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却摇了摇头道:“姬主簿,那位男子已经离开了,他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要交给你。”
姬双玉更惊讶了。
晏萧赶了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找她,居然连她的面都不见,只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她即刻接过平安递过来的那封书信,拆开查看。
就着帐篷中绰绰的光影,姬双玉看见那信上用清瘦而苍劲的小楷写着几句诗句:云氏传奇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姬双玉读完不由一个怔愣。
她知道这是前人的词作,大意是赞美一个少女的。但是晏萧给她的信里只引了这么一首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有什么隐晦的消息隐藏在里面,自己太笨看不懂吗?
她猛冲应该还站在门口的平安喊道:“平安,快给我去追!”
却被忽然从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不用追。”
姬双玉浑身一个激灵,猛然转身,看见公子折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刚刚跑进来的平安也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
“侯爷……晏萧特地送来这封信,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但是我看不懂,必须得问问他本人才行。”
公子折丹瞥了一眼那封信,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这里边根本没有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在向你表白而已。”
同一时间,晏萧已经骑着马,走在返回郢都的路上。
天色已黑,他也没有赶夜路的必要,只等着到达前面一家刚才经过的小驿馆将就一晚。
疏朗的月色隔着秋叶摇落的树影投到晏萧的身上,许多往事像涓涓流水一样,随着淡淡的月光,都流淌到他的心里来。
当年,那个他在吴国宫门前亲自抱上车的哭哭啼啼、木讷懵懂的小女孩,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她柔弱、娇小、命途坎坷,却没有换来他的心慈手软,自知背负着家国重担的他确信只有取她的性命才能够保全吴国社稷。流浪郡主
事实上,她也的确三番四次几乎命丧在他的手里,然而小小年纪的她一次又一次所创造的奇迹却让他感到越来越多的惊奇,以至于如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地跟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孩子平等地达成了协议,与她建立起了主仆之间的信任。
光阴荏苒,当年那个才到他齐腰高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窈窕少女的模样,尽管身穿男装、不施粉黛,但是她内在的温柔、可爱和性格的高贵,跟她朝夕相处的他比谁都看得明白。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是她见解独特地跟他高谈阔论的时候?是某个看见她冲自己露出俏皮而依赖的笑容的瞬间?又或者是她对他流露出关心体贴的时候?还是说,早就在那夜决定生死的谈判中,他已经被少女那双纯净的眼眸中明澈而坚定的眼神所俘虏……
原来爱一个人的心情就是这样。
他可以忍受她哪怕一辈子都对他的心意懵然未觉,可以忍受她一辈子都不知道她在他的心目中处于什么样的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忍受她在别的男人身边得到她最想要的幸福……
但是,他不能忍受的是,她以为他心中另有所属。
她为他给玉莲赎身的事,既让他为她毫无猜忌的信任而感动至深,却也同样深刻地刺痛了他的心。
今日一别,无论是正奔赴战场的她,还是继续处在吴楚两国矛盾漩涡中心的他,都吉凶未卜。他不能在她身边保护她,但是至少没有人能阻止他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意——他唯恐错过今天,便再没有那样的机会……
☆、第174章 你跟小时候一样笨
军营里,姬双玉正为公子折丹的判断愣住了。
晏萧向她表白?这怎么可能?自己在老成持重的他的眼里,应该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吧?
于公,他们是主仆,是上下级;于私,他们之间甚至连沈十一跟她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兄妹情谊都没有。他们除了密谈要事几乎不会独处,也好像从来不谈论彼此的私事……
他真的有可能如公子折丹所说对她抱有爱慕之情吗?
姬双玉讪讪地笑了笑道:“侯爷,你一定是误会了,晏萧对我,只有忠诚和爱护,并不是你说的那种感情。这首词恐怕是别的意思。”
此时公子折丹已经在她身边坐下来,双眼微眯道:“哪个男人喜欢你难道我会看不出来?”
姬双玉一愣。他的意思是,他早就看出来晏萧对她有情?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将信将疑地问道。
公子折丹用倨傲的语气道:“像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竟然也敢对我流露出充满敌意的眼神,如果不是无可救药的愚蠢和无知给了他这样的勇气,就一定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姬双玉吃惊地眨了眨眼,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对感情如此敏感了?连她这个当事人都觉察不到的事,反倒被他看出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事实恐怕是这样:这家伙并非对所有人情世故都迟钝,只是不屑于去在意罢了。而对于他在乎的事情,他绝对可以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没错,他可是光凭一封书信、三言两语就能识破一个演技精湛的细作的人。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初恋惹不起
年为及笄的小女孩,跟江南刚刚抽芽的柳树一样,枝细叶嫩,柔弱娇小得让人怜惜不已。静静地守护着、等待着她长大,出落成活泼可爱的少女……心中的柔情也一点点地被她所牵动……
难道,晏萧对她真的有这样的感情?
