觉得奇怪，看着跪在跟前的宫女挑了挑眉道：“哦，她又病了吗？”
“是，昨夜常在咳了一夜，今早奴才进屋服侍常在起身这才发现常在病得很重。”
“嗯，既然如此你就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给她看看吧。”宫女领了命自是立刻去了。佟贵妃靠在榻上想着那个娇娇弱弱的人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太急了，她到底是没那个福气，没那个命的人，我有心栽培她，可她终究还是消受不起。还是，……
她突然苦笑了一下，无奈地用手抵住了额头。
还是，我才是那个没有福气，没有命的人……
第28章 贤后良配
昨夜虽然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但积雪却不多。虽正处正月新春佳节，可无人有心来为此欢庆。大正月的前线传却来了不好的消息，驻守广西的和硕额驸孙延龄被逆贼吴三桂所杀，格格也被俘虏至今了无音讯。广东福建那里的回报也是叫人胆战心惊，郑贼眼见吴三桂和朝廷正僵持不下竟有意坐收渔翁之利，不断地派兵突袭福建沿海。统兵在外的诸王贝勒放纵手下掳掠导致民怨四起。黄淮两患急需治理，可几年的仗打下来国库里哪里又余钱拨给河道呢？平定三藩到了今日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往前了。
今日是正月初二，一早各宫的主位领着各自宫里嫔妃跟着皇后一早就到了慈宁宫，请过了安太皇太后各自赐座。佟贵妃眼尖的瞧见了搁在案几上的一束花，颜色淡雅，有些像海棠又有些不像。“老祖宗，这是什么呀？”
“哦，对了。”太皇太后看她提起了这花到是想起了件事来。“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了，这是昨儿个福全媳妇儿进宫来时带来的。”
“没事儿送这个干吗？”皇后也是觉得奇怪，宫里什么奇珍异草没有带这花来又是为何？
“福全媳妇儿有身子了，都好几个月了。你也知道了，他家人丁单薄，福晋一心想替王爷生个阿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有身子的时候戴了萱草就会一举得男所以找人弄来的。他媳妇儿也真是个乖巧的人，不但自己弄了些，也带了些进宫里来。说是要给宫里有了身子的主子娘娘。唉，这也算是今年最好的消息了。”
皇后听了顿时暗了神色，顺手接过了萱草盯着只发愣。身为一个女人最想的莫过于替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可她入宫这么久就是不见动静，看样子是没什么指望了。这么多年来她也是认了命了，好在如今她是皇后，也算是对自己不能生育的一点补偿吧。
皇后才叹了口气就听见一阵急速的咳嗽声，她转头看去，只见佟贵妃宫里的吴常在惨白了一张脸捂着胸口猛咳嗽。佟贵妃也是看出了她的不适。
“妹妹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吗？”吴常在像是很难受，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皱着眉捂着胸口不住地喘着气。
“看样子她是真不舒服。得了，你们都散了吧，佟丫头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吧。”
眼见太皇太后开了口，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请了安告退，佟贵妃自是叫人扶了吴常在回去。只有皇后留了下来没走。太皇太后知道她定是有事要说。“怎么了，小丫头还有什么想和我这个老婆子说的？”她眯着眼睛半靠在炕上看着皇后，谁料她突然跪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老祖宗，媳妇儿今日有件事儿要请老祖宗的懿旨。”
“就知道你这丫头又想到了什么，好了，说吧。”
太皇太后笑着扶起了皇后让她坐到自个儿身边，皇后叫随侍的宫女呈了账本上来。“老祖宗，内务府送过来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