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奉贤拿起紫砂茶壶,给姬双玉的茶杯里倒了茶。
“世子,今年春茶尚未上市,这陈年普洱正好健脾养胃。”
姬双玉作为一个晚辈,连忙双手端起茶杯,表示谢意。不过,她倒没忘记提醒对方尽快切入主题。
“喝什么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与叔父相聚攀谈。
“不知叔父心中有什么郁结,以至于闷闷不乐?我能否为叔父分忧?”
姬双玉心道:他想必也没什么苦恼会需要一个不过十一岁的孩子来帮忙解决,她这么说也就客气客气。
姬奉贤浅浅一笑道:“世子有如此心思,我心中实在是无比欣慰。
“这郢都虽大,我交游虽广,我的这件心事除了世子之外,却再不知道说与何人倾听了。”
姬双玉正待追问,忽然门上有人轻叩。
得到允许后,掌柜推门进来,身后领着两个婢女奉上了几盘银碟盛着的精美糕点小吃。
掌柜来到两人面前笑容可掬道:“姬大人,您在小店还存了一坛上好的桑落酒,不知今日是否拿来与贵客共饮?”
姬奉贤略一点头,“甚妙。”平行三国志
姬双玉连忙推辞道:“叔父,我年幼,不擅饮酒。这桑落佳酿,还是留着叔父宴请其他客人吧。”
姬奉贤转头望着她,露出一点错愕的神情,“彼时与世子在长石相会,世子酒量不浅。我还记得世子最喜欢喝这桑落酒,今日怎会说不擅饮酒了呢?”
他紧接着又笑了笑,“世子难道是嫌弃我此处没有好酒不成?”
姬双玉不由结舌。
她心道:姬尚玉啊,姬尚玉,你都怎么回事,小小年纪,竟然跟你叔父喝酒?这不是给我挖坑吗?
她又怎会知道,正牌的姬尚玉事实上将姬奉贤视为逆贼,根本不可能跟他坐下来喝酒聊天。
给她挖坑的不是姬尚玉,而是另有其人。
等侍奉的婢女再进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捧着酒壶和玉杯,殷勤地给两人满上。
姬奉贤道:“今日我叔侄二人难得在此小聚,你们如果没有要事,勿再打扰。”
两个婢女应声退下,掩上了房门。
姬奉贤拿起一只玉杯,若有所思道:“‘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来,世子,为我叔侄二人有今日的缘分先干一杯。”
此时姬双玉已经很知机地在吃糕点垫肚子了。
她见姬奉贤敬酒,不能不饮,于是勉强举杯。
这酒杯虽然不大,但是这酒的度数似乎不低,一杯下去,从喉咙到胃都有知觉。
姬奉贤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口气。
“当日我所问之事,世子是否有向兄长求证?”寒烟碎:逆天之行君莫笑
这次姬双玉倒是有所准备了。
之前她已经考虑好了,下次他再问这个问题,她就不说话,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至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让对方自己猜吧。反正他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没想到,她设计好的这些手段却没能派上用场。
姬奉贤忽然苦笑一声,“其实,我也知道,即便世子去向兄长求证也没用。兄长定然不会承认当年之事的。”
姬双玉听得好奇。
听起来他口口声声说要姬尚玉向吴王求证的事情,原来跟吴王兄弟间的纠葛有关。
她八卦心起,竖直了耳朵认真听下去。
姬奉贤似乎想起了什么痛心事,自顾仰头喝了一杯。
他把衣袖往腮边轻轻一掠,沉声道:“我姬奉贤蒙受‘吴国逆贼’的骂名多年,本以为早已麻木,不再耿耿于怀;
可近日与世子重遇,谈及吴国当年,前尘往事、思绪万千,实在令我触景伤情、难以释怀。
世子从小到大听闻‘姬奉贤’此人,是否皆云我如何挟宠夺嫡,如何丧心病狂?而兄长又是如何顾念手足之情,如何步步忍让?”
姬双玉一愣。难道不是吗?
还好,这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她回答。
姬奉贤又是苦笑,“当年,父王垂爱,意欲改立我为世子。我苦苦跪求父王,劝他莫要为此废长立幼之事,以免引来朝中群臣非议。
“不曾想竟因此招致兄长猜忌,令兄长误会我有夺嫡之心。炼金之凰
“兄长为世子日久,朝中多有亲信朋党,皆以兄长之言为信,陷我于不义,我便成了国人口中那个仗着母妃受宠而意欲造次乱政的罪人。
“改立世子之事父王尚在踌躇,谁曾料年富力强的父王,竟然忽然暴病去世。他去世之时,正是与兄长在宫中叙话之时,只有兄长在他身边……”
姬双玉听到这里心中不由错愕。
按照姬奉贤这么说,他非但没有像传闻所说的那样苦心钻营如何夺取王位,反而曾经苦苦劝说先王不要改立世子。
而且,更惊人的是,从他的话里似乎透露出一个意思——先王的猝死,恐怕跟现在的吴王有关!