姬双玉正在出神的时候,公子折丹的脸已经贴了上来,英挺的鼻梁划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在她耳廓呼落,充满磁性的低语让她的耳蜗产生一丝微痒的共鸣。
“玉儿,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笨。”
姬双玉不服。她怎么笨了?她只是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而已……
还轮不到她申辩,一双微凉的唇瓣已经印了上来,不偏不倚地堵住了她的小嘴。
她的心脏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剧烈一颤,双眼圆瞪。身体刚想挣扎便被他先发制人地紧紧箍在了怀中。他不知餍足地在她的唇舌间流连了,深深允吸缠绵了一阵,才慢慢放开。
姬双玉的心脏“咚咚”乱跳。
如果刚才有人在外面经过,看见他们投在营帐上的交缠的人影,那还得了?这家伙实在是太大胆了。
“侯爷!这可是在军营中!”她低声嗔怨。
公子折丹带着点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如果愿意在外面,我也愿意奉陪。”
咳、咳……姬双玉的脸立马被呛红了。这家伙,简直没法沟通了……
公子折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姬双玉那条已经拆去绷带的“伤腿”上。英雄联盟之大游戏时代
“拆了?”他眉头微颦。
姬双玉有点赌气地嘟了嘟嘴,“是啊,也没必要再装了……”
公子折丹眸底掠过一丝不满,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接着装。”
姬双玉一愣,很快想起来他白天在车上说过的话:“你也可以保留着绷带和夹板,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抱着你出入军营了。”
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军中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对于姬双玉来说还是充满新鲜的,日子一晃过去七八天也浑然不觉。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所以身边就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都是借用别人的,生活很不方便。
这日行军任务不紧,姬双玉便趁着日落之前跟着沈十一到附近的小镇上买些衣服用品。
秋意渐浓,驿道两旁荒郊的野地上黄叶摇落,草木枯黄深绿掺杂,就连山鸠野鸟的叫声都多了几分萧瑟凄切。
不过沈十一和姬双玉的心情倒完全没受影响,两人有说有笑地骑着马,往七八里外的调顺镇赶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叩在驿道石板上的声音。声音急促而嘈杂,听起来好像是有十几骑人马正朝这边走来。
不多会儿,果然看见一行人骑着马迎面赶来。
姬双玉看见,那为首的一人身穿三品朝服,是个身材雄健的中年男子,身后十几人都是精壮的年轻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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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一显然认得那三品官员,远远便立马拱手招呼道:“梁大人!沈十一有礼了!”
那三品官员看见有人当在路中央,不得不连忙勒马,缓行上前。
姬双玉这时候才认出来,这个人是楚国的别部司马,叫做梁超。
“原来是沈大人,”梁超朝沈十一一拱手,脸上的浅笑稍纵即逝,“我有公务在身,恕不能与沈大人寒暄客气了,改日再续。”
梁超说完,便想扬鞭。但是沈十一却没有马上要让道的意思。
看来沈十一跟这个梁超平日还有一定交情。他在路中央横着马身,倚熟卖熟地笑道:“梁大人,如今天色不早,附近并无体面的驿馆,唯恐梁大人屈尊。此去四五里便是胶东侯率军驻扎的军营,梁大人既然顺路,何不到军营里先歇息一下,好让我为诸位洗洗尘?”
姬双玉心想,这沈十一好客也好得有点过头了吧?无论是这位梁大人还是沈十一自己都是有公务在身的,何必要抓紧这一会儿来叙旧?
然而,她留意到梁超不知为何,脸色微微一变。
他踟蹰片刻后,才勉强道:“实不相瞒,我此行正是要拜访胶东侯。”
沈十一一顿,随即爽朗笑道:“如此更好,让我来为诸位引路。”
他又转过头来,朗声对姬双玉道:“尚玉,我先迎梁大人回营,你自去镇上办事就好。”
姬双玉正不知道沈十一非要强留梁超唱的是哪出,忽然又听见他这么对自己说话,心中微怔。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答应一声便扬鞭策马往前,远离众人
☆、第175章 来者不善
姬双玉一路策马向前,心里千头万绪。
沈十一虽然跟她关系好,但是从来没有喊过她“尚玉”;而且就算沈十一再好客,以他为人的稳重周全,也绝不可能为了招待一个路上偶遇的旧识而扔下她一个去镇上。
所以她知道,沈十一之所以这么做,必定有原因。
再看行色匆匆的梁超一行。
据姬双玉所知,即便是官员办公,在赶路的时候一般也是身穿便服,方便行动的;只有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那天才会换上朝服。
与梁超见面时,天色已经开始向晚,而他身穿朝服,说明他要办公的地方很可能就在附近。
附近一个时辰左右的距离里并没有什么郡县要隘值得他这个三品大员去执行公务的,所以他的目的地——最有可能就是公子折丹所在的军营。
沈十一之所以想尽办法跟梁超套近乎,莫非是担心来者不善?
这个设想在姬双玉看来似乎有点陌生、有点缺乏根据,但是她仔细再一联想便发现,古往今来,战场上、行军中似乎都挺忌讳朝廷忽然传令的。当年的岳飞不就是被十二道金牌传回临安,最后被绞死在风波亭上吗?
这么一想,姬双玉顿时明白沈十一的用意了。
沈十一支开她独自离开,而自己陪着梁超,目的就是要拖延他们的时间,好让她可以抄小路提前回军营通知公子折丹这个消息,让他好提早准备!
无论是喊她“尚玉”还是说让她自己去镇上“办事”都是对她的暗示!
姬双玉估摸着已经远离了沈十一他们,精神一抖擞,便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去。萌宝辣妈:爸比快到碗里来
军队行军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专门负责探路的军士到四周考察地形、向当地山民了解情况。姬双玉就喜欢跟着那些军士到处去打听,所以她很清楚这里没多远就有一条已经荒废的古驿道,可以更直接地通往他们的军营,只是路没那么好走而已,如果马不停蹄地在这条路上往军营赶,只要一刻钟就能够赶回去。
不出半个时辰后,梁超一行已经跟着沈十一来到了大营。梁超被迎到了中军帐内,见到了一身戎装的公子折丹。
梁超行过礼后,要求屏退左右,神色凝重地双手呈上一道手谕。
他沉声道:“楚国不幸,胶东侯出城不过数日,楚王便心疾突发,病入膏肓。楚王思念胶东侯心切,特命下官带来手谕一封,请胶东侯速归为盼!”
在场的沈十一听了,不由神色愕然。躲在屏风后听到这一切的姬双玉也吃了一惊。
正如陶安翁主所说的那样,公子折丹童年的经历、他的才华和他的性格都让他在政治上处于孤立的位置,是楚王的一力维护,他才能得到跟他的身份和才华相匹配的地位。如果楚王有什么不测,而一直视公子折丹为心腹大患的世子元智继嗣,公子折丹处境之恶劣可想而知。
楚王病危之际,也一定是因为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急召公子折丹回宫的。
这时,隔着屏风,姬双玉听见一阵信笺折叠的声音,似乎是公子折丹已经读完楚王的手谕了。
“祖父让我火速回宫,而进军鬼渎的十万大军交给你来带领?”
从公子折丹依旧平稳的声线里,姬双玉捕捉不到任何情绪。萌宝来袭:总裁毒爱
梁超道:“正是如此,下官虽然不才,调兵遣将、治军严谨比不上胶东侯万一,但是境况所逼,不敢不奉命行事。
“下官先替胶东侯将大军领至百目关,倘若胶东侯回旋有余,定然是胶东侯折回,亲自率领大军最妙。”
外头静默了片刻。
忽然听见公子折丹朗声道:“来人!将假传手谕者拿下!”
紧接着,一阵兵甲之声顿起,梁超的错愕惊呼很快就变成含糊不清的挣扎呜咽,看来是被绑着、堵上嘴押下去了。
姬双玉一听见外面安静下来,连忙迫不及待地从屏风后出去。
沈十一也上前问道:“小侯爷,这封手谕是假的?”
公子折丹神色淡淡,声线平稳道:“漏洞百出,自然是假的。你想想,若是你病入膏肓,要将亲近之人召回,你会用什么方法?”
姬双玉也低头思考起来。
假如至亲出门在外,她卧病在床,急着见亲人最后一面,那自然是找可靠的人立马启程去追,越快越好……
沈十一也给出了一个近似的答案。
公子折丹露出一个“这不结了?”的神情,道:“之所以说这件事必假无疑,原因有五:
“其一,事情急迫,所传达之事并不复杂,何必书写手谕?其二,这封‘手谕’遣词严密,文丝不乱,分毫不像是病入膏肓之人所写,但字迹却软弱无力,强做虚弱;其三,对于祖父来说,‘可靠之人’远远轮不到梁超;其四,若说领军出关,我麾下如今就在军中的任何一人皆可胜任,何必另外遣人?其五,既是越快出发越好的急事,一路上又无危险,何必带上十二个随从?”俏妃病王爷
姬双玉恍然大悟。
正是这样,如果楚王真的病入膏肓,急召公子折丹回宫,说不定会派他宠幸的那位黄门官徐耿之类的,直接来传达。
造假之人生怕公子折丹不上当,做了其他许多布置,反而画蛇添足,弄巧反拙,让公子折丹一眼看出了破绽。
但是,尽管阴谋被识破,事情却不见得令人乐观。
沈十一凝眉片刻道:“小侯爷,这梁超平日似乎并不属于朝中哪股势力,那幕后之人看来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来传信,以消除小侯爷的疑虑。但是正因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