姬奉贤的情绪已经有点激动。
他又仰头灌了自己一杯酒,才惨笑道:“兄长草率将父王入殓,恐怕是试图掩盖父王的死因。我当年之所以发兵与兄长相抗,完全是因为不想让父王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世道便是如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势单力薄,最终兵败被擒,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诬‘逆贼’之名,遭受国人唾骂,却百口莫辩。
“所幸,上天怜悯,让我从狱中逃出,又蒙楚王收留,我才得以苟活至今。”
姬双玉越听越是意外。同样的事实,在不同人的嘴里却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解释。
尽管她对于判断吴王兄弟到底谁是谁非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这件事却不能说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因为当年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姬奉贤如今的态度又是如何,直接关系到这个人的立场,关系到他未来会不会成为她在楚国生存的危险因素。
☆、第83章 迷药
姬奉贤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肚子里灌酒,逐渐已经有点醉态。
姬双玉看着他失意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恻隐,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觉世事诡谲凶险,让人听来不觉唏嘘,莫名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姬奉贤放下酒杯,双眼望着虚空。
“功名利禄于我如烟云,荣华富贵更是无心追逐,我姬奉贤再无大愿。
“惟愿有生之年,能够让世人知晓我当年所受冤屈,知晓我姬奉贤并非不忠不孝、不信不义之徒,便能虽死无悔。”
他停顿了一下,慢慢转头看向姬双玉,“世子,你说,难道我这点心愿也算是奢侈、不该吗?”
到底应该赞同,还是否定呢?姬双玉默默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脑子有点迟滞,视线难以对焦。
对面那人一双炯炯如炬的眼睛在她眼里已经从一双变成两双,两双合成一双之前又分出四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无端端旋转起来……
对方的声音也变得好像是隔了一堵墙壁传来的那样空灵飘渺。
“世子?世子?你怎么了?……”
姬双玉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已经“噗通”一声,趴倒在了案几上,碰倒了案上的酒壶,汩汩往外留着香气四溢的酒浆……
姬奉贤俯下身去用力推了姬双玉两下,“世子?世子……”
见她再没有任何反应,姬奉贤眸光一锐,转过身来正襟危坐,脸上的醉态瞬间已经荡然无存。
他从容地站起身来,绕过两人之间的案几,来到姬双玉身边。先上后爱,首长你好坏
他面前的那个孩子倒伏在案几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任由从酒壶里淌出的酒浆一点点地洇透“他”的衣袖和前襟,却全然没有任何知觉。
看见这样的情形,姬奉贤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迷药发作的时机恰到好处,药性也恰如他所愿——他一会儿无论在这孩子身上做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有所知觉——他很快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他困惑已久的答案了。
他俯身将姬双玉抱起,径直来到包厢一侧的休息间内,平放在床榻上。
眼前这个“姬尚玉”,虽然容貌身高都与当日在长石匆匆一面所见时相仿佛,但是神态举止却有着天渊之别——一个锋芒毕露、一个不温不火。
而且他一再提起当时的事来试探他,竟然发现他似乎对那时的事全无印象。
开始姬奉贤也不过是觉得有点困惑而已,并没有太多的猜测;直到那晚在广阳殿的更衣间内偶然撞见,“他”可疑的反应才让他疑心顿起。
姬奉贤记得,他当年离开吴国之时,正是华夫人为吴王诞下的一对龙凤双胞胎未满一岁之时。
后来晏妃强夺这对双胞胎兄妹作为自己的子嗣,并将其中的兄长姬尚玉一步步扶持作世子的事,他也辗转有所耳闻。
直到一年前在长石与姬尚玉相遇后不久,吴国军队便迅速败退,后来还听说姬尚玉在请求援军的路上失踪的传闻。我的男友狂霸拽
不过这个传闻很快又被推翻,而且吴国真的履行约定,将“姬尚玉”送来了郢都。
联系起今日种种,姬奉贤大胆假设:当年世子失踪的传闻会不会并非谣传?
而这外貌与姬尚玉酷似,但是却想不起来当日与他在长石见面的细节的“姬尚玉”,会不会正是双胞胎中的妹妹所伪装?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这对于他来说,乃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姬奉贤一直有心要找出真相,但是无奈这个“姬尚玉”几乎每日都在胶东侯府活动,在胶东侯府势力的翼蔽之下,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料今日在街头与“姬尚玉”偶遇,又恰逢他孤身一人,简直就是如有天助。
姬奉贤于是略施苦肉计,利用孩子的天真和同情心,将“他”邀到了天福阁中。
这天福阁的掌柜跟他相熟,平素里没有少收受他的钱财为他办事;这会儿在玉杯中做手脚药倒一个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看着平躺在床榻上像只待宰羔羊那样一动不动的姬双玉,姬奉贤的眸底路过一丝欣幸。
他俯下身来,解开了姬双玉腰带上的玉勾,便将她外衣交叠的衣襟打开,露出里面的衣裳来。
姬双玉怕冷,穿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光裤子都穿了三条。
姬奉贤撩起她的衣摆,看见那层层叠叠的裤腰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
不过他很快放宽心。因为他很确定这里没有人会打扰他,他有的是时间来证实自己的猜测。亡者游乐园
只是片刻,姬双玉身上就只剩下一条亵裤了。
如果是男子的话,此时裆中要物应该已经隐约可见。不过这个“姬尚玉”的裤子比较宽松,恐怕还是要抽丝剥茧,才能够洞见真相。
他伸手,正要将“姬尚玉”的亵裤剥下,忽然被门外一声大响吓得止住了动作。
紧接着是那掌柜的高声大喊,“侯爷要见姬大人,小的可以代侯爷请姬大人亲自相迎,何必急在一时,让姬大人失了礼数?”
听见这声通风报信性质的大喊,姬奉贤的头皮猛地一跳。
尽管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可眼下也再顾不得许多,连忙帮姬双玉将衣裤飞快穿上。
在外面的人推门入内之前,姬奉贤已经恢复一副平常的神态,脸上还带上了恰如其分的错愕。
他起身对来人拱手道:“胶东侯?不知胶东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
进来的正是公子折丹。沈十一紧跟在他身后。
公子折丹一眼看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姬双玉,脸色顿时一沉。
他根本不去理会姬奉贤,仿佛看不见别的东西一样,径直大步朝姬双玉走去。
“姬尚玉。”他俯下身去,看见那个小人儿虽然叫他都没反应,但是鼻息均匀,神情平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感觉到自己胸口有什么一直紧绷着的东西骤然放松了一些。
他再开口时,语调阴沉。
“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话显然是对姬奉贤说的。
☆、第84章 再尝芳唇
姬奉贤压抑住心中的紧张,笑道:“胶东侯误会了。我叔侄二人在此饮酒叙旧,不料世子贪喝了几杯,不胜酒力,醉卧在此,我正想送他回府。”
公子折丹没再说话。
他俯身托起姬双玉的身子,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起身将她横抱在怀中,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脸色阴恻恻的,有点吓人。
一直在静观其变的沈十一朝姬奉贤客气地浅笑了一下,略一拱手,便紧随公子折丹离开了包厢。
两人从天福阁出来,骑上马往胶东侯府去。
一路上公子折丹一言不发。沈十一见他的脸色不是一般的臭,于是便知趣地保持沉默。
看他自己抱着姬双玉也不嫌累的样子,估计是不让别人碰了,所以沈十一也不敢请缨去帮忙,任由他将“他”放在自己的马背上。
直到将姬双玉带回侯府,安置好在客厢的床榻上,沈十一才觉得这会儿说话应该不会被人置之不理了。
“小侯爷?”他试探着叫了公子折丹一声。
公子折丹坐在床榻边上,脸色不见得比方才好,目光停留在姬双玉沉静的脸上。
他沉声道:“他中迷药了。”
这句直截了当的话让沈十一吃了一惊。
他在天福阁看见姬双玉“烂醉”在床上之时也有点意外。因为据他所知,这位小公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进退有度、不温不火,喝得烂醉如泥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只是,跟姬公子一起的是他的叔父,又是救过他性命的人,所以沈十一也只是当时奇怪了一下而已,并没有细想。一树海棠压梨花
他问道:“小侯爷如何得知?”
公子折丹用“你竟然不知”的眼神扫了沈十一一眼,反问道:“除夕之夜,他喝了几杯酒?”
沈十一微怔。
他又怎么会数着别人喝了几杯酒?就是问自己喝了几杯他都答不上来啊。
“八杯。”公子折丹自答道。
“试想一个正常情况下整整一个晚上才喝下去八杯酒的拖沓温吞之人,怎会在离开我们的视线不超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喝下足够让自己醉得不省人事的酒?
“原因只有一个——他喝下去的不是普通的酒,是放了迷药的酒。”
沈十一恍然大悟,却一时间又有点难以接受,“难道……姬奉贤要对姬公子不利?”
“有何奇怪?”公子折丹淡淡道。
他向来只相信自己所见的事实和自己的理性判断,绝大多数人眼中的人际亲疏、情分厚薄,甚少成为左右他判断的因素。
沈十一不由沉默。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他跟小侯爷被天福阁的掌柜和姬奉贤的两个侍从婉拒在包厢门外,如果是他独自前来的话,就一定不会破门而入,只会妥协折中,等待姬奉贤的随从进去通报。
饶是小侯爷这样的性格,才会不顾阻拦,果断径自入内。
现在想来,假如当时拖延了片刻,真不知姬公子会有何等遭遇。
他不由得在心里捏了把汗。
他还在思索中,只听见公子折丹道:“让配药房取醒神草来。“稻花香,傻夫的悍妻
沈十一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客厢外,看样子是径自往配药房去了。
客厢里,只剩下公子折丹独对着床榻上那个躺尸般直挺挺地躺着的姬双玉。
他仔细打量着她,眉头渐渐攒起。
她的衣服脏了——浅色的衣襟上被酒浆染上了浅浅一层暗黄的颜色,而且飘散出一点酒精的气味,完全掩盖住了她身上原有的气息。
那种淡淡的、说不上好闻,但是让人感觉很柔软、很放松的气息。
已经被弄脏的衣服,穿它做甚?侯府里